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姚大傻(2 / 2)

父母過來,不是來安慰他,關懷他。他們是來和廠方談賠償的,因為賠少了,不夠他們以後雇人照顧他下半輩子的。

女朋友的離開,成為壓垮他生存意誌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父母去廠裡,和廠方簽署賠償協議的那天,他支開姚叔,從床上滾下來。然後,憑借雙手和胳膊的力量,爬到病房外的陽台邊,再攀越陽台的欄杆,從四層高的地方,翻落下來……

姚遠不願意回憶這些,因為想起來,就是世態炎涼,滿滿的悲傷。

大凡有一絲牽掛,一絲希冀,誰想死啊?姚遠也不想死。

他掙紮過,心裡想著所有身殘誌堅的形象。為消磨時間,他強打起精神,和說話結巴的姚叔聊天,把他能想到的,能問姚叔的問題都問了。姚叔的家世都讓他翻來覆去探尋了好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如此一聊就是半年。

可是,半年之後,他還是被殘酷的現實給擊垮了。

既然從那個世界離開了,那個世界就從此與他無關,他也不願意再想了。

既然變成了年青的姚叔,他就做姚大廈,考慮姚大廈的事情好了。

姚叔的名字,是他那當廠長的,不著調爹給取的。那時候,不是要建設社會主義的高樓大廈嘛!

姚叔的爹,是這個工廠的第一任廠長,部隊上下來的乾部,參加過抗戰和解放戰爭。夫妻沒有生養,就從孤兒院裡收養了姚叔。

後來發現他不是正常孩子,也沒有拋棄他,一直把他養大。

後來,運動開始了,老廠長受到批鬥,受不了小將們無中生有的汙蔑,自殺了。妻子同樣受到批鬥,失蹤了。

姚叔從此成了孤兒。

姚叔失去了父母,沒有了生活來源,革委會就把他招到廠裡來,打掃街道,這一乾就是一輩子。

姚叔去醫院照顧姚遠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

姚遠一米七四,姚叔卻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兒。怪不得姚遠剛才從裡屋出來的時候,會撞頭。

看鏡子裡姚叔的模樣,應該也就在二十以裡,十七**的樣子。

現在是哪一年?

姚遠開始滿屋裡找月份牌。這個年代,每家每戶家裡都應該有月份牌才對。

終於,他在外屋的北牆上,看到了那個他想看到的小本本。

公元一九七零年八月三十一日!

這一年姚叔入廠,任務是接過他那失蹤的養母的掃帚,繼續在工人宿舍區裡掃大街。

前年冬天,姚叔的養父,老廠長在廠保衛科看守室裡自殺身亡,轟動了整個機械係統,成為機械係統武鬥結束的標誌**件。

今年八月,姚叔的養母突然失蹤,從此杳無音訊,姚叔失去了生活來源。

怪不得他剛才躺在床上,感覺餓的心慌呢!

剛才在外麵喊他的,應該是鄰居薑姨,拍打著裡屋的窗子,喊他起來吃飯。

養母失蹤以後,就是薑姨每天過來喊他去她家裡吃飯,從此照顧他的吃喝許多年。

正想著,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姚遠透過外屋門上的玻璃往外看。

一個腦後梳著兩個短辮子,穿了一件藍底白碎花褂子的中年女子,推開院門進來了。

原來,這房子的外麵還有好大一片院子。正對屋門的地方,安裝了一個大鐵門。

推開鐵門進來的,應該還是薑姨,來叫他過去吃飯。

眨眼之間,薑姨已經到了屋門跟前,推門進屋,看到傻乎乎的姚大傻,“唉喲”一聲說,“你可算睡醒了,我這飯都涼了熱,熱了涼的八遍了!”

姚遠想冒充姚大傻,開口禮貌地叫一聲“薑姨”,嘴裡嗚嚕半天,竟然沒有說出話來。

我嚓!姚叔的傻也隨著他穿回來了!

薑姨似乎早就習慣了姚大傻這個樣子,也不奇怪。伸手過去,拉住他的手,領著他往外走。

薑姨的手指修長,很好看,手掌卻很是粗糙。

姚遠被薑姨拉著,慢慢出了屋門。

外麵的院子很大,紅磚壘的院牆。

奇怪的是,院子並不太寬,卻很長,應該超過了裡麵屋子的總體長度。

他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這院子裡是兩套房子。

他剛才所在的屋子,隻不過是相連著的,其中的一套。

另一套房子,就在他住的那個房子的西邊,也是外麵帶著個小廚房,兩套一模一樣。

那一套房子是誰住著?為什麼和他住的這套,中間沒有隔牆呢?

還沒容他想明白,薑姨已經扯著他出了院門,順手把鐵院門插上,放了他的手,對他說:“自己跟著走!這麼大了,總不能天天讓我領著走!”

薑姨四十多歲,頭發烏黑,白淨臉堂,大眼睛。就是放在今天,年青的時候也絕對算美女一枚。這時候,雖眼角有些皺紋,仍舊不失風韻猶存。

出了院門,是一條一米半寬的走道。走道後麵是姚大廈家的院牆,前麵就是前排房子住戶的窗戶。

廠區工人宿舍的房子,不像農村房子那樣雜亂無章,而是一排排的統一建造的。姚遠小時候就住在這種地方,並不感覺陌生。

走道東麵,還有一戶人家。過了這戶人家,就是外麵比較寬的大道,可以走汽車的,但和這裡麵的走道一樣,都是土路。

寬道對麵,仍舊和這邊一樣,是一排排的房子。

薑姨的家,在走道最西邊,另一條寬道的邊上。過了姚大廈住的房子,還有姚遠不知道誰住著的那套房子,就是薑姨的家了。

姚遠跟著薑姨進了她家的外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從外屋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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