《從王女到諸侯(春秋)》全本免費閱讀
是了,這是她的孩子,她應該愛他。
女君這樣想著,站起身接過公子寶手中的燈,又扶他坐下,倚靠在幾上。而她站在一旁,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他。
公子得依然在咳嗽,仿佛要咳出血來。他是早產兒,先天不足,有早夭之象,可能與他父親一向身體不佳亦有關係。儘管如此,女君費儘心思,還是把他養大了。
但是她很難愛他。
育有公子得是女君統治的前提,如果沒有這個姬姓血脈,一個外姓人哪怕背後有楚國雄師支持,她也沒有資格成為隨國之君,除非殺儘姬姓宗族。隻是這和兼並隨國已無區彆。
可他也是她統治的威脅。隨人大多渴盼公子得即位,認定她在位必將向楚國出賣隨國。多可笑啊,這般言語間仿佛隨國從不曾屈服於強楚。
而即使把權力爭奪放在一邊,女君對公子得的感情也是複雜的。女君如今三十有三,若是野人,恐怕一生都即將走到儘頭,她卻依然堪稱風韻猶存。說得更直白一些,她沒吃過什麼苦頭,所以幾乎能夠保持樣貌如初。因此,女君一生最大的痛苦,便是來自於公子得。
羋夫人孕時,正值楚國王權迭代之際,父母已逝,熊旅一時也難以顧及到她,因此教她受了暗算。
隻因公子寶即位後身體每況愈下,他又是獨子,故而在與她成婚之前便聘一姞姓女為次妃——周人之祖後稷的元妃便為姞姓,因此周人認為姬、姞通婚能夠子嗣繁盛。這當然不合禮法,大約便是欺楚人不知禮罷。
然而姞姓次妃並未能為隨侯寶生下一兒半女,反倒是讓羋夫人後來居上。便是因此損害了她及扶植她的勢力。
自有孕以來,羋夫人的不適反應就十分嚴重,想是個人身體原因。然而她的情緒亦十分激動,這引起了她的陪媵、也是她的長姐的注意,找到了與他們一同前來隨國的巫。巫本神職,平日裡行蹤不定,起初羋夫人並不以為然,直到巫確實發現了問題。
她幾乎是在癲狂中熬過了孕期,又在生產時幾乎死去。如今讓女君去回憶那段年歲,她甚至是記憶模糊的,也許這正是身體的自我保護。
直到她產子後死裡逃生,又與彼時楚國當政的若敖氏達成協議,才算得了安穩。即使如此,一旦想起這段往事她便如鯁在喉,這一切都讓她實在無法如彆的母親一樣,與自己的孩子親密無間。
若敖氏是楚先君若敖的後人,統稱若敖氏,事實上主要由鬥氏及其支係成氏構成,是楚國王室旁支的大族,自成王時令尹子文執政便掌楚國軍政大權。羋夫人之所以能夠得到其庇佑,首先是因其親父令尹子揚正是鬥氏族長鬥般。但也並非如此簡單。
女君把燈擱在一旁為公子得倒了一杯蜜水,看他雙手捧杯慢慢喝了一口,又伸手順著他的背脊。相比於她夢中回憶起的更加年幼的熊旅,這個孩子竟還要瘦弱些。他實在很像他的父親,若非如此,女君每念及隨侯寶,幾乎隻覺得那仿佛是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