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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58688 字 2024-07-29

裴彥蘇沒有用言語回答,她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之後有輕微的置物之聲自地麵傳來,應當是放下雙靴,她背後突然一堵,床榻也跟著動了一下。

“你……”她心口也被堵了一堵,肩背霎時繃緊,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公主尚在癸水之期,更要注意休息。”

關懷貼切的話語倒是張口就來。

……可是,他在這裡,她要如何安心休息?

她未動,他卻似乎也並未靠近她,聲音離她耳後尚有距離,沉沉傳來:

“微臣是君子。”

倒是先把她的話頭堵上,又給彼此留了幾分餘地。

想起自己昨日趁著太醫未離去,緊急讓隋嬤嬤辦的事,蕭月音咽下口中津液,道:

“恐怕不止是這幾日……”

卻看到眼前紗帳上由背後的籠燈照射出的他的影子,不僅越拉越大,還將燈光漸漸掩蓋,她頓了頓:

“以後的很長一段時日裡,都會如此。”

最後幾個字時,他已再次提起燈罩,恰好吹滅了床頭櫃上由他親放的籠燈,一室驟然陷入黑暗。

裴彥蘇將她的衾被拉上,朝她掖好了被角,隔著衾被拍拍她的手臂:

“說好了與公主夫妻一體,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卻壓不住他腰間那直向下衝的詭異的邪.火。

凝神細看,原來他竟步入內室,眼前的床榻連遮擋的屏風都沒有,床帳隱隱約約,有女人的身影。

“王子有事相商,當麵說,方才不算見外。”

若是他沒記錯,這是金勝敏故意掐尖了嗓子的聲音。

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呢。

55.

與兄長金勝春不同的是,金勝敏即使身為公主,麵對自己心儀的男人,也如其他女兒般多了幾分含蓄和狡黠,絕不會做強迫之事。

早在她於那街頭的市舶司門口對裴彥蘇匆匆一瞥,金勝敏便已將她那身體羸弱的病秧子準駙馬樸重熙拋在腦後,一心一意,隻想著那位驚為天人的外來男子。

一見裴彥蘇誤終身。

她嫉妒他麵前的那個女人,嫉妒得發狂,嫉妒得要命。

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樣享齊人之福,何況與樸氏兄妹聯姻所牽涉利害甚巨,她不可能任性。

思來想去,便隻有用這頗為下作的方法,即使知道她這麼做可能會留下許多後患,即使知道裴彥蘇未必心甘情願,即使知道這場隻有身.體上的男.歡.女.愛不過是露水情緣——

再次來到金勝春的東宮,正好又是晚飯時間。

不知樸秀玉是因為今日入了宮還是旁的什麼,此時她並不在東宮內。

與前晚鄭重的宴席不同,金勝春將晚飯安排在了更靠內院的花園之內。他與蕭月音兩人相對而坐,餐案不大,其上用的餐具卻比前晚的還要華貴不少,菜肴也是精致小巧了許多。

擺的幾盤,便有蝦蟹螺等海錯,烹飪的方法,似乎也與新羅的慣口不太相同。

“新羅與大周百年世代交好,大周是新羅最大的倚仗和靠山,這些,我們身為新羅人,都是從小便被灌輸的。”與馬車上相比,金勝春顯然又自在了許多,語調高揚,麵帶薄笑,他看著蕭月音細嚼慢咽,便又繼續說道:

“其實……其實孤在與樸秀玉定親之前,也曾經想過向大周的皇帝陛下提親,把公主你娶到新羅來。”

蕭月音咽下了口中的海帶,並未抬頭看他。

“孤在新羅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金勝春看著她,頓了頓:

“但在公主麵前,新羅什麼也算不上,孤更是什麼也算不上……公主是大周的璀璨明珠,麵對公主,孤自慚形穢,到底是怯懦了,並未邁出那一步。事情到了今日這樣無可挽回的地步,孤這才來向公主說起,公主,會因此而怪罪孤嗎?”

蕭月音卻隻看著餐案上的蝦蟹。

看起來也是好吃的,隻是從前吃它們,都是裴彥蘇一點一點為她剝好,放在她的碟中、或者直接喂到她的嘴裡。

她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自己動手。

不過金勝春東宮裡的宮婢也算是耳聰目明,見她如此,便上來默默夾了幾筷蝦蟹,退到一旁剝開。

一直到宮婢的裙擺消失在她的視野裡,蕭月音才恍然,想起了金勝春方才對自己問的話,抬眼敷衍一笑,淡淡道:

“當年,我將太子殿下傷成那樣,還能承蒙太子殿下多年的牽掛,著實是過意不去。”

“牽掛不算,公主身邊早已有了赫彌舒王子那樣的夫君,孤又算什麼呢……能得到與公主單獨吃飯的機會,其實對孤來說,已經十分滿足了……”金勝春又笑,剛好那婢女將蝦蟹剝好了一點,放上來,“公主嘗嘗新羅風味的海錯,相比大周的,有哪裡不同。”

蕭月音執起筷箸,夾了一點鮮蝦,放入口中細品時,又聽金勝春說來:

“若是公主喜歡,孤便差人日日做給公主吃,赫彌舒王子若是在的話,一定也會喜歡的。”

這個蝦的味道不太行,不如裴彥蘇給她的。

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

不過,保持基本的禮貌,蕭月音仍舊回以淡淡一笑。

金勝春還想說什麼,卻有侍從上前,手中的托盤裡擺著一隻鎏金酒壺,恭敬問道:

“殿下,您先前吩咐的酒已溫好。”

蕭月音的目光掃過那隻鎏金酒壺,見其靠近把手處,有一個火歐珀的小小裝飾。

金勝春也同樣淡淡看過酒壺,抿唇思索。

看楨兒現在的情態,對他的殷勤並不抗拒,還不願他提及那個男人,想必她一定對自己動了春心,想和他做那快活的、超越界限的事情。

是以,他不需要再用這陰陽酒壺、這催.情的濃酒,便可以達成他想入非非的目的。

“公主喜食海錯,這酒過於烈,與海錯味道相佐,還是不用了。”金勝春揮了揮手,將那侍從趕了下去。

蕭月音收回視線,埋頭嚼著蟹肉,聽到金勝春對她說話時,竟有掩藏不住的興奮和急切:

“如果公主不嫌棄,不如……不如公主就在孤的東宮住下,一直住到孤大婚前夕,何如?”

她抬眸,比方才的笑容更多一分難得的媚色:

“這樣,會不會叨擾殿下大婚籌備?”

“太子妃那邊,孤會讓她安靜的。”金勝春隻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公主,你安心住下就好。”

蕭月音微微頷首,忽又想起什麼:

“可是今日與殿下偶遇,實在倉促……能否拜托殿下的侍從跑一趟驛館,讓我的兩位嬤嬤將我的日用細軟打包,一並送來?”

金勝春喜不自勝,欣然同意。

隻不過,因著忌憚驛館裡那個男人,他暫時還不想讓她的婢仆們來得那麼快。

先壓下去,讓他與她今晚快活了再說吧。

而等到四周的婢仆們一一散去,蕭月音也覺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箸,伴著一聲輕歎。

金勝春投來關切的目光。

而這樣的喘.息,大抵來自方才破天荒吼了他,和突然被他抱上大案的驚愕促狹。

“裴彥蘇!”她不知自己現在麵紅耳赤的模樣落在男人的眼裡有多麼秀色可餐,隻惱怒於他總是這樣直截了當又屢屢粗暴,咬了咬鮮豔欲滴的櫻唇,再一次提了氣,朝他嗔道:

“我說,本公主生氣了,你是沒聽見嗎?”

欲.火已在頭頂盤旋,根本無法消散,裴彥蘇屏住呼吸,強忍控製,才能讓自己抓著她肩膀的雙手,沒有因為過度的用力而弄疼她。

“我聽見了,我都聽見了……”雙臂拉回,他讓她半倚在他的胸前,他湊近她的耳邊,喉結沉沉滾動:

“公主有什麼氣,等會兒,一起算在我頭上,好不好?”

56.

四下無聲。

周遭的空氣變得乾燥無比,像是無論什麼觸碰,都能引起一串淡藍色的火花一般。

蕭月音來不及說什麼,裴彥蘇密密麻麻的吻,已經儘數落在了她的耳畔。

先前,是她歡欣雀躍為他挑選赴公主府的衣飾,她為了宣示自己的態度,親手將戴好的耳墜掛在了他腰間的絛環上。此時,她這空蕩蕩的耳珠卻是剛好遂了他的意,任君采擷,任他欺淩。

狼雖然是群居群獵的動物,可遇到心愛的獵物時,也必須要獨占。

光是吻,也顯然不能滿足這個狼一樣的男人了。

“奇怪,公主才剛到新羅一日,漢話就已然說不明白了?”他忽然執了她的手,長指在她的掌指關節處輕輕按撫,像是在寬慰她的緊張,又像是在通過這個,查探到她是否在說謊一般。

這樣,蕭月音便抽不得手出來,呼吸也凝在喉嚨,萬分艱難。

“沒什麼長進,是什麼水平?”裴彥蘇欣賞著她被他試探謊言的慌亂,好整以暇,故意將唇靠近她緊繃的下巴,卻不觸碰,“今日我為真兒化解了大難,真兒不對我表達感謝就罷了,怎麼還胡言亂語起來?”

“我,我哪有?”非要說胡言亂語,他這個奇奇怪怪的轉折才能稱得上“胡言亂語”吧。

但回回次次如此,主動權一旦被他搶過去了,蕭月音再想拿回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果然,裴彥蘇不給她任何再次翻轉的機會,鬆了捏著她的手,卻從桌案上拿出兩捧棋子,一黑一白,放在她也能夠得到的地方。

然後,便又握著她的手腕,放在了黑棋棋子的竹兜內,“不如還是真兒與我下上一場,我才知真兒所言是否屬實。黑子先行,自當落於天元位。”

象牙所製的棋子輕涼,頗有“舉重若輕”之感,隻在指尖揉捏,也便多了幾分心定。

“可是大人,你的棋藝無須藏拙藏鋒,是有目共睹的,”蕭月音心慌意亂,隻敢將目光落於鱷魚皮製的棋盤上,“彆說三子,即使是讓我十個子,我也還是會輸。”

必輸的棋局,下來有何意義?

就像是她每每與他對峙,似乎都占不到多少便宜一般。

“我幫了真兒的大忙,真兒連感謝我、陪我再下一局都不願意?”裴彥蘇說這話的時候,尾音裡似乎帶了她從未聽過的委屈。

她恍然間回頭:“大人,你今晚已經下了四局,還沒下夠?”

回答她的,是他又一次提起她的皓腕,借她的手,在棋盤中央的天元位落下第一枚黑子。

他很快也在黑子之旁,也落下了自己的白子。

“無論是從前在鄴城,抑或是自鄴城出發之後,我想與真兒對弈很久,到今日才終於有了機會。”裴彥蘇微微偏頭,看著蕭月音躊躇著不知下一子該如何落時、顫抖的睫毛,淡淡笑著,“真兒自謙,我也不會逼迫真兒。這一局棋不為分勝負,隻為愉心,何如?”

愉心……恐怕愉的人也隻有他自己。

蕭月音抿著嘴唇落了子,又聽一直摟著她抱著的裴彥蘇一麵快速落子,一麵緩緩說道:

“以提子數量為計,我每提一枚黑子,便親真兒一下;同樣地,真兒也可以想想,每提我一枚白子,可以討得什麼好處。”

親來親去的話被他如此不知羞恥地說出來,蕭月音本就因為棋藝拙劣而汗流浹背,聽了他的話,小臉更加通紅。

“……哪有什麼好處。”她不敢看他的表情,隻能努力分心想著應對的話語,“好處,不都讓你給占完了?”

可是說話間,才短短下了幾枚的功夫,她竟已然有兩枚黑子失了氣,呼吸之間,裴彥蘇慢條斯理地用長指將那兩枚黑子提起,然後又湊近她紅嫩的臉頰,連續吻了兩下。

隻是啄吻,不帶半點濕意。

與以往他的不知節製比起來,似乎是收斂了不止一點半點。

可饒是如此,蕭月音的心口也仍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又甜又澀,悶悶沉沉。

“怎麼,真兒才失了兩子,便準備繳械投降了?”裴彥蘇的唇離她極近,有淡淡熱氣呼出,他並沒有接著方才的質問,總是喜歡為自己開辟新的天地。

蕭月音雖然生性清冷淡漠,可也並非全無好勝之心。

既然他敢這麼說,也就彆怪她了。

“‘投降’兩個字,怎麼會出現在我蕭月楨的字典裡?”她穩住心神,提高了音量,“雖然我技不如人,可是提你一子兩子,還是容易的。”

裴彥蘇並未回應,她便頓了頓,又提了些音量:

“這幾日與你睡在一張榻上,我還是不太習慣。不如這樣,我提你一子,你便自覺在另一張床榻上睡一晚,不用和我擠,何如?”

既然要賭,不如賭個大的。

即使她確實技不如人,可是能為自己換來幾晚更加舒心的安眠,也是好的。

“一言為定。”又過了幾息,裴彥蘇爽快答應了下來。

而眨眼之間,兩人對弈的速度也因為這個爽快的答應而又快了幾分,幾子之後,蕭月音非但沒有占住狀元郎白子多一點的氣,反而又被他提了一子。

這一回,裴彥蘇顯然更加鄭重其事。

蕭月音被他抱著,他多一分的動作和呼吸都能被她感知,是以,在他忽然伸手將她耳珠上的耳墜摘下來時,她竟不自覺嚶嚀一聲。

“弄疼真兒了?”裴彥蘇把那隻耳墜,置於她被他提起的三枚黑子之上。

言語之間,半是疼惜,又半是挑.逗。

蕭月音一動不動,隻覺得此時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在助長他的氣焰。

他是狩獵的高手,從謙謙君子到豺狼虎豹,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罷了。

而隨著耳珠上突然的濕熱襲來,裴彥蘇也用行動,證明了她對他的判斷,並非聳人聽聞。

他的吻落在了她空落落的耳珠上。

不止是吻,他用舌尖卷起的嫩,肉還未得到疼惜,又承了牙齒的輕咬。

“啪嗒”一聲,蕭月音捏著的黑子,終於從指尖滑落,跌在了兩人交.疊的腳邊。

如雷擊,或如滾了沸水。

她克製不住地渾身顫.栗,又一聲嚶嚀。

意識逐漸混亂鬆散,連他什麼時候放過她的都不知道,隻在她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時,被他蹂,躪過的那隻耳,又聽到裴彥蘇靠近的聲音:

“不想和真兒分開睡,一晚上都不行。”

裴彥蘇忽然將她小月,退一拉,把她分開,讓她環住他的月,要他托著她,將她帶離她一直坐著的大案。

除了衣料的聲音,還有紙張的響動不絕於耳,因為方才她抄好的所有經文,已經全部皺作了一團。

但連耳尖都紅透的她,已經無暇細思這些了。

他托著她走向床榻,她隻能勉強掛在他身上,不情不願地攀住他的肩膀,故而,她的耳畔離他的唇很近很近。

在距離書案越來越遠的時候,她聽見他似乎忍住了喘.息,終於回答了她的疑問:

“我要吃的,隻吃你。”

57.

驛館這個地方,是新羅對外的重要門麵之一,從外觀建成到室內的裝潢,無一不是用料考究、處處精致大方。

大周公主夫婦是遠道而來的貴客,他們所住的,自然是驛館之中最大最豪華的一間。

按布局來說,書室是距離房門口最近的一塊區域,是以蕭月音方才抄經的時候,才能第一時間聽見裴彥蘇回來的腳步聲。

而現在的她,卻也隻覺得從書室到臥房的距離,竟然也是如此短促。

他們眨眼已至。

薩黛麗幾乎是哭著跑開的,離開迅速,她帶來的一名婢女見狀也趕忙跟著她匆匆離去。

而花廳裡剩下的人,包括戴嬤嬤、毓翹、劉福多公公等婢仆,從頭到尾看到了完整的一幕,無一例外,全部目瞪口呆。

雖說公主任性,即使嫁到這群狼環伺的漠北來也有王子毫無任何底線地寵她護她,可是她到底身為王妃、端著皇女應有的矜持與嫻雅,這麼久以來,他們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公主會當著他們的麵,主動和王子親近。

再仔細一想,又都恍然大悟——

之前在新羅和渤海時,他們曾經兩次吵架分居,冷戰到尾,原來是為了另一種意義的“小彆勝新婚”。

尤其是幾乎立刻就聯想到昨晚今晨之事的劉福多和毓翹,多知曉了幾分內情的他們,心頭更是滿滿的喜悅,嘴角壓都壓不住,快要咧到了耳朵根。

但是此刻小臉還埋在裴彥蘇懷裡的蕭月音,即使確認了薩黛麗被自己這樣毫不掩飾的反複無常驚得負氣離開,仍舊不敢鬆開回抱著她的裴彥蘇,自然更不會看見,整個花廳的婢仆們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遠比婢仆們要複雜許多許多。

其實,自從醒來之後,她便一直在努力、刻意淡忘昨晚那些事。儘管許多記憶被洶湧的潮水淹沒得失去了根骨,變得模糊不堪,但有一件事是不離其宗的——

自從她並未拒絕裴彥蘇那句“傷好之後就正式圓房”的要求起,他的越界便愈發不可而收,若是她再保持著一味躲閃的態度,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真正的王妃蕭月楨此刻就在沈州城外,她更是心急如焚。

但,事實的發展令她應接不暇,韓嬤嬤將確認薩黛麗的藥劑有毒之消息告訴她,到裴彥蘇突然出現,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她想不出彆的辦法。

儘管……從昨晚到今晨,她還是第一次和裴彥蘇說話。

她不僅主動和他說了話,而且還前所未有地、當眾、主動抱了他。

就連主動慣了的大狼狗都生生僵住,回抱她的動作,也生生愣了好幾息。

羞死人了……可是她確實沒有彆的辦法!

她不能直接揭穿薩黛麗那藥劑中含有劇毒,這樣不僅說明她對這個草原姑娘早有防備,還會打草驚蛇。

雖然她也承認,臨時起意的一方麵原因,是她在聽到薩黛麗毫不掩飾地對裴彥蘇的到來而歡欣雀躍時,心頭微微泛起的酸意。

裴彥蘇是蕭月楨的夫君,他們一起經曆了許多,蕭月音作為旁觀者,事到如今,她必須要向姐姐有個完整的交代。

不僅僅是杜絕毒害這樣的危險之事、交還給姐姐一個康健的夫君,更重要的是,用提前為她掃清障礙、以與薩黛麗絕交為代價,稍稍彌補自己從裴彥蘇那裡得到的、對象出錯的愛。

替嫁本就是一場錯誤,錯誤就應當及時糾正。

他們才是郎情妾意的有情人,有情人本就該終成眷屬。

是以,這樣豁出她薄薄的麵皮做下的驚人的舉動,即使她根本不敢麵對,也必須要“長痛不如短痛”。

她怎麼可能對裴彥蘇當眾撒嬌,還主動對裴彥蘇當眾撒嬌呢?

花廳之內安靜如永夜,才剛剛馨香滿懷的男人原本半眯著眼、想要拍拍懷中小妻子的背,卻在看見韓嬤嬤一人鶴立雞群一般沉肅的麵容時,突然僵住了。

心頭從六月的烈陽倏爾入冬,墜入無邊無際的冰天雪地。

寒意和失望自足底升起,他在這心情瞬息萬變的當口,想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的音音,也許、可能、大概有一點關心他,至少知道他可能被薩黛麗帶來的藥劑毒死時,並沒有選擇袖手旁觀。

他應當感到寬慰才是。

才不是他自作動情。

突然的反常,是趕走薩黛麗最強硬的理由。薩黛麗單純心善卻實在愚蠢,大婚那次就被碩伊徹底利用,傻傻地就害他差點喝下毒酒一命嗚呼;而這一次更加顯而易見,薩黛麗是又被格也曼所利用了。

而裴彥蘇之所以確認是格也曼從中作梗,是因為早晨他一身清爽地向裴溯請安時,裴溯將昨日他們剛到沈州安頓下來後貝芳便馬不停蹄來告密的格也曼輕慢沈州防務一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他。

格也曼是薩黛麗的表兄,薩黛麗對格也曼不設防,本也是極為尋常之事。

而如此推來,向渤海國的大嵩義與高王後泄露他們的行蹤,很有可能也是格也曼的手筆。

王廷裡太多人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了。

也正是因為太過危險,他的音音不信任他、覺得他沒有能力護她周全平安,才更要迫不及待離開他。

他不該對她苛責,是他沒有做好一切。

而隻這一瞬間的凝滯,他懷裡的蕭月音已然鬆手,垂著頭,往後退了一點,腳步也後撤。

“這是怎麼了,”裴彥蘇虛虛攬住她的腰,阻止她離開的腳步,頭低了點,與她靠得更近,假裝什麼都不知情一般茫然問她:

“好好待著客,怎麼突然就過來了?”

“待客”二字已經是在定論先前自己的無理取鬨是“合情合理”,薩黛麗於他們夫妻來說本就是外人,蕭月音抿唇,依舊沒有抬頭回看他。

他的傷還沒好,昨晚她向他已經提過薩黛麗請纓療傷之事,他也未做回複。

在他看來,是她任性胡鬨反複無常,明明已經答應了薩黛麗要與他商量療傷一事、今日還與之相談甚歡,轉眼便翻了臉,將人無情趕走。

而他又不知她驗毒,她臨時變卦阻止薩黛麗為他療傷,不就是在拖延他的傷勢嗎?

他的傷若是好不了,他便不能順利出征……而且,也不能如他所願和她圓房。

“真兒所言,是不想哥哥被治傷上藥,還是不想哥哥被彆的人治傷上藥?”猶疑的片刻,裴彥蘇又在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問她。

兩句話,區彆很大。

前者是在暗指她的狠心拖延,後者不過是在調侃她小女兒呷醋罷了。

他究竟想要聽到她的什麼答案呢?

“公主的責怪一點不錯,我確實是狗,”沒被她拽住衣袖的那隻手,也終於忍不住,自己解了自己的蹀躞帶,“我很想一直這樣忍下去,可是我狗.性發作了,忍不了,隻能靠公主你……”

直裰下擺開衩,即使他半坐在床榻上,紈絝曲折,也並非全是不可逾越的束縛。

就比如,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已經抓住了她的手,探赴熱源。

“你……你……”蕭月音再次瞠目結舌,視線卻和被他操控的手死死糾纏,她想要合上雙眸,卻隻被深深吸引。

“微臣相信,公主會喜歡小狗狗的。”他的嗓音徹底啞了下去。

58.

有時候,裴彥蘇的話真是讓人聽不明白。

狗就狗,怎麼還小狗狗?

思緒亂飛的片刻裡,蕭月音閃過一絲疑惑,腦中的弦越繃越緊,呼吸也仿佛被堵在了喉嚨裡,不敢造次。

可是眨眼之間,她的疑惑便被裴彥蘇用行動給了答案。

儘管此時的他們兩人相對而坐,他的蹀躞帶也早已被他扔在了一旁,可被他抓著往前的那隻手,卻真真觸到了熱,息的肇始,就算隔著一層,兩層,也似根本沒有阻礙一般。

紈絝之下便是褻庫,小狗所指的,便是她方才指尖掌心觸到的。

在尚未與裴彥蘇大婚的時候,戴嬤嬤仔仔細細為她教引過這房,中的種種事情,她即使再羞赧小意、不願接受,也將大概聽了個明白。

這個吻,遠比將她喚醒時的吻要更長更深,蕭月音因為微微窒息而張開檀口,被動接受著他接近懲罰一般的肆虐,即使有荏弱的香佘抵擋抗爭,卻隻像助.興一般徒勞,反而被他打蛇上棍,徹底纏住。

等到他終於將她放開,蕭月音來不及放縱她的羞愧,腦中忽然一閃而過了一個念頭,她扯過一旁的被衾遮住他方才留下的痕跡,一麵擰了身,從枕頭下麵,拿出了一件東西。

“我、我不信平安符這樣的東西,”她將手中之物鄭重捧到裴彥蘇的麵前,“這隻象骨雕兔,是大人你在我離開鄴城前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生肖屬兔,大人將它帶在身邊,就好像我陪著大人上陣殺敵,可好?”

這是裴彥蘇送給蕭月楨的定情信物,蕭月音本來也沒打算將它帶走。

將它重新送給他,也算是一石二鳥,並不過分。

事實也不出她所料,草原孤狼偶爾也會鐵漢柔情,裴彥蘇的眼神在看到那隻被她從貼身的枕頭下麵拿出來的兔子後鬆軟了不少,盯著兔子看了一會兒,才一麵歎氣,一麵將那兔子接過,放在了床頭。

他又重新抱住她,孔武有力的手臂控了她纖細的月,要肢埋首在她的頸間,深深吸了一口。

“還有兩個時辰大軍就要出征了,讓我再好好抱抱你。”

蕭月音不動,也不說話了。

在男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時,她忽然有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也許,他待她,就像她待北北一樣。

她是愛貓之人,北北又如此乖巧可愛,她每次把北北抱到懷裡,總是忍不住又親又吸。

北北喜歡她、會對她撒嬌,但她不喜歡他、對他也不會這樣。

或者說,偽裝成蕭月楨的蕭月音不會。

既然知曉他今晚並不會對她再做什麼,蕭月音緊繃的心弦鬆下來,很快,困意再次排山倒海襲來,她閉上眼,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模糊再醒來,是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裴彥蘇出征的時候到了。

她得送送他。

劉福多公公剛剛將他的鎧甲送了進來,蕭月音下了床,一麵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麵吃力地摸索著如何為即將首次出征的夫君穿上鎧甲。

好在,她並不是愚笨之人,會篆刻印章的雙手也是靈巧的,磕磕絆絆,最終還是幫裴彥蘇穿好了。

男人全程不發一言,墨綠的眸光卻跟隨著她每一個動作。

蕭月音轉身,拿了頭盔,卻發現他比她高了一個頭,即使她踮起腳尖,也沒法為他戴上。

“大人自己來?”小公主軟軟地問道。

裴彥蘇仍舊不說話,隻俯低了脊背,讓他束好的發冠垂於她的胸前,她雙手捧起頭盔,依著他青絲和頭顱的形狀,一點一點將頭盔放好、戴正。

等他重新挺直,她稍稍踮了踮腳,將頭盔的係帶,在他下頜處係好,打結。

又抿著嘴唇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問題,蕭月音便又轉身:

“等我一下,我換個衣衫,和阿娘一起到城門上送你。”

卻在剛邁了一步時,被他重新拉回了懷裡。

盔甲冰涼堅硬,她的鼻梁差點撞上,裴彥蘇動作奇快,指彎抵住她的下巴,將她清昳的小臉微微抬起。

“我裴冀北早已不是十幾歲的青蔥少年,需要母親和妻子遠送才能出征。阿娘那裡我昨晚上已經打了招呼,你們都不用專門送了。”他的嗓音沙啞。

而他這樣,蕭月音突然語塞,不知該回應些什麼。

“公主,微臣要為公主出征了。”他又說。

下巴被他抵住的地方,有微微的癢。

她還是不知說什麼。

“公主聰慧,不知道微臣想要什麼嗎?”他似是歎了一口氣。

話已至此,蕭月音隻能主動伸了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他頭盔的後側有長長的圍擋,此時她的雙腕按在那裡,是金屬的冰涼觸感。

再次踮起腳,她輕吻他的薄唇,然後便要結束。

後腰卻被他按住,大掌極度用力,他像是要把她按進他的身體一樣。

鎧甲太過堅硬,她黛眉蹙起。

“多親一下都舍不得?”裴彥蘇的嗓音又啞了一分。

“怕、怕耽誤大人正事……”她的眉頭沒有鬆開,她身上疼,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裡疼。

“還有呢?”他主動啄了她的櫻唇一口。

“大人,萬事小心。”她由衷叮囑。

“還有呢?”他又啄了一口。

“我,”她咽下了口中的津液,“我會等你——”

看他挑眉,蕭月音自己改了口:

“等、等冀北哥哥大勝歸來。”

裴彥蘇用長指輕輕捏了捏她不情不願的小臉,緩緩鬆開她。

他貪戀的最後一點溫柔,即將結束。

為她披上衣衫、牽著她的手往外走,餘光隨意一瞥,卻在轉角的小幾上,看見了一團白色的絨毛。

那是她和靜泓約定的信物,北北的貓毛。

看來,她還是答應了靜泓。

她將他送走,然後和靜泓遠走高飛。

裴彥蘇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嗯,漠北有我在,與公主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的手指停了下來,“這次要借著公主之名行事,隻要公主願意出麵,事成之後,我可以答應公主任何一件事。”

承諾很重,包含了無數種可能。

蕭月音眼神一亮,心頭也豁然開朗起來。

答應她任何事……

如果她要提的,是她的真實身世,讓他原諒她一路扮演頂替、放她和他真正的愛人蕭月楨順利交換呢?

59.

窗外一陣風過,將茂密枝頭上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蕭月音不知昨晚下過雨,不知枝頭的樹葉浸潤,多了幾分清冽泠然。

她隻是因為這聲響霎時清醒了過來,心頭微微發苦。

裴彥蘇與她,不僅僅是兩個獨立的人,他們的背後是大周與漠北,是蒼生萬民,是萬裡江河。他們現在所談的,也是乾係到無數人命運的國事大事。

她又怎麼能如此自私,用無數人的血淚,去換取自己區區那點私事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裴彥蘇人還站在床下,她的頭朝裡,仰視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些彆的。

小狗狗……真的是小狗狗嗎……

上次在平壤的驛館裡,那些記憶是被她刻意忘記的,畢竟早已打定主意和蕭月楨交換,就不該保留和他親密的記憶。

早已模糊的記憶裡,上一次到關鍵的時候,隔著一條褻庫,他又用她的腰帶將她雙眼蒙住,所以到底,她其實並未真切看清過那小狗狗。

現在她終於得以看清,卻覺得房中氤氳的曖.昧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隻剩下她心中的駭然。

她從未見過這麼凶悍的東西。

思緒回轉時,她不得不回憶起從前戴嬤嬤教導她時的話,想到那些冊子上畫得事無巨細的畫麵,她才終於清楚,方才裴彥蘇那句“不乖就疼”是什麼意思。

他竟然威脅她……

可是,可是她真的聽話了乖乖的,就能不疼嗎?

明明看起來就很疼……

“我、我不想疼……”蕭月音幾乎哭出來,嗓音嬌著,連頭皮都繃得死緊。

她雖然是順著他的話來說的,但那時常應驗的預感卻告訴她,她求了他也沒有用。

而裴彥蘇果然沒有回應她,隻是握著她的小腳,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足上未乾的水滴。

因為自雙臂之下都包裹在寬大的棉巾裡,她又將自己裹得很緊很緊,腿上能活動的地方實在有限,一隻腳被他握住,她根本掙脫不開。

就連後退也不能。

“冀北哥哥……”蕭月音不自覺吸了吸鼻子,又委屈巴巴地喊他,“你、你真舍得讓我疼嗎?”

說完這句話,連她自己都要聽不下去。

在嫁給裴彥蘇之前,她在四大皆空的佛寺裡過了十幾年幾乎心如止水的生活,又哪裡會向人撒嬌賣乖?

何況,撒嬌賣乖的目的,本就和“清心寡欲”沒有半點關聯。

男人握著她腳掌的手指多用了一分力,稍稍抬起,放在他的唇邊。

舍得嗎?不舍得嗎?真是不好說。

如果是今日之前的裴彥蘇,定然是舍不得的,這也是上次他中媚.藥時思前想後,最終沒有決定進行到最後一步的重要原因;

但今日不同,他今日是帶著氣的。

氣她對他毫無留戀,氣她肯讓靜泓帶她遠走高飛,更氣她在關鍵時刻也想著護住靜泓

——這樣的氣,隻要稍稍被他強壓下的縫隙中冒出來,便肆意生長。

他恨不得不做任何功夫,直接闖,要讓她疼,讓她感受他為她多次心碎有多疼。

痛徹心扉。

但是等他看見安然沉睡的她,他又心軟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人生中的兩大極樂,他都有了。

“哥哥也是第一次,”心境在這樣反反複複中越陷越深,他的吻落在她腳背上時,他突然咬了一口,“下手可能沒輕沒重……”

“嘶——”彆說他下手知不知輕重,光是腳背上的這一口,足以令蕭月音痛叫出聲。

但她還是掙不開。

不僅掙不開,還有溽燠沿著被他咬下的地方緩緩上移,在她的內踝骨盤旋,又流連過腓和脛,停留在髕,因為她的棉巾而阻擋了前行。

“會、會比剛才那下還疼嗎?”蕭月音微微側過頭,他因為先前的動作而彎下了腰,兩人眼神交彙,是處在相平的角度,因而她的“渴求”之感,比先前淡化了不少。

就連那嬌嬌柔柔的嗓音也沒了。

裴彥蘇看不得她這樣,心頭惡念叢生,再一次不回答她,隻垂了眸,就著眼下的位置,又重重地咬了一口。

“嗚……”這下蕭月音痛得幾乎跳起來,下意識用另一條腿去蹬開他,卻被他眼疾手快連忙捉住,心頭的委屈更盛,她隻覺得自己被欺負慘了,軟話統統被拋諸腦後,隻剩下她最真實的想法:

“你真的是狗,裴彥蘇你就是狗……臭狗,臭狗!嗚嗚,你咬我做什麼……”

“是你在問我,會不會比剛才那下更痛的。”男人滿意地看著雪白肌膚上那鮮明的齒痕,用拇指指腹描摹一番,勾了勾唇角,“現在先習慣了痛,可能等會兒就沒那麼痛了,對不對?”

“你這是強詞奪理!”被欺負慘了的白兔這下真的急了,拚了最大的氣力,借著手肘撐力,從平躺支了起來,張牙舞爪,就要伸手去抓男人的臉。

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何況金尊玉貴的公主也是很有脾氣的!

可誰知,這一番劇烈的舉作不僅僅勉強稱為“虛張聲勢”,就在她支起來的同時,身上原本緊緊包裹的棉巾也鬆了,固定之處向兩側散開,霎時間,她已是無從遮掩。

小手往前伸,本來是想去撓裴彥蘇的臉的,可是這下倒好,隻能堪堪縮回來,護住自己。

……雖然也沒什麼好護的,方才在浴桶時,她早就被他看光了。

“裴彥蘇,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是嗎?”脾氣上來了,一貫的清冷柔婉儘失,她擰了眉,狠狠盯著他:

“昨晚你從太德公主府回來之後,什麼也沒有交代,便默認了咱們與新羅太子兄妹交了惡,連麵都不能見。裴彥蘇,你與金勝敏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裴彥蘇隻將蕭月音的手握得更緊了。

為了不讓她擔心,許多事他都沒有告訴她,她似乎也並不關心。

但她突然這樣問,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

是在吃金勝敏的醋?

裴彥蘇的嘴角快要壓不住了。

60.

但蕭月音呢,她哪裡知道那麼多。

眼下,她心心念念的事有兩件。

第一,是儘力促成漠北與新羅結盟,結盟了裴彥蘇才會履行承諾,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將漠北今年鯨吞大周的土地儘數還回;

第二,是回到直沽,順利與蕭月楨交換,將所有的一切儘數告知,她再功成身退,徹底離開。

她自覺,方才質問裴彥蘇的語氣和態度都足夠惡劣,也足夠讓這個男人好好端正自己的態度,卻不想這隻大狼狗臉皮也是甚厚的,見她動了怒,卻隻是微微笑著。

誑語張口就來,她不過仗著他喜歡她,才敢如此放肆。

“在一起,怎麼在一起?”裴彥蘇繼續不依不饒。

這怎麼回答,還能怎麼在一起?被咄咄相逼的靜真居士快要哭出來,隻能哽咽著、斷斷續續:

“連在一起,要和大人連在一起……”

“真乖,公主真乖,”他在她的唇上輕啄,小狗狗也順利找到自己的棲身之所,探身寸進,“公主說得對,喜歡就要連在一起,像這樣,永遠都不分開……”

驟然被擠,蕭月音眼角發麻,陌生的臃鼓伴隨著痛意,讓她忍不住咬住了檀口,唇瓣上的痛楚,並不能完全淹沒旁的。

“其實,哥哥也和真兒一樣,”狗作未歇,他哮著,俊朗的麵上浮起一層前所未有的陰鷙,“第一眼見到真兒就喜歡上了,喜歡死了,就想和真兒做這件事。”

那時候她還未及笄,反正她不會知道,他大方承認自己的禽,獸不如。

她隻能被他獨占。

蕭月音的世界變得模糊不堪,雙眼被淚水模糊,雙耳被他的話語模糊,鼻間被他身上凜冽的氣息模糊,頭腦模糊,觸感模糊,唯一不模糊的,是那變得無比陌生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哭了。

為了證明她還好好活著,即使視線模糊,她也用儘力氣支起玉臂,用柔荑尋找近在咫尺的、裴彥蘇的眉眼,他長著劍眉星目,那彰示他身份的狼牙刺青,橫穿他的眉骨。

指腹觸上去,和彆的地方不同。

刺青橫穿他的眉骨,就像他在橫穿著她,他當時也痛過嗎?

與此同時,他的喉嚨裡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有水滴落,剛好落入她微張的口中。

但她竟然也感覺不到鹹了。

再之後,不適也漸漸消失殆儘,他用他的網將她罩住,讓她隻能和他相對,水滴順著頑石流瀉,將夏夜的靜謐和浮躁緩緩浸潤,她長長短短地歎籲,忽然想到了什麼,用儘力氣說道:

“大、大人,子時到了嗎?”

過了子時,便不再是他的生辰,她這份禮物,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可是話音未落,他卻忽然換到了她的後麵,她側著身子半眯著眼,隻看見先前被他撕碎扔在地上的布條,仍舊安靜地沉睡。

但她不得沉睡。

因為他又嗛住了她的耳珠,小狗狗也重新找到方向,再次狹開的時候,她聽見他的嗓音又沉了一分:

“子時太短,不夠小狗狗玩的,小狗狗跟哥哥一樣沒有早睡的命,一不小心,就要到天亮了……”

蕭月音的力氣用儘,混沌著無話可說,隻能任由他真正化身為狗,小兔子又哪裡是大狼狗的對手,這一夜比她生平的任何一夜都要漫長,漏刻滴答,每一下都在磨。

而大狼狗本人倒是滿意至極的。

即使小白兔根本不願意配合,也似乎並沒有找到這件事其中的樂趣,他一個人奔波全程,也完全樂此不疲。

原本想著天亮便放過她,後來看著她散亂如黑瀑的青絲,聽著她嘟嘟囔囔念著“哥哥”,摩挲著她吹彈可破的玉膚上他留下的青紫痕跡,便又生了意趣,自己坐起來,讓她軟軟地趴在他懷抱裡,小手環住他的脖頸,再把她好好憐惜了一番。

這一次是最久的一次,隨著窗外傳來幾聲雞鳴,他的二十二歲生辰,才算真的過去了。

幫兩人仔仔細細清理完畢,聞著滿室的旖旎氣味,裴彥蘇先開了窗,轉頭時,又在床頭的小櫃子上看見一個小小的藥瓶。

他記得,在他第一次把音音扛回來時,這裡是沒有的。

略一深思便可得知,一定是先前韓嬤嬤和戴嬤嬤對他留下的那句“我親自給她洗”所隱含的深意心知肚明,在他離開之後,特意準備,放在這顯眼的地方。

細致體貼得很。

裴彥蘇並未猶豫,旋開了藥瓶的瓶蓋。

上藥這種親密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為她做了。

但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雖然造成傷口的凶器是同一個,但上一次她的傷口在大月,退上,他尚且能夠平心靜氣泰然處之,這一次的“傷口”另有地方,當他仔細查看時,心頭又湧上了不可名狀的暗流。

半是疼惜,又半是滿足。

想明白的時候,他勾唇笑了笑,自哂自己是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

而他這個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必須對此負責。

藥膏看來有些涼,她即使沉浸於睡夢,也忍不住皺起了黛眉。因而裴彥蘇小心又小心,弄完之後,再為他攏好衾被。

這一晚她實在是太累了,累得像一灘水一樣,理應好好睡一覺。

他重新給自己穿上了鎧甲,坐在床頭,認真看了她好一會兒。

等到時辰差不多,他不得不離開、重新出征去為她搏殺的時候,他又半跪下來,靠近她因為些許不適而微微下撇的櫻唇,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音音,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正大光明地喚她的真名。

她不會聽見的。

“入宮之前還好好的,為何突然變了態度,不再信任宋潤升?”

指甲在圈椅的扶手上用了力,她以此掩蓋自己的驚惶——

到底是裴彥蘇,如此迅速,就將她轉變態度的症結找到,還直截了當地問她。

狗鼻子狗眼睛這麼敏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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