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裡三年,假小孩紀溫可沒少被誇,當下也隻是極有禮貌的笑了笑。
正在此時,在外乾活的紀武行與王氏也回來了。
人還未見,紀武行的聲音已傳了過來:“爹,於管事讓我們趕緊回來,發生什麼事了?”
緊接著,是王氏的一聲驚呼:“安叔?您怎麼來了?”
王安見著王氏,連忙又行了一禮。
“姑爺,姑奶奶,小人是來接你們前往金陵的。”
紀老爺子已將邸報遞了過去:“你們也看看。”
隻一眼,兩人同時露出喜色。
紀武行又是驚喜又是不平:“這個昏庸皇帝終於死了!隻可惜不是死在我手裡!真是個短命——”
“慎言!”紀老爺子低叱一聲。
紀武行瞬間閉嘴。
王安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紀溫心中佩服,自家爹可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
竟然比自己這個穿越者更不敬皇權!
王氏皺了皺眉,不讚同的看了眼自家丈夫。
紀武行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王氏收起邸報,想到王安說的話,心下不由一陣激動,竟然可以回到金陵,回到自己的娘家了嗎?
自從出嫁後,王氏再也不曾回過娘家,再也沒能見到自己的娘親和兄長......
可是以父親的性子,怕是不會同意吧?
紀氏也有自己的祖籍之地,以父親的驕傲,怎麼可能會依附於兒媳的娘家?
果然,紀老爺子客氣的回絕了王安:“成均的心意,我已知曉,隻是我們還需得回蜀中,畢竟那裡有我紀氏族人。”
王安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大老爺猜的不錯,紀老爺子果然不願去金陵。
“大老爺曾有吩咐,若紀老爺不願前往金陵,還請紀老爺允許姑奶奶......及小公子前往金陵一敘。”
紀溫是被臨時加上去的。
王家太夫人和大老爺還不知道多了這麼一個外孫/外甥呢!
“那是自然。”紀老爺子欣然應允:“待我們在順慶安頓好,便讓他們前往拜見老夫人。”
正事商談完畢,紀家人便開始整理行李。
紀家人在這裡生活了三年,各種用具著實不少,全部都是紀武行就地取材手工製作的。
要說值錢的東西,那是一樣都沒有。
最終,紀老爺子大手一揮,將所有物品,連帶著這座小木屋全部送給了塗老爹。
紀家人隻收拾了自己的衣裳鞋襪等貼身之物。
王安幫著紀武行與王氏收拾,紀老爺子望著這座木屋,滿心感慨。
紀溫留下了一支炭筆,這是他自己用燒製的木頭做的,方便在石頭上寫字,最近他已經跟著紀老爺子學了不少字。
此去蜀地,不知前路為何,想著自家落魄至此,大概也是沒錢買筆的,用炭筆雖比不上毛筆,卻也不用費紙與墨。
這一幕看在紀老爺子眼裡,卻隻剩下心酸。
若不是那一場變故,小孫子本也是名門貴族之後......
他摸了摸紀溫的腦袋,溫聲堅定道:“今日之紀氏,你當永生銘記。”
山上的采石場,不遠處的大鍋和木桶,還有眼前四處漏風的狹小木屋,無一不帶著紀家人苦役的痕跡。
紀溫重重點頭:“我記住了,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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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塗老爹感激的目光中,紀家人坐上了王安提前備好的馬車,一路吱呀往蜀地行去。
木製的車輪在並不平坦的官道上緩慢滾動,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一路自滇南向著蜀地行去。
三歲的紀溫初次乘坐古代馬車,搖搖晃晃的車架和崎嶇的道路使他極度不適。
儘管這三年裡已過慣了苦日子,可長期營養不良使得他的身體並不算很好。
好在,王安是個心思細膩的。
馬車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揚,內裡卻鋪上了兩層厚厚的墊子,是以紀溫隻是有些暈車,總算不太嚴重。
眼看他爹生龍活虎,不時還能與王安換著趕車,年事已高的紀老爺子似乎也麵色如常,就連最為嬌弱的他娘也僅僅隻是些微不適。
看來全家身體最差的竟然是自己!
發現這個真相,紀溫暗自打氣,以後和爹學武萬不可再懈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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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之地位處大周朝西南一隅,距離上京城十分遙遠。
雖有都指揮使司與布政使司坐鎮,可當地土著勢力數量繁多,且居於高山叢林之間,占據地理優勢,難以攻克。
又因朝廷苛捐雜稅,百姓窮苦,不少人棄田而走,登高一呼,占山為王,乾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紀家的馬車行過數個縣城,一路上,紀溫看到了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民,無論男女老少,均麵黃肌瘦,發覺紀家的馬車經過,都不約而同的想要靠近。
那些盯著自己的目光,有羨慕、有祈求,更有不易察覺的審視與憎恨。
紀溫趕緊放下車簾,滿腔的憐憫漸漸被擔憂取代。
自己似乎穿越到了一個危險的時代。
窮山惡水多刁民,這些流民不會群起而攻之吧?
畢竟自家這一行五人,其中三名老弱婦孺,一看便知是弱勢群體。
人在極度絕望的境地之下,又何談遵紀守法?
紀老爺子全程盯著紀溫,自然發現了他的情緒變化,不由眉頭一挑。
“你在擔心他們會□□?”
紀溫心中咯噔,忘記隱藏情緒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也不好再掩飾。
“祖父,他們中的有些人,望向我們的眼神好可怕!”
小孩子對善惡的感知十分敏銳,更何況自己的小孫子更是比常人聰慧幾分。
紀老爺子沒有多想,而是感慨道:“我以為,你會先求我幫幫他們。”
紀溫心中歎氣,自家都過得窮困潦倒,好不容易免了苦役,還不知未來的日子要如何過,哪裡有餘力幫助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