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趁著程紹禟與淩大春到堂屋裡說話,淩玉便捧著特意留下來的飯菜敲開了楊素問的房門。
“還是玉姐姐待我最好!”早就餓得雙腿發軟兩眼昏花的楊素問一邊往嘴裡塞著飯菜,一邊含含糊糊地道。
“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大春哥?怎的見了他便如老鼠見貓似的。”淩玉替她倒了碗茶,皺著眉問。
楊素問夾菜的動作頓了頓,假裝沒有聽到她這話:“玉姐姐,你這手藝倒是愈發好了,比屏姐姐不知好多少倍,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想著你的飯菜。”
“你便繼續裝傻充愣吧,自然有我知道的時候。”淩玉輕哼一聲。
楊素問咽下最後一口飯菜,又灌了幾口茶水,這才長歎一聲道:“其實我也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道理,做錯了事,不管怎麼逃避,也總得有要麵對的時候。”
“你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淩玉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雖然這丫頭確實容易闖禍,但從前她闖禍時,怎的不見她害怕得逃之夭夭不敢麵對?
楊素問俏臉一紅,有些不自在地彆過臉去,好一會兒才蚊蚋般道:“我、我我、我輕薄了淩大哥……”
“什麼?你說什麼?”淩玉一時沒有聽清楚她的話。
“我說,我輕薄了淩大哥!”楊素問心虛地又道。
“你輕薄了大春哥?!!”淩玉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噓,你小聲些!”楊素問急得去掩她的嘴,又四處張望,生怕被彆人偷聽到一般。
淩玉拉下她掩著自己嘴巴的手,壓低聲音又問了一句:“你說你輕薄了大春哥?我沒有聽錯吧?真的不是反著來麼?”
楊素問臉又紅了幾分,扭扭捏捏地道:“你沒有聽錯,是我輕薄了他。可我、我也是無心的啊!”
淩玉雙唇顫了顫,不死心地重複又問:“真的是你輕薄了他?不是他輕薄了你?”
怎麼想也不對勁啊!難道不應該反著來的麼?
“都說了是我輕薄了他,是我是我!”楊素問沒好氣地大聲重複道。
話音剛落,發現淩玉的神情有些詭異,她的背脊卻又忽地感到一陣寒意,僵著脖子一點一點轉過頭去,便對上了淩大春那吃人的眼神,以及程紹禟忍俊不禁的表情。
“小玉,兒子吵著要娘呢!咱們回去瞧瞧。”程紹禟清咳一聲,裝模作樣地對著淩玉道。
淩玉反應過來:“對對對,兒子在找,咱們回去,咱們回去!”
說完,夫妻二人一前一後快速離開,避過了身後淩大春的怒吼:“還想跑哪兒去?!”
“大春哥真粗魯,這樣子可是不行的,素問一個小姑娘,得哄著才行。”淩玉感歎一聲道。
“言之有理,不過如今是素問姑娘做了錯事,大春兄是追著討債的那位。”程紹禟接著道。
淩玉嗤笑一聲:“得了吧,他也就騙騙素問那傻丫頭,說不定那什麼輕薄也是他故意整出來的,想著快刀斬亂麻,先倒打一靶把人給訂下來再說,不成想那傻丫頭是個慫包,居然嚇得溜之大吉,讓他的打算泡了湯。”
程紹禟攏嘴佯咳一聲:“小玉,他是你兄長……”
所以,好歹嘴下留幾分情啊!
淩玉笑眯眯地又道:“也幸虧他是我兄長,若是旁人,我早就揮著菜刀把他趕出去了!”
程紹禟:“……我聽聞陳嬤嬤教了你一段時間禮儀規矩?”
淩玉輕拂了拂袖口,朝他行了個標準的福禮:“相公,妾身先行告退!”
程紹禟啞然失笑,看著她款款而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到次日一早,楊素問照舊躲在屋裡不肯出來見人,倒是淩大春大大方方地出來與他們一家三口用早膳,甚至心情瞧著也頗好,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笑容。
淩玉一邊喂著兒子,一邊不時往他臉上瞅過去,淩大春也隻當不知:“用過早膳後,我便到街上四處瞅瞅,看看把店開在哪個位置好,先把地方選好了,接下來再慢慢籌備彆的。”
“如此也好,今日我不必當值,不如便陪你四處走走?”程紹禟道。
“若能如此卻是再好不過。”淩大春哈哈一笑,樂得有人作陪。
一直到那兩人離開後,楊素問才從屋裡出來,若無其事地開始用早膳。淩玉有心想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想想便又作罷。
齊王低調回京那日,淩玉看著他的車駕駛進城門,雙唇緊緊抿著,才有一種真真切切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輩子,她的相公也是齊王車駕裡的一員,可是這輩子,他卻成了太子府上的副統領,此生與齊王再無瓜葛。
她輕輕地籲了口氣,淩大春恰好走了過來,笑著問:“這歎的什麼氣?京裡雖是寸土寸金,但咱們也不是窮得連間店麵都租不下來。我還想著,待京裡的生意穩當下來,把爹娘也接進京裡過些日子,青河縣的留芳堂便交給柱子嫂呢!”
“如此也好,就怕爹不同意,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固執得很,若是不肯,倒還真的拿他毫無辦法。依我看……哎喲!”淩玉正說著,一名從她身邊匆匆而過的男子狠狠地撞上了她的肩膀。
“對不住對不住……”那男子也沒有想到撞到了人,連忙躬身道歉。
人家都表示了歉意,淩玉也不好追究什麼:“不要……緊。”
她的臉色大變,瞳孔因為憶起某些可怕的畫麵而急劇收縮著,死死地盯著那男子快步離開的身影,身體不停的顫抖。
“小玉,小玉?”淩大春察覺她的異樣,以為她被碰傷了何處,不禁擔心地喚。
“啊?我、我沒事,沒事……咱們、咱們回去吧!”淩玉慘白著臉,腦子一片空白,隻喃喃地道。
“真的沒事?我瞧你臉色難看得很,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最近太忙太累了?”淩大春不放心地追問。
“我真的沒事,還是快回去吧,素問和小石頭兩個在家也不知會怎樣鬨翻天呢!”淩玉定定神,勉強平複了下來。
見她不願多說,淩大春也不再多問,兄妹二人走出一段距離,淩玉忍不住回頭,看著那名男子停在一處攤位前,正與老板說著話。
“大春哥,你幫我做件事可好?幫我跟著方才撞到我的那男子,看他住在哪裡?”她一咬牙,拉著淩大春的袖口壓低聲音道。
淩大春狐疑地望了望她,見她臉色仍有幾分發白,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好,那你一個人先回去,打探到了我再告訴你。”
“好,你小心些,莫要讓他發現。”淩玉叮囑。
淩大春點點頭,快走幾步不遠不近地跟上了那名男子,二人一前一後,很快便消失在人海當中。
淩玉心不在焉地洗著菜,完全沒有留意到楊素問欲言又止的神情。
終於,楊素問還是沒忍住提醒道:“玉姐姐,這菜你已經洗了好久遍了,再洗下去都快要爛掉了!”
淩玉這才發現,抱歉地笑了笑,正想說句什麼,忽見淩大春回來的身影,匆匆地交待了楊素問幾句,便急急地迎了上去:“怎麼樣?”
淩大春左右看看,這才小聲回答:“我一路跟著,看到那人進了齊王府後門,再一打探,那人原是府裡負責采買的下人,仿佛叫什麼昆子。”
“齊王府的人?怎會如此?他怎會是齊王府裡的人?”淩玉滿目儘是不可思議,顫著雙唇。
他怎會是齊王府的人……
“怎的就不會是齊王府裡的人了?小玉,你到底在想什麼?”淩大春不解。
是齊王府的下人有什麼好吃驚的,這京城到處是權貴之家,遇著幾個高門大戶裡的下人也沒什麼吧?
淩玉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胡亂尋了他理由打發了他,心亂如麻地回了屋。
當晚,她輾轉難眠,到了三更時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黑暗中,有陌生的男子朝她撲過來,死死地把她壓在身下,用力撕扯著她身上的衣裳,臭哄哄的嘴巴直往她臉上拱。
她死命掙紮,慌亂中右手觸到硬物,當即抓到手上用力往那人腦袋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那人悶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轟隆”的一下打雷聲,閃電劃破夜幕,瞬間照亮了黑漆漆的屋裡,也清楚地映出了地上那張鮮血淋漓的臉。
淩玉驟然驚醒。
是他,果然便是他,白日裡撞到她的齊王府下人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