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裡,一頭頭巨大海獸哀鳴著浮出水麵,他們坦露出肚腹,臣服於這威壓之下。
高位者對下位者的壓製,從來都是這般**裸。
唯有幾頭漆黑如墨,首尾似可連接海天的鯤魚,才能悠然自在……
從青冥往下望,這座由宣文君親手開辟的洞天,足以比擬三成陸洲大小的浩瀚土地。
以白冠男子為中心,無數黎浮小國,芸芸眾生,都隱隱呈跪拜狀,向白冠男子頂禮膜拜。
天象驟然變化,似有一片黑幕升空,遮蔽了一應光彩。
其中,隻有白冠男子的身形,是唯一清晰的所在。
“三,三師兄……”
懷抱古琴的青衫少年麵色驟變,在其身側,黃臉漢子與明豔女人,也儘皆齊齊失色。
“無明一刀斬了大師兄,我宣文一脈,被這孽畜殺得人丁凋零!”
此刻,震怒中的白冠男人,對於外界的一應聲音也是充耳不聞。
“他強行轉動了六道輪盤,二師兄,七師弟,都被六道輪活活壓死!這孽畜,讓我宣文一脈顏麵儘失,該死!該死!”
條條青筋如龍蟒,從他額頭炸開,那張俊逸的臉上,已看不出絲毫的人色。
此刻的白冠男子,更像是一尊殺人無算的阿修羅!
“三師兄!醒醒!”
在白冠男子身後,苦跋阿修羅的形象愈發清晰時,滾滾修羅音自天穹垂落,讓洞天中一應有情眾生,都陷入了大震怖,大恐慌。
此刻,青衫少年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扔掉手中古琴,不顧一切,朝白冠男子大聲呼喊。
他暗自運轉神通,使出雷音唱和的手法,這一聲叫喊,便如一道大雷音轟然炸響,要劈開混沌,分離出有形無形之物!
白冠男子身軀一震,他目光出現短暫的清明,隨即,又重歸凶暴桀驁。
完蛋!
看見這一幕,青衫少年人瞬間心如死灰。
三師兄是正經阿修羅,純血的真種,論神通高強,除了百年之前,那個被無明斬殺的大師兄外。
宣文君座下弟子中,鮮有人是他的敵手。
他若狂暴起來,便是真切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阿修羅生性嗜殺,凶桀殘虐,雖然他被宣文君收徒,日夜教導,以打磨那顆修羅心,壓製本心。
可自從數百年前,無明奪六道輪時,來這座洞天裡狠狠鬨了場。
三師兄的性情,便一日比一日暴烈了。
青衫少年又再度暴喝一聲,此時,白冠男子臉上,卻是連波瀾都未曾生出了。
他哀歎一聲,暗暗叫苦連天。
青衫少年決計沒有想到,今遭,在老師麵前,三師兄竟然又失控了。
而小木屋裡,卻沒有絲毫動靜傳出,仿佛要任其自如。
在苦跋的修羅形象一點點生動,仿佛要從虛無踏足真實界時,有一道聲音輕輕響起。
“大師兄與無明惺惺相惜,互相引為知己。”
雙鬢霜星的少年人緩緩上前,他眼上蒙著青布,臉上神情淡淡
他又上前一步,注視著三頭,十二臂,二十足的修羅神虛影,依舊淡淡開口:
“大師兄時日無多,與無明一戰,本就是他心中所願,至於身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的聲線溫醇,緩緩響徹這片低空,聽見他的言語,所有人都是麵色一滯。
無比偉岸的修羅神從雲中低下頭,身上血光閃耀,如同一輪輪赤陽爆發。
注視著下方那個渺小的身影,修羅神的黃金瞳中,有洶湧的殺意正在凝結。
“至於二師兄和七師第。”
對於修羅神的震怒,雙鬢星霜的少年人仿佛視而不見:
“他們貪圖無明的道果,又種種設計,縱然被六道輪壓死,那也就死了罷。”
“你……”
雲上震怒一聲巨吼,連地麵都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在聲浪中解體。
威嚴的修羅神伸出巨手,在地上投下如天幕般的陰影,正要將那個渺小如螻蟻的人影一把捏死。
“散!”
在濃厚威嚴覆壓,青衫少年甚至忍不住先行守禦,揚手召出萬重巍峨巨山時,雙鬢星霜的少年人依舊麵色不改。
那萬重巍峨巨山如同泡影,在修羅神的大手下一觸即潰。
此時,在巨手臨身時,雙鬢星霜的少年人終於開口。
隨著他唇齒微動,那修羅神的身影,就平白低矮了近半。
“散!”
“散!”
“散!”
他再度開口,又接連三次出聲。
這三聲過後,原本偉岸無邊的烈怒身影已做煙雲所,在血光中,顯露出昏迷的白冠男人身影。
“帶三師兄去歇息。”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淡淡開口。
在他身側,一眾人麵色複雜,卻終是紛紛領命。
最後,在離去前,身姿娉婷的明麗女人突然回過身,她死死盯著那個雙鬢星霜的少年人,一動不動。
“六師姐!”
青衫少年人麵色一變,他連連衝明麗女人使眼色,女人卻是視而不見。
“五師兄,我和七師弟曾訂過親的。”
她木然抬起頭,臉色無悲無喜:
“小七縱有萬般不是,可他終究還是你的師弟,六道輪碾死他的那天,我還正和九師妹做客東紀天女處,想去求一件嫁衣。”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猛得抬起頭,他嘴唇動了動,卻終是沒有說話。
“無明來洞天鬨了一場後,三師兄便一直忿怒難安,其實,我也是一樣的。”
明麗女人冷冷看著他,輕聲開口:
“你念及昔年的交情,一直對無明袒護有加,可他是你的朋友,小七他們,就不是你的師弟嗎?”
“我……”
“你不殺他,我便自己去,一個修行下劣武道的凡夫,殺他的轉世身,想來也不會難。”
明麗女人俯身朝小木屋拜了三拜,也不理會麵色默然的少年人,便徑直遠去。
青衫少年人和黃臉漢子亦是一陣無言,他們同樣朝小木屋拜了三拜,也隨著明麗女人遠去。
原地,隻剩下雙鬢霜星的少年人,他沉默立在小木屋外,半響無言。
“老師……”
良久,他沉重歎息一聲,朝小木屋處跪下。
“我該如何是好?”他把頭顱深深低進地裡,呢喃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之中,他聽見小木屋發出一聲吱呀聲音。
他怔怔抬起頭,一個老人就站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