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058 死魚(2 / 2)

他低垂著眼,一頁頁翻閱著厚厚文件,當視線落在盤石教會神明的名字上時,微微一頓。

在看到神明的照片時,輕微的停頓又一閃即逝。

他合上文件:“盤石教會能驅魔?那應該也能捕捉到鬼魂吧?”

金光日終於抬起頭,眼眶泛著薄紅,像是長時間得不到休息,又像是剛剛哭過:“好,我去。”

金家父子難得在某件事上達成觀念一致,金模數也懶得管金光日前往南.韓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南邊的接引人是他的心腹,到時候,是讓盤石教會抓捕鬼魂,還是殺死鬼魂,都隻在自己一句話之間。

他雷厲風行地給金光日安排好了南去的路線,說來也巧,征用的正是當初金光日用來走.私遊戲的那條海上航線。

是夜,海上霧氣漫漫。

一艘孤零零的漁船停靠在岸邊,也不點燈,與危險的海麵幾乎融為一體。

“少爺,該上船了。”

為了不被政敵抓到把柄,金模數本人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的。

就連金光日身邊隨行的保鏢也全都是沒有留底的新麵孔。

金光日的腿腳這段時間修養的差不多,勉強可以不借助輪椅自己緩慢前行。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提前改變了發型,也穿上更加符合南邊潮流的服侍。

他輕輕“嗯”了一聲,站在原地沒動。

回首望去,是自己熟悉的國度,他曾在這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作為特權階級,是可以目空一切的存在。

可如今,竟然要鑽進鏽跡斑斑的小漁船,喪家犬一般逃離這裡。

夜晚海風狂躁,掛在臉上像是刀子一般。

海水泛上來的潮氣讓金光日不自覺揉了揉雙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又或者說是在懷念什麼。

明明……這個潮鮮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念了。

在隨行保鏢又一次出言勸阻時,金光日終於輕輕歎息一聲:“上船吧。”

周邊眾人立即鬆氣,忙不迭地攙扶著他跨上飄蕩顛簸的小船。

作為偷渡者,金光日自然沒法大剌剌地端坐在船員室,跟隨船長的指引,他打開平日裡用於儲藏魚類的船艙大門。

一開門,惡心腥臭的怪味就撲鼻而來。

金光日下意識捂住口鼻,卻在船長體貼問他要不要緩一緩再進去時,搖了搖頭。

如今的自己還能計較什麼呢?

他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隻能蜷縮在狹窄、昏暗、腥臭的魚艙裡去南邊尋求唯一的機會。

“那少爺您忍一忍……睡一覺,明天早上就能到南邊了!”

船長小意陪著笑臉,為他搬來一卷被絮。

隨著船長的離開,魚艙大門也緩緩合上,最後一絲昏暗光線也從視野中消失了。

雙眼一時間沒適應昏暗,金光日什麼都看不見,他抱緊被絮,蜷縮在最角落的地方,緊緊抱住膝蓋。

都說人的五感是此消彼長的,視線受到阻礙,其他感官就會更加敏銳。

魚艙內不僅有他一個人,還有用於偽裝地半倉活魚。它們在水池中不斷遊動搖擺,濺起嘩啦嘩啦的水聲。

洶湧海浪拍打船壁,震得他身後的金屬夾板不斷晃動。

原本隻是令人惡心厭惡的魚腥臭味不斷往鼻間鑽,間接混合著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金光日捂住口鼻,極力克製自己嘔吐的想法:他很清楚,船長為了安全期間,在抵達南邊之前都不會打開魚艙大門,若是他真吐在這裡,除了給自己添堵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驀地,一條魚蹦出了水池,重重摔在冰冷地板上。

缺氧讓魚兒不停地在地板上蹦達掙紮,儘管金光日看不見,卻能聽到它上下撲騰的聲音。

有好幾次,魚兒蹦達時飛濺出的海水都落在了金光日的手背上,他嫌棄地甩開,煩躁起身,循著聲音一腳把魚踹到角落。

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獲得暫時的寧靜了,可沒想到,襲擊卻加重了魚兒的求生欲.望。

一開始,那聲音有力而勁道,充滿希望和乾勁,吵得金光日腦殼都要炸裂。

他將腦袋深深埋進膝蓋中,雙手死死抱著頭,不想被乾擾。

很快,魚兒力氣被抽離乾淨,它不再活蹦亂跳製造噪音,而是平躺在地上,偶爾拍拍尾巴,大張著魚嘴不斷喘息——極其微弱的吸氣聲,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無比巨大吵雜。

像是個苟延殘喘的瀕死老人,在病床上圓睜著眼,企圖將最後一口空氣吸進肺裡。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條魚的呼吸聲竟然和金光日的呼吸聲重疊起來,就仿佛金光日自己也是那條被扔上岸的魚,無論如何蹦達,都是垂死掙紮。

也不知過了多久,狹窄魚艙裡完全歸於平靜。

金光日心中莫名慌亂起來,他先是用指節扣了扣地板,企圖得到魚兒的回應,很快,扣地板變成了拍地板,又變成了站起身去尋找。

沒有聲音的魚艙宛如浩瀚的深淵黑洞,金光日不知被什麼絆倒,所幸乾脆跪在地上摸索起來。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隻是為著心中某種執念,又或許是為了其他彆的什麼。

金光日的膝蓋尚未完全痊愈,此時趴伏在冰冷地板上,寒得刺骨鑽心。

此時他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疼痛,隻是一個勁兒地在地板上胡亂摸索著。

最終,指尖觸及到一個冰涼濕滑的東西。

金光日心中一顫。

他哆嗦地伸出手,順著那個東西向上摸去:是魚鱗特有的刮手觸感。

魚兒已經完全冰涼了。

就算金光日不甘心地扣動它的魚鰓,也沒有任何的本能反應。

它在沒有人知道的黑暗之中,毫無尊嚴的死去了。

那麼自己呢……

也會一樣嗎?

自以為是掌控天下的神明,可歸根結底,不過也是一條被困在岸上的魚。

金光日把早已冰冷僵硬的魚抱緊懷中,重新蜷縮回角落。

海浪顛簸,他跟隨著漁船上下晃動,一整晚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次日清晨,南方第一縷陽光照射上甲板時,船長匆匆打開魚艙的門。

滿是褶子的臉上堆著笑:“少爺,您可以出來了,我們已經抵達……”

話還沒說完,笑容已經僵在了臉上。

他看到蜷縮在魚艙一角的少年比昨日還要憔悴狼狽,若不是長睫還會間或眨動一下,船長甚至要懷疑做完金光日直接猝死了!

等金光日站起身來時,船長腦海中更是一聲驚雷!

誰、誰會把一條死魚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啊!

金光日……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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