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應沉默了片刻,歎氣道:“你若願意,跟著我讀書吧。”
名叫李林的少年茫然抬頭,不知所措。
花聞遠沒說什麼,等人被帶下去洗漱,才問:“那少年,你認識?”
沈應看看他,小聲說:“上輩子認識。”
這人是個義士,很是勇敢,也很聰明,若非家裡窮苦無法繼續讀書,是個能考進士的料子。
“他把找到的最後一
捧糙米留給我吃,自己卻餓死了。他說,大人,您一定要活著,您活著百姓才有救,”沈應長長歎了口氣,“當年他家裡還有活著的妹妹和寡母,如今……竟還不如前世。”
這話若是尋常的主公聽了,多半會不高興。但花聞遠顯然不是尋常主公,反過來寬慰臣子道:“還是比上輩子強的,起碼他還活著。韃子破城,他那妹妹和母親也沒什麼好活路。”
沈應點頭,片刻後如夢初醒,低頭跟花聞遠賠罪,一著急又咳嗽起來。
花聞遠很是擔心,這沈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怎麼調理都不見好。他已經儘力減少沈應的工作了,奈何這人是個倔脾氣,事必躬親。
剛剛安置住湘南府城裡的狀況,忽然有消息傳來。
報信的快步衝進議事廳,跪地大喊:“大王,出事了,皇帝死了!”
花聞遠震驚,起身抓住信兵的領子把人提起來:“你說誰死了?”
“皇帝,京城裡的皇帝!”信兵重複了一遍。
廳中的文官表情各異,大多震驚,驚喜有之,悲傷亦有之。有原本在大周做過官的,起身衝著北邊拜了拜。
皇帝是個昏君,耳根子軟總辦糊塗事,有時候心狠手辣,有時候又突然發善心。沈家被下了大獄的那幾l個叔伯兄弟,到現在腦袋還在脖子上。
不少官員還是感念皇帝的恩情的。
就連沈應,也拱手拜了拜,不過無喜無悲。
皇帝會死,是因為京城被韃子攻破了。那位錢將軍,頭年就沒守住寒城。一波一波的炮灰填進去,單兵部尚書就被催死了三個,依舊是沒擋住。
原本花聞遠派了支隊伍去北邊抄後路,防止關口被韃子踏破。誰料一股反賊不講道理,直接衝出了關口,又擋不住韃子的鐵蹄,導致京城就這麼破了。
皇帝自儘。
花聞遠麵沉如水:“不能讓韃子跑進中原。”
沈應垂首,低聲說:“殿下要親自去?”
花聞遠點頭說:“關外的情況我最清楚,謝重雲他們無法短時間把韃子趕出去。”那些人與洪水猛獸無異,在家中多放一日,就會多死一城百姓。
旁邊有溜須拍馬的文官,立時湊上來說:“大王合該速速前去,占了京城,大王便可先行稱帝。”
自古以來,幾l路反賊同時起事,誰先占了都城拿到皇朝象征之物,誰就占了正統。
花聞遠聽得煩躁,嗬斥:“出去!”
那文官啞然,灰溜溜地跑了。
在一邊嗑瓜子的陸魚嗤笑:“我們小遠是那麼膚淺的人嗎?稱帝著什麼急,他急得是百姓,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吧?”
其他官員也不敢觸黴頭,紛紛跟著掩麵退去,隻留下了沈應和花家人。
沈應笑道:“既然殿下要去,可否讓臣同去?臣想看看,韃子被趕出去的樣子。”
上輩子,沈家人被韃子屠戮乾淨,他自己也被逼得拔劍自刎。對韃子的仇恨,隻有親眼看著他們被狼狽地
趕出去才能消解。
花聞遠皺眉,不同意:“此去關外,山高路遠,還請先生鎮守江州。”
他這“花天王”親自跑去打仗,這麼大的地盤得有人監守。沈應,無疑是他最放心的人。
沈應說:“有老師看著,出不了亂子。”
老師,指的是沈應上輩子的座師——吏部尚書姚大人。
姚大人先前貶謫到江南,被花聞遠擒住。老頭原本抵死不從,觀察了半年花聞遠的施政,心服口服,自願留下乾活。
近來沈應身體不好,花聞遠就拚命壓榨老人家,如今大部分藍批都是姚大人在處理。
“以殿下如今的威望,一兵一卒皆為您的親衛,商人農夫皆認您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不在江州,都無妨的。”沈應不著痕跡地誇了誇花天王,希望他一高興能帶自己去。
韃子是目前最大的敵人了,其他的反賊不足為懼,基本上都被花聞遠打成了望風而逃的縮頭烏龜。隻要趕走了韃子,穩住了邊關,這天下就是花聞遠的囊中之物。
花聞遠不置可否,反而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為何不跟他們一樣,叫我大王?”
以前沈應叫他將軍,打從他稱王,就改稱殿下。
沈應唰啦一聲打開折扇,用寫著“鳥飛空調”的扇麵掩唇笑:“臣覺得,叫大王頗為古怪。”
陸魚靠在門邊,伸頭,用那倆人聽不到的聲音,對守在門口的小兵乙陰陽怪氣:“哦,有些人就不覺得。用彆人家的助理,天天叫大王。大王接電話,大王有信息,大王起床床——”
後邊這句捏著嗓子,模仿妲己的酥軟聲音。
滿臉絡腮胡的洪武陽掩麵:“咱能不提了嗎?我這不是都改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