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還會想法子讓老爹將淩大春過繼,這兩人,一個沒有兒子,一個有爹等於沒爹,湊到一起再好不過了。
卻說王氏從孫氏母女處回來,不見了兒媳婦和孫兒,又聽程紹安說是‘大哥把大嫂氣跑了,大嫂順便把小石頭也帶走了’,又急又惱,一見程紹禟回來,兜頭兜臉便罵道:“你倒是長本事了,出去沒幾年倒學會大老爺做派,回到家裡打罵媳婦。呸,你也不想想,當初你出了事,是誰為了你四處奔波?這家裡裡外外,又是誰為你操持著?天煞的沒良心,我真是白生養了你!”
王氏越說越氣,再忍不住掄起巴掌便往他身上招呼過去,程紹禟也不敢躲,老老實實地站著任由她打。農家婦人力度並不算小,程紹禟身上又帶有傷,王氏的巴掌偶爾落到他的傷口處,痛得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可卻硬是忍住了。
“娘,大哥身上還有傷呢!若是打壞了,大嫂回來了可如何是好?”程紹安眼尖,察覺兄長的異樣,連忙上前勸住王氏。
王氏到底也是心疼兒子的,一聽他這話便停了下來,再看看長子有幾分發白的臉色,就忍不住一陣心疼,可再一想到被氣跑了的兒媳婦,又硬著心腸啐了程紹禟一口:“該!你若不把她們母子帶回來,我跟你沒完!”
程紹禟苦笑,看著她氣哼哼地離開的身影歎了口氣。
“大哥,瞧吧瞧吧,都不知道誰才是她親生的。”程紹安湊過來,小小聲地道。
“大哥,你到底是怎樣把大嫂氣跑了的,大嫂那性子,往日隻有她氣人的份,沒想到如今也有被人氣到的時候。”須臾,他又好奇地問。
程紹禟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與金家表妹是怎麼回事?我仿佛聽說娘和表姑打算為你們訂下親事?”
一聽他提起此事,程紹安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道:“也沒什麼,就是上回村裡那二癩子欲行不軌,我恰好經過便英雄救美了一把。”
也是因為此事,孫氏受了驚嚇,再也不任由金巧蓉吊著程紹安,轉頭便尋了王氏,打算將兩人的親事訂下,也當是了了一樁心事。
金巧蓉雖然並不怎麼樂意,但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隻是心裡到底還是覺得有幾分委屈。不過這些程紹安也不知道便是了,如今他滿心眼裡都是即將抱得美人歸的喜悅。
村裡最好看的姑娘,很快便要和他訂親了。
“訂了親事,日後便再不能胡作非為,要擔起為人夫之責……”程紹禟習慣性地要教育他一番,卻被程紹安一把打斷,“知道啦知道啦,大哥你還是想想什麼時候把大嫂和小石頭接回來吧,我瞧著娘這回怕是氣得不輕。”
程紹禟又是一陣歎氣。
憑心而論,他並不願意再與天家人接觸,亦清楚齊王府並不是一個好去處,可到底齊王於他有大恩,結義弟兄們又誠心相邀,他並不好拒絕。
隻是,若是她堅持不同意,此事便作罷,好生與弟兄們解釋一番並無不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相信也不會怪罪便是。
如今……他有些頭痛地揉揉額角。
待夜裡獨自一人躺在空空的床上時,他便覺得相當不習慣,總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似是遺失了什麼。
這個時辰,若是小玉在家,必是哄著小石頭沐浴,小家夥初時必是不肯,待他娘親虎起臉,自然委委屈屈一步三回頭地坐到他專用的木盆裡。
再隔得小片刻,小家夥就會興奮地拍著水,把他娘親渾身上下淋得濕透,然後屁股便會挨上一巴掌,再接著,他便會嚎上幾聲。
想到幾乎每日都會上演的那一幕,他的嘴角便不知不覺地帶上了笑容。
“明日,明日便去把她們母子接回來……”他自言自語,可下一刻卻又改了主意,“還是先跟吳大哥他們說清楚,齊王府我便不去了。”
淩玉在娘家的日子其實也不見得多輕鬆,周氏倒也罷,雖然奇怪她突然回來,可輕易便被她三言兩語地哄了過去,可淩秀才那裡便不怎麼容易過了。
“荒唐!夫君在家中養傷,你身為人.妻,不但不好生侍奉照顧夫君,反倒帶著孩兒賭氣離家,往日為父教你的禮義道德竟全都忘了個一乾二淨不成?”淩秀才板著臉,厲聲斥責。
淩玉鼓著腮幫子,倔強地迎上他的視線,卻是半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明日一早便帶著程磊回去!”淩秀才直接下了命令。
“我不回去!這裡是我的家,憑什麼我就不能留下!”淩玉終於沒忍住反駁。
“出嫁從夫的道理難不成還要為父再教你一回?!”淩秀才喝道。
“你、你問都不問我是不是受了委屈,便要把我趕走,天底下哪有你這般當爹的!”淩玉也生氣了。
淩秀才冷笑:“紹禟性情寬厚,親家母又是個和善性子,誰能讓你受委屈?必是你無理取鬨,才鬨出這樣一出回娘家的把戲來!”
雖然他的話也並非全錯,可淩玉還是被氣哭了,一跺腳:“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嫌棄我是個姑娘家,不能給你傳宗接代!”
“你若是個兒子,這會兒我便打斷你的腿!”
“好了好了,父女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這般臉紅脖子粗的像什麼。”見父女二人鬨得著實厲害,周氏連忙過來打圓場。
“都是你教的好女兒!”淩秀才瞪她。
“是是是,都是我教的好女兒,都是我教的。”周氏習慣性地應下,又轉過身去拉淩玉,“小石頭一個人在屋裡必會害怕,你快去陪陪他。”
淩玉到底也放心不下兒子,胡亂地抹了抹眼淚,一轉身便跑開了。
“你瞧瞧你瞧瞧,這像什麼樣子?一點兒姑娘家應有的禮節儀態都沒有!”淩秀才更生氣了,指著女兒消失的方向衝著周氏怒道。
“她早不是姑娘家,是人家的媳婦了。”周氏好脾氣地糾正。
淩秀才被她噎住了,好一會才漲紅著臉氣哼哼地道:“我就說,生女兒有個什麼用,養到那般大全是彆人家的了!回頭回到家裡還專會氣我!”
“對對對,生女兒沒用,不如生個兒子好。”周氏順著他的話又道。
“一派胡言,女兒怎沒用了?女兒是爹娘貼心小棉襖,咱們家這位,再怎麼不行也算是一件小馬褂。”淩秀才又瞪她。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女兒是小馬褂,小馬褂。”周氏慣會順著捊毛。
反正隻要能滅火,他便是說太陽是方的,她也點頭稱是。
勸下了相公,周氏又到了淩玉屋裡,見淩玉正抱著小石頭給他講故事,那溫柔耐心的神情,與方才的模樣大相徑庭,她忍不住笑了。
這對父女,讓她操碎了心,也讓她從不必操心。說起來有些矛盾,但事實確確實實便是如此。
淩玉把兒子哄睡了過去,一回頭便看到周氏含笑地站在門口處,不由得噘起了嘴:“娘你站在那兒做什麼?”
“不惱了?”周氏笑著問。
“爹又不在,我惱給誰看,沒的把自己給氣壞了。”淩玉輕哼一聲。
“你啊!”周氏又是好笑,又是愛憐地在她額上戳了戳,壓低聲音又道,“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怎的比小石頭還要孩子氣。你爹就是嘴上硬,其實心裡最是疼你,我和你姐也得往後退一退。”
淩玉卻不以為然。
母女三人,打小就是她老挨罵,還最疼呢!哄小石頭他也不信。
周氏也沒想過讓她相信,反正這父女倆都是死要麵子脾氣又硬的,誰也彆嫌誰。
“真和紹禟吵架了?”她問起了正事。
“……沒吵。”雖然心裡還惱著程紹禟,可淩玉卻又不能昧著良心說他和自己吵架了,唯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
“沒吵怎的一聲不吭便帶著小石頭回家了?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想必是女婿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偏他嘴又拙,不會哄人,這才把你給氣跑了不是?”周氏了然。
淩玉嘴巴拉得更長了:“怎的聽起來還像是我的不是,你們個個都幫著他。”
周氏輕笑:“難道你不應該覺得高興麼?你選的相公已經得到了你爹的肯定。”
“我兒子都生了,還稀罕他的肯定不肯定。”淩玉又是一聲輕哼,嘴角弧度卻不知不覺地彎了彎。
周氏哪會看不出她的嘴硬,笑歎著搖搖頭。
淩玉自小學的最多的便是要厚臉皮,小時候每每挨罵,生氣地衝出家時,淩秀才都會追著她在身後嚷一句:“有本事你就彆回來用飯!”
可每每一到了飯點,她還偏就慢悠悠地回家,死賴在膳桌上,頂著淩秀才恨恨的目光把自己喂得飽飽的。
故而這一回對淩秀才讓她次日帶著兒子回去之話,她也是左耳進右耳出,翌日一大早便起來,與周氏一起把家中收拾一遍,又親自做好了早膳。
淩秀才想來對女兒的厚臉皮也已經習慣了,隻瞪了她一眼,便抱了小石頭在懷中教他念《三字經》。
不到兩歲的娃娃哪是能坐得住的,偏淩秀才念得又死板,全然不似淩玉往日給他講故事那般柔和可親,不到一刻鐘,小石頭便掙紮著想要從阿公懷裡出來。
“人不學,不知禮,你如今雖尚且年幼,可讀書知禮卻也不能落下,待日後……”淩秀才察覺外孫的不專心,將他按坐在跟前的太師椅上,板著臉教訓道。
小石頭掙紮不得,又被他一通念叨,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雖……好了好了,莫要哭了……聖人有雲……好好好,不哭不哭……”
不遠處的淩玉看著這對祖孫的相處笑彎了腰,死死拉著周氏的手不讓她上前解救被外孫鬨得手足無措的淩秀才,純心想要看老爹的笑話。
終於,久久等不到娘子前來救場的秀才老爺急了:“小玉他娘,你倒是快來啊!”
淩玉笑得險些透不過氣來,好一會兒才從周氏懷裡接過委屈的兒子,狠狠地在小家夥臉上親了一口,讚許地道:“真是娘的好兒子!”
待到晌午過後,淩大春便給淩玉帶來了好消息。東家那邊同意先以租借的方式把鋪子租給她們,待她們日後手頭寬裕了再以議定的價格進行買賣。
“這般好?”淩玉不敢相信。
“當然,他們也是有條件的,便是要求咱們把店鋪裡的貨物同時盤下。我算了算,盤下這些布的價格再加上三個月的租金,也比一下子買下鋪子要便宜。況且,這批布是東家老爺生前采購回來的,質量也算是相當不錯,盤下來再賣出去也不虧,不知你意下如何?”
淩玉詳細地問過了布匹的質地、數量、價格,再三斟酌,這才拍板:“好!”
“那我便將這意思跟幾位少爺說,同時準備好合同。還有,咱們與那楊姑娘合夥的合同也要擬好,在商言商,凡事還是清楚分明些好,倒不是說不信任對方,隻是給彼此多添一分保證,你覺得怎樣?”淩大春趁熱打鐵。
淩玉點頭:“你說得極是。”
淩大春也是個做事利索之人,當即便去了縣城準備合同之事。
待店鋪及合同之事都辦妥後,已經過了數日。盤下布匹與租下店鋪的錢暫且由淩大春全部出,畢竟淩玉當初從程家出來時,隻是帶了幾身衣裳,銀兩卻是一文錢也沒有帶上。
這期間,淩玉一直沒有等來程紹禟的身影。倒是程紹安來送了幾回東西,說是大哥和娘親讓送的,淩玉也不知真假。
雖然這些日她都在忙著店鋪之事,並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可閒下來一想,自己離家數日,身為相公的居然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心裡那股委屈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她拍拍臉,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個沒良心的,把兒子交給周氏,便與淩大春一起到縣城去找楊素問。
這也是她的意思,如今店鋪算是有了著落,可開張前得先把口碑打下來,淩大春不明白,待聽了她的解釋後便大讚‘妙’。
“還有,大春哥,咱們是做臉皮生意的,自己的這張臉便是最好的活招牌,等會兒讓素問也給你弄點東西搽搽臉,把自己搽得白白淨淨的,旁人一問,你便趁機把咱們留芳堂的玉容膏推銷出去。”淩玉語提麵命。
淩大春臉色有些變了,略為扭捏地道:“不要吧?我一個大男人,學什麼娘兒們搽臉……”
“錢你還想不想掙?”淩玉沉下臉。
“罷了罷了,隨你怎樣便怎樣吧!”淩大春歎了口氣,前期都花出去大半積蓄了,再怎麼也不能虧本不是?
淩玉滿意地頷首。
這回她帶著淩大春去尋楊素問,除了把他們三人的合同敲定外,還有便是打算從楊素問處拿些玉容膏送出去,待試用之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的效用,這口碑自然便打下了,不愁開張時沒有生意。
雖然生意是淩玉最先開始提的,但前期淩大春卻是耗了最多心思,況且淩玉也覺得日後他要付出的時間與精力必定會比她們兩個女流之輩要多,故而這合同便按四三三分成,淩大春占大頭。
楊素問自然沒有二話,反正對她來說,隻管調製東西便好,其他的半點也不用她費心。
淩大春推辭不得,便乾脆應下了,自此在留芳堂上下的心思更多自不必說。
“你們東家少爺平日應該沒少出入怡香院吧?”淩玉忽地問。
淩大春不明白她的意思,隻也老實回答:“確實。”
“那好,這幾盒玉容膏給你,你想個法子把它們送給怡香院的姑娘用,最好挑那些頗為受捧,但最近卻在美貌上有點小煩惱之人,比如臉上長了痘子什麼的。”
“什、什麼?你、你讓我去那種地方?”淩大春張口結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問你,咱們縣裡,什麼地方女子最多且最有那個能力往臉上使勁砸錢?”
“我知道,怡香院!”楊素問興奮地回答。
淩玉給了她一記讚許的目光。
“這幾盒,你再想個法子把它們送給你們東家的夫人小姐們用。”不待淩大春反應,淩玉又將另幾盒玉容膏推到他的跟前。
淩大春籲了口氣,這個還好,透過幾位少爺便能完成任務。
“好了,剩下的便交給我,我另外送人。”淩玉將剩下的幾盒收入懷中。
“那玉姐姐,我做什麼?”楊素問見她都分好工了,卻沒有自己的份,忙問。
“你安心調製玉容膏,爭取多做些出來,其餘之事便不用理會。”
“……好吧!”
“你不是說藥材不夠了麼?趁著這會兒得空,咱們便一起去買些吧!”淩玉又道。
“好,那咱們走吧!”
淩大春悶悶地帶著十來盒玉容膏跟在那吱吱喳喳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的兩人身後,尋思著想個什麼法子把它們都送出去,忽地前方一陣驚叫,待他回神時,卻見幾名陌生男子抬著昏迷的淩玉與楊素問塞進了馬車,不等他反應,馬車便揚塵而去,不過瞬間便消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