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行之轉頭叫阿辰,容色冷肅。
“你來看住殿下。”
“夫子是要關我禁閉嗎?”袁潤硬著頭皮,在心裡盤算要不要道歉。可是好像已經遲了,先前任何時候道歉認錯服軟都比現在這個時機要好……可是現在道歉,輸人又輸陣。
畢竟怎麼說……
他也是個……太子的吧。
“書樓乃是太史局禁地,殿下又是我大魏儲君,茲事體大,故殿下不得擅自離開。一切事由,待臣與陛下轉述後再……”簡行之扶著龍頭拐,他身後有幾道光漏進來,稀稀落落的。不知他如何轉動了手中的拐杖,那一雙寶石龍眼忽然就折出兩道清芒,直直刺向了袁潤的眼睛。
清芒裡夾雜著白光,筆直如兩柄利刃。
袁潤心裡本就憋著一大堆的委屈,當即“啊”了一聲:
“救命啊——太史令謀害太子啦——”
這一聲逼停了簡行之的話,他趕緊垂手捂住寶石龍眼,先前的氣勢一頹,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就被閃了一下眼睛,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至於嗎?
這一天是正元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九。
在太平又安定的平城,這是一個足可載入史冊、名垂不朽的日子。
向來刀筆無情的太史令簡行之,終於也在旁人的筆下留了影子。
“正元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九,殿下侵太史局書樓,太史令恨其失德,以龍目清芒做威懾之意,太子驚懼,以手為障,遮目大喊……”
簡稱:閃瞎x眼。
知道此事的每個人都在偷笑,笑頑劣的太子終於遭了報應,也笑簡行之,看他戰戰兢兢、明哲保身,轉危為安這許多次,如今終於也要栽下來了。
就說嘛,這世上哪有百年來依然盛極不衰的姓氏。
即便要有,也不該是他簡家。
快入伏天了,氣候便燥悶潮濕起來,魏帝早上醒了隻用了一盞燕窩,今日休了朝,單在紫極殿裡坐著不動也出了一身的汗。
王璨叫停了魏帝的冰飲,吩咐禦膳多做了些綠豆湯,天兒涼的時候就放到井口邊鎮著,溫度差不多了就取回來。見魏帝招手要水,他便親自端了一碗近前來,“陛下,伏天易發散,再吃冰的可
不成了。這綠豆湯是現做的,不冷不熱,對脾胃都好。”
魏帝拿過來喝了一口。
“方才聽內侍回稟,說青陽雉要向陛下問安,陛下若是閒著無事,不如召他來聊聊?”王璨嗬腰道:“另外,先前跟著駱成泉辦差的內侍都抓回了司禮監,這事兒牽扯得多,一時半會兒怕是查不清楚。不過靳少監說是有了些眉目,但似與江家還有些瓜葛,怕打草驚蛇,便得耐著些性子。”
“嗯,你看著辦吧。”
魏帝略一沉吟,“有了結果再來回稟就是,總不能叫那小子白受委屈。”
頓了頓,又道:“懷安這一脈,朕先前總覺得……”
大概是愧疚以及如釋重負?
總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受,帝王重諾,且一諾千金,他總怕履行了的諾言會有反噬的一日。
自打向楠不在了,他每年發往懷安的賞賜都得用車拉,隻是每年懷安來人,他也總找借口避而不見。
也不是個辦法。。
“青陽雉說,大公給他傳了信兒,說今年十月份兒就到平城了。”王璨又道,“聽說把房子田地都棄了,一心要在平城定居。”
“那便見見吧。”魏帝歎了一聲,“多置些冰,他們的衣裳都熱得發慌,一個個又重顏麵,伏天裡潮悶,隻怕待上一會兒就要受不了了。”
看樣子是打算長談。
長談也好,陛下有心結,若能解開也是好事。
小內侍們手腳伶俐,布置這些並不難,隻是青陽雉太重儀規,反倒叫魏帝正襟危坐,等了好一會兒。
青陽雉拱著手進來,先行了君臣之禮,然後方才在魏帝對麵坐下。
隔了長長一張書案,他恍惚就想起當年還是安國將軍的年輕人也如此坐在青陽大公的對麵。
“何為天下?”
“民心所向則為天下。”
“何為君?”
“順民心、天道者為君。”
那時的大公還精神矍鑠,腰板挺直,眼睛明亮有神,如萬千普通人家的祖父一樣為孫女相看著她的心上人。
那時的安國將軍是一柄還未開鋒的寶劍,是尚未長成的英雄。深闊的眉眼裡蓄滿銳氣,渾身還帶著少年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後來……
青陽雉收回思緒,看向魏帝。
後
來英雄執掌天下,這天下亦如他和她所願那般富足繁庶。
隻是英雄的伯樂,再也看不到了。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誰都不願意第一個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