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王雙唇微抖, 握著長劍的手也不知不覺地跟著顫了起來,劍刃有好幾回觸及天熙帝的脖頸肌膚,劃出了淺淺的一道血痕。
天熙帝嚇得渾身僵硬, 一動也不敢動, 生怕一個不小心那長劍便劃破自己的喉嚨。
趙贇見魯王沒有反應,揚手做了個動作,立即便有侍衛用長劍指著懷抱新生嬰孩的那名侍妾。
“不不不,彆殺我彆殺我, 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做!殿下, 求殿下救救婢妾, 救救小公子……”那侍妾嚇得險些暈死過去,帶著哭音向著魯王懇求道。
魯王握著長劍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事到如今, 他自知在劫難逃,更不懼死亡,但卻怕死後連一點血脈都保不住, 真真切切地成了孤魂野鬼。
趙贇見他仍舊拖延, 不耐煩地一揚手, 那侍衛手起劍落,眼看著長劍就要刺入那侍妾的心口,魯王終於出聲阻止:“慢著!!”
侍衛應聲止了動作, 而那死裡逃生的侍妾直接便嚇得軟倒在地, 緊緊地抱著懷裡大哭不止的兒子無聲落淚。
嬰孩的哭聲傳遍了殿中每一個角落, 亦同樣嚇哭了魯王的其他兒女, 一時間,孩童此起彼伏的哭聲久久不絕,當中還夾雜著女子哽咽的輕哄之聲。
“統統給孤閉嘴!!”趙贇被這些哭聲吵得不勝煩擾,陡然厲聲喝止道。
話音剛落,除卻年紀最小的那嬰孩外,其餘孩童均一下子把哭聲咽了下去,抽抽噎噎的,卻是再也沒有哭出聲來。
“我放了父皇,你不要傷害他們,他們都不過是無知孩童……”魯王終於緩緩地收起了長劍,立即便有侍衛上前把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天熙帝扶了下去。
“倒是個識趣的。”趙贇冷笑。
魯王麵無表情地聽著,目光一一往他的妻妾兒女身上掃過,看著那一張張如出一轍的驚恐臉,心底湧出無比的不甘。
就差那麼一點點,隻差了這麼一點兒,若是……
“畜生!”那邊的天熙帝終於從恐懼中回轉過來,立即推開身邊的太監,衝上前來就往魯王臉上狠狠抽了幾巴掌,直打得他偏過頭去,嘴角也滲出了點點血絲。
魯王卻仿佛感覺不到痛楚,任由他一下又一下地發泄著,眼神卻始終直直地盯著趙贇。
“魯王趙甫大逆大道,意圖弑君,著貶為庶人,暫關押天牢,不日處斬。追隨之黨羽一律以同罪從重處置!”天熙帝直到感覺勉強算是出了心中惡氣,這才下旨。
魯王卻對他的話毫無反應,眼睛照舊緊緊地鎖著趙贇,仿佛在等著他的話。
趙贇挑眉,終於,在侍衛即將把他拖下去前緩緩開口:“趙甫自是罪該萬死,隻念著這幾個孩子身上終究也是流著父皇的血脈,倒不如免他們一死,隻將他們囚禁起來,無召不準外人輕易進出,父皇意下如何?”
經此一回,天熙帝對他正是最信任之時,加上又瞧瞧那最大不過五歲,最小也才出生沒幾日的魯王府小輩,終於還是應下了。
“那便如你所說,把他們都囚禁起來,無朕主意,不準任何人輕易進出。”
魯王這才垂下頭去,任由侍衛把他押了下去,終於沒有再回頭看趙贇一眼。
程紹禟的感覺有些複雜,他自然瞧得出魯王後來一直盯著太子,無非是等著他的承諾,一個可以讓他的兒女活下去的承諾。
可見,一個人無論再怎麼強悍,再怎麼凶殘,也是會害怕死後無後人供奉,徹徹底底淪為孤魂野鬼。
待敵兵們一眾均被押下去後,天熙帝高坐在禦案前,眼睛往跪在地上的眾人掃去,最後將目光落到齊王的身上:“奕兒,你既然能從天牢裡逃出,如何不趕緊逃命去,何故又要折返回來救孤?”
“明知父皇有難,兒臣又豈能隻顧自己逃命,而妄顧父皇安危。”齊王將頭垂得更低,態度恭謹地回答。
“你可知,私自從天牢逃走,亦是不可饒恕之大罪!”天熙帝寒著臉又問。
跪在齊王身後的宋超不滿,正欲反駁,他身邊的唐晉源便急急忙忙拉住了他,在他不解地回頭望自己時,朝他做了個‘不可’的口型。
不過念在你此番亦算是救駕有功,功過要抵,朕也不願再與你計較了。“天熙帝擺擺手,片刻,終於想到了某個關鍵點。
“此番你不顧自身安危而堅決前來護駕,那為何當日又要命那宋超刺殺朕?!”
“父皇明察,兒臣絕不曾讓人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必然有詐,還請父皇徹查真相,還兒臣一個清白!“齊王見機不可失,忙道。
趙贇雖然亦有落井下石之意,但齊王方才拚力護駕的所作所為早就落到了將士眼裡,故而唯有攏嘴佯咳一聲道:”父皇,依兒臣之見,不如便下旨徹查,孤亦不相信四皇弟竟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來。“
“陛下,屬下絕無弑君之意,當日不過是……”宋超終於上前分辨,可話說了一半又咽了下去,神色難得地有幾分遲疑。
當日之事全是紫煙所設計,他奮起要殺的也是她,隻是沒有想到天熙帝竟也在內,持劍闖入時恰恰便對上了從夢中醒來的天熙帝,如此一來,他便是百口莫辯了。
更因為他的大意,魯王伺機挑拔,把事情發酵,臟水潑到齊王頭上,齊王根本連分辨尚且不能,便被盛怒中的天熙帝打入了天牢。
如今齊王護駕有功,正是洗清罪名的最好時機,可這樣一來,便要把紫煙所做之事一一現於人前,若是早前,他必會毫不遲疑,可如今……
想到前段時間在大牢裡紫煙對自己的小意溫柔,仿佛讓他回到了當年二人關係最融洽之時,那時候他甚至有好幾回想過娶她為妻。
見他關鍵時候又不說話了,跪在他身旁的唐晉源大急,不停地對他使眼色。
可他卻渾然不覺,視線不知不覺地投向了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的紫煙身上。
紫煙平靜地邁過門檻,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最後在天熙帝帶有幾分驚喜的視線中盈盈跪下。
“當日一事,全不過臣妾的有心設計,宋超想要殺的不是陛下,而是臣妾。”
宋超沒有想到她竟是自己坦白,一時眼神複雜,張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場眾人臉色各異,趙贇微微勾了勾唇,略帶嘲諷;齊王臉上怒氣清晰可見;程紹禟緊抿薄唇,在宋超與紫煙身上來回地看了看,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