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隆隆’地炸響, 驚得小石頭‘嗖’的一下便鑽進了淩玉的懷裡, 淩玉連忙摟緊他柔聲安慰著。
不過須臾的功夫, 豆大的雨點‘劈劈叭叭’地砸落了下來, 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在天與地之間掛起了一道水簾。
“我還是頭一回在京城見到這般大的雨。”楊素問喃喃地道。
淩玉也皺起了眉, 心中頗為憂慮。
“姐姐,不知怎的, 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姐夫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楊素問又道。
淩玉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便連懷裡的小石頭,聽到有人提起爹爹, 也從她懷裡抬頭, 巴巴地望著她, 仿佛在等著她的答案。
“若是戰事順利,想必不會太久。”淩玉如何得知,唯有含糊著道。
楊素問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也沒有想過能得到什麼確切的答案, 倒是小石頭不滿意地脆聲問:“不太久是多久?”
淩玉捏捏他的臉蛋:“小石頭想爹爹了不是?”
“想了,可是爹爹總不在家, 也不陪小石頭玩……”小家夥悶悶不樂地回答。
淩玉輕輕撫著他的背脊,並沒有再隨意說些話哄他。
小家夥越長越大,已經不似以前那般容易哄了, 每每你說一句, 他便有十句話等著要問, 讓人頗為應接不暇。
留芳堂被官府封了,生意做不成,淩大春便乾脆放了店裡夥計們的假,每人還給了一筆相當可觀的錢,隻待什麼時候解封了再請他們回來。
所幸這些年下來,淩玉也好,淩大春也罷,甚至是楊素問都積攢了一筆不算少的錢財,故而便是暫時沒有留芳堂的生意,短期內也不必操心生計問題。
隻是眾人都是忙碌慣了的,如今乍一停下來無所事事,均覺得有些不習慣。
這一場暴雨接連下了兩日,到了第三日,被困在屋裡哪也去不了的小石頭撒開腳丫子在院子裡到處瘋跑,一會兒又駕起他的‘竹馬’,一會兒又‘謔謔謔’地打著拳,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淩玉等人看著好笑,被他這般一打鬨,憋了好些日的心情仿佛也隨著這天而放晴了。
淩大春冒著大汗喘著粗氣從外頭跑進來時,淩玉奇怪地望著他:“大春哥,可是有人在背後追你,跑得這般快做什麼?”
淩大春胡亂地抹了一把汗,待氣息稍稍平穩了些後,這才啞著嗓子道:“小玉,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在賑災途中出了意外,被卷入洪流當中,如今、如今殿下的遺體已經在運送回京的途中了!”
“什麼?!”淩玉大驚失色,“太子殿下他、他……”
“死了!”淩大春接了話。
“此事可屬實?殿下會不會隻是暫且失去了蹤跡?”淩秀才不知什麼時候從屋裡走了出來,恰好聽到兄妹二人的話,忙不迭地追問。
“不,當地官府已經找著了殿下的遺體,相信過不了幾日便會抵達京城,官府既然敢這般做,可見屍體確確實實便是太子殿下的。”
淩玉隻覺得腦袋都快要炸開了。
所以,這輩子的太子隻是比上輩子多活了不到兩年時間?最終還是如上輩子那般死於非命?
那接下來呢?是不是就如同上輩子那般,魯王齊王之爭開始白熱化,天熙帝在二子當中選擇了齊王,齊王被冊立為新的太子……不對不對,如今的齊王因為弑君大罪而被打入了天牢,王府也被宮裡派出的侍衛把守著,哪還有與魯王爭奪太子之位的能力?
“可知道官府是如何確定尋到的屍體是太子殿下的?”淩玉還是有些不死心。
雖然對太子的感覺有些微妙,但不管怎樣,程家與太子府早就是緊緊牽連在一起,而太子更是這當中最重要的核心,若是他出了意外,她著實不敢想像程氏的未來會是怎樣。
魯王被太子打壓多年,必是對太子一派深惡痛絕,若是他最終得勢,隻怕她們家是絕對討不了好處。
這便是皇權之爭,一旦選錯人站錯隊,等待著自己的,絕不僅會是一個人的不幸。
“聽聞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太子的印鑒,加上衣物被證實是太子失蹤前所穿著的,身形亦是差不多,故而官府便肯定死者便是太子殿下。”淩大春將他好不容易探來的內情一一道來。
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打破,淩玉臉色微微發白。
“如今隻怕宮裡宮外都亂作一團了。”淩大春憂心仲仲地又道。
“這朝廷的天,怕是要變了!”淩秀才長歎一聲,亦滿是憂慮。
太子的死訊傳了回來,朝野上下一片嘩然,朝臣人心浮動,原本追隨太子的那些人,不少已經開始重找出路,或是投向魯王,或是投向韓王,或是乾脆誰也不靠,盼著隻當一個純臣。
雖然近段日子處處瞧太子不順眼,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如今乍一得知沒了,天熙帝一口氣提不上來,當場便暈倒在了月貴妃的身上,驚得宮女太監們四處喊太醫。
待眾人合力上前,將天熙帝抬到諾大的龍床上躺好,紫煙才鬆了口氣,望向那個仿佛瞬間便蒼老了不少的一國之君,眼神有幾分複雜。
“娘娘,太醫來了!”太監總管急引著太醫進來,她起身把位置讓給太醫,自己則靜靜地站於一旁等候著結果。
太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而她也不知不覺地揪緊了手上的帕子。
縱然她一點兒也不愛這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卻給了她最大的寵愛、無上的尊榮與地位,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她都希望他能活得長久些。
“怎樣?陛下龍體怎樣?”見太醫終於收回了診脈的手,她忙不迭地上前問道。
“陛下早前服用丹藥過多,加之陽氣大泄,龍體已經遭損,如今氣急攻心之下,招致暈厥,情況不容樂觀。”診脈的是去年方升上來的太醫院正,醫術相當高明,為人卻最是端方不過,故而便是對著這後宮第一人,亦是直言直說,絲毫沒有顧忌她的顏麵。
服用丹藥過多,陽氣大泄……紫煙隻覺得臉上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又羞又惱又恨。
天熙帝到底年邁,心有餘力而不足,而她既然已經貴為宮中貴妃,自然也要為自己的將來多作打算,故而無論如何都要想方設法把天熙帝留在她的身邊。
這自然而然的,便是要拿些丹藥儘興,如此方能維持著那床笫之歡。
她並非修道練丹之人,自然無法練出這樣的丹藥來,還是全靠了魯王在宮外替她尋來。至於用了會不會對身體有損害,她著實不清楚,也不願去探清楚。
因為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縱然知道丹藥有害,她是不是就真的不會給天熙帝服下了?
她想,大概還是會給的吧!
很快地,得知消息的後宮嬪妃與皇子們急匆匆地趕來了,諾大的屋裡頓時便爆出一陣陣哭叫聲,紫煙也被人推揉到了殿外,隻是她也不在意,麵無表情地聽著裡頭此起彼伏的哭聲,良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宮中某處的大牢裡,守門的侍衛認出是她,連忙上前行禮,她視若無睹地走去,踏下昏暗的石階,很快便看到了被囚裡大牢裡的宋超。
“你來做什麼?來瞧瞧老子是不是死了?呸!老子有九條命,是絕對不會這般輕易死去的!”宋超滿身血汙地靠坐在地上,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她,立即啐了她一口。
“宋超,你後悔了沒有?”她恍若未聞,再度重複問起了這個問題。
“呸!老子便是後悔,也是後悔當年把你從百花樓帶出來!”
“是麼?”紫煙冷笑,隨即又道,“你還應該後悔,後悔沒有早些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告訴齊王,讓他多作防備,否則,此番他便不會受你所累,堂堂皇子成了階下囚!”
“賤人!是你和魯王那廝算計老子,算計齊王!你最好祈禱老子死在這大牢裡,否則一旦老子出去,必然不會放過你!!”宋超目眥欲裂,憤怒地大吼道。
紫煙冷漠地轉過身去:“那你便死在這裡吧!反正你縱是出去,齊王若是大難不死,也必然不會放過你!”
而她,也不會放過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
太子的遺體很快便運抵京城,本就身體極為虛弱的天熙帝接過侍衛呈上的太子印鑒,身子晃了晃,險些又要昏厥過去。
“父皇務必保重龍體,皇兄九泉之下若是知道父皇為了他如此傷懷,隻怕是再是難安。”以魯王為首的一眾皇子連忙勸道。
正扶著天熙帝的紫煙微不可見地瞥了他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去,掩飾眸中的冷意。
天熙帝到底是愛惜自己的,很快便從太子之死中回轉過來,每日更加沉迷於修道當中,幾乎除了太極宮哪兒也不去。
而前朝當中,因為太子之死及天熙帝的不理政事,而愈發混亂,冊立新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擁立魯王的朝臣也越來越多。
韓王自然也不落後,太子沒了,齊王完了,成年皇子就隻剩下他與魯王有一爭高下之力,此時再不爭,更待何時?
相比之下,如今掛起了白布的太子府便清淨許多了。
淩玉終還是瞅了個空去了一趟太子府,雖是府中沒了男主子,可太子妃竟也能把裡裡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們有條不紊地辦著自己的差事,仿佛對外頭的混亂全然不在意。
淩玉不得不佩服,到底是高門大戶人家精心教養的嫡姑娘,這般臨危不懼的魄力、果敢的處事手段,實非尋常人家女子所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難為你有這份心,府裡一切皆好,隻早前聽說留芳堂被官府查封了,不知現今情況如何?”太子妃好不容易得了空招呼她,彩雲忙上前去替她揉著太陽穴,明月則掌握著力度捶著她的雙腿。
淩玉苦笑:“如今還是封著,具體要封到何時也沒有個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