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赤玉說完這句話, 也不等池黎黎反應, 便率領著一眾紅裙弟子離開了寒月閣。等屋子中徹底安靜下來, 池黎黎才終於從她留下的這句話中掙脫了出來。
第一次見麵時赤玉就對她有敵意, 她自然不會遲鈍到連這都察覺不出來。
不過，崩壞自己人設, 並妄圖以一己之力崩掉全文劇情的教主大人, 很顯然比其他東西更讓她關心。
第二日，池黎黎通過各方的旁敲側擊, 勉強得到了兩條消息。
一、南一樓位於此山正南麵，也是魔宮之內蛇障最為泛濫的地方, 那兒空氣潮濕，草木繁盛, 樓內常年不見日光, 再加上教中至毒之物大多養在那裡，平日裡很少有人會去。
二、教主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去南一樓待上數日, 時間長短不定，原因未知。
第二條還是阿嵐同她說的，說這話的時候, 阿嵐一臉的憂心忡忡，甚至還小心叮囑池黎黎道:“教主在南一樓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不管碧玉和赤玉說了什麼話, 姐姐都千萬不要信……”
阿嵐還說, 因為教主心情時好時壞, 變化十分莫測, 彆說教外，就連教中眾人都對他懼怕至極，所以特彆提醒池黎黎千萬不要去觸他底線。
聽到這裡，池黎黎也覺得有些古怪了，書裡對教主的暴戾性格描寫遠不止她看到的這麼多，單純從前些日子接觸的那幾次來看，教主完全稱不上有多黑化，甚至能勉強形容他一句溫柔……
剛有了這一層疑惑，便聽到阿嵐含著淚，一臉豔羨地道:“話又說回來，若不是有姐姐在，教主也不至於能有這麼長時間的好心情，想必姐姐在教主心中的地位一定同其他人不一樣。”
池黎黎可以確定，劇情再怎麼崩壞，在柳煙這個身體過去的記憶裡，也絕對沒同教主有過那麼一段難忘戀情。
所以她有些心情複雜地想，如果這位教主不是喬時的話，那麼現在的情況就一定是他腦袋瓦特了。
前者她不太敢想，怕現在的期望值會同未來的失望值對等。
至於南一樓，在明知這是赤玉設下的一個圈套的情況下，她也還是打算去看看，並做好了眼睛一閉一睜的打算。
池黎黎在這裡的活動範圍挺廣，除了不能下山以外，其他地方都沒什麼限製，平日裡負責盯著她的小丫頭大概是得了赤玉的吩咐，知道她想去南一樓，立馬歡喜得不得了，甚至還一路隨行替她清除了路上的毒物障礙。
等快看到南一樓跟前的那兩排石柱的時候，她則溜的比兔子還快，一眨眼便彈出了數步，然後站在原地撲閃著兩隻大眼睛朝池黎黎望著。
一邊用眼神催促她，一邊用眼神鄙視她。
鄙視占的份量不多，但池黎黎懷疑，如果不是時機未成熟，對方可能已經冷哼著嘲笑她又蠢又自作多情了。
池黎黎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在對方滿含期待的視線裡轉身，朝傳說中的南一樓走近。
南一樓比想象中還要陰森，光是靠近便能感受到由其中散發出的幽幽寒氣，兩邊生著鋸齒的雜草叢生，鼻間除了能嗅到濃重的青草味外，便隻剩了眼前建築裡傳來的血腥味。
她略微躊躇了一下，繼續往前走，走到緊閉著的石門前伸手推了下，觸到了滿手心的冰涼。石門大概從未落過鎖，也或者是因為根本不需要鎖，她隻稍稍用了些力氣，便聽到石門轟隆移動的聲音。
她加大力氣，推開一個供自己進去的入口後停下動作，側身進入。
裡麵沒有燈，唯有石壁上的零星破洞處透露進一些來自外界的光亮。能讓她勉強看清這個建築裡麵的構造。
與其說這是樓，不如說它其實隻是一個石洞，四壁都由石頭建成，洞裡麵黑漆漆的，一眼望過去，沒有任何家具陳設。
池黎黎瑟縮了一下，攥住拳頭往前走。
才走一步，就被突然跳出來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攔住了去路，她嚇了一跳，差點一腳踩了上去。那東西圓滾滾的，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樣，但……
還是讓她第一眼就認出了它的身份。
池黎黎兩眼森然地看著這肉球，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它的名字:“虐文之神？”
肉球在原地跳了兩下，聲音諂媚且心虛:“嘿嘿嘿，你還記得我啊……”
池黎黎一把把它從地上提起來，像抓皮球一下，生怕讓他跑了，抓得緊緊的一點不帶客氣:“何止是記得，我這些天就沒有一天不在念叨你。”
肉球拖長了聲音，笑得像個快斷氣的動物:“我……”
池黎黎惡狠狠地打斷他:“彆解釋，我不想聽，我隻想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和教主到底是怎麼了，還有……你不是能聽到我心裡所想的嗎，為什麼到現在才出現？”
肉球看起來有些癟，好似被人放過氣，他的聲音頹唐極了:“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也早就打算來找你把事情說清楚了，隻是……”他停頓了一下，眼珠子左右上下亂轉一通，“把他從另一個世界運過來耗費的神力太大，直到今天才能養夠了精力出現。”
說完這話他便沒再出聲了，乖乖任由池黎黎抓著拎在空中，不聲不響似是在等著看她反應。
空氣安靜了挺久，預期中的驚喜尖叫聲並沒有出現，他等了一會兒，然後在空中做了個高難度旋轉動作，把自己困惑的臉扭過去看向池黎黎。
然後看到了一張仿佛被雷劈傻了的臉。
昏暗的光線下，他看不太能看清她的具體表情，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呆傻在原地保持著那一個表情已經很久了。
就連身體都仿佛被傳說中的美杜莎用雙眼直視過，化作了不能動彈的石頭。
他在空中晃了兩下，蠻不高興地開口:“你就這麼個反應嗎，枉……”
話說一半，身體被她抓得更緊了些，女孩顫抖到仿佛飄在空中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你說什麼？”
她兩眼用力望著他，像是想隻通過眼睛便能看出他所說話的真假。
還未等虐文神作答，她便移開視線，雙目無神地望向看不到儘頭的石洞，喃喃道:“你說你把他弄來了？教主是他嗎，他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裡？”
虐文神嘟嘟囔囔道:“騙你我又沒有好處，再說了，你不是早就相信了嗎。”
他喋喋不休道:“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之前不遵守諾言的事，那不是因為我早就做好了將他也送過來陪你的準備嗎，看看吧看……”
話未說完，她抓住他身體的手便因為無力而鬆開，緊接著，他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虐文神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打了個滾，話被中途掐斷，大概是意識到自己這話漏洞百出，便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不過聽話者仿佛壓根沒去計較話中的問題，池黎黎隻抓住了自己想聽的幾個關鍵詞，聲音輕飄飄地道:“所以說，真的是他對嗎……”
她邁著不太穩的步子，義無反顧地摸黑朝前走，聲音無形中加重了些:“我去找他，我要和他說清楚……”
話說了一半，虐文神連忙撲上來，扒在她的腿上，驚慌失措道:“你不能過去，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他現在的模樣你不能看，就算不會出人命，日後被他知道了……”
“你把他怎麼了？”池黎黎這才找回了些理智。
石洞儘頭黑洞洞的，沒有任何異常響動，連風聲都沒有，很難想象前麵會有人。
虐文之神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委屈:“這哪是我把他怎麼了，是他自己身上出的問題，他……我不就是把他提前送來了嗎，誰知道他的黑化力量增得這麼厲害。”
他試圖講具體情況解釋清楚:“因為我神力微弱，隻能替他奪舍書中季之霆剛出生時的身體，本以為隻是等你十幾年，不會有太大問題，誰知道他這些年裡的黑化程度完全超出了控製，不光劇情，就連世界規則都被黑化後的他改了。”
虐文之神哀哀切切地歎了口氣:“改規則是有懲罰的，他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受一次規則的反噬，結果這個反噬竟然讓他黑化力量增得更快……也就把規則破壞得更厲害，這樣循環幾次下來，就算是我也什麼都沒法挽救了。”
池黎黎吸收完，深呼一口氣，看著他:“所以呢？”
虐文之神不敢同她對視，將自己的臉蛋埋到地麵上，而後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需要你回到過去的幾個時間點，稍稍安撫一下他……”
像是怕她不同意，他快速換了口氣，哼哼唧唧地補充道:“不麻煩真的不麻煩，這完全是為了你們好……我可一點私心都沒有的，放任他這樣黑化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被規則吞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池黎黎聽不下去了，伸手一巴掌拍到了他肉乎乎的腦袋上，仿佛沒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做對神大不敬的事情，胸膛裡隻剩下了一顆被氣得快要炸開的心臟:“你敢說沒有私心？”
虐文神不敢說話，圓滾滾的身子在地上咕嚕嚕顫抖。
“我最後信你一次，不是因為你，是因為他。”
“我會儘力去做，但是如果這一切彌補不回來，我發誓，就算是魂飛魄散，也會讓你後悔的。”
她盯著他，表情不受控製地變成了惡狠狠的模樣，眼裡似是燃燒著熊熊火。
明明是在威脅他，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就算一切走向了最壞的結局，她也根本沒有能力同一個神明叫板。
池黎黎沒有繼續往前走，也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象石洞儘頭處，那人此時此刻的處境與模樣。
肉球見她轉身朝門外走，有些喜出望外地跟了上去:“我還以為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看他的想法，那……我們現在開始？”
池黎黎麵無表情地看他。
肉球打了個哆嗦，小聲哭唧唧:“真是，連你都變得這麼不可愛了，說好的軟萌妹子呢……”
——
虐文之神所說的話，用一句話總結便是，由於喬時無法控製地走上了深度黑化的道路，並改變了世界法則，所以池黎黎此刻需要回到他年少的幾個時間點，通過安撫他情緒的方式阻止他黑化，從而達成修正這個世界的法則，保護喬時不受世界規則反噬的目的。
對虐文之神，池黎黎當然恨得牙癢癢，但是坐實了教主的身份以後，她除了信他也彆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