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劫爭(1 / 2)

高維尋道者 鵷扶君 8615 字 10個月前

真空甬道儘頭,是一個身量高大,足足有九尺的清瘦老人。

在廣慧注視下,卻見那老人穿玄色衣裳,頭戴高山冠,配著一塊黯淡而隱隱有缺塊的玉玦,老者的額頭光頭廣闊,方正的麵容上卷須皓白,形貌蒼老而和藹。他形貌並不像是學宮裡文縐縐的老先生,給人感覺,無過於市集街坊中隨處可見的和藹老者,可偶爾抬頭時的神情流露,卻又如老龍睜眼,威嚴萬千。

“夫子?”

訝異下的廣慧怔了怔,他錯愕一把拜下:

“夫子怎會在此?小僧——”

“還請一敘。”

高大的清瘦老者溫聲一笑,和藹打斷了廣慧口中的話語。

他的身影在虛空微微一晃,便兀得從原地消失,不見了蹤跡,廣慧皺眉起身,他猶豫了刹那,也催動神足通,跟了上去。

狂莽的虛空亂流首尾交錯,狂烈無比,如同無數發怒的混沌龍蛇,在齊齊掙紮、嘶嚎,這裡是無序之所,時間與空間在此,都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概念。

廣慧在漆黑的虛空裂縫中閒步遊走,那足以割裂精鋼、扯壞法軀的虛空裂紋,連他寬大的僧袖,都不能動搖分毫。

觸目所及,到處是一寸寸無序坍塌的虛空,狂烈的亂流肆虐席卷,混混沌沌,不辨上下,也無東西。

“那裡嗎?”

廣慧遠轉天眼,深深望向某一處,定了定。

他一步跨出,四周景象頓時便顛倒、旋轉了起來,等廣慧再度踩在土地上時,他已來到了海外的一座小島。

一顆接天大樹枝葉蒼翠,青綠照人,古樸的樹椏四處撐開,如同一座華蓋,牢牢將這座海外小島罩住。

在樹下,正擺好一方茶案。

在茶煙氤氳中,夫子對廣慧微微招了招手,示意他走過來。

寶光無窮,瑞氣無窮,它仿佛誕生於開天之前,每一條樹椏都蜿蜒伸展如龍蛇,而其中蘊含的生命精氣,也當真狂烈如龍蛇!

廣慧一步步朝樹下走去,他愈是走近,也愈是心驚,這顆古樹,簡直不像是樹,更如同是一尊活著的神祇!

每一次枝葉的飄動,都是一次漫長的呼吸,神輝點點,滾滾精氣從古樹上傾瀉而出,像百千條大瀑布墜落,瑞霞無窮。

“這是建木的一根枝條,可曾聽說過建木?”

夫子笑嗬嗬將茶盞遞給心神不屬的廣慧,道:

“在古虞被神聖聯合沉淪,泰皇身死時,一尊建木之屬的上界神祇,也被狠狠擊打,傷重不治。祂一路離開陸洲,最終逃到了北海,並在此徹底寂滅。

這顆古樹,便是那具上界神聖身死的殘骸,被我以秘法祭煉成器物,來庇護這座小島的生民,祛退災風駭浪。”

“建木?”廣慧怔怔接茶在手,沉默了半刻。

有木,其狀如牛,引之有皮,若纓、黃蛇。其葉如羅,其實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生於天地之中,日中無景,呼而無響——

眾神緣之上天,眾帝所自上下!

在絕地天通之前,建木便是連通小元寰界和明梁天的通道,是眾生之橋!神聖們便是憑借著建木,來溝通那環繞明梁天而生,萬萬千千的小世界,將大手觸及過去。

眼前的……

廣慧不自覺抬起頭,又深深看了一眼,眼中芒光閃爍。

“明梁天與神聖下界的事,在補天之前我已給你們訴說了,但廣慧,你可知曉?”

夫子輕吹茶麵,笑道:

“我們這方小元寰界,曆經了多少年?有哪些古史?為何會淪落到此般下場?是因為明梁天的神聖嗎?你又如何看待哪些驕慢的上界諸神?

而明梁天……為何偏偏會有一個明梁天?究竟又是誰開辟了它?”

小元寰界——

從茹毛飲血的部族到古虞,從古虞又回歸蠻荒,最終以五王斬龍為標誌,文明從荒野中被建立而起,齊的產生和覆亡,標誌著中古時代的徹底終結。

爾後是延續千載的世家、聖地各自為政,地上佛國、地上道庭層不不窮,各自宰執一方,直到放牛兒拔劍而起,宋的建立,才終結了這無序的亂象。

天下大勢,唯有分分合合而已。

盛世不長久,宋的名號,也很快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前宋,時至今日,天下間陸洲的景象,已成了三國割據,各治一方。

北衛、南鄭、西楚……

亂世的火光已然萌發,野心的種子從廟堂一直播散到江湖,鐵騎如林,英雄震劍……再一次的,動蕩的局勢開始傾瀉,並不可預知的,將傾倒向任何一方。

部族到古虞、古虞到蠻荒、蠻荒到大齊、大齊到割據,從割據到前宋,再從前宋,到如今的三國。

以上。

便是絕地天通後,小元寰界發生的所有一切……

端坐局外的神聖冷眼相看,笑容戲謔,而棋盤中渺小人影,則在舟楫中,為了土地、人口、性命,或是尊榮、名譽、道統,他們一代又一代的流血,從不肯罷休。

對於夫子的問話,廣慧沉默了刹那,終還是斂容以對。

“神聖,若沒有神聖下界,沒有祂們限製武道,古虞自然不會亡佚於史冊,無論是王先生還是黑天子,那補天處的諸位,隻怕都能成就聖者,登臨上三境,而若祂們不下界……”

廣慧苦笑一聲,一時有些語塞。

若沒有明梁天的神聖下界,小元寰界的眾生,隻怕抵擋黑潮,要比現在更費出千百倍的氣力。

該感激嗎?

古虞無數眾生,被如豬羊般屈辱殺死,泰皇的名號再也不複,時至今日,三國的無數史官都甚至未曾聽說過。

在夫子出世,與神聖訂下盟約之前。

陸洲大地,在部族和蠻荒的時代,隻是為了飲酒間的取樂,動輒便是十萬人的大血祭,用嚎哭聲,來為宴席奏上禮樂。

豚犬。

人的性命,甚至是比豚犬更為輕賤,他們卑微如蒲草,又低賤似飄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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