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1 / 2)

謝蘭亭做了個朦朧的夢,夢裡他站在湖心,夜色正好,湖邊有涼亭,裡麵正有人在喝酒。

那人麵孔隱在晦暗處看不清,隻能依稀辨彆出是個男子。明明連臉都看不清,謝蘭亭卻莫名覺得他應該很難過。

壓抑和寂寥的情緒充斥在整個夢境中,連帶他也喘不過氣,他動了動腳,想要靠近,卻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一步,謝蘭亭低頭,湖中央隻映著一輪圓月的倒影,沒有他。

謝蘭亭雙手不可遏製顫抖起來,他猛地張嘴,急不可耐想要說點什麼,嗓子卻被無形的東西堵住,根本不能出聲,他隻是一道影子,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影子。

男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來,謝蘭亭沒能和他對上視線,風吹過湖麵,漣漪打碎了月光,謝蘭亭腳下一空,身體驟然下墜,失重的絕望和無力壓上,謝蘭亭睜眼,頭昏腦漲地從夢裡醒來。

他喘了口氣,窒息感可算慢慢消退,謝蘭亭支起身一瞧,哭笑不得:他說怎麼夢裡喘不上氣呢,合著童兒坐床邊,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趴著睡了。

有人過來扶了他一把,讓他靠坐在床頭,謝蘭亭看著伸手的人,喚道:“掌門師兄。”

禦劍宗的掌門木慈抬手碰了碰他額頭:“不燒了。你先前昏睡還發熱,把童兒嚇壞了,急急忙忙來找我,他一直守著你。”

謝蘭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他回來時尚且是白天,此刻已經入夜,謝蘭亭睡了一覺,精神不錯,伸手接過木慈給他倒的茶,潤潤嗓後才開口:“也辛苦師兄守著我了。”

木慈能知道童兒一直守著,難道不是因為他也在嗎?

木慈收回手,半晌沒做聲,良久後才悶出一句:“師兄無能,護不住你。”

木慈是個老好人,修為平平,前掌門仙逝前選他做掌門繼承人,本意是好的,可他卻漸漸壓不住長老。謝蘭亭修為在化神期時某些人還知道收斂,等他修為一損,魑魅魍魎徹底壓不住,劉棄風等人翻身作威作福,木慈也是焦頭爛額。

“這些年師兄你也不容易。”謝蘭亭對他的情況一清二楚,“為報師父的恩,你做掌門,我護宗門。我還能走,可師兄你怎麼辦,就在這個位置上困一輩子嗎?”

木慈何嘗不知:“可要是沒個人留著,宗門儘數歸劉師弟管,還不知會成什麼樣,我能做一點是一點。”

“我本來覺得,你逃婚也是好事,誰曾想……”

當發現出宗門比自己預想的簡單時,謝蘭亭就知道木慈肯定暗中出了力,木慈好好一張臉,成天愁容滿麵,謝蘭亭十分棒槌地寬慰他:“沒事沒事,婚成了還可以離,問題不大。”

問題明明很大,那可是死亡風險極高的白月光席位!

木慈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也知道謝蘭亭是苦中作樂,不由失笑:“你啊……”

他笑著搖搖頭:“你從小就通透,總是比旁人看得開,但總是把苦自個咽,我這個大師兄做的真是失敗。”

“彆這麼說,師父走後,就你最疼我了。”

木慈自己是越聽越難受:疼有什麼用呢,他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謝蘭亭作為棋子被嫁出去,不得自由。

謝蘭亭喝空了手裡的茶,木慈照顧人無微不至,伸手把茶杯接過去,謝蘭亭看著他忙活,忍不住問出一個憋了許久的問題:“師兄,你覺得我有什麼變化嗎?”

“嗯?你從來如此啊。”

從來如此。謝蘭亭把四個字咀嚼一遍,有些話沒能說出口:他穿過來後,服侍了謝蘭亭幾年的童兒不覺得他變了,看著謝蘭亭從小長到大的師兄不覺得他變了,這本身難道不是問題?

最初,謝蘭亭消化完原主的記憶後,隻覺得仙君跟他的性格不能說十分相似,隻能說一模一樣,可他也以為隻是剛好兩人性子十分相似罷了。

但在從紫花鎮趕回禦劍宗的路上,謝蘭亭碰上一件事,讓他驟然警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他遇上了一樁搶劫,山賊劫書生,那書生也是個狠角色,謝蘭亭趕到時,書生硬是從山賊手裡奪了刀,成功將山賊反殺。

謝蘭亭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了,誰知道他接下來還跟書生一起待了半個時辰,不為彆的,就為書生是第一次殺人,後續反應太激烈,謝蘭亭不得不陪他平複一下。

也是直到看見書生從茫然到驚恐無措,謝蘭亭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怪異之處。

他作為一個成長在文明社會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從不違法亂紀,善待人們與小動物,頗有愛心,為什麼會自然地計劃除掉反派,並且在殺了百裡無恨後,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書生的反應才是普通人第一回殺人的反應,他不是。

謝蘭亭在茫然後,莫名對自己感到了害怕。

無論是他就是這樣冷漠而不自知的人,還是他在穿越後被世界同化了,不管哪一種可能性都不是好事,也正因如此,謝蘭亭想回原本世界的念頭又急切地冒出來,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孤獨和恐慌爭先恐後填滿了心臟。

特彆是逃婚最終失敗了……謝蘭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手心,就好像這個世界推著他往既定的路上走。

木慈探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蘭亭,我知道你不好受,師兄會儘最大努力幫你,隻要我能派上用場,你儘管提。”

謝蘭亭指尖動了動,朝他露出個笑:“師兄,你真彆內疚。”

——如果命運要他走上既定的劇情,那就由他來打碎這該死的命運。

是輸是贏,是生是死,總要爭過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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