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說是男女平等,離今天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從薑姨對抗抗的態度上,我們也可以看得出來。女人挨男人打的事,可以說比比皆是。
但像張建軍這樣,完全拿著自己媳婦不當人的,也算個例。
有一天,抗抗和小慧一起在炕上絮棉襖,抗抗一轉身,手正碰在小慧肚子上,小慧不由就“哎喲”叫了一聲。
抗抗知道,自己那一下並不是很重,小慧反應這麼強烈,是不正常的。
她就問:“咋了,張建軍又打你了?”
小慧不想讓抗抗知道,就搖搖頭,眼淚卻不爭氣地從臉上流下來。
抗抗沉不住氣,還是逼著小慧把衣服解開,讓她看。當小慧解開衣服,抗抗看到的時候,眼淚就忍不住也流了下來。
小慧的小肚子一直到下邊,都是青紫的,青紫中還有血色的印子。這個剛剛二十歲的女孩,這是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啊!
抗抗就抱著小慧哭,兩個人最終哭成一團。
哭夠了,抗抗就問:“為什麼啊?”
小慧就拚命搖頭說:“抗抗姐,你彆問了。不是為了爹媽和弟弟妹妹,我早就不活了!”
抗抗就問:“他怎麼能把你折磨成這樣?”
小慧說:“他不許我穿衣服,然後拿著鞋底抽,把下麵全抽變了色,才允許我睡覺。”
“這個畜生!”抗抗再也忍不住了,喊著說,“走,我領你去找婦女主任!”
小慧就死死拉住她說:“抗抗姐,你彆去,沒用的。他爸是廠領導,人家不敢管的。”
抗抗說:“我叫上我媽,咱們去找張代表!”
小慧“噗通”一聲,就給抗抗跪下了,哭著說:“抗抗姐,我求你,彆管我的事。你不知道,農村窮啊!不管怎麼說,我在這裡,還能把他們吃剩的糧食弄回家去,他們不穿的衣服,也可以給我,接濟一下家裡。家裡指望我過活啊!你這麼一鬨,我家裡沒法過活,我就真沒有活路啦!”
抗抗就又哭了,跪下來,抱著小慧一起哭。
中午吃飯的時候,抗抗就把小慧的遭遇,和薑姨還有姚遠說了。大家聽著,都不說話。
好久,薑姨才對抗抗說:“不對比著,你就不知道啥叫幸福。這回,你知道你傻哥好了吧?沒有他,你現在沒準兒就死在那個小村子裡了!你看你現在,你傻哥拿著你就當寶貝,拿在手裡怕凍著,含在嘴裡怕化了,啥都先緊著你,連我都看不慣!這女人啊,遭點罪才知道珍惜好日子。”
抗抗就不乾說:“媽!說小慧呢,你又嗦不清地扯上我乾什麼?你說咱們咋能幫她一把啊?”
薑姨就無聲地歎口氣說:“咋幫她呀?她現在的日子,比在農村好多了,知足吧。這男人打女人,又不是她一家。挨著吧,等男人大一些,兩個人在一塊處的久了,有孩子了,男人對女人有感情了,舍不得打了,她的苦日子就到頭了。”
抗抗就不服問:“那你剛嫁給我爸的時候,我爸也打你啊?”
薑姨說:“張建軍那個小兔崽子咋能和你爸比?你爸是革命軍人!”
抗抗說:“還是的。我爸活著的時候,我就見你欺負我爸,我爸啥都得聽你的。”
薑姨就罵:“胡說!”可仔細一琢磨,可也就是這麼回事。就分辯說,“那是你爸稀罕我。再說我也沒和你一樣,咱家好東西,不都先緊著你爸嗎?然後就是你和美美,我拔過先沒有?”
姚遠怕薑姨說多了,再勾起傷心事來,就插嘴說:“你倆再扯,就扯到南山上去了,離著正題得有十萬八千裡了。”
抗抗也怕她媽想起她爸來心裡難受,就故意去問姚遠:“你想到好辦法沒有?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建軍那個畜生,把小慧給折磨死吧?”
姚遠說:“得先弄明白張建軍為什麼打她,然後才能對症下藥啊。解鈴還須係鈴人,搞明白原因,才能想辦法。”
抗抗說:“我問了,小慧死活不肯說呀。”
姚遠說:“行了,這事兒你彆管了。下午我乾完了活,和邵玲說一聲,讓她自己回隊上交工具,我早回來一會兒,自己去問她。”
抗抗說:“我問她她都不肯說,你問就問得出來呀?”
姚遠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你沒長我這個腦袋呀,所以,你問不出來。”
抗抗就又要舉拳打他,看看她媽,這才把拳頭放下。
薑姨假裝看不見閨女的動作,問姚遠:“你現在連下班也敢不去,張隊長願意呀?”
姚遠就笑了說:“張隊長和李樂這倆人,現在是恨不得一輩子見不著我,他們才高興呢!我是看邵玲自己推著一堆東西回去,心裡過意不去,才下午一起和她回隊上的。”
抗抗就好奇問:“你咋治的他們呀?”
姚遠說:“上月他們給我少考了一天勤,我下午拿著最高指示,跟他們彙報了一下午思想。最後啊,張隊長表態說,是他把考勤劃錯了,這月給我補上。”
薑姨想象著姚遠把張、李倆人堵在屋裡不許走,聽他結巴著念語錄的情形,忍不住就笑了。
這個大傻,簡直就是個混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