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祁野眼底的?溫柔,興許是給自己?的?,但他又不住告誡自己?,不要太過自信,萬一自作多情,又會?再?次受傷。
與祁野相處,他每每都覺得對方很溫柔,沒有傳聞中的?冷漠狠戾,他的?眼神?始終帶著淡淡柔和,亦如此時。
他們一起去神?龍廟祭祀神?龍,文武百官跟隨其?後,齊齊跪拜,這?一次祁野依舊在餘星身前跪下,王施琅跪在一旁,他身後則是於?文俊,於?文俊跟著師傅念誦卜文。
餘星接過祁野高舉的?燃香,轉身將燃香插/入香爐中,與三個多月前一樣,餘星說了同樣的?話,祈求神?龍仙尊收回神?通,庇佑大禹,寬恕百姓。
餘星第一次隻覺得奇怪,重?複幾次後他覺得其?中應該有什麼故事,隻是沒人告訴他,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祁野身為一國之君,為何會?在祭祀神?龍神?尊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朝他下跪?他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
當晚祁野設下宮宴,餘星身穿白色窄袖長袍,領口和袖口與祁野一樣都是金絲雲紋,隻是跟祁野的?五爪金龍不同,餘星的?則是五爪青龍。
兩人一同現身,餘星被祁野牽著,坐上了龍椅,在場人見狀都不敢多說什麼,下首鳳榻上的?太後皺起了眉頭。
餘星有些不好意思,他等?了會?兒才朝下方掃去,便看見了一直繃著臉,神?情不悅的?太後,還要四位親王,除了祁複和祁昭外,另外兩位親王這?一次離他很近,餘星看清了他們樣貌,也見到他們身邊坐著的?王妃,除了親王外幾位公主和駙馬也都來了,大臣們同樣帶著妻兒赴宴。
餘星發現這?些人都怕祁野,哪怕太後也隻是神?情不滿,不能讓自己?從龍椅上下來。
第37章 【定情】
除夕更闌人不睡, 厭禳鈍滯迎新歲。
爆竹聲中歲又除,頓回和氣滿寰區。
春見解綠江南樹,不與?人間染白須。
臘月二十八過後很快就到了?除夕, 除夕當天餘星想起了在陳國度過的除夕,在?這日他?和阿非會吃的比平時好?很多, 他們會一起掃塵,一起外出。
如今在?禹國皇宮, 他?也早早起來和小軒、小貴一起掃塵,兩人阻止不了?, 便偷偷去?找祁野。
於是餘星剛擦完高足案幾,就見到祁野,餘星一臉詫異的看著祁野, “你怎麼來了??”
今日祁野要上朝, 且還是大朝, 沒兩個時辰不會結束。
祁野沒回答,朝他?挑了?挑眉,似問餘星在?做什麼?
餘星道:“以往這日我都?會和阿非一起掃塵,今日沒忍住就想自己動手。”
祁野將他?手中的麻布丟去?一邊,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餘星急忙問:“去?哪兒?”
祁野沒回答, 反而?道:“阿非是誰?”
餘星想到曾經種種,心情莫名有些低落,祁野察覺到他?情緒不高,便岔開話題,“我帶你去?個地方。”
餘星被他?的話引去?大半注意,自然而?然從?沮喪中走出, 有些期待的問:“去?哪兒?”
祁野勾唇一笑?,“去?了?就知道。”
這一次他?沒有背對餘星露出笑?容, 而?是當著少年?的麵撩唇一笑?,原本剛毅英俊的臉上瞬間鋪上一層柔色,看得餘星心頭砰砰跳。
祁野帶著餘星出了?宮,寬大豪華的馬車駛過皇城,來到外郭城,祁野牽著餘星下了?馬車,車夫找地方栓白馬,白繆等人隱藏在?人群中,餘星沒注意到他?們,以為祁野隻?帶了?自己。
祁野輕車熟路帶著餘星來到西市,街道兩旁掛滿紅燈籠,十分喜慶,鋪子前?擺滿琳琅滿目的物品,餘星一一看去?,越看越覺得有意思,除了?賣紅燈籠對聯外,還有孔明燈。
餘星第一次見到孔明燈,臉上滿是稀奇,祁野便將它們都?買下了?,也不用他?拎,自然有侍衛拿這些東西,祁野隻?需帶著餘星買買買。
一路買一路吃,餘星看著路邊的小吃攤,隻?覺得太好?吃了?,吃了?糖葫蘆、又?吃了?槐葉冷淘、糯米糕、桂花酥、牡丹酥,遇到好?吃的還會喂給祁野,祁野也不顧旁人目光,就這少年?白蔥的手低頭一一吃下,唇角劃過指腹,留下濕濕的麻酥酥感。
餘星耳尖紅紅的,卻不排斥,甚至想要和祁野親近。
除夕當夜禹安城不會禁宵,到了?暮敲響起,大夥兒也不急著回家,繼續在?西市遊玩,或在?朱玄大街上看雜耍。
祁野帶著餘星來到一家食府,吃著暖鼎炙鹿烤,在?冬日裡又?香辣又?美味又?暖和。
兩人互相刷著鹿肉炙烤,餘星不會庖廚,自然掌握不好?火候,祁野便在?一旁看火,將炙好?的鹿肉放進餘星跟前?的瓷碗裡,餘星習慣性道謝,將鹿肉塞進嘴裡,不得不說祁野的手藝越來越好?。
餘星這般想著,也想自己試一試,結果薄如蟬翼的鹿肉片直接烤焦。
餘星歎了?口氣,祁野嘴角微微上揚,片刻後說:“沒事?,我來就行。”
餘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收斂心神微微點?頭。
吃過昏食,外麵徹底暗了?下來,若是平時朱玄大街和西市這邊都?會陷入黑暗,今日卻是張燈結彩,懸在?簷下的紅燈籠亮了?起來,一盞又?一盞,宛若通往天頂蒼穹,與?月華相接,月光皎潔映照恢弘的彩燈,纖塵不染的地磚上留下二者相互輝映的一幕,又?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踏碎,暖光從?他?們肩上溜過,卷起層層月波。
餘星被祁野牽著從?食府出來,食府門外同樣燈火通明,餘星看著人群密集的街道,與?白日裡截然不同。
小推車上滿是糕點?,漂亮玲瓏的彩燈,或大或小,造型獨特的彩燈是燈謎的頭籌。
餘星看了?過去?,賣河燈的小攤上擠滿了?少年?少女,一人提一盞河燈,朝護城河有說有笑?走去?。
夜晚的空氣中回蕩著甜膩酸棗的味道,勾得餘星咽了?咽口水,祁野牽著少年?,任由?他?四處張望,看著對方那雙盈盈水光的眼睛,明亮閃爍似皎月,比此時萬千燈火還要璀璨。
餘星笑?容似繁星,一閃一閃晃進祁野心裡,祁野緊了?緊握著的手。餘星被灼熱的目光弄得耳尖發燙,他?挪開視線,努力裝作沒放在?心上,隻?是微微上翹的嘴角,宣示著此時的好?心情。
他?的視線自然而?然來到半空,億萬星辰之?下滿是火光盈盈的孔明燈。
餘星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著此時的美景,祁野順著少年?視線看去?,與?他?一起見證新一年?的到來。
“咚……”淩雲寺鐘聲傳遍全城,餘星聽著那莊嚴悠揚的鐘聲,忍不住看向身邊之?人。
祁野道:“每年?淩雲寺都?會在?除夕午夜這日敲響寺裡最大的那口古鐘,宣告新一年?到來。”
“淩雲寺此時應該有不少人,想去?看看嗎?”
餘星問:“會放爆竹嗎?”
祁野:“會,等會兒全城都?會。”
夜風吹動兩人衣袍,柳絮般的細雪洋洋灑灑落在?兩人肩頭,行人來來往往,喧鬨聲,吆喝聲,歡樂聲,嬉鬨聲,在?兩人彼此對望時統統消失的乾乾淨淨,滿心滿眼隻?有彼此。
一眼一望一千年?,三顧三盼三世情。
兩人手牽手走過朱玄大街,臨近的坊內傳來窸窸窣窣的爆竹聲,兩人向應元門走去?,皇城外的守衛見到兩人立即行禮。
他?們也沒坐輅車,任由?雪花落在?頭頂,餘星的手被祁野緊緊握著一點?兒也不覺得冷,臉頰被冷風一吹越發紅潤,身後的薄雪留下兩排一大一小的腳印。
應元大道上同樣燈火通明,與?外郭城紅豔豔的燈籠相比,皇城內的燈籠更加玲瓏有致,五光十色——紅燈籠、紫燈籠、黃燈籠、綠燈籠、湛燈籠,將應元大道籠罩在?五彩繽紛的光彩中。
大道上鋪滿了?嬌豔的海石榴,蒴果圓形,重瓣綴綴,間或淺紫點?綴,花繁豔紅,深奪曉霞,在?十光五色下越發嬌豔,細雪悄無聲息落入它的懷抱,薄雪半掩,海石榴在?細雪與?月光中顯得唯美清冷。
夜風一吹,紛繁花瓣和風飛舞,與?細雪交彙,交纏翩然。
祁野拉著餘星停下腳步,餘星不解的對他?眨了?眨眼。
在?他?們上空盤旋著飛揚的海石榴花瓣,身側縈繞著重重花瓣,仿若置身於花海。
祁野注視餘星,久久不語,餘星一開始還能和祁野對視,久而?久之?便受不了?那股灼熱視線,可又?舍不得挪開視線,在?那雙仿若十分眼熟的目光裡,他?好?似看到了?從?前?,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明明泛著冷光,可他?卻覺得無比親切熟悉,仿佛在?許多年?前?他?們就見過。
餘星對祁野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種感覺隨著與?祁野越來越親密更加明顯。
祁野從?袖囊裡取出一個精小的木匣,餘星定定看著小木匣這樣的雕工並不便宜。
餘星似乎沒有在?意這個,全身心都?被祁野指節分明的手指吸引住目光,隨著祁野的動作,他?猛地屏住呼吸。
匣蓋揭開露出一枚耿晶晶龍晶嵌金烏指環,金烏在?璀璨光芒下晶瑩剔透,色澤星輝。
這三個月裡餘星除了?看《千字文》、《論語》、《孝經》、《就急篇》、《孔乙己》外,還會看一些雜文,這些雜文裡包含萬象,其中就提過在?禹國金玉指環不僅象征身份地位,更是男女互愛,互相贈送,山盟海誓的見證。
餘星心口不受控製跳動,他?知道祁野送出這個意味著什麼,明明他?們已經在?一起好?幾個月了?,可他?還是克製不住心跳如擂。
他?緊張欣喜的同時,又?懊惱自己什麼都?沒準備。
祁野看著少年?須臾之?間變化?出的好?幾個神情,也沒打斷他?,等少年?神色泰然,才柔聲道:“本來該在?冊封大典上為你戴上,但我存有私心,想要親口聽你說喜不喜歡。”
“我們雖然認識不長,打我第一眼見到你,我便覺得我們之?間如同似曾相識燕歸來那般。”
祁野身子繃得很直,高高在?上勝券在?握的君王,也有因喜歡之?人而?緊張的時候。他?摘下指環,黑亮的眼眸溫柔的凝視著少年?。
餘星在?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時,似與?他?產生共鳴那般,胸/腔一陣嗡鳴,耳邊似傳來溫柔淺歎。
他?注視著男人英俊的麵容,慢慢地伸出手,露出纖細白皙的指節,被冷風一吹指節被凍的微紅,看起來楚楚又?淒美。
他?鼻子凍的有些發紅,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我、我願意和你在?一起。”
他?沒有說喜歡祁野,然而?過快地心跳無疑不是在?提醒他?,他?對祁野也有好?感。
祁野笑?了?,聲音低低的,帶著胸腔的震動,隨著他?靠近餘星,越發明顯,餘星後背一僵,但隨著祁野溫柔撫摸指節,令他?慢慢平靜下來,他?看了?祁野一眼,男人深邃的眼眸裡帶著絲絲溫柔。
祁野左手食指與?拇指撚著指環將其推進餘星右手食指。
黑寶石在?星光月光彩燈下閃閃發光,與?烏金相輔相成,黑光金光交織在?一起,形成與?眾不同的色澤,與?祁野的氣質相符,淩冽中帶著傲然。
餘星看了?看食指上的指環,三足金烏在?三重色下散發著奪目光輝,他?摸了?摸指環,冰冷的觸感令他?有種真實感。
下一刻他?被祁野抱進了?懷裡,祁野在?他?耳垂上親了?親,餘星收下了?祁野的信物,卻沒給祁野準備信物,頓時手足無措,耳廓比剛才還要紅,然而?祁野的熱吻已經細細密密落了?下來,直到他?被吻得氣喘籲籲,才被祁野抱上不知何時候著的玉輅裡。
餘星緊緊抓住祁野的外袍,寬厚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褶皺,祁野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餘星還未來得及吸氣,就被祁野熾熱的氣息席卷,不論是外麵還是裡麵都?滿是祁野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等餘星被抱回宣明殿時,整個人就跟脫了?水的白兔,雙手弱弱環著祁野脖子,將紅臉埋進祁野胸/膛,隻?是露在?外的後頸依舊紅得耀眼,紅得撩人。
除夕當晚下了?一場楊絮小雪,餘星原本以為可以好?好?窩在?床上,卻被一早告知今日得去?跟太後請安。
餘星抱著衾褥哼哼唧唧,祁野從?後麵抱住他?,在?他?後頸親了?下,又?示好?的蹭了?蹭,柔聲道:“星寶累了?就不去?,我去?就成。”
餘星哀怨的瞪了?祁野一眼,昨夜對方不光掐著他?的腰,還將他?雙手舉過頭頂,和雙手禁錮在?背後。
祁野親了?親他?耳廓,祁野從?未哄過人,也說不出哄人的話語,隻?會不停親少年?臉頰,少年?眉眼,少年?圓潤小巧的耳垂。
餘星頓時生不起氣來,他?嘟囔,“算了?,還是起來了?,初一哪能賴床。”
祁野便抱著餘星坐起來,給他?穿中衣,套外袍,係腰帶,又?給少年?束了?個乾練簡單的高方髻,用發帶固定,垂下兩縷發穗。
他?們到慈安宮時,太後也剛起,便和他?們一起用早膳。
太後想到昨日兄長訴的苦,如今羅江信仍關在?大理寺,皇帝絲毫沒有要放出來的意思,先前?幾次找祁野無果,知道祁野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羅江信一番。
然而?這一切歸根到底是皇帝想為餘星出頭,太後對餘星自然沒有好?臉色,但顧及祁野在?,自然不好?對餘星惡言相向。
羅江信的事?足以看出餘星在?祁野心裡的地位。
當然也有可能是祁野故意為之?,為的就是找到一個打壓她和她母族的由?頭。
太後細細想著,不動聲色打量祁野和餘星,祁野沒任何表情變化?,隻?是在?太後視線移到餘星身上時微微皺眉。
太後又?把視線轉移到了?祁野那張冷冽的臉上,“陛下,新的一年?前?塵舊事?是該放一放了?。”
祁野卻是不搭話,一時間氣氛格外寂靜,隻?聽得見筷子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
餘星悄悄看了?太後一眼,太後臉色不大好?,一直抿著唇,他?又?看了?祁野一眼,祁野卻與?他?對視,像沒看到太後的冷臉,將餘星愛吃的夾進他?碗裡。
餘星感受到太後不悅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咽了?咽口水。
祁野問:“吃飽了?嗎?”
餘星搖了?搖頭,“沒……”
被太後帶著怨恨直勾勾盯著他?實在?難以下咽,但這話他?又?不能當著太後的麵說。
祁野猜出他?心頭所想,他?柔聲道:“再吃幾口,一會兒回去?我讓他?們準備你愛吃的。”
餘星點?了?點?頭,隨後覺得自己表情有些僵硬,便朝著祁野露出一個微笑?,祁野含笑?摸了?摸他?的頭,耳邊響起一聲冷哼。
祁野不理會太後的陰陽怪氣,對餘星道:“我想吃點?茶,星兒能幫我取一些過來嗎?”
這種事?根本不需要餘星動手,但餘星知道祁野這是有話要和太後說,便點?了?點?頭,在?老太監的帶領下,出了?慈安正殿。
老太監從?慈安殿的小廚房裡取來茶餅,用金玉鏤空雕花小蠱裝著。
老太監恭恭敬敬道:“君後,這是陛下要得金絲茶餅。”
餘星道了?謝,忽然想起他?還不知道祁野愛吃什麼茶,便多問了?句,“你知道祁野愛吃什麼茶?”
老太監跟在?太後身邊多年?,可以說是看著祁野長大,對祁野的喜好?算是門清,但此時被餘星問起,他?隻?能謙虛道:“老奴不敢揣摩聖上喜好?,隻?是老奴在?聖上幼時陪伴過一些時日。”
餘星明白了?,這麼說來,祁野小時候估計和這位老太監接觸過無數次,更有甚者是這位老太監照顧年?幼的祁野。
餘星朝著老太監露出個笑?臉,盤算著祁野和太後應該談完了?,便和老太監穿過遊廊慢慢往回走。
還沒到正殿前?就聽見裡麵傳來杯子破碎聲,緊接著便是太後的怒斥聲,“祁野,彆忘了?是誰將你推上這個位置!”
祁野聲音冰冷,“當年?的事?,朕自然記得,太後不必舊事?重提。”
太後氣得胸口頻頻起伏,她揉了?揉眉眼,臉上滿是怒容,祁野對她的憤怒熟視無睹,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徹骨,比冰天雪地的冰錐還要刺人心窩。
“若朕真要追究,羅江信就不是關在?大理寺,而?是刑部大牢。”
“太後麵色不好?,還是多修養,少操心。”
祁野說完,直接推門而?出,見到餘星的刹那臉上的冷漠消退了?大半,餘星捧著茶蠱,猜想祁野和太後一定說了?什麼,或許是關於自己,或許是曾經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不論是哪種,他?都?會站在?祁野這邊。
他?朝祁野走去?,用右手緊緊握住祁野的手,兩人彼此對視,祁野心頭的狂躁慢慢平複,就在?剛才他?險些掀桌,隻?是被他?強硬遏製住了?,他?剛才朝太後怒吼,忽然感覺有股熟悉的氣息順著清風傳來,慢慢將身體裡的暴躁煩悶安撫,他?才能冷靜與?太後對峙。
回到宣明殿,祁野就下了?旨意,加強慈安宮巡邏,美其名是保障太後安危,實際上變相控製太後出行,一旦太後想出慈安宮,必定會被禁軍阻攔。
老太監將所見稟告太後,太後冷冷道:“祁野這是警告哀家,妄想朝餘星下手,更是警告哀家如今局勢已變,即使哀家貴為太後,依舊不是皇帝的對手,一旦消息傳出去?,外界會如何揣摩?”
老太監不敢答話。
陛下不僅想要管控太後,更想挫一挫太後身後的母族,以此告誡朝臣,他?不再受太後擺布,嚴重點?更是和他?們劃清界限,聰明的大臣自然明白陛下意思,到時不止禦史台會彈劾國舅,其他?大臣也會如此。
被一國之?君針對,勢必會落得勢單力薄,大臣們怎麼可能繼續擁護一個隨時會被徹查,會被押入大理寺的皇親國戚?
到時被背叛,被放棄,寡不敵眾的挫敗感,恐懼感將會籠罩在?整個國舅府上方,曾經有多耀武揚威,今後就有多滑稽可笑?。
太後幾乎不敢想下去?。
於是當天下午國舅想來宮裡見太後,便被守衛拒絕,直言是陛下旨意。
國舅當場愣在?原地,消息不脛而?走,不出一個時辰就傳遍京官圈,原本和國舅關係不錯的大臣紛紛與?他?撇清關係,正月裡沒一人去?國舅府拜年?。
初二這日,餘星和祁野都?起晚了?。祁野低下頭在?餘星眼尾親了?親,餘星蹭了?蹭他?手背。祁野便與?他?輔車相依。
少年?的主動靠近,主動親昵,令祁野心情愉悅。
餘星配合著祁野。
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除夕那晚接受了?祁野的定情之?物後,或是知道祁野心意後,他?開始主動親近祁野。
繾綣美好?的時光,並沒有維持多久,外麵傳來張全福小心翼翼的聲音,“陛下,聖子,成王和文王攜王妃、小郡主、小世子進宮了?。”
張全福內心惶惶,就在?他?以為陛下不會理會時,裡麵傳來低沉嗓音,“他?們去?見太後了??”
張全福:“正是。”
祁野隻?讓守衛阻攔太後母家等人,並沒說親王等人不能去?請安。
這會兒一行人已經見過太後,太後與?他?們並不熟絡,簡單說了?幾句就讓他?們退下。
等了?片刻祁野終於道:“備膳。”
祁野和餘星在?宣明殿外殿用早膳,張全福站在?門外恭敬道:“陛下,聖子,成王文王兩位親王帶著王妃世子郡主求見。”
祁野讓餘星多吃些,才對張福全道:“讓他?們在?側殿等著。”
張福全應下,低眉順眼離開。
餘星從?未跟成王和文王接觸,但他?想到祁複和祁昭,尋思著成王和文王應該不難相處。
等他?們用過早膳,餘星見到兩位親王和他?們的妻兒,才明白自己先前?的想法過於天真,比起祁複和祁昭,成王祁亮身高馬大,臉上帶著桀驁不馴,五官和祁野沒一點?兒相像,瞧著比祁野大上好?幾歲,他?身邊站著成王妃和兩名孩子,看向餘星時,眼底是淡淡不屑。
成王妃著曉霞妝,鬢眉間以胭脂繪出花紋,眉間杜丹絢爛綻放,她的雙眉是時下流行的柳葉眉,鼻梁微挺,鼻翼小巧,唇似石榴嬌嫩,戴同心圓琥珀耳墜,峨髻配金翅流蘇步搖,著花團九鈿釵服,她身邊則跟著身著紫色襦裙白色兔裘的小郡主。
成王左側站著臉色蒼白的小世子。
四人朝祁野和餘星齊齊行禮,祁野道:“免禮。”
成王妃看了?眼外殿一側的軟塌,卻沒有坐上去?,等文王帶著妻兒見過祁野和餘星後,祁野才讓他?們入坐。
與?成王祁亮相比,文王祁淵就顯得文質彬彬,與?其說是王爺不如說是讀書?人,身上帶著常年?濡染的書?卷氣。
祁淵未納側王妃,多年?來身邊隻?有文王妃一人,王妃在?九年?前?誕下一麟子,與?成王妃嬌美相比,文王妃身上帶著股清雅溫和感,她的美屬於細水長流,慢慢回味,而?不是那種立馬讓人眼前?一亮的美。
比起成王妃,餘星更喜歡和文王妃接觸,文王妃的眼神清澈,身邊的小世子也十分清秀乖巧,與?一臉傲氣的小郡主相比,餘星自然會選擇和兩位小世子接觸。
餘星挺喜歡小孩的,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後,知道他?和祁野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但想著若是和祁野共度一生,那種空落落的遺憾填補了?大半。
兄弟三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餘星聽不太懂,祁野怕他?無聊就讓他?先去?玩,餘星便帶著三個孩子出去?。
他?左手牽著文王家的小世子,他?還記得先前?叩拜時這個孩子說自己叫祁寧,的確是個安靜的小少年?,他?又?看向右邊成王家的兩個孩子,他?同樣記得這兩人的名字,小世子叫祁朗,小郡主名喚祁芷嫣,祁芷嫣是長女,今年?八歲,比祁朗大兩歲。
祁朗看起來沒精打采,秀氣的眉眼帶著病氣,叫人心生憐愛,餘星摸了?摸他?的腦袋,正猶豫要牽誰時,注意到祁芷嫣看自己的目光帶著鄙夷和高傲,餘星覺得是成王和成王妃嬌縱導致的,並不覺得這麼大的孩子能有多壞。
餘星在?她麵前?蹲下,“芷嫣,讓叔叔牽你。”
祁芷嫣冷哼一聲,明明個子隻?到餘星腰部,卻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睨視餘星。
餘星見狀也不去?招惹嫌,朝祁朗伸出手,祁朗嗓音輕柔,帶著久病的有氣無力,“朗兒身子不好?,病氣會過給叔叔。”
小少年?眸光逐漸暗淡,失去?最初的流光溢彩,耷拉著一雙圓潤小巧的耳朵,像被拋棄的小可憐。
餘星有些心疼,他?下意識握住祁朗的手,柔聲安撫,“沒事? 叔叔是大人,所以不怕。”
祁朗立馬眉開眼笑?。
祁芷嫣陰陽怪氣道:“病秧子。”
若說剛才餘星隻?以為是成王和成王妃太寵溺孩子,然而?此時聽著對方毫不掩飾的諷刺,餘星忽然明白兩個孩子之?間,並不是他?所以為的和睦有愛,看祁朗畏縮的樣子,在?府裡多半備受欺負,餘星不由?得想到曾經的自己。
餘星不再搭理一臉鄙視的祁芷嫣對祁朗柔聲安撫了?幾句,小孩很乖,一直順著餘星的話點?頭,害羞垂眸的樣子也很可愛,那雙黑亮的眼睛十分靈動。
一旁的祁寧看著祁朗羞赧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奇怪。
他?之?前?見過祁朗幾次,那時祁朗的眼神森冷,臉色冷漠,甚至到達了?猙獰地步,祁寧匆匆一瞥,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後來再見,祁朗又?成了?小臉慘白,聲音有氣無力,楚楚可憐的模樣,當時令祁寧備受震撼,此時見祁朗對著叔叔又?是乖巧羞赧的模樣,本能不想讓叔叔受騙,但又?不能就這麼戳穿,祁寧小小的腦袋裡急得打轉。
沒一會兒,餘星帶著祁朗和祁寧來到宣和殿廊外的小花園,說是小花園也就隻?比禦花園小點?兒。
餘星第一次帶孩子,尋思著自己以前?喜歡什麼,想了?想他?似乎沒怎麼玩過,好?在?張福全知道有小孩,早早讓宮人備了?投壺。
餘星從?未玩過,便將柘木製成的箭矢遞給祁寧,祁寧平時在?府裡也沒怎麼玩,比起玩樂,他?更喜歡看書?,不過看著漂亮叔叔眼睛裡的光彩,他?取下一根箭矢,朝百步外的瑞獸雲紋細頸大腹金銅壺投去?,他?投壺的姿勢並不標準,箭矢堪堪擦過壺口。
餘星察覺到祁寧的失落,安慰道:“沒關係,你已經很厲害了?,我連怎麼投都?不知道。”
祁寧原本暗下去?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餘星剛要說什麼,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我說你在?哪兒,原來跟兩個小侄子躲在?這裡投壺。”
餘星聞聲看去?,就見祁複信步而?來,他?身後沒跟著宮人,看見餘星後臉上綻放笑?容。
餘星問:“你怎麼來了??”
祁複摸了?摸祁寧腦袋,“我聽說大皇兄和二皇兄來了?,所以就過來看看。”
餘星哦了?聲,以為他?是來找成王和文王的,主動道:“他?們都?在?主殿。”
祁複明白餘星誤會後,連忙擺手,“彆彆,我可不是來找他?們的,我是來找你們的,不說這個了?,你們這是在?玩擲壺?”
餘星:“你會玩?”
祁複挺了?挺胸脯,信心滿滿道:“我從?八歲起就是滿壺,一次都?沒失利過。”
他?從?箭囊裡取出一支箭矢,瞄準銅壺,忽然傳來一陣哭嚎,讓他?手一抖投偏了?。
祁複:“……”
哭聲越來越響亮,餘星辨彆了?下哭聲的方向,從?側殿傳出來的,於是丟下一句,“我去?看看。”
拔腿就上了?遊廊,祁複想叫住他?,餘星已經跑得不見人影,祁複急忙追了?上去?,祁朗和祁寧跟在?祁複身後。
餘星來到偏殿,偌大偏殿內隻?有祁芷嫣趴在?地上哀嚎,餘星來了?後,哭聲更加響亮,好?似要掀飛金黃琉璃瓦。
餘星看了?看周圍,沒見到一個宮人,莫名感到古怪,但祁芷嫣的哭聲讓他?沒多想就來到對方跟前?,他?蹲下身,嗓音柔和的詢問:“怎麼了??哪兒傷著了??”
祁芷嫣不理會餘星,自顧自痛哭流涕,那模樣好?像受到大天傷害。
祁複過來時就被祁芷嫣的哭聲吵得腦門疼,他?揉了?揉眉心,問餘星,“受傷了??”
餘星扭頭看他?,對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兩人都?一頭霧水,餘星起身與?祁複對視,這時外麵傳來匆忙腳步聲,不多時主殿內的幾人紛紛趕來。
餘星一眼就從?這些人中看到了?祁野,祁野不是擔心祁芷嫣,他?單純是擔心餘星,這會兒見到少年?,也不管還在?痛哭流涕的祁芷嫣,上下仔細打量少年?一番,確定對方沒受傷後,眼中的急切才一點?點?消失。
此時祁野眼底的溫柔與?關切,是平日裡他?們從?未在?祁野臉上見過的神情。但祁亮夫婦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他?們千嬌百寵的女兒身上,自然沒看到祁野的這一變化?。
祁野幾步來到餘星身邊,也不顧其他?人在?場,握住少年?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的眼裡隻?有餘星,眼前?的少年?有著比繁星還要璀璨的光輝,稍不留意那道爍光就會從?他?眼前?溜走。
成王妃將祁芷嫣抱了?起來,急切道:“嫣兒,哪兒受著了??快給娘說。”
祁芷嫣許是哭得太久,哭得抽咽,她軟軟靠在?母親懷裡,聽著母親焦急的話語也沒說話,而?是打了?個哭隔,雙眼紅腫,裡麵蒙上厚厚水霧,仿佛下一刻又?有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
成王妃心疼不已,摟著女兒連連撫摸她的發頂,就連平時嚴肅著一張臉的祁亮,此時也滿是著急與?疼惜。
成王妃似想起了?什麼,猛地看向餘星,剛才進來時側殿裡隻?有餘星四人,她相信祁複不會欺負祁芷嫣,不然嫣兒早該哭了?,偏偏被餘星帶走後沒多久就大哭起來,她不知道祁複什麼時候來的,但這不妨礙她懷疑餘星,見餘星弄傷了?寶貝女兒,依舊一臉人畜無害,瞬間火氣上湧,質問道:“君後,勞煩你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嫣兒怎麼會哭?”
在?成王妃眼中自家大女兒聽話懂事?,樣貌出眾,從?不胡攪蠻纏,蠻橫無理,這會兒哭得抽噎,定是被某人欺負了?去?。
餘星剛想解釋,祁野已經冷冷道:“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敢對聖子這般無禮!”
成王妃不敢直麵祁野,目光直直打在?餘星身上,祁複見兩方氣氛劍跋扈張,猶豫會兒出口解釋,然而?成王妃和成王壓根不相信祁複說的話,甚至還覺得祁複和餘星沆瀣一氣。
祁複:心情就很複雜。
成王祁亮雖沒像自家王妃那般朝著餘星冷聲質問,但他?陰冷的目光一直落在?餘星身上,祁野不動聲色將餘星護在?身後。
祁亮頓時明白祁野這是要護著餘星,可他?目前?無法與?祁野抗衡,他?隻?能死死握住雙拳,在?妻女的哭聲中泄氣一般帶著他?們離開。
餘星被祁野護著,他?探出腦袋看見成王妃謝伶茹離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憎恨,像一條條荼滿劇毒的蠍子,搖晃地尾刺,一有機會便會精準無誤地刺向餘星心間。
祁亮帶著家人含恨離開,祁淵也帶著妻兒告退,祁複左右看了?看,見他?們都?走了?,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了?餘星一眼,也跟著告退。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偏殿內隻?剩餘星和祁野,餘星抬頭注視著祁野,從?始而?終祁野都?沒有放開手。
祁野察覺到少年?的視線,也看了?過去?,餘星才把剛才沒說出的辯白宣泄於口,“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哭了?,我是聽見哭聲才跑來的。”
祁野眉眼柔和下來,他?在?少年?眉心落下一個輕吻,如同暮鼓般低沉的嗓音,帶著平日裡沒有的溫柔,“我知道,我相信你。”
第38章 【行香】
初二下午發生的事餘星沒太?糾結, 他?卻?不知祁野當晚就讓張福全帶著白繆眾人去下令,罰祁亮俸祿一年?,府中上下禁足半月, 其女祁芷嫣年?紀尚小,便由其母謝伶茹代罰, 癢罰一個時辰即刻執行。
祁亮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因為祁野的身份, 也隻能看著白繆帶人闖入王妃寢居,對謝伶茹實施癢罰。
謝伶茹冷著眼, 看?向白繆時?還帶著警告意?味,白繆可不管她是翻白眼還是眼神惡毒,一個手勢兩名神武軍就把謝伶茹吊了起來, 開始施刑。
謝伶茹哈哈大笑起來, 一炷更香過去,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狂飆,然而刑罰依舊沒停下,一直到謝伶茹笑得腹腕抽痛,臉部猙獰, 終於停下了這溫柔的懲罰。
時?辰一到,白繆也不管祁亮多臭的臉,帶著神武軍眾人回去複命。
祁野聽完白繆的彙報,一言不語,隻是?眼神比剛才更加幽深。
就在白繆要退下時?,祁野淡漠道:“此時?不要讓聖子知道。”
白繆:“是?。”
白繆退下後就找到了張福全, 交代他?今日的事不能外穿,特彆是?不要讓聖子知道, 張福全當即表示會好好管束宮人們的嘴。
餘星苦惱該送什麼給祁野,他?脖子上戴的是?祁野送的玉墜,右手食指上戴著祁野送的金玉指環,後來他?仔細看?過,才看?清內環上鐫刻著“星野”二字。
字很小,如果不細細摩挲根本?發現不了。餘星一開始也沒注意?到,這幾日思?考時?下意?識旋轉食指上的指環,久而久之便發現特殊之處。
餘星看?清上麵的字後,既高興又滿是?感動,他?已經有很久沒被人這般在意?過了,便想送份禮物給祁野。
至於送什麼?
他?毫無頭?緒。
眼瞧就要到正月十?五上元節,餘星還想在那天送上親手做的禮物。
等等,親手做,對啊他?怎麼給忘了,他?記得禹國女子和男子會在中元節或上元節互贈禮物,其中最多的除了手串編繩,就是?香囊荷包。
餘星覺得自己可以?送個香囊給祁野,想到這裡,他?又開始犯難了,香囊裡的香料十?分重要,可他?不會做熏香。
小貴和小軒見他?愁眉不展,小貴想了下問:“主子不開心?”
餘星看?了他?一眼,撐著側臉沒回答。
餘星心裡歎了口氣,小貴跟在他?身邊一年?不到,但因為有之前同甘共苦的經曆,餘星對小貴很是?信任,然而這事關祁野,他?也不好意?思?直說。
小軒問:“午膳不合口味?”
餘星搖了搖頭?,等了會兒,他?問:“你知道香囊裡的香料怎麼調配的麼?”
小軒哪裡知道這個,趕忙搖頭?,餘星眸光暗下去。
在陳國很少有男子佩戴香囊,富貴公子戴玉佩,普通百姓戴木質吊墜,樣?式也以?簡單的圓環為主,有些會刻魚紋,有的則是?花草。
在陳國沒有香囊,隻有香袋,女子佩戴香袋,裡麵裝著鮮花,行走間散發淡淡花香,但不持久,頂多幾日裡麵就會傳出腐味,因著鮮花並?不便宜,隻有大?家閨秀才喜歡佩戴,尋常姑娘既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財力?。
但禹國不同,不論男女都喜戴香囊,甚至香囊種類有很多,就連宮裡的年?輕宮女也會佩戴最便宜的香袋,香袋上的花紋是?她們親手繡的,裡麵放著燃燒後的線香,香味很淡,卻?比鮮花香味持久。
香袋並?不便宜,但凡有一個香袋,宮女們皆愛惜不已,很少會戴出來炫耀,而是?藏在自己的妝匣裡。
宮女也會畫眉描紅,但不是?每日都會濃抹淡妝,也就上巳節、中秋節、中元節、上元節等節宮裡舉辦宮宴時?,她們才會搽脂抹粉,太?後很少出席宮宴因此並?不知情,祁野見了也沒多大?感想,頂多覺得這幾日宮女們活潑了些。
祁野並?不是?老舊派,若是?宮女在宮宴上被文?官武官看?上,那位宮女也願意?,祁野便會準許她出宮,並?給與一定的“嫁妝”。
有一就有二,到了每年?節慶宮宴宮女們都樂此不疲的裝扮自己。
除此外宮女們十?分感激祁野,自然不會有人去肖想祁野,與她們而言祁野不僅是?君王,更是?她們的“衣食父母”,再則她們深信國師的話?,堅信隻有聖子才配得上她們的君王。
這些事餘星也是?聽小軒說起才知道,他?原先還奇怪好幾次宮宴都能看?到精心打扮的宮女,穿紅戴綠,弄粉調朱,抹胸長裙包裹其身,身姿輕盈柔美,嫋嫋娜娜,妖妖嬈嬈。
餘星第一次見時?,比小宮女還害羞,臉直接紅了,周圍的小宮女見了紛紛啼鶯淺笑。
小軒想著聖子的話?,忽然道:“聖子若想知道不妨去藏書閣看?看?,說不定裡麵就有關於香料的記載。”
“奴婢聽張內侍提起過,除了宣明殿的藏書閣,禦書房裡也有很多藏書,都是?陛下收集的。”
餘星覺得這個可行。
小軒見餘星沒開口,猶豫了下又道:“若實在不行,聖子可以?問問宮裡的小姐姐們,她們會佩香囊,說不得知道怎麼配香料。”
餘星摸著下巴,這個也不錯。
當天下午餘星就去了宣明殿的藏書閣,在裡麵翻找了一下午,直到祁野找來,他?都沒找到可用的書卷。
祁野見他?神色黯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邊帶,也不管跟著的侍衛和太?監,將餘星半摟進懷裡。
祁野低頭?看?著少年?微揚的眉眼,杏眼上揚時?眼尾輕輕勾起,眼尾帶著紅暈,像極了鳳凰羽翼。餘星眨了眨眼,祁野便說不出嚴厲的話?,嗓音與先前對著大?臣時?天差地?彆,溫柔的仿佛耳朵出現幻聽。
“在看?什麼?”
餘星與他?對視,雖然現在做不到不臉紅心跳,但他?漸漸喜歡上了與祁野對視的感覺,這時?候的祁野眼中隻有自己,他?的眼眸深邃黑曜,像是?被幕布遮住的蒼穹,然而他?望向自己時?,黑夜中多了一盞閃閃發光的明星。
餘星眨了眨眼,他?明亮清澈的眼睛裡像有揉碎了的星粉,光芒靈曜,煌煌燁燁,“我想找點書卷看?。”
祁野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腰間,力?道不大?,反而有種被嗬護的感覺,餘星不自覺朝祁野靠了靠。
祁野柔聲道:“找什麼書?”
熱氣順風撲來,噴薄在餘星上仰的臉蛋上,像被熱風撓過,癢癢的柔柔的還帶著濕熱,餘星臉頰沒以?前紅得那麼快,但還是?慢慢染上薄紅。
餘星:“我想找關於香料的書,你知道哪兒有嗎?”
祁野沒看?過那些書,但他?的禦書房裡有不少雜書,說不定裡麵就有少年?要找的,“先吃晚膳,再陪你去禦書房找。”
餘星聞言心裡甜滋滋的,心口如一道:“謝謝你,不過不急於一時?,明日你要用禦書房時?,我再跟著一起去。”
祁野沒有強求點頭?同意?。
隔日一早,餘星在敲晨鐘第一聲時?就醒了,祁野也醒了,此時?正抱著餘星,遒勁的手臂輕輕搭在餘星腰窩上,餘星輕輕一動,想要起床,便被祁野緊緊摟入懷中,祁野下頜蹭了蹭餘星的鼻尖,餘星癢得掙紮,被祁野反手挾住雙腕,餘星低吟一聲,聲音軟軟的,“該起來了。”
“不著急。”祁野低頭?灼熱的氣息噴在餘星臉上,本?來就加快的心跳,此時?更是?跳地?頭?腦空白,血液沸騰。
祁野貼在餘星耳邊,溫柔的用薄唇貼在餘星小巧的耳垂上,餘星臉頰滾燙,一直蔓延到脖頸,他?不敢動一下,感受著下麵有什麼,餘星呼吸猛地?一頓,繼而漸漸急促起來。
祁野壓在餘星身上,冷冽的氣場蕩然無存,隻有灼熱的氣息,以?及急促的呼吸。餘星不敢去看?祁野眼睛,但他?知道祁野此刻一定在看?自己,感受著耳廓傳來的濕熱,餘星咽了咽口水,精巧的喉結上下滾動,一連數下後才慢慢恢複平靜。
餘星感受著耳垂被溫熱包裹,癢癢的溫溫的濕濕的,像被滾燙的粘糕滑過,刺激得他?又羞口羞腳又臉紅心跳,心底卻?抑製不住想要更多,他?輕嗯出聲,聲音軟綿綿的,劃過祁野心尖,勾得心尖顫了顫。
祁野注視餘星,少年?臉頰滾燙緋紅,眼中蒙著一層水霧,眼尾比塗了胭脂還要鮮紅,餘星抬手捂住臉,他?赫然聽見低笑,臉更燙了,如同煮熟的鴨子,渾身上下都燙的灼人。
他?從指縫中偷看?祁野,男人眼中有著星點……以?及無限放大?的溫柔。
餘星再也受不住的捂住雙眼,頭?頂再度傳來悶笑。
餘星緩了緩氣息,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他?抿了抿唇,當即勾住祁野脖子,想湊過去親吻他?,祁野任由他?的粉唇笨拙地?嘬著自己的唇,祁野順著脊椎撫摸,餘星瞬間軟了,想往後靠,被祁野一口叼住了唇。
餘星置身在一片熱火中,周圍的火焰忽明忽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搖曳擺動,幽藍的火焰忽高忽低,上下聳/動,不遠處的潭水漸漸被火焰包裹,火焰在它周圍浮動,接著一團火焰躥進潭中,平靜水麵漾其波紋,又一團火焰縱身而入,波紋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多的火焰跳了進去,最後一個大?火球投/射而進,潭水猛然沸騰,咕嚕咕嚕,激得水浪層層翻卷,向外推開,飛濺到地?麵。
……
餘星再次醒來時?,祁野已經起來了,見少年?醒了,便起身到床邊,在餘星眉心親了親,“起嗎?”
餘星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就發現嗓子眼乾得不行,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來,祁野轉身到食案前,端了一杯溫水,餘星軟手軟腳撐著雙手坐了起來,祁野便端著瓷杯坐在床邊,喂餘星喝水。
乾渴的嗓子被溫水潤過後帶來絲絲清爽,他?朝祁野道了謝,祁野在他?唇上親了下,“不用跟我說謝謝。”
祁野給餘星穿衣服,兩人吃過早膳,餘星跟著祁野到禦書房,禦書房內間有個梨花木雕花書架,共六層,每層丈許長,五寸寬,每層擺滿書卷,其中不乏經書雜書。
餘星看?到這些雜書後就挪不開眼了,祁野亦步亦趨跟在餘星身後,餘星的目光掃過第三層,各種雜書看?得他?眼花繚亂。他?沒忘記陪自己過來的祁野,回頭?看?向祁野,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這裡麵有很多雜書,應該能在上麵找到我想要的。”餘星含笑說,“你要去批閱奏疏,還是?在這裡……陪我?”
說到後麵餘星耳尖微微紅了。
祁野沒像以?前那樣?說“嗯”,“可以?”,或“聽你的”,而是?拋回問題,“星寶想我陪著嗎?”
餘星聽到“星寶”二字,耳朵發紅,紅暈似有生命向臉頰暈開,不會兒臉頰沁上一層紅霞。這個稱呼祁野以?前隻會在情/動時?,溫柔叫著星寶,驀然聽見餘星心臟狂跳的同時?,又想起了祁野堅闊的背脊、結實的肌理、壘壘分明的腹肌、和淌下汗的下頜,以?及溫柔繾綣的眼神。
這些都令餘星心跳加快,除此外他?似乎還想到了昨晚,祁野低沉沙啞帶著克/製的嗓音,一聲聲叫著星寶。想到此雙腿便是?一軟,好在被祁野摟著,倒不至於滑倒。
祁野黑曜的眼睛注視著麵赤脖紅的少年?,低音上揚輕輕嗯了聲,餘星睫毛顫了顫,雙眼蓄著一層水霧,瞳仁極其清澈明亮。
祁野按捺想要親吻少年?的衝動,掐著腰窩的手緊了幾分,餘星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祁野,他?嬌嬌道:“疼……”
祁野放鬆力?道,目視少年?嬌柔漂亮的臉蛋,恨不得將人摁牆上狂親,他?嗓音低啞,“想嗎?”
餘星將臉埋進祁野胸/膛,羞赧道:“想。”
祁野低笑一聲,側頭?在餘星露出來的那截緋紅側頸上親了下。
有了祁野幫忙,餘星沒多久就在一本?雜書上找到了一種製香的記載——定外。
又叫安神香,據記載這種熏香是?禹國先輩研製出來救人的。
餘星不是?很明白,但想到在陳國安神湯是?給受驚或有喜的女子服用的,便以?為這個安神香也有此作用,能定神靜心除風。
他?找來紙筆,將方子謄抄下來——配表;沉香,龍腦香,石斛。
製法:以?沉香削成小方塊,龍腦香碾成細分。石斛以?溫水浸透,用石臼杵成泥,以?紗布濾成黏汁,將沉香、龍腦香混入,焙乾取汁後的石斛,打成細粉,混入沉香、龍腦香、石斛,緊壓成塔狀,用時?焚之。
餘星一一記下來,就打算先回去。
祁野問:“不看?了?”
餘星把方子收起來,“先不看?了,我回去試試這個。”
祁野看?到他?剛才在寫方子,想著對方多半想製香,便點了點頭?。
想到上麵提到的香料,餘星問:“你知道在哪能買到這些香料嗎?香料鋪裡有嗎?”
之前他?和祁野去過香料鋪,但那時?他?對這些香料一竅不通,雖然現在也不怎麼了解,但好歹知道香料名。
兩人攜手走回正殿。
寒風吹來,將二人的衣袂吹拂在一起。
“不用去香料鋪買。”祁野說:“尚藥局就有。”
餘星雙眼比剛才更亮。
祁野看?出他?想做什麼,不等少年?開口,便牽著餘星往相反方向走去,“走吧。”
餘星高興極了,蹦躂著在祁野臉上吧唧了一口,又看?著彼此交握的手,這才意?識到祁野對自己有多好。
從最初至今,祁野總會與他?執手麵對,不論困境與痛苦,他?身邊都有祁野。
他?看?著祁野的側臉,聲音軟軟的,“謝謝你,祁野。”
祁野看?了過來,與他?對視,片刻後道:“真想謝我,是?不是?該說些好聽的。”
餘星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等了會兒才抬起頭?,極小聲問:“我、我不會……能給我點提示嗎?”
祁野:“比如,該怎樣?正確稱呼我。”
餘星耳尖紅了。
祁野沒催他?,隻是?那雙眼睛如影隨形地?凝聚在餘星身上。
在那雙深邃堪稱灼熱的視線下,餘星忍著赧然,小聲道:“夫、夫君……”
祁野嘴角微微上揚,盯著少年?的發旋,手指動了動想要摸了摸,揉一揉,隻是?不等他?抬手,餘星猛地?抬起頭?,臉上紅得豔麗。
祁野忍不住逗他?,“沒聽清。”
餘星不敢看?著祁野叫出“夫君”兩個字,對他?來說實在太?羞/恥,他?垂著頭?,聲音放大?了些,軟軟糯糯叫了聲,“夫君……”
祁野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大?手撫過少年?頭?頂,餘星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祁野拉入懷中,吻住那雙紅潤的唇瓣。
祁野反複研磨粉唇,餘星被吻得眼角淚花直下,他?像是?脫了水的魚,呼吸不暢的張開嘴。
等祁野心滿意?足,餘星已經昏頭?轉向,早忘了要去做什麼,祁野摟著腿軟的餘星,“星兒還能走嗎?”
餘星軟軟靠在祁野懷中,他?抿了抿被親的紅腫的唇瓣,沒多想的點頭?,下一刻就被祁野打橫抱了起來,餘星經常被祁野這麼抱,此時?身子懸空習慣性摟住祁野脖子,將臉埋入男人懷中。
祁野臂力?驚人,抱著餘星也不覺得吃力?,步子比剛才還快了些,他?一麵大?跨步朝尚藥局去,一麵低頭?吻了吻餘星發頂。
身後跟著的白繆、陸筠等數人,皆眼觀鼻鼻觀心。
寒風吹拂禦花園內的□□海棠,像玩心似起的孩提,不停戳著鮮/嫩花瓣,迫使它們發出清甜的香味。
偶爾也有走散的“孩提”好奇打量互擁的兩人,瞧見那露在外的酡紅耳朵,便好奇湊近,想要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餘星被風撫過,昏沉的大?腦清醒了些,頓時?想起自己要去做什麼,他?當即想下來,祁野輕拍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乖,彆亂動,當心掉下來。”
餘星:“……”
餘星意?識到他?拍的哪兒後,臉蛋爆紅,被輕拍的地?方一陣酥麻,沿著脊椎往上爬,讓他?不住打了個寒顫。
接到消息的尚藥奉禦、直長、侍禦醫、司醫等人都候在尚藥局外,半柱更香後,他?們遠遠瞧見冷漠高貴的帝王抱著精致少年?走來。
數人隻看?了一眼立馬低下頭?,即便沒看?清陛下抱著的少年?,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關於聖子他?們的感想十?分複雜,還沒見到人時?,他?們無數次猜想過,當他?們真見到後,又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並?不是?他?們懷疑王施琅,而是?覺得前任國師留下的記錄,並?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餘星見這麼多人在,越發不好意?思?,他?小聲跟祁野說要下來,祁野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抱著他?往裡走,尚藥局眾人紛紛落於後方,低下頭?,不敢看?兩位主子在做什麼。
餘星聲音大?了些,祁野低頭?看?他?,“腿不軟了?”
餘星將頭?搖得猛烈,“不軟了,快放我下來,我還要去找香料。”
祁野將人放下,餘星撒丫子跳去一邊,隨後跑去後麵問他?們哪兒有香料,奉禦將餘星和祁野請去香料閣,裡麵放置著各種香料,高足櫃丈許高,一丈來寬,共分八層,每一層有九個小格,格子外用刀刻上香料名。
餘星和祁野從第一層一一看?去。
奉禦等人十?分有眼見,紛紛退去外麵。
餘星看?完最下麵那層,道:“沒看?到,第二層有麼?”
祁野在另一邊,聞言看?了餘星一眼,“找到石斛了。”
祁野用油皮紙包起來,餘星一邊誇讚,一邊朝他?走來,從他?手裡接過包裹好的油紙,裝進袖囊裡。
祁野和他?繼續找,祁野的記憶力?超群,第三層看?過一遍就全記住了,他?聽著少年?嘴裡不停重複著“沉香,龍腦香”,嘴角微微揚起,朝餘星走去,從後麵貼了上去,將餘星抵在櫃角,餘星一回頭?就被祁野吻住嘖嘖不休的小嘴,“念什麼?都不理我。”
餘星啊了聲,“你有叫我嗎?我沒聽清,我擔心忘了,就一直念著香料名。”
祁野手臂頎長,單手就能圈住少年?,兩人額頭?相抵,祁野聲音溫柔低沉,“叫我什麼?”
“夫、夫君……”餘星臉蛋慢慢紅了起來,祁野眼神微眯,而後抬手打開第四層一格子,從裡麵取出龍腦香,餘星以?為祁野會繼續逗自己,沒想到對方隻把龍腦香包起來,放在自己手上,餘星的心跳比剛才親吻落下時?還要激/烈。
餘星摸了摸微微發燙的臉頰,祁野又取來沉香。
餘星抿了抿唇:他?好像想太?多了,啊啊啊啊啊!
……
餘星揣著三包香料和祁野離開尚藥局,祁野沒有像以?前那樣?握住他?的手,反而走在了餘星前麵,餘星盯著麵前寬闊結實倒三角的後背,心裡有道聲音歡呼著他?加快步子,追上去,站在祁野身邊,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瘋狂席卷大?腦,他?此刻隻想順從本?心,握住祁野的手,與他?緊緊握在一起,學著祁野曾經那樣?分開他?的手指,再一根根交錯,和男人十?指相扣。
他?想,他?喜歡待在祁野身邊。
祁野嘴角微揚,低頭?看?了眼交握的雙手,又看?著少年?隱忍的笑意?,心情愉悅,他?能確定餘星是?在意?自己的。
所以?他?才沒有像之前那樣?牽住少年?,他?在等,等少年?主動,等少年?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原本?以?為要等許久,卻?沒想到——驚喜會如此之快,又猝不及防降臨。
餘星有些不好意?思?,他?跟著祁野七拐八繞,忽地?抬頭?。
餘星:“!”
這是?哪兒?
祁野看?他?懵懂迷糊的樣?子,含笑在他?鼻尖上點了點,“太?醫署,有了香料,該找個趁手的香爐和搗臼。”
餘星:“!!”
餘星雙眼冒星,他?壓根不知道需要什麼器具,本?想著今日回去後再仔細看?定神方子,沒想到祁野居然知道!
餘星:“你都記住了!”
祁野點頭?。
餘星差點原地?起跳,“阿哈哈祁野你太?厲害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今天你陪著我這麼久,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我原本?想做飯給你吃,可我實在學不會,但你放心我會好好學的!”
祁野失笑:“可不能讓我等太?久。”
餘星誠懇點頭?。
在祁野的陪同下,餘星很快在太?醫署裡找找一尊五爪虎足□□鱗紋香爐,和一個金玉貔貅搗臼,便在太?醫署醫司等人的恭送下回到宣明殿。
餘星花了一天按照方子上的內容處理香料,他?從未處理過香料,做起來格外生疏,沉香處理了小半天都沒削成他?想象中的模樣?,又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削好沉香,便馬不停蹄研磨龍腦香,祁野見他?用杵臼搗挵龍腦香,瞧著有些費勁,餘星沒有半點不耐煩,專心致誌搗鼓,祁野便沒打擾他?。
祁野傍晚回來,餘星正用溫水浸泡石斛,瞥見到祁野後,迫不及待跟祁野分享今日的成果,祁野看?著削成幾近大?小相等的小方塊,既疼惜又欣慰。
餘星興奮道:“怎麼樣??這邊的小方塊都差不多大?,這個是?沉香,我根據方子上所描述的那樣?切成小方塊,這邊的粉末,我用杵臼磨了好幾遍,才磨成這麼細,我看?了其他?關於行香的記載,據說要將這種需要打磨成粉的香料,碾得越細配製出來的行香效果越好。”
祁野光是?看?著被磨得細細的龍腦香粉,就已經想象出少年?埋頭?不停用銅杵擊打龍腦香的一幕,想到這他?有些心疼的拉過餘星的手,餘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將金蠱放在案幾上,保持著一隻手被祁野握住的姿勢,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你不用擔心,沒什麼,我就是?這幾個月沒怎麼做這些,多做幾次就好了,而且我覺得很有意?思?。”
少年?聲音清脆軟糯,祁野本?想交給宮人做,但看?著少年?水潤的眼眸,軟糯糯的嗓音,臉頰兩邊綻放的梨渦,他?知道餘星沒騙自己,到嘴邊的話?無奈咽了回去,眼底浮現出絲絲寵溺。
“好,現在隻有石斛沒處理了?”
餘星點頭?,“石斛明日用石臼杵成泥,再取黏汁,將其他?兩種香料混進去,最後焙乾。”
他?不打算做成塔柱狀,他?想做成香丸。
這個就先不告訴祁野了。
餘星沒說,祁野便沒問,等到第二日下朝回來,祁野就見廊下架著一口瓦鍋,餘星圍在瓦鍋前,照看?火爐,祁野走了過去,聞著淡淡的龍腦香和沉香,就見瓦鍋上罩著個大?陶碗,香味就是?從裡麵傳出來的。
餘星掐著時?辰,等時?辰一到就把小火爐移開,因此沒注意?到祁野,而是?聞到龍涎香才回過頭?,便見一身赤黃朝服的祁野站在身後。
餘星起身道:“下朝了?”
祁野輕輕嗯了聲,嗅到空氣裡越發濃鬱的香味,隻覺得這股味道和少年?身上的氣息很像,讓人心神寧靜。
餘星不想讓祁野這會兒看?到香丸,和祁野說了幾句,掐著時?候讓小軒和小貴撤走小火爐,主動牽起祁野,“這幾日忙嗎?”
祁野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對上少年?清澈明亮的視線,“春天快來了,這幾日要處理的事稍多,等過些日子就好了。”
“是?田稅的事嗎?”餘星問。他?記得在陳國也是?每年?春季收田稅和戶稅。
祁野道:“戶部會負責,等他?們折算後會遞折子上來。”
餘星點了點頭?。
陳國沒有戶部,這些事皆由三公處理,再呈遞給皇帝。
他?到禹國快半年?了,也知道禹國官員和陳國官員不同,禹國有三省六部,陳國卻?沒有。就拿田稅戶稅來說,每年?九、十?月中書省會出文?書告示,下發各地?後,各縣縣令會差遣衙役去鎮上收戶稅,因著鎮上的百姓沒有田地?,隻需收戶稅,按人頭?收,男子滿十?五,女子滿十?五便得每人收一百五十?文?,若不滿十?五歲,則收五十?文?。
鎮長會召集裡長和村長,再有村長回村統計村民們所占田地?,按每畝地?收,可給銀錢,也給用糧食。
每畝地?收一百文?,若是?糧食,如粟米就需一石。
除了田稅,村裡人依舊得繳納戶稅。
祁野登基後,一度減輕田稅和戶稅。
若是?貧瘠之地?,則采取免稅,除此外祁野和大?臣們,都想改善西州等地?的糧食短缺問題。
西州地?大?糧少,很多土地?都不能耕種,河流太?少,田地?灌溉不足,長期缺水,農作物長勢不及其他?州。
餘星慢慢從其他?人嘴裡,或雜書上了解到這些。他?很想幫忙,可他?毫無頭?緒。
祁野沒打算和餘星多說賦稅一事,將話?繞開。
正月初九,祁野攜餘星在王施琅的主持下祭拜先祖。
餘星原本?以?為就他?和自己,以?及王施琅簡單祭拜一下就行,畢竟從他?來到禹國已經祭祀過很多次。再則他?不記得初九是?特殊日子。
但沒想到這日他?仍舊起了個大?早,早早就被宮女折騰來折騰去,穿著和祁野相近的玄色長袍,才和祁野來到應元門,應元大?道上站滿了百官,就連禦林軍也在其後,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儘頭?。
餘星隻能跟在祁野身邊,和他?一起前往太?廟祭拜先祖,好在這一次朱雀大?道上並?沒有百姓夾道歡迎,餘星稍微鬆了口氣。
他?全程被祁野握著,那溫熱的觸感令他?安心了不少。
兩人對視一眼,餘星朝著祁野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祁野手握得更緊了。
他?們坐的玉輦,四下隻有朦朧透光攜風飛舞的紗幔,並?不能完全遮擋裡麵,祁野隻好忍著親吻的衝動,直直盯著餘星。
餘星被看?得不好意?思?,咳嗽一聲,四處張望的轉移視線,就看?到了站在王施琅身邊的於文?俊。
於文?俊也察覺到他?的視線,朝餘星看?了過來,旋即露出一個淺笑,餘星也回以?微笑。
祁野問:“在看?誰?”
餘星立馬扭頭?,見祁野神色如常,便將在崇文?館認識於文?俊的事告訴了祁野,實際上祁野知道餘星認識了什麼人,每日都會有暗衛向他?彙報。
不過聽餘星提起,又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餘星:“我在崇文?館除了認識於文?俊,還認識祁複,但我最先認識的是?祁複,後麵才認識的於文?俊,祁昭也和我說過話?,但我們關係一般。”
祁野:“其他?人呢?”
餘星:“其他?人和我都沒怎麼說過話?,我感覺他?們和祁複的關係更好一些,可能是?因為祁複跟他?們認識的更久。”
實際上他?覺得那些人除了和祁複關係不錯外,其他?人也常常湊一塊,反觀他?和於文?俊好像被這些人遺忘了。
他?神情有些低落,祁野猜出他?想到什麼,他?安慰道:“他?們不願意?和你有過多來往,是?因為你的身份,他?們更願意?接近祁複,是?因為小王爺的身份,祁複是?我胞弟,所以?他?們都會討好祁複,但你和祁複不同,你是?一國之後,你代表的就是?我,因此他?們不會想要接近你,隻會敬仰你,尊重你。”
“至於於文?俊,他?是?王施琅的弟子,在禹國每任國師有且隻有一個弟子,毫無意?外於文?俊是?下任國師,輔佐帝王……”和安撫百姓。
祁野頓了頓接著說:“每一任國師都受到百官和百姓們愛戴,他?們自然不敢與於文?俊太?過接近。”
他?就說於文?俊的性格不像交不到朋友,原來也是?因為身份。
一想到有個人和自己一樣?,餘星就不覺得低落了。
他?看?向祁野,祁野似乎也沒有朋友?
祁野僅看?了一眼就知道少年?想到了什麼,他?低低一笑,“陸筠和我關係就不錯,他?曾是?我伴讀。”
餘星:“除了陸筠,還有其他?人嗎?”
“紀兆霆,夏連雲和我關係也不錯,在我幼時?便與他?們相熟。紀兆霆是?中書舍人,比我大?三歲,父親是?驃騎大?將軍;夏連雲是?起居郎,比我大?五歲,父母雙亡。”
餘星:“我見過他?們嗎?”
祁野:“沒有,夏連雲回鄉探親了,他?雙親雖不在,但上州還有他?的族親,每年?都會回去,我給批了三個月的假。”
趕路不在假中,一來一回就得兩個多月,在上州待三個月,算下來得半年?多。
“我上朝時?,紀兆霆站我下方,記錄我說的一些話?,他?的右邊就是?王施琅。”
餘星還不知道上朝是?什麼,但想著每次祭祀都如此浩蕩,尋思?著上朝陣仗應該也差不多。
等祭拜結束,已過午時?,一行人緊趕慢趕回到皇宮,尚膳局備好午膳,又準備了餘星愛吃的點心,等餘星吃飽喝足,便背著祁野繡花。
餘星是?會繡花的,雖比不上宮裡的繡娘,但放在普通人中也算是?翹楚。
繡工是?他?偷偷學來的,當初餘夫人請來繡娘教餘白薇,餘白薇沒認真學,反而是?他?在窗外偷學。
當時?也沒多想,隻覺得有趣,如今竟派上用場。
這三天餘星下午背著祁野繡,夜裡偷偷繡,終於做好了。
正元十?五上元節,萬裡無雲,晴空萬裡,下午太?陽高懸天際,帶來一絲溫暖。
餘星在廊下半躺著嗮太?陽,偶爾和小軒小貴說上幾句。
小軒道:“等會兒奴婢就能出宮了。”
"今日可以?出宮?”餘星好奇道,除夕時?宮人們都不曾出宮,他?原本?以?為宮裡的人進了皇宮,就跟大?陳一樣?,此生不能再出。
小軒:“可以?出去,每年?的元節,奴婢們都能出去,上元節不會禁宵,所以?奴婢們大?都會選擇第二日返回宮。”
餘星點了點頭?,又問:“你家人在城中?”
小軒:“他?們在城外,奴婢會先回家,吃過團圓飯,再進城玩。”
小貴問:“你每年?都會回去?”
小軒點頭?,“我們隻有一日的沐休,不過不少人都沒法回去,大?部分人會在城中玩,有些會找同鄉之人,將銀子和家書一同帶回鄉。”
餘星聽小貴說過,他?們每月有五百文?,平日裡吃住都在宮裡,一年?也有六兩銀子,放在普通人家夠一年?開銷。
餘星忽然問:“女官們今日也會沐休嗎?”
“會。”小軒回答,“她們能休三日。”
餘星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女官一月月銀有多少,不過目前他?接觸到的女官除了尚食局尚食,就隻有宮正琴顏,不過他?和琴顏不熟,不可能去問琴顏。
他?想著待會可以?問祁野。
等到未時?,小軒就出宮了,小貴無家可回,便出宮玩。
餘星則被祁野帶著出宮,出宮門前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琴顏,隨口問了句,“琴宮正的家人在城中?”
祁野點頭?,“琴顏的父親是?六品文?官,每年?她都會回家一趟。”
“她沒有成親嗎?”餘星問。
祁野:“沒有。”
餘星不解,“宮正家人沒為她……”
祁野知道餘星不清楚,細細解釋,“進宮做女官的女子們都不會成親,她們每年?隻能回家一次,琴顏已經進宮五年?,從我登基後不久她就入宮了。”
餘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回事,可女子不嫁人不生子,以?後老了該怎麼辦?總不可能在宮裡待一輩子。
祁野看?著他?臉上的擔憂,輕輕歎了口氣,“先帝尚在時?,的確明文?規定女官不可嫁人,但我撤了這一律令,她們依舊沒說親。”
本?來這種事就不該帝王去摻和,哪怕祁野允許了,這些人不願意?,他?也不可能胡亂指婚。
餘星更加不明白了,既然沒有律令約束,她們怎麼還不成親?
“是?她們不願意?嗎?”
祁野:“有些是?,有些不是?,大?部分男子都不願意?娶一個女官為妻,雖然禹國有不少女子拋頭?露麵做生意?,但進宮的女官和做買賣的女子本?質上不同。”
餘星起初還不明白,漸漸地?就懂了。
很少有男子願意?娶女官,一來她們進宮後隻有一年?到頭?能回家,而是?她們為帝王辦事,官居五品,雖然不高,但能時?常見到皇帝,見識與膽量自然和尋常女子不同,這樣?的女子,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二來麵子上過不去,若自己是?個六品文?官,媳婦卻?是?五品,傳出去丟臉的隻會是?自己。
見少年?臉上的困惑逐漸消失,祁野知道他?明白了,也不再繼續。
等他?們在一家食肆吃過小食後,天色已漸漸暗下,如除夕那晚一般,坊內簷下亮起彩燈,紅紅一片,一眼望不到頭?。
兩人出了東康坊,天上銀星閃爍,月華灼灼,圓月高懸,與彩燈、河燈、宮燈交相輝映,仿若融為一體。
朱雀大?道上車水馬龍,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女子的嬌笑聲,少年?人打鬨聲,吟詩淺唱聲,鳥鳴猴叫聲,鼓聲琴聲,拍手高唱聲,上元節燈火通明,少女們結伴而行,手捧花環,笑容晏晏的朝著神龍廟走去。
妙齡姑娘與青年?在護城河前一起放河燈。
書生們在孔明燈上寫下心願。
餘星被祁野抱著,飛上屋頂,穿梭在飛簷翹鬥之間,餘星緊緊摟住祁野,感受著速度加快,心跳也隨之加快,他?感受著祁野脖頸傳來的熱度,感受著此刻祁野有力?的心跳,仿佛在這一瞬間兩顆彼此跳動的心連在了一起。
祁野抱著餘星來到城牆上,城牆上的守衛頓時?被驚動,守衛們手持長戟,風風火火衝了過來,看?清來人後,各個倉皇跪下,“見過陛下,聖子。”
祁野淡淡道:“起來吧。”
守衛們這才手持長戟起身,小心翼翼立在一旁。
祁野不再管他?們,轉過身看?著餘星,餘星猶豫了下,還是?道:“那個,祁野……上元節安康……這是?我……”
餘星拿出香囊,香囊深綠上麵用金線繡一團花簇,他?不好意?思?開口,“這個——這是?我做的香囊,嗯……送給你。”
“謝謝。”祁野從他?手中接過,而後對上少年?的眼睛,那雙眼睛比星河還要燦爛。
祁野取下龍紋玉佩,走近餘星將玉佩係在了大?帶上,他?的氣息噴薄在餘星脖頸,餘星沒有躲避,似乎被祁野身上的氣息吸引了一般。
餘星咽了咽口水,嗓音啞了幾分,“我給你係。”
餘星從祁野手中挪走香囊,指腹和手掌一側從祁野手背上輕輕擦過,柔柔的癢癢的,祁野注視餘星眼眸,原本?黑曜的眸子暗了幾分。
餘星耳尖發熱,笨手笨腳才係上香囊,他?低頭?時?整個人像依偎在祁野懷中,守衛們見狀各個低下頭?,不敢亂瞟。
餘星呼出一口氣,“好了。”
他?感覺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祁野低頭?看?了眼,笑意?直達眼底,在餘星尚未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了他?,不顧守衛在場,在餘星耳邊低聲說:“謝謝星寶,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餘星心跳發瘋般跳動。
風中帶著淡淡的香味,令守衛們躁動的內心得到安撫。
第39章 【暴/動】
上元節後, 國子監六學、崇文館、弘文館都複學。
祁野也要上朝,大臣們同樣?需要早早起來在坊內巷口或買上一個熱騰騰的芝麻餅,或買幾?個肉包子, 或一碗餛飩,坐在馬車裡一邊吃一邊往皇城去。
餘星也要早早起來, 他習慣了和祁野一起起床,再一起吃早膳, 隻是餘星起來的早了沒什麼胃口,隻吃了些糕點。
糕點吃多了, 餘星就牙疼,於是這幾日尚食局按照君後要求,熬了栗粥, 又蒸了米餅和糍團。
餘星第一次吃米餅和糍團, 稍不注意就吃了好幾?個。
祁野見他吃得歡, 眼底也染上笑意,和餘星說了幾?句話?,便匆忙趕去上朝,餘星也需要去崇文館。
今日崇文館內有些吵鬨,餘星進來後堂內頓時消聲遺跡, 餘星不明所?以看了四周,就見到不遠處的祁複和於文俊,他朝兩人點頭,二人也看到了餘星。於文俊跟餘星打招呼,祁複朝著餘星走來。
祁複道:“今日怎麼來晚了?”
餘星道:“和陛下多說了幾?句便來遲了。”
祁複的眼神有些怪異。
餘星的重點沒放在祁複臉上,他環顧四周, 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見他一臉茫然,祁複擰眉:“我也不太清楚, 我來時他們就在議論了,我聽了會兒,應該是——”
“鐺鐺鐺”,外麵響起鐘聲,祁複聲音戛然而止,他朝外看了眼,匆忙改口,“學士來了,我先回去了。”
餘星輕輕點頭。
祁複回到書案前坐下。
學士進來看了下首一圈,接著點了名,才開?始宣講。
宣和殿正殿之?上,眾大臣緘默不語,剛才還鬨哄哄的場麵,隨著祁野冷厲的質問,將?眾人堵的啞口無言。
祁野冷冷睥睨下方?,“怎麼都不說了?剛才不是挺能講的?”
“曹尚書令。”
曹策出列,恭敬道:“陛下,刑部這幾?日收到大量命案,這些案子皆發?生在襄州,襄州長史早將?折子遞交刑部,但事發?突然,又恰逢過年,此事便一直壓於刑部。”
祁野冷冷道:“一個月前的折子如今才拿給朕看,一個多月過去,事態儼然不止於此,派人去查看,讓襄州守備做好述職。”
曹策立馬應下。
下學後,餘星本想和祁複說幾?句話?,但對方?走得匆忙,餘星隻能作?罷,看了眼於文俊,似乎想從他嘴裡打聽到什麼,於文俊在他熾熱的目光下搖頭,“我也不太清楚,等師父下朝應該會告訴我。”
“行吧。”餘星和他說了幾?句閒話?,就跟他分彆?回宣明殿。
他回去時祁野正坐在外殿書案前,餘星走了過去,見書案上擺放了不少奏疏,祁野聽見動靜,側頭握住餘星的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餘星問:“怎麼有這麼多?”
祁野嗯了聲。
餘星又問:“都是近日發?生的?”
他看了眼祁野神色,祁野眉頭輕蹙,他等會兒道:“年前發?生的事,被壓在了刑部,今日才被他們呈交上來。”
餘星知道奏疏並不會直接交到祁野手上,會先到六部,之?後才是中書省,由中書令呈遞上來。
若涉及命案有可能會被擱置在大理寺,大理寺少卿沒轍,就會上報皇帝,最後由天?子定奪。
餘星好奇的望著堆積起來的折子,他沒有直接翻開?折子,而是滿含期待的詢問:“我能看看嗎?”
祁野點頭,餘星拿起最上麵的一折奏疏慢慢看了起來,四個月下來他能認識的字已近數千,奏疏上的內容雖有些晦澀難懂,但仔細研讀,還是能看明白,不過因著祁野要求大臣們不要把奏疏內容寫得深文奧義,不少大臣措辭都比較簡單,隻有個彆?文臣喜歡咬文嚼字,終日之?乎者也,太過迂腐。
像過於者也之?乎的折子,祁野都懶得看,上麵的內容無非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女子愚笨,哪能讀書做文章,哪能做官,哪能經?營買賣,她?們隻能在家相夫教子,照顧公?婆諸如此類。
祁野每次都會把這些折子丟去一邊,餘星也就從來沒在祁野的書案上見過。
此時,餘星越看內容眉頭皺得越緊,很?快他放下手中折子,又看起另一份,上麵的內容比第一個更讓人心驚膽戰,等餘星看完十幾?份,每份幾?乎都是男子暴烈,殺妻殺子。
一直以來餘星都沒發?現禹國男子這般暴力,甚至毆打妻兒。
餘星看了眼不露神色的祁野。卻不知祁野這會兒已經?在暴躁邊緣,就在這時熟悉的氣息,再度襲來慢慢平複體內暴躁,幾?個月來他鮮少發?怒,曾經?動不動就會暴躁,時不時就會下令打某人板子,如今哪怕發?生襄州暴/動,他也沒動怒。
見少年皺著眉頭,祁野隨之?蹙眉,他不想讓少年因為這些人煩惱,可這些人是他的子民,少年在乎他的百姓,他理應高興,但一想到少年在意其他人,他又忍不住煩悶。
在餘星的印象裡,男子們大都彬彬有禮,哪怕是鄉裡人也熱情好客。
與奏疏上所?述截然不同,餘星不太明白。
在他眼中禹國繁榮強盛,男人們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完全看不出他們會乾出暴/打女子和小孩。
少年困惑的目光,落入祁野眼中。
餘星躊躇片刻,問:“之?前發?生過嗎?”
祁野眸內複雜之?色瞬間即逝,餘星撲捉到後越發?不解,祁野語氣與剛才一般無二,但餘星知道他是在意的,“發?生過,往年也有,今年算少了。”
餘星瞳孔微張,似沒想到如此繁榮昌盛的禹國,竟然會出現這種事!
這叫什麼?
倚強淩弱!
餘星眼底的詫異很?快被憤恨取代,祁野見狀抬手按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經?過幾?個月滋/養,少年的手已不像從前那般乾燥粗糙,指腹上的薄繭漸漸消去,隻剩柔軟細膩。
祁野拍了拍他手背。
餘星望著他,忽然覺得一國之?君,比他所?以為的還要難。
餘星問:“以往都會如何處理?”
祁野道:“將?鬨事之?人關押,等時候一過,他們自會冷靜。”
每個字餘星都清楚意思?,可連在一起他就聽得雲裡霧裡。
祁野沒打算解釋太多。
餘星察覺到祁野不願多說,也沒強求。
三?日後,襄州發?來八百裡加急捷報——襄州各地暴/亂頻起。
襄州守備、縣令都無能為力,百姓們和邊兵、丁兵對打,雙方?搏鬥,打得臉紅脖子粗,哪怕讀書人也加入這場暴/亂。
這場持續了好幾?日的暴/亂,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年邁的老人和小孩,以及毫無反手之?力的姑娘。
官差被暴/躁的男人們打得鼻青臉腫,門牙生生打斷好幾?顆,男人們也好不到哪裡去,哪怕被揍得爬不起來,也要匍匐前行去打人,抓住某人腳踝,將?人拖倒,爬過去用牙齒啃咬對方?臉頰、手腕、耳朵,但凡能咬到的地方?統統不放過。
比起縣裡,州裡的暴/亂更加嚴峻。
宣和殿上眾大臣爭執不休,曹策提議派輔國大將?軍前往襄州平亂,光祿大夫附議後,不少文臣跟著附議。
祁野沒說話?,一時間大殿內充斥著森冷,祁野冷冷睥睨眾人,大臣們這才停止爭執。
這時,祁野開?口了,“輔國大將?軍聽令。”
輔國大將?軍出列,單膝跪地,“臣在。”
祁野吩咐道:“由你率領兩千騎兵前往襄州平/亂。”
輔國大將?軍:“臣領命。”
然而這場暴/亂並沒有因為輔國大將?軍的到來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朝堂上大臣們爭論不休,眾學子也都議論紛紛,禹安城百姓飯後閒談俱是襄州暴/動。
餘星聽著同窗的話?,回想起這些日子祁野臉上越來越冷,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這日,餘星在禦書房陪著祁野,祁野沒像之?前那般手把手教他寫字,一直伏案疾書,這幾?日似乎格外忙碌。
祁野清楚意識到,若自己身邊沒有餘星,他早已失控。
每年春都會發?生一期暴/亂,隻是這次的暴/亂來得太過迅猛,去年這時全國各地陸續發?起暴/動,甚至上朝時幾?方?人大動乾戈,而祁野同樣?沒能控製住,直接在大殿上暴揍群臣。
大臣們會被祁野暴打純粹是因為不敵,身為帝王祁野的實力在萬人之?上,連暴躁起來也比常人更加迅猛,打了整整一日,將?所?有人都打趴在地,祁野才慢慢恢複冷靜。就在這時王施琅匆忙趕來,見到祁野立馬跪下高呼,“陛下,陛下——臣找到了!臣尋了八年終於找到了!”
大臣們昏昏沉沉醒來,聽見王施琅的話?後,頓時喜極而泣,忍著疼痛捧著臉大哭。
祁野喘著氣,一貫冷漠的臉上露出些許溫柔,他俯視跪在地上的王施琅,怡笑道:“很?好很?好,馬上派蘇遠山,劉益去。”
說完,他又道:“白繆也去。”
黑影閃過,落在王施琅身邊,白繆抬起豐神俊逸的臉,恭敬道:“是。”
“怎麼了?”清越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出,他側過頭對上少年擔憂的目光。
祁野搖了搖頭,“沒事。”
餘星還是不放心,祁野很?少會走神,定是出了什麼事。
餘星想了下,猶豫著開?口:“襄州的命案解決了嗎?”
“沒有。”祁野久久注視餘星,原本想蒙騙過去,忽地想起王施琅的話?,便告訴少年實情。
餘星觀察他神情,猶豫了下,問:“越來越嚴重了?”
祁野:“襄州發?生了暴/亂,我讓輔國大將?軍過去鎮壓,不成想適得其反。”
餘星愕然:“怎麼會……”
祁野揉了揉眉心,“目前尚不清楚那邊情況……之?前我還以為今年的暴/亂不比去年,如今我後悔讓輔國大將?軍帶兵過去了。”
餘星不太明白,問:“為何?”
祁野:“他常年習武,估計也比常人更加不受自控。”
餘星更加不明白了,他想了想索性直白問出口,“你所?說的失控是怎麼回事?祁野,能告訴我嗎?我想知道。”
祁野凝視他誠懇帶著期盼的眼神,片刻後,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想到王施琅的話?,如果隻有餘星能做到,少年所?要麵臨的會是什麼?他不敢往下想,也不願少年涉險。
餘星歎了口氣,有些氣惱,但又拿祁野沒辦法。
半個月後,襄州暴/亂未止,輔國大將?軍也因體內暴戾,不受控製地攻擊士兵和百姓,名門武將?出身的他在襄州大殺四方?,朝野震蕩,祁野似乎想到這個結果,但依舊控製不住地踹飛龍案,直直砸中最前方?的尚書令,眾大臣敢怒不敢言,各個跪地告饒。
祁野覺得體內有股橫衝猛撞的暴戾,折磨的他頭痛欲裂,隻想發?/泄/體/內的衝動暴/戾,當他要衝下台階時,熟悉的氣息直衝天?靈蓋,將?那股狠戾壓下,幾?相衝擊後狠戾慢慢消散。大殿內的眾人也聞到了那股香味,原本遏製不住即將?衝破牢籠的暴躁,在這股氣息衝洗下竟慢慢被清洗乾淨!
祁野恢複冷靜後,低頭看了眼腰間係著的香囊,香囊是少年給他的,裡麵的香丸也是少年親手做的,祁野忽地意識到香丸的不同尋常。
一場鬨劇以祁野恢複冷靜而結束,祁野大手一揮,直接走出了宣和殿,典儀高唱:“退朝——”
眾大臣紛紛跪拜恭送天?子。
餘星在詢問祁野無果後,並沒有放棄,他猜想有可能整個禹國都知道,獨獨他和小貴不知道,於是今日沐休他便叫來了小軒詢問此事。
小軒猶豫了會兒,才小聲說:“聖子您可不能向陛下透露是奴婢說的。”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陛下。”餘星向他保證。
小軒放下心來,小聲道:“每年都會發?生打鬥暴/亂,從奴婢出生沒多久就親眼見爹打過娘,後來聽他們說但凡擁有神龍血脈的禹國男子都會經?曆這樣?的折磨,奴婢小時候也鬨過幾?次,身體裡像有團火焰,灼熱著四肢百骸,後來娘聽說閹人不會受罪,就把奴婢送進宮來。”
餘星抓住了重點,忙問:“你現在不會再那樣?了?”
“奴婢如今不會再被那股力量折磨了。”小軒道。
餘星又問:“女子不會麼?”
小軒:“不會,隻有男子會,聽說隻要血脈中,有神龍之?血的後人,都會被這股力量折磨。”
餘星一直知道禹國人信奉神龍,他已經?去過好幾?次皇家修建的神龍廟了,除此外百姓們也自發?修建了神龍廟,初一十五都會去神龍廟拜一拜。
可餘星一直沒當真,隻把這當做傳說,畢竟誰都沒見過神龍。
然而禹國男子身上出現的那股神秘力量,在那股力量的催動下,他們會變得異常暴躁,難道真的是神龍的原因?可他們不是信/徒嗎?神龍怎麼可能讓自己的信/徒陷入苦海?
餘星將?心中疑慮問出口,小軒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奴婢很?多都是聽彆?人說的,好像是幾?百年前發?生的事了,說是神龍不滿當時的帝王,所?以才有如今的折/磨。”
餘星眉頭微皺,這樣?一來就更加說不通。
餘星覺得奇怪,可又說不上來原由,似有什麼從腦中閃過,隻是太快他沒能抓住。但小軒的話?倒讓他想起了另外兩件事;第一祁野為何會不遠萬裡前來找人?第二個祁野乃至禹國上下為何會同意他和祁野成親?
他們似乎不擔心皇家子嗣問題?
為何會找上自己?
陳國人自覺把“那人”歸為禍心,最後這個身份就落在自己身上。他又是充當的什麼身份?
在禹國隻有少數人稱他為君後,大部分人則叫他聖子。
所?以聖子究竟是什麼?
他還記得第一次來禹國祭祀神龍,祁野身為一國之?君,卻在他麵前跪下,由他將?燒香插/進香爐中,這又是為什麼?
第40章 【救贖】
當所有問題串聯在?一起, 餘星仿若置身深淵之上。曾經他以為自己?明白祁野,如今才知?他一點兒也不了解祁野,更不了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眾生。
此時此刻聽著小軒說著每年會傷亡上百人, 他的心不由得跟著一緊。
小軒道:“這五年裡已經少了很多,先帝在?時, 光是城裡每年被男人毆打至死的妻兒就有數百人,更彆說周邊縣城, 鎮上村上,奴婢聽說其他地方傷亡人數更多。”
餘星聽得眉頭難以舒展。
小軒小聲道:“而且拿我們村裡來說, 這幾?年出?生的孩子?越來越少,哪怕是成功誕下孩子?,長?到幾?歲便會夭折……不對?, 應該叫暴斃……”
小軒歎了口氣, “比起男娃, 女娃更加難以存活,不少夫妻膝下好幾?個男娃,一個女娃也沒有,女娃越來越少,不少人家心心念念盼著能生下一個女孩。”
餘星滿臉疑惑, “為何會這樣?女子?很少?”
他在?外郭城可見過不少姑娘,若小軒不提起,他根本察覺不到!
小軒肯定道:“很少,就奴婢知?道的,宮女就不多。”
餘星絲毫沒注意到,宣明殿中很少有宮女過來, 基本上是尚食領著宮女們前來布菜。
“一般人家若是生下女兒,很少會讓她們入宮。”小軒補充道:“也就陛下登基後情況有所改變, 不僅允許女子?做官,貧窮人家也會送十三、十四歲的女孩進宮,陛下準許她們每年回去?探親,一月二兩銀,在?宮中待滿四年就能出?宮,也不影響她們嫁人。”
餘星想起祁野說的話,宮女出?宮後可以嫁人,女官卻無人說親?雖然那時祁野跟他解釋過,可聽?了小軒的話後,餘星頓覺自相矛盾。
餘星道:“女官成親的多嗎?”
他曾問過祁野,祁野的回答是很少,幾?乎沒有。這會兒不知?何為,他突然想問問小軒,說不定小軒知?道些不一樣的。
小軒想了下,回答:“女官和宮女不同,女官在?宮裡哪怕呆滿五年也不能出?宮,她們想要離宮隻能得到陛下允許,要麼就等到五十歲告老還鄉。”
祁野從?未跟他說過這個,他便以為女官們想離開就能離開,現在?想想先前的想法太過天真。一國之君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放人?
“想成為女官是件很難的事,即便終身不嫁人,她們也願意。”小軒道。
餘星明白,女子?為官,本就提高她們自身地位,同時也在?告訴天下女子?,誰說女子?不如男,隻要有毅力依舊可以超過男子?。
“也正是因?此,越來越多的夫妻想要誕下女孩?”餘星道。
小軒沒回答,他覺得不全如此。
和小軒談過後,縈繞在?餘星心頭的兩個疑問越發?清晰,他有很多想知?道,可這幾?日祁野情緒不佳,好幾?次眉頭緊鎖,有時他會和祁野聊幾?句襄州暴/亂的事,更多的祁野就不願多說。
但?耐不住餘星軟磨硬泡,便跟他多說了幾?句。
襄州局勢依舊不穩,暴/亂蔓延至周遭縣城,村裡的情況同樣嚴峻,可以說今年的暴/亂比往年更加嚴重。
餘星聽?著襄州百姓自相殘殺,心底愈發?不是滋味,或許是禹國百姓留給他印象太過友善和熱情,又或許是因?為祁野,他想幫助這些人。
餘星問:“女孩出?生的數量很少?”
祁野看?向他,片刻後反問:“聽?誰說的?”
餘星搖頭,“沒聽?誰說,我就是自己?想到的,我見宮裡的宮女不是很多,幾?次出?宮在?外雖然能看?到不少年輕姑娘,可與男子?相比,她們就顯得少很多……剛開始我以為和陳國一樣,不允許女子?外出?,那些姑娘是背著家裡人偷跑出?來的,漸漸地我發?現,姑娘們想出?門?就出?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是做官也行,這些在?陳國都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在?這裡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的事。”
“再則就算是中元節、除夕節、上元節在?外的女子?,依舊比不過男子?,後來我猜測多半是因?為大禹原本就女少男多。”
餘星說完後內心忐忑,就怕祁野識破他的“明知?故問”。
祁野注視餘星片刻,明白少年的用?意,也不點破,順著少年的話回答:“你猜的不錯,並非百姓們不喜女孩,而是誕下女嬰的機會很少,譬如一對?夫妻膝下育五子?,幸運的能得一個姑娘,有的夫妻一輩子?都沒法生下一個女子?。”
“男孩雖多,但?他們能活下來同樣很少,不少男孩在?第?一次發?熱時就沒能熬過去?,熬過去?後便會飽受煎熬,每年都會因?暴戾與兄弟相殘,在?鎮上或村裡貧窮人家的男孩,最後隻會剩下一、兩個,甚至每年都在?減少。”
“這些是身體無恙的,還有些生下來身子?骨就比旁人弱。像祁朗,他便是從?小泡在?藥罐子?裡長?大,每年不會因?暴戾無處宣泄,但?常年生病也使他活得小心翼翼,一個風寒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餘星想起了那個臉蛋蒼白的小少年,小世?子?都如此,更彆提那些普通人家,看?不起病的人家,他們的孩子?能活得下去?嗎?
答案不言而喻。
餘星這才恍然。
他以前哪裡了解禹國了?
祁野接著道:“暴/亂每年都會發?生,隻是今年集中在?了襄州。”
餘星問:“去?年在?哪?”
祁野:“上州。”
上州比襄州還要大,若是上州動亂,可以想象去?年傷亡人數多少,更彆提其中還有不少老弱病殘,他們毫無反手之力,直接被打得半死不活,不少姑娘也深受其害。
富家小姐緊閉房門?,守門?的都是丫鬟,外院門?前還有小廝把守。小廝和家丁不同,他們以前生活在?宮裡,是宮裡的太監,在?宮裡待滿五年就被內侍太監放了出?來,他們不會其他夥計,隻能去?富貴人家做長?工。
他們身有缺陷,長?到二十六、七,看?著也才二十出?頭,連胡子?也不長?,白白淨淨,看?著就很白嫩,倒是得了不少富家小姐喜歡,每月拿到的月銀也多。
然而每到暴/動之際,他們也必須保護好小姐,被身強力壯的家丁暴打,也要死死抓住他們的褲腳。
富家小姐很少會被打,在?她之前有十幾?人,甚至二、三十人前仆後繼為她擋著。若是一般人家,女子?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
這些都是餘星所不知?道的,餘星這幾?月裡所看?到的都是禹國美好的一麵,卻不知?在?美好之下是人們痛苦哀嚎,備受折磨的掙紮。
男人發?起狂來,不僅暴打親人,其他人也不放過,等打得疲倦了,便躺在?地上休息,歇息夠了又繼續,直到被其他人打倒為止,若是找不到對?手,他們則會拳打自己?,宣泄心中煩悶。
餘星問:“每年都會像今年這樣派兵過去?嗎?”
祁野:“是,除了他們還有隨行軍醫。”
想要平息暴/亂,每年都需損失大量士兵、子?民和軍醫。
或許上天是公平的,即便禹國每年都會因?暴/動死傷無數,可禹國依舊很強大,哪怕是昔日國富民強的陳國,也不敢與之爭鋒,更彆說早已衰落的陳國了。
祁野繼續道:“大禹女子?比你以為的更少,在?大禹除了個彆外,對?她們都很寬容。”
在?禹國允許女子?提出?和離,上了公堂也不用?跪拜,行肅禮即可,待字閨中的女子?也能出?門?遊玩,或與心意相通的男子?互通往來,無人乾涉他們,哪怕是他們的父母長?輩也隻會送上祝福,並不會多加乾涉。
餘星對?比了一下陳國的盲婚啞嫁,心想著若是大陳的姑娘們也能如此,就不會有像餘芷柔那般自儘的女子?了。想到這裡他就越發?討厭陳國皇帝,陳國士族,以及那些自私自利的愚民,但?同時又覺得那些百姓很苦,很慘,為他們的蒙昧感到可憐。
之後幾?日,祁野避開和餘星談禹國、談襄州、談暴/亂,而是問起了餘星學?問。
餘星這才恍然,他竟然懈怠了功課!
他回答祁野在?讀《周易》和《尚書》。
祁野便問他有何感想,餘星回答不上來,祁野說:“《周易》所講述的內容說難的確難,說不難也不難,所圍繞的無非不是天道酬勤,其次便是守正則勝……”
祁野跟他解釋了許久,餘星聽?得半懂。祁野低笑一聲,“其實很簡單,等以後你就會慢慢明白,比起這個你覺得陳國和禹國相比如何?”
餘星幾?乎想也不想就回答,“禹國很好,比陳國好太多了。”
經過幾?個月的親身體驗,光是對?女子?的包容,就比陳國好太多了.餘星細細數來,有太多了,可彙聚到一起餘星隻能用?很好來概括。
祁野神色複雜的看?向餘星,他知?道餘星會說出?這樣褒義的話語,純粹是因?為少年平日裡看?到的隻是禹國表麵,並沒有接觸到禹國備受苦楚折磨的一麵。
祁野緩了緩,半響才好似下定決心的開口:“餘星……”
他聲音很輕,低沉中帶著餘星從?未聽?過的語氣,餘星不由得側頭看?向祁野,兩人彼此對?視,祁野注視著那雙桃花眼,語氣無奈又悲戚,“大禹並非你所看?到的這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都很苦,包括我在?內,我們一直在?尋找,再等待,等著那個可以救贖我們的人。”
餘星凝視著那雙黑曜般深邃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裡他看?到了從?未看?過的情緒,有期待、有徘徊、有渴望、還有餘星不懂的情感。
但?這一刻他能感受到祁野心底是渴望被救贖的,而那個他們等待已久的人——心跳持續飆升,餘星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戶樞不蠹,流水不腐,他想到了還在?陳國的自己?,那種身不由己?,可憐、悲哀、憂愁、總總情緒將他密密麻麻圍裹。他曾盼著有人能救他於水火之中,又擔心自己?會連累那人,畢竟有個真心實意待自己?好的人,是件多麼欣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