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他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扔回碟子裡,用力將碟子往前一推,隻聽一陣瓷器落地的清脆響聲,好幾碟糕點便被他推到了地上。
小石頭被他這意外的動作嚇得呆了呆,再一看地上早就碎得不成樣子的糕點,圓圓的臉蛋上滿是心疼,生氣地瞪他:“你做什麼?都臟了!”
他還沒吃幾塊呢……
趙洵也沒有想到自己力氣這般大,竟把東西都推到了地上,可又聽他這般對自己說話,頓時也不高興了:“又不是你的!”
早就在小石頭生氣地質問趙洵時,侍候的侍女便嚇得雙腿發軟。
這孩子真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對大公子說話!
“好了好了,臟了便不要了,不要了……”生怕小石頭還會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侍女連忙哄他。
小石頭仍舊氣鼓鼓的,被侍女抱到了一邊,另兩名侍女則圍著趙洵好生陪著小心。
這可是府裡的小祖宗,謝側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又是太子唯一的孩子,誰也不捧著?
小石頭噘著嘴被抱到了長榻上,那侍女柔聲哄了他幾句,又取了其他糕點給他。小石頭一見,頓時又高興了起來。
而金巧蓉被小石頭那般一嚇,整個人都有些心神不寧。
淩玉既答應了不會揭發自己,那還是可信的。她這段日子安然無恙,想來程紹禟也真是視她如陌生人一般。可是這個小石頭卻不一樣,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今日被他這一喚已經把她嚇了半死,所幸的是暫時沒有引起旁人的懷疑,可是這孩子若是再喊幾回,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她便不敢保證了。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這孩子送出去。可是,他是太子殿下親自指了進府的,便是謝側妃也不敢輕易趕他走,她又憑什麼呢?
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偏卻半分辦法也想不出來,直到寧側妃走了進來,看到她這般模樣便蹙眉不悅地道:“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幾套衣裳頭麵過來,你好生再把自己收拾收拾,莫要再如今日這般丟臉。”
金巧蓉臉色一僵,難堪地低下了頭,蚊蚋般道:“知道了。”
寧側妃有幾分煩躁,左瞧她不順眼,右瞧她也不順眼,終於還是不耐地道:“你不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些,如何能引得起殿下的注意?下個月初六便是萬壽節,到時若是陛下心裡一高興指了人進來,那可就有你哭的時候。”
那謝氏,當年不也是萬壽節時被陛下指給了太子的麼?
金巧蓉更覺難堪,袖中雙手死死地攥著,語氣卻是更加尊敬:“是,姐姐的話我都記住了。”
頓了頓,她似是不經意地道:“謝側妃膝下有殿下的長子,如今殿下又親自指了最得力的程統領的兒子到大公子身邊……”
沒有錯過寧側妃臉上一閃而過的鬱色,她定定神,繼續緩緩地道:“殿下此舉,相當於把程統領推向了謝側妃,自今日起,謝側妃置在殿下身邊的棋子又增添了一位。”
寧側妃冷笑:“她想給自己增添幫手?作夢!”
那孩子,一定不能再留在府裡,至少不能留在謝氏那兒子的身邊!
卻說淩玉在那父子二人離開後,便帶著楊素問去物色適合的新店鋪,可心裡一直掛念著小石頭,一會擔心他衝撞了謝側妃母子,一會又怕他吵著鬨著要尋爹娘。
心裡存著事,她便有些心神不寧。
楊素問自然猜得到她的心事,想了想便乾脆拉著她的手回家:“今日暫且不找了,回去準備好吃的,小石頭若是回來,必定會高興。”
淩玉也知道憑自己今日的狀態,確實是不適宜在外頭了,故而也很乾脆地家去,便如楊素問所說的那般,開始準備一頓豐盛的晚膳慰勞慰勞頭一回離家的兒子。
她左盼右盼,終於在點燈時分迎回來了那對父子。
“怎樣怎樣?在府裡有沒有受欺負?可餓著可累著了?快讓娘瞧瞧……”她立即便衝了過去,接過了程紹禟懷中的兒子,仔仔細細地在小家夥身上打量著,末了又在他身上這裡捏捏,那裡拍拍。
小石頭乖巧地站著,任憑娘親一連串動作。
程紹禟知道她今日必是牽腸掛肚,見狀隻是含笑站在一旁。
“在那裡好不好玩?側妃娘娘和大公子待你如何?”見兒子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衣裳也仍舊乾乾淨淨的,淩玉總算是鬆了口氣,隨即又不放心地追問。
“不好玩,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小石頭有些鬱悶,但一會兒又有點高興地回答。
淩玉沉默了一下,突然生出一股憂慮來。
這小子如此貪吃,不會哪天就這樣被人用幾塊點心便哄走了吧!
程紹禟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我說過讓你放心,謝側妃不是那等愚蠢的,殿下派去之人,怎麼說也要好生對待著。況且,小石頭還是一個四歲不到的孩子,對她又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淩玉輕哼一聲,不服氣地反駁道:“我便不信你今日不會牽腸掛肚。”
程紹禟略帶幾分尷尬地摸了摸鼻端,隻很快便掩飾住,佯咳一聲轉移話題:“好了,該用晚膳了。”
待用過晚膳,淩玉還是不放心地拉著小石頭,耐心地教導他禮儀規矩,又叮囑著見了人要行禮,看著小石頭似懂非懂的模樣,她又不禁心疼了。
就算那謝側妃會做表麵功夫,可那府裡等級森嚴,小石頭縱是有“太子指去的”這層護身甲,可若是旁人有心慢待,她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再忍耐幾日,待遲些娘便接你回來。”她輕輕摟著小石頭,喃喃地道。
小石頭不懂娘親的心事,好一會兒便掙紮著要去找爹爹,淩玉滿腔愁悶的慈母柔腸頓時便煙消雲散了,沒好氣地在他屁股上一拍:“去吧去吧,找你爹去!”
至此,不管淩玉心裡是怎樣想的,小石頭進太子府便算是暫且定了下來。
當然,每日兒子從府裡歸來後,淩玉都會一一過問他在府裡發生之事。
從小家夥的描述當中,她知道了謝側妃命嬤嬤教了他不少規矩,也知道了趙洵這根獨苗苗被嬌慣得厲害,小石頭彆說陪他玩耍,就連靠得他近些,都會被侍女嬤嬤們抱開。
至於孩童間的打鬨,那是根本不可能會有的事!
“唉!大公子就是太嬌氣啦!”小家夥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楊素問噴笑:“你這小鬼頭,知道什麼是嬌氣麼?”
“知道呀!我這樣的就是不嬌氣!”小石頭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淩玉也忍不住笑了。
他這樣的就是不嬌氣,趙洵與他不一樣,那就是嬌氣。
這說法好像也沒啥毛病。
接下來的大半月,程紹禟差事漸忙,無暇分.身接兒子歸家,但也安排了府內的侍衛代為接送。
淩玉照舊在一大早送走他們父子後便與楊素問去物色合適的店鋪,經過這段時間的奔波,倒真讓她物色了一家,雖然地段不如早前那間好,但勝在價格公道,而且可以馬上便進駐,對急需安置正在往京城路上的商品的她來說,最是適合不過了。
兩人合計了半天,覺得完全可以盤下來,便打算正式與店主簽合同,一手交錢,一手交店,免得再出現變數。
“哎呦,程娘子,可總算是把你給找著了!”二人正準備出門,忽聽身後有人在喚,淩玉一回身,居然見到早前臨時反悔的那店主李三。
“是你?你來做什麼?店我也沒要你的了,錢我也收回來了,從此便算是兩清。”她冷笑道。
那李三忽地用力扇了自己一記耳光:“是我老糊塗,是我眼瞎,有眼不識泰山,這鋪子我不給彆人了,還是賣給小娘子,價錢也好說。”
“呸,誰還要你的爛鋪子!”楊素問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淩玉心思一動,表麵卻不顯,冷然又道:“你這是欺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是?店鋪都送給了彆人,如今還敢與我說買賣之事,你一個鋪子還想賣幾家啊!真把人都當傻子了不成!”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全是那廝招搖撞騙,把我給騙了!如今官府把他給抓了去,我、我這不是……”那李三一聽便急了,大喊冤枉。
他如何知道竟然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打著太子府的旗號招搖撞騙,還讓他白白折了一間鋪子。
淩玉怔了怔,忽地想到了前段時間在外頭偶爾聽到的一些對太子的怨氣,再聯係程紹禟最近的忙碌,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我不管你有什麼不得已,反正你那鋪子我要不起,走開走開,彆擋著路!”
“要不這價格降一成?”李三不死心。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啊,都說了不要!”楊素問仍在記恨他當日的出爾反爾,恨恨地刮了他一眼。
“兩成兩成,再少兩成!”
淩玉不理他。
“三成,不能再少了!”李三一咬牙。
淩玉停下了腳步,李三一喜,以為有望,涎著笑臉正想要說幾句,卻聽對方慢吞吞地道:“你便是白送,我也不要,以為我傻呢!送上門來的會是好東西麼?”
說完,淩玉輕哼一聲,帶著同樣朝他哼了一聲的楊素問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