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主任說:“從這個月,就啥都沒了。不過呢,大傻的工資可以從這個月一號算,按學徒工,每月十八,一年以後二十,第三年二十二,三年以後出徒轉正,按一級工發,二十七塊五。糧食供應改成三十斤。咱們這屬於輕工種,按理說得按二十七斤的標準。這是張代表特意交代的,說大傻能吃,多給三斤,按廠裡一般工種算。”
從辦公室出來,往清潔隊去,薑姨就一路嘟囔:“幸虧咱把這月的糧食都買出來了,要不然你這一入廠,就隻能買你一個人的糧食了。賺一個月算一個月!可這以後咋辦?三十斤,還是不夠你吃的呀?”
一路嘟囔著,就到了清潔隊。
這時候,清潔隊裡各村掃街的清潔工還都沒回來,就正副隊長兩個人在,麵對麵坐在辦公桌跟前閒聊。兩個人已經得了於主任的通知,知道姚大傻要來頂他媽的班。
正隊長張慶忠是個四十好幾的老工人,原先在衝壓車間乾衝壓工,出了工傷事故以後,再無法正常工作,就被分配到這裡來了。
副隊長李樂是個不滿三十歲的年青人,過去也是廠裡的工人。這人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沒有把門的,喜歡胡說八道。前兩年路線鬥爭正激烈的時候,這張嘴害了他。要不是他家祖上三代都是貧農,就不是給發配到這裡來這麼簡單了。
見薑姨帶著姚大廈進來,正隊長張慶忠還沒說什麼,李樂的怪話就先來了。
“喲嗬,來啦?”他看著姚大廈,跟張慶忠說,“這清潔隊還真是大雜燴啊,地富反壞右沒一樣沒有,這回又來個傻子,這下就全活啦!”
張慶忠看李樂一眼說:“彆胡說八道!”就轉過頭來,讓薑姨和姚大廈坐在門口的連椅上,對他們說,“大傻的事兒我已經知道了。他還是頂替他媽,在一村和邵玲一組吧。今天大家還沒收工,也沒啥好說的。你們先回去,明天按點來上班。工作上的事兒,還是讓邵玲明天給大傻說,她熟悉工作,估計教個幾天,大傻也就會了。”
這掃大街也是有不少事兒的。廠裡前幾年凡是犯了錯誤,又夠不上蹲牛棚或者勞改的,開除也不合適,就都弄到這裡來了。
張慶忠的分配原則,就是一個村倆。一個正式清潔工,監督一個思想不端正,犯了錯誤過來的。這也屬於監督改造。
監督者負責向他每天彙報被監督者的實際活動和思想動向。被監督者,則要三天給他交一份思想彙報,主要是反省自己犯的錯誤,還要寫上改造和學習心得。
其實,他識不了幾個字,他們交的報告他很少仔細看,主要還是存檔,給上麵有個交待。
比如這個邵玲,初中畢業就進來了,當然是她家裡有點關係,不是犯錯誤發配過來的。在這裡當清潔工,雖然掃大街名聲不好聽,卻可以成功逃過上山下鄉,不去農村。身後沒有關係,這裡也不是誰想來就能來。
邵玲就屬於監督者,原先是監督一個廠醫院的老中醫,聽說年青時為日偽看過病,有漢奸嫌疑。
這老中醫在這裡乾了一年,盼著改造好了回醫院工作。卻不料廠裡實在找不出比他性質更嚴重的人來了,上麵又有名額,就把他給報上去。然後,老中醫就沒了蹤影。
然後,就是姚大廈她媽過來,在邵玲監督下接替了老中醫。
如今,姚大廈他媽也沒了,姚大廈又來了。這個倒是不用監督,他不是壞分子,他是傻子啊。
不用監督,邵玲也就不用向張慶忠彙報。當然,姚大廈過來,估計也不用寫反省材料。
和姚遠報了到,薑姨就和他先回來,路上又囑咐他一些上班工作以後的注意事項。
當然,第一就是要愛黨愛國愛領袖,不亂說話。其次就是做人要勤快,尊重師傅。上班要比彆人早,先打掃休息室的衛生,幫兩個隊長擦桌子掃地,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薑姨嘟囔了一路,差點把姚遠的腦子給說的沸騰了。
薑姨一路說著,姚遠也不說話,隻一個勁“嗯、嗯”答應著,心裡卻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是有現代思想的人啊,還能掃一輩子大街嗎?他就是剛穿回來,還有點懵圈兒,一時還不知道怎麼乾,先找個能掙錢吃飯的地方,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一直到吃完了飯,薑姨還是對他不放心,還在教他進廠以後怎麼當工人,做好自己的工作,給他舉一大堆好的和壞的例子。特彆是某某說錯了話,被打成什麼派,丟了工作的例子,一直說到晚上八點,還沒有住嘴的意思。
姚遠隻能一聲不吭地聽著,還得不住地點頭。
最後就把薑抗抗給說煩了,對著她媽喊:“行啦!他會說話嗎就能說錯話?你這個念叨法,腦子好使的人都要給你說傻啦!你消停一會兒,成不成啊?我腦袋都大啦,還讓不讓人活啦?”
薑姨這才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