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般說,褚良還想勸說的話便又咽了下去。
罷了, 正如殿下所言, 這一關紹禟兄弟他總是要過的,既然如此, 早些晚些又有什麼關係?
隻是,他的心裡始終有些放心不下, 雖然與程紹禟結識的時間不算長,但對他的性情為人, 他卻多少有些了解, 思前想後, 他還是喚來了得力的手下萬平, 沉聲吩咐了他幾句。
萬平有些意外, 隻是也沒有多問,應聲領命而去。
淩玉也沒有想到, 唐晉源這輩子居然娶了齊王府裡的侍女為妻,當然,她也記不大清他上輩子娶的是何人, 但必定不是如今這位明菊便是。
也是從明菊的口中,她得知上輩子的柳皇後,這輩子依然給齊王當了侍妾,當然,這個時候她還沒回歸本姓, 用的是齊王府主子賜的名字映柳。
她不得不感歎, 雖然這輩子已經有許多人與事亂了套, 但齊王與映柳這一對的緣分卻是怎麼也切不斷。
一來二往之後,她也從明菊口中聽到不少關於齊王府內宅之事。
比如齊王與齊王妃的關係一如上輩子那般差,再比如日前映柳被齊王妃責罰等等。
她聽罷滿是唏噓。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齊王妃是怎樣想的,明明她才是齊王的原配嫡妻,可上輩子不但當不成皇後,甚至連皇宮也進不了,一直以齊王妃的名義被置於宮外的彆苑中,直到她死去。
她沒有接觸過齊王妃,也不知對方的性情,可單從同為正室的角度想,她確實有些同情她。
因為與明菊相處得比較融洽,也喜歡對方善談爽朗的性子,故而對程紹禟讓她幫忙照看明菊肚子裡的孩子一事,她相當痛快地應下了。
隻是沒有想到,過得兩日,程紹禟便又接了差事要外出,縱然她多少有些習慣了,但仍是忍不住一陣抱怨。
“這才回來沒兩日,便又要出去了,府裡那般多人,憑是哪個不能去,怎的偏要你去?這一回又要去多久?若又是一兩個月,小石頭隻怕都要不記得你了。”
程紹禟也沒有料到居然這般快便又給他安排了差事,不過太子有命,他也隻能遵從,隻是對妻兒終究有些抱歉,再一聽淩玉這般抱怨,那內疚感便更濃了幾分。
“待此番回來,我便向殿下告幾日假,哪裡也不去,就留在家中陪著你們母子,如此可好?”
“好什麼好!日日呆在家中哪也不去,怕隻是要悶死人!”淩玉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程紹禟啞然失笑,好脾氣地又道:“那你們想要去哪裡,我都陪著,絕無二話,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倒是差不多。”淩玉總算是滿意了。
其實她也知道命令既下,便沒有反悔不去的餘地,隻是心裡到底不痛快,不發一發牢騷總是不爽。
“還有,大春哥過兩日便也要啟程回青河縣了,你可有什麼東西要讓他代為轉交給娘和紹安的?”想到此事,她忙又問。
“大春兄要回去了?怎不多住些日子?”程紹禟有些意外。
“他出來也不短時間了,爹娘二人在家怕也是擔心得很。再說,店鋪開張的貨品總得備齊才是。”淩玉隨口回答,想了想,便停下了替他收拾包袱的動作,轉過身來問他,“我想著,能否把娘接過來?小石頭昨日還問起阿奶呢!”
程紹禟搖搖頭:“娘若是肯來自然更好,隻是恐怕她不會同意,畢竟家裡還有紹安,她如何會放心得下。”
淩玉想了想也有道理,婆母雖然想念孫兒,但必然也放心不下‘沒了娘子’的次子,在得知她們一家三口平安無事,隻怕便也安心地留在家中了。
“上回我拿回來的那包銀兩,便托大春兄帶回去給娘。還有,方才我在府裡,已經請褚大哥幫忙尋了一些滋養之藥,都是頗有些效用的,也一並托大春兄帶回去,一份給嶽父嶽母,一份給娘,東西稍候萬平便會送過來。”程紹禟又吩咐。
“萬平?”淩玉意外這個陌生的名字。
“嗯,他是褚大哥身邊得力之人,這回的差事,他與我一同前去。”
淩玉不認得這萬平,但聽聞他是褚良身邊最為得力的,對程紹禟此行也算是安心不少:“路上小心些,雖說差事重要,可你也要知道,這世間上再沒什麼比性命更重要的了。”
“你放心。”程紹禟如何不知她擔心自己。
其實他對自己此趟差事也是有幾分遲疑。自到了太子府後,他從來不曾接過此類追殺任務,這一回算是頭一遭。褚良把他身邊最得力之人派來,想來也是放心不下他吧?
其實自追隨太子以來,他的手上早就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有很多,他甚至不清楚對方犯了何事?又有何罪?是否無辜?
這些,沒有人會告訴他,也不會有人允許他去追問。
服從,身為下屬,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送走了程紹禟的次日,淩大春也要告辭了,淩玉將讓他帶回去的種種東西放到了馬車上,照舊是好一番囑咐。
淩大春無奈地聽著她的絮絮叨叨,趁著她換氣之時忙道:“好了好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必定會把你們夫妻的心意帶到,你便放一百個心吧!”
淩玉也知道自己的話確是多了些,可她也沒有辦法,誰讓她出來得太匆忙,有許多未儘之事都恨不得籍此機會,讓淩大春一一帶回去。
“還有在縣衙裡的家,雖說郭大人與崔捕頭他們不會說什麼,可咱們也得儘快把東西收拾好了,好歹把屋子給人家騰出來,也免得有了新的捕頭時,人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淩玉想到此樁事宜,連忙又是一陣叮囑。
“玉姐姐,你再拖延時辰,隻怕快天黑了,他還在路上找著住宿之地呢!”楊素問輕掩著嘴偷笑。
淩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故作不耐煩牽著兒子的手就往屋裡走,給他們留下獨處的機會:“罷了,我也不在這兒討人嫌了……”
“你瞎說什麼呢!”楊素問羞惱地跺了跺腳,正要轉身追上她,便被淩大春給抓住了。
“咱們說兩句話,就兩句,此番我回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
楊素問停下了掙紮,低著頭蚊蚋地道:“你想說什麼呀?”
“我回去之後,便向爹娘表明心跡。日後,我也會像紹禟待小玉一般,不會乾脆你想做之事。”淩大春低聲輕語。
楊素問紅著臉,扭扭捏捏地‘嗯’了聲,算是回應了他的話。
淩大春至此才真正鬆了口氣,雖然這個‘嗯’字說得很小聲,但總算是表明了她的態度,也讓他吃了一個定心丸,明確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
屋裡的淩玉正摟著小石頭給他念《三字經》,看到楊素問臉蛋紅豔豔地走了進來,本想取笑她幾句,再想了一想便又作罷了。
這丫頭臉紅得這般模樣,若是她再戳一戳,隻怕直接便要冒煙了。
也罷,便當是日行一善吧!
楊素問卻在回到自己屋裡時翻然醒悟。
不對啊!怎麼說此番回去便不知何時才能來呢?明明京城裡的留芳堂開張時,他必是要出現的!
“又騙我……”她咕囔著,有些羞,有些惱,更有些說不出的甜滋滋味道。
因程紹禟不在家中,淩大春又已經踏上了歸家的路,淩玉也不便總往外跑,平日多是留在家中,或是給兒子講故事,或是笑著看小家夥似模似樣的打拳。
至於楊素問,則是埋首於調配新的香膏品種。
這也是淩玉的意思。留芳堂雖然已經有了玉容膏,可店裡其他賣得比較好的,多是出自長洛葉府的胭脂水粉。雖說兩家如今是合作關係,可淩玉卻一直覺得不能過於依賴他人,自己店裡也總得再多些品種,算是讓客人多了選擇,也是給自己添了保障。
畢竟,這世間上並不乏跟風者,尤其還是聰明的跟風者,雖然未必能將玉容膏的配方摸透,但隻要琢磨出幾分,也足夠了。
上輩子在玉容膏大賣後,各地也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香味、色澤與玉容膏甚為相似的香膏,雖然沒有玉容膏的功效,但到底也足夠吸引人了。
她不能阻止跟風仿製,但卻能讓儘力讓自己的變得更好,變到那讓人仰望卻不可及的高度。
而程紹禟領了差事後,帶著萬平等十餘名手下沿著探來的路線一路追蹤,終於在遠離京城的一座小鎮上發現了目標人物——蔡文湘的蹤跡。
“這匹夫倒真是賊,虛虛實實把咱們好一頓戲耍,白白讓咱們多跑了不知多少冤枉路!”萬平啐了一口,低聲罵道。
“不過如今好了,總算是把這老匹夫給找著了,待取了他的首級,咱們也好儘早回去交差才是,說不定還能趕上府裡的熱鬨。”一名高高瘦瘦的屬下同樣壓低聲音道。
“統領,既然人都尋著了,咱們是如今便下手,還是待入夜後再動手?”萬平低聲問沉默不言的程紹禟。
“此時多有不便,還是入夜後再動手吧!”程紹禟沉聲回答。
“如此也好。”萬平也覺得入夜後再動手比較好,畢竟夜黑風高最是適合殺人了。
程紹禟看似全神貫注地盯著不遠的小宅子,實則心裡卻是有些亂。
他方才便發現了,那屋裡約莫有十來人,瞧著年紀、穿著打扮,除了幾名仆從外,其他的多是那蔡文湘的眷屬,這一回與他之前經曆過的任何一回差事都不相同。
這一回,他要對付的人當中,有弱質女流,也有上了年紀的老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