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健和他那一代人一樣,經曆過下鄉。
家裡沒有什麼特殊關係,隻能在農村靠著,最後一批招工回城。
抗抗隻在農村呆了半年多,就瘦的皮包骨了。那時候下鄉的生活,對城裡青年來說,到底艱苦到什麼程度,是現在的年青人沒法想象的。
劉健所在的知青點,十二個知青,每月隻有八兩花生油。
做菜的時候,都是清水加鹽煮菜,菜熟了以後,再拿起油瓶子來,往大鍋裡滴幾滴油。
飯裡沒有油水,又都是年青人,很快就餓了。餓著肚子的人,是渾身沒有力氣的。
這樣的夥食,指望這幫年青人去戰天鬥地,建設新農村,這不扯淡嗎?
有一回,劉健實在靠的受不了,看見管做飯的知青,把那個油瓶子忘在灶台上了,竟然抄起油瓶子來,“咚咚咚”幾口下去,把全隊一月的油給倒進肚子裡了。
為這個,全隊半月沒人搭理他,他還拉了三天稀。肚子裡總是沒油水,突然進來半斤油,肚子也受不了,不拉稀才怪!
大家都瞧不起他,沒人愛搭理他,他總不能一個人活著吧?在農村,你沒人互相幫襯著,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就隻能拉下臉來,舔著臉去討好大家,多跟大家說好話,奉承著所有人,包括村裡的那些農民。
時間長了,大家也就不討厭他,乾啥事也帶著他,但沒人把他當塊鹹菜。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腦袋裡就沒有麵子和臉皮這個概念了。
為了回城,他什麼下作的事都做過。如果出賣祖宗三代可以回城的話,估計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家祖宗從墳裡刨出來,拉到大街上批鬥遊街。
可他家庭條件一般,實在沒啥東西給他拿去賄賂彆人,彆人得不到什麼好處,他也就回不了城。
一個知青點,想回城並不完全是村裡說了算,首先得知青隊長組織知青積極分子評議,有幾個名額,誰夠資格?定下來以後才上報大隊,大隊審批同意,這事兒就算定下來了。
可見,這個回城過程,絕對不是後來傷痕文學裡說的那般。
就劉健這樣的,誰都不待見他,他隻能年年抱著希望,年年等來失望,最後和剩下的兩三個和他差不多的,等到政策,被一起轟回來了。
他們這一代,還有一個彆稱,叫“老三屆”。而“老三屆”們雖然文化知識普遍不高,最終卻成為能人輩出的一代,與比起其他人來,他們吃了更多的苦,經曆了太多的磨難,是有很大關係的。
劉健沒有臉皮,也極端自私,視錢如命,這大概都是知青生活養成的性格。
他還有一個毛病,就是好吃懶做,這大概也是在知青點養成的習慣。
知青點吃不飽,餓啊,就得想著法子弄吃的填肚子。
那時候靠勞動當然不行了,本來就肚子裡沒油水,不出力氣都餓,出力氣更餓。
所以,就得動腦筋。哪塊地裡有花生,哪塊地的地瓜該熟了,哪裡的棒子籽粒飽滿了,怎麼躲開看坡的民兵……
這些,劉健比彆人都熟,在這上麵犯的錯誤也比彆人都多。他回不了城,跟這個也脫不了乾係。
這種生活,就養成了他頭腦中的觀念,通過艱苦勞動獲得收獲的,都是傻子。不出力氣,靠腦子獲得收獲,才是最劃算的。
進廠以後,他被分配在小件車間乾電氣焊。
那時候,電氣焊大多都是露天作業,冬天凍的手是麻的,夏天前胸電弧烤,後背太陽曬,真不是人乾的活路!
他很少正兒八經上班,上班也是撥一撥轉一轉,彆人一個小時乾完的活,他能墨跡一天。
那時候的國企,就是有一個好處,不會輕易辭退工人。要是擱到現在,劉健這樣的,早就給開除了。
但整天不上班,也要扣工資,還得有礦機醫院的請假條,要不然會按曠工處理。曠工多了,也有被開除的危險。
劉健就是有這個好處,會白話。他不知怎麼就和醫院裡幾個大夫混熟了。彆人開請假條費勁,他可以輕鬆弄到,而且還都是蓋了公章的空白請假條,想啥時候休息,休息幾天,自己隨便填就行了。
整天不上班,沒有工資,靠什麼吃飯呢?
他有自來熟,結交人的本事,也知道大家都瞧不起他,他就專門結交那些好人都怕的痞子。
你們不瞧不起我嗎?我就和他們一起混,看你們誰還敢瞧不起我!
那個時代的痞子,還隻知道打架逞英雄,沒有現在這些痞子的頭腦,知道要賬放高利貸,知道獨霸地盤收保護費。
和這些人在一起,就是為了讓彆人怕他,不敢瞧不起他。可沒錢依舊吃不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