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圍並無絲毫異狀。
廣場上的遊客們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恍若不知,神色如常笑鬨著。
金光日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抽走他手中的照片,眉眼微愣,迅速將照片收進口袋。
李大範恍惚間好像看到照片上出現一抹燦爛的紅。
好像是條紅色圍巾?
……可金光日今天……
他後退半步,將金光日從頭打量到腳:這家夥一身鋒利冷灰,哪有一點紅色元素?
還沒等他想明白,金光日彎腰撿起剩下的烤紅薯,掰碎了,灑進鴿子群。
“也告彆過了,我該走了。今晚的船。”
“終於不用再見你這張臉,也不用再幫你解決麻煩,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金光日哂笑一聲,聲音冷淡,像是風雪穿過鬆林。
臨走時,又垂眸瞥過來,神色淡淡,平靜的聲線裡聽不出喜怒:
“彆死了,李大範。你的命是她給的,給我好好珍惜。”
說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踏入風雪之中。
“等、等等!”
金光日還沒走出幾步,李大範快步追上來,布滿老繭的大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我……我沒想過要舉報你。‘南希’給我留言說,希望你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你做的很好。”
李大範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他的確曾瞧不起金光日,認為金光日以後也會和其他富二代一樣,變成權利的奴隸,利用他手中的特權四處欺壓人民,任意妄為,可在慢慢的相處中,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先入為主的偏見是錯誤的。
“我有東西要給你,”李大範送出了那個自己珍藏多年的牛皮紙信封,“臨彆禮物。離開了潮鮮再看。”
看出金光日臉上的嫌棄,他不管不顧地抓過金光日的手,硬生生按給他。
“光日啊,從此山長水闊,各自珍重。”
“……嗯。”
離開中央廣場,金光日很快在街邊看到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是軍.方派來接他的車。
副駕上的軍裝男人看到他,立即恭敬地跳下車來,為他拉開車門。
他遞過一疊全新的身份文件,聲音焦急而拘謹:“光日少爺,請快些上車,不然趕不上遊輪了。”
金光日依舊神色淡淡,沉默不言。
轎車發動後,他才開始查看自己的新身份:他被安排成為移民瑞士的韓商後人,此番“回國”便是要開創一番自己的事業。
相較於其他有軍.事任務的間.諜來說,金光日的新身份可謂是相當安全。
他要做的僅僅是在南邊做生意,並把資金輸送回國而已。
外人都以為這是金模數老狐狸在送金光日去南邊“鍍金”。
如今兩國關係趨於平穩,想要立下軍.功幾乎是癡人說夢,隻有通過曲線救國的方式獲得正治資本。哪怕金光日隻輸送回來一潮鮮圓,那都是深入敵方陣營為祖國做出極大貢獻的人,回來之後隨便繼承父親軍銜不成問題。
卻沒有人知道,這項任務是金光日提出來的。
——隻為了,再去南邊,見一次她的教會,見一次教堂前麵那片浩瀚無垠的金色待宵草海洋。
金光日又一次站在熟悉的港口,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是被攆得四下逃竄的喪家之犬,載送他去國外的渡輪也與當初的破舊小漁船相去甚遠。
“金光日同誌,一帆風順。”代替金模數前來送行的高級軍官緊緊握住金光日的手,搖了搖。
“您交代的照拂李大範和裴家的事我們會為您辦的妥妥當當的,您在南邊隻需要專心完成任務,您輸送的每一筆錢款都會讓我們的國家更加昌盛!”
臨近渡輪出發時間,軍官才結束滔滔不絕。港口人多口雜,他也不敢暴露身份行.軍.禮,隻是又用力握了握金光日的手,目送他登船。
舷梯很長,可走完全程,金光日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跟隨著渡輪接引船員走向預定的船艙:或許是為了掩飾,金光日手中的船票隸屬二等艙,是個相當普通的單間。屋內隻有一張固定在牆壁上的單人床,一間洗手間,一扇可以看到海景的圓型船窗之外彆無他物。
船員交代注意事項後便離開了,隨著船艙大門關閉,世界又安靜下來。
耳邊隻能聽到海浪層層疊疊拍打船壁的聲音,閉上眼,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黑暗陰冷的夜晚——蜷縮在魚艙角落的他,以及懷中逐漸冰冷僵硬發臭的死魚。
魚鱗銳利入刀,刮得他遍體鱗傷。
金光日唰得一下直起身,大口喘著粗氣。
略微平複後,他抓過背包,快速翻找帶來的暈船藥——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那場被重置的遊戲中,他患上了嚴重的暈船症。彆說是身在船上,哪怕就是在睡眠中受到輕微晃動,他也會立即驚醒。
找藥時,手指劃過李大範送的“臨彆禮物”,他輕笑一聲,準備扔進垃圾桶,畢竟那才是垃圾該呆的地方。
可鬼使神差的,他卻撕開了信封。
露出手賬本熟悉的一角。
金光日呼吸猛得一滯!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顫抖的指尖再度觸碰到牛皮紙信封。
普通的信封卻帶了熾熱的溫度,簡直要將人灼傷!
他發了瘋似的扯開信封,嘴唇緊抿成一線,不可置信地取出那本熟悉的手賬。
粉藍色的扉頁,幾隻頑皮可愛的小貓依偎其上——正是當時自己隨手送給南希的手賬本。
遊戲重置後,李大範和裴家人並沒有上一周目的記憶,能留給自己這本手賬的……
隻會是她。
必須是她。
眼眶不可抑製地發酸,金光日抹了抹眼眶,不讓突如其來的眼淚模糊視線。
他迅速翻開手賬本,就好像是為了點燃他的回憶,筆記的第一頁依然畫著兩個卡通小人,一個是他,另一個卻不是裴南希,而是——南希。
畫像下備注著一行小字:“光日啊,能看到這本筆記,就代表你已經通過了最終考驗。你幫了李大範多少忙才哄得他把這本筆記給你?十個?還是一百個?”
“不過哪怕隻有一個,我也很欣慰了。這場危險的遊戲也就有了意義。”
金光日輕撫著那些熟悉而陌生的文字,良久,才翻動過一頁。
然後……
驀地睜大雙眼!
在看到手賬本的瞬間,他以為南希留給他的是手賬本原本——也就是那些被他嘲笑的“卑微”的夢想。
他抱著再回顧一次楓葉橋和科學家大道CG的期待翻開手賬本,卻不想,手賬本後並沒有繪製圖畫,而是貼著一張張照片!
看到第一張碎花床單的照片時,金光日還有些茫然,
可第二張拍攝的就是一條熟悉的領帶;
第三張是粉藍色連衣裙;
第四張是桃美人;
……
電梯、雪茄、自行車、並排放置的草莓菠蘿拖鞋、頭頂上標注著Nancy的幻影賽車……
還有,流淌著花與葉的澄明河流。
手賬本裡繪製的不是裴南希蹩腳的夢想。
而是金光日與南希的一點一滴。
是與任何人都無關的,他與她的回憶。
金光日一頁頁翻過去,時而笑,時而哭。
他忘記了時間的流逝,隻一心沉浸在兩人被重置的過往中。
直到天色初明,船窗隱隱泛著蒼白,手賬本終於見了底。
最後一頁是一組連拍照片。
一開始,紅色圍巾卷成卷兒,隨意地堆放著。一隻冒著騰騰霧氣的烤紅薯靠著它,隔著照片散發出誘人的香。
隨後,白皙纖細的手拿起圍巾,胡亂圍在脖子上。烏黑微卷的頭發被夾在那一片紅色海洋中,柔順發亮。照片頂端照出女人的半張笑臉,唇邊蕩著小酒窩。
第三張終於拍到了她的臉,南希一手抱著奶茶,一手抓著紅薯,衝著鏡頭傻笑,乾淨通透。劉海用小草莓發夾斜斜固定好,眉毛彎彎,眸子裡藏著星星
緊接著她跑遠了,抄起地上一團雪,捏成球,扔向鏡頭。鹿皮長靴在雪地裡踩出深深淺淺的坑,大衣衣角都快樂的翻飛起來。
在照片最下,是她的娟秀小字:
——“光日啊,新的人生,要快樂啊!”
隨著眼淚滴落在手賬本上,海上的第一縷陽光也透過船窗照射進來。
一瞬間,所有陰暗寒冷都被驅散。
金光日抬頭看向窗外,除了初升的朝陽,還有隱約可見的海岸線。
那座南希曾駐足的城市在起伏的海浪間發出迷人誘.惑。
心中的魚艙被一點點照亮,金光日看到死魚嘴唇微微一動,重新開始呼吸。
它像是被注入了嶄新的生命力,眼中灰堊退去,魚鱗重新煥發光彩,猛地一跳,再度躍入水中,自由潛向深處。
第三周目(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