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試】
當夜, 祁野回到宣明殿,餘星趴在書?案上,身前放著?卷軸, 以虎頭鎮紙鎮壓,青白玉筆山上擱著紫毫筆。
辟雍硯上臥著散發淡香的金紋拓印墨丸, 這?種墨丸極其珍貴,祁野卻拿給餘星做練字使?用。
好?在餘星也知道這墨丸貴重, 平時都省著?用,練字時便用的桐煙墨石, 墨色偏黑。
餘星起?初不了解墨,在崇文館呆了段時日?,聽其他學子提起?, 才?知道墨色泛黑的墨汁是次等墨, 平常他們都不會用這種墨色的墨石, 而是用偏青紫光的墨色,一品大臣或皇室宗親的少年郎們,使?用得則是自製墨。
常用的墨石拿來給餘星練字,再適合不過。
祁野進來時,餘星沒任何察覺, 祁野到書?案旁,修長手指輕叩案麵,發?出輕悶聲,餘星一個激靈,瞬間抬起?頭,就見到那張令他悸動又緊張的俊臉。
餘星咽了咽唾沫, 還未開口,就被祁野握住手, 將他拉入懷中,冷冽氣息撲麵而來,撞了個滿懷。
餘星小聲驚呼,祁野摟著?他,輕輕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來,祁野一手托著?少年,一手環過細/腰,帶人去內殿。
內殿中開鑿著?一口熱泉,與承德宮天然湯泉相比,這?裡的熱泉需要宮人在外?間不斷燒火,熱度順著?管道進入,令水溫升高。
牆壁外?層混了椒,裡麵留有一指寬,水溫上升熱氣順著?牆內留出的甬道,將四壁蒸熱。
熱氣蒸騰,室內熱烘烘的,即便冬日?也不覺得冷。
餘星還沒反應過來,祁野已經打著?赤膊,伸手要解餘星單衣,。
餘星立馬道:“我我自己來。”
見他臉頰發?紅,祁野沒再上前,隻?是一雙深邃眼眸緊緊注視對方,仿佛要透過薄薄單衣,看清內裡輪廓,緊逼感令餘星升起?一股窘迫。他磨磨蹭蹭脫下單衣,白皙肌膚剛與熱氣接觸,膚色就變得靡顏膩理,精致的鎖/骨被熱氣一熏,泛著?光澤粉嫩,如含苞待放的桃/瓣。
祁野視線徘徊在他身上,餘星被他看得緊閉雙腿,餘星個頭不高,剛到祁野胸口,但他的一雙腿卻細長筆直。有一次祁野就握住他腳踝,那時餘星渾身顫栗,羽睫顫抖,像隻?楚楚可憐的白兔,祁野見到少年那幅模樣,徹底不受控製,被體內暴躁侵蝕,隻?想將人吞噬殆儘。
餘星被雙目猩紅,動作粗魯的祁野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哭了出來,祁野溫柔吻去他臉上淚痕,動作依舊粗魯蠻橫,將餘星嚇得直哭。
回想起?那幕餘星臉一熱,祁野微微垂首,注視著?麵前少年急促慌張,甚至故意在餘星麵前做了個,令他麵紅耳赤的舉動,祁野有些惡劣地從身後環住他,舔/舐耳垂,低沉輕笑聲,攝人心?弦地鑽進餘星耳朵裡,“不弄你。”
餘星臉頰徹底紅透,他快速進入熱泉,祁野也邁下台階走了進來,餘星不是第一次見祁野赤身,但祁野身材實在太好?了,胸/肌、腹/肌均勻健碩,餘星忍不住數了下,一塊、兩塊……五塊、六塊……還有一節淹沒在水下,看弧度應該還有兩塊。
餘星有些羨慕,與祁野精壯有力的身軀相比,他顯得格外?瘦弱,他捏了捏腰間軟肉,心?裡歎了口氣。
祁野長臂一攬,將人撈進懷裡,餘星被熱氣熏得臉蛋發?紅,後背緊貼祁野身上,肌膚相貼的瞬間,餘星羞得臉頰更紅,稍微一動摩挲所帶來的感覺,令他心?神蕩漾,忍不住想要貼得更近。
祁野把人按在懷中,低頭噙住少年嬌豔欲滴的唇瓣。
水波蕩漾,以他們為中心?,一圈圈朝外?蕩漾開去,漣漪翻滾。
……
祁野將手從少年嘴裡拿/出,他低頭在餘星耳邊沙啞道:“舒服嗎?”
餘星臉蛋紅得比盛開的杜丹還要嬌豔,他輕輕點頭。
祁野輕笑一聲,退開了些。
曖/昧逐漸淡去,餘星雙腿沒那麼軟,祁野把人抱出熱泉,擦乾餘星身上的水,為他穿上浴衣,又隨意給自己擦拭,套上浴衣。
“以後不想去見太後,便不用去。”祁野忽然道。
他知道餘星去慈安宮見過太後,少年會悶悶不樂,多半和這?個有關。
餘星睜大雙眼,眼裡滿是驚訝。
祁野又道:“就算太後要見你,也隻?需派人回拒。”
餘星眼睛睜得更大了,太後是祁野的母後,按理說祁野應該尊敬太後,可從祁野的語氣裡,他沒感覺到半點敬重,甚至也不親厚!
餘星想問為什?麼,卻又沒問出口。他想知道祁野和太後之間發?生了,才?讓祁野不顧母子之情,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祁野和太後之間產生隔閡!
餘星雖然很想知道,但也不願再揭祁野傷疤。
祁野一點也不像他曾想的那般輕鬆,和他住一起?後,餘星才?知道祁野每日?起?來得有多早,即便不上朝祁野也會早早起?來,批閱尚書?省呈遞上來的奏疏。
餘星需得在寅時起?床,和祁野一起?用早膳,再匆忙趕往崇文館。
餘星甚至自己比不過旁人,便比其他人更認真努力,下學後除了完成學士交代的課業,還會習字,背文章,他目前就在背《千字文》。
《千字文》讀起?來朗朗上口,由?一千字編寫而成,包羅天文地理,文學藝術,曆史?流變,如星羅密布展開。
餘星每每讀起?都忍不住感歎前人智慧,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便會求助祁野。
一來二去祁野對餘星學問了解得清清楚楚。祁野心?想,餘星除了用功,悟性同樣極高,否則不可能在短期內,由?目不識丁到能讀、能寫、能理解的程度。
餘星每日?在宣明殿謄抄《千字文》、《論語》、《孝經》。
若遇見不解的便會多抄幾遍,他堅信如學士所言,書?讀百遍其義自現,往往如此便需耗費大量心?神,跟祁野共處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少年的認真刻苦,祁野看在眼裡,每次見少年皺眉,死死盯著?卷軸上的內容,又不忍見他如此苦惱,不等少年求助,他已經主動講解。
餘星覺得祁野講得比學士還要好?,越聽越來勁,有時還會反問祁野,祁野從不訓斥他無?禮,而是耐心?回答。
餘星聽懂後還能舉一□□。
兩人關係在每晚一問一答中悄然改變。
這?日?沐休,餘星在宣和殿書?閣內看《千字文》——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化被草木,賴及萬方。
餘星按照自己的理解,在一張白紙上做下批注,鳳鳴在竹,意思是說鳳凰在林間歡樂的鳴叫;白駒食場,是說小白馬在草場上自由?自在吃草。
餘星想象了下,春風,竹林間,青草碧綠,萬物複蘇,小白馬愉悅奔騰,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草坪,他沒見過雄偉壯闊的平原,想象出的也隻?是遼闊草原的萬分?之一,但即便如此,也讓餘星心?生向往,想去見識一番。
“化被草木,賴及萬方。”
餘星讀了幾遍,依舊不得其解。
祁野看來時,就見少年一臉愁容的盯著?卷軸,祁野不動聲色走了過來,到餘星身後,湊近他耳邊低沉道:“怎麼了?”
餘星猛地抬頭,唇角正?巧擦過祁野薄唇,餘星往後挪,祁野眼疾手快按住他後腦,堵住了因愕然微張的粉唇。
書?閣靜謐的能聽見彼此交錯的呼吸聲,和怦然有力的心?跳聲。
未幾,祁野放開手,餘星喘了喘氣,眼角洇著?秋水,眼尾發?紅,似被狠狠欺負了番。
餘星漸漸冷靜下來,指著?一處道:“我這?裡不太明白。”
祁野低頭看去,說:“聖君賢王的仁德之治,使?草木都沾受了恩惠,恩澤遍及全天下百姓。”
祁野講的詳細,餘星自然聽懂了,他點了點頭,又問:“什?麼樣的君王才?稱得上聖君賢王?”
祁野不答反問,“你覺得什?麼樣的皇帝,算好?皇帝?”
餘星思忖片刻道:“對百姓好?的,體恤民心?的,能解決百姓們的困難。”
“還要有一顆仁愛之心?,我想他一定能成為好?皇帝。”
祁野聞言眸子越發?暗沉。他無?仁愛之心?,若非萬不得已,他寧作一個普通人,然而身在帝王家,許多事都事與願違。
餘星見祁野臉色不大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惹祁野不高興,立馬改口:“大部分?人這?樣希望,如果是我,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就是好?皇帝。”
祁野沒接話,神情沒半點緩和。
餘星偷瞄祁野,暗自歎氣,想著?下次說話前一定要好?好?措辭。
他說的真心?話,祁野的確是個好?皇帝。
接下來幾天,餘星下學後依舊和祁野待在一處,祁野批閱奏疏,他則抄書?讀書?背書?,有時祁野會問他感悟,或墨義,或貼經。
餘星貼經沒問題,偶爾會寫錯字;反觀墨義問題很大,常常摸不著?重點,若原文內容出題倒還無?事,換作注疏問題就多了。
餘星常常會記混,張冠李戴。
祁野會揪出錯處,寫出正?確的注和疏,餘星通過反複抄寫,加深記憶。
兩人的關係變得隨意,有時餘星會主動詢問祁野文章,或在他麵前背誦《千字文》。
日?子一晃而過,深秋來臨,卷著?枯黃落葉,裹挾著?蕭瑟而來,愛美?的姑娘們也搭上了翻領團花碧翠披襖,身穿玫紫色短衫,黃色魚鱗紋長裙,裙頭係暗紅花鳥紋裙帶,即便秋風蕭瑟,也擋不住姑娘們飄揚鮮豔的裙擺。
十月至,同來的還有崇文館月考,餘星得知這?事時,已來不及溫習功課,一日?考下來頭昏腦脹。
很多題他不會做,很多字也不會寫。
崇文館三十名學子考完後各自回家,祁複沒來找餘星,跟著?祁昭離開了。
餘星懨懨回到宣明殿,直到祁野回來餘星還趴在床上,祁野見少年悶悶不樂,伸手揉了揉少年腦袋,輕聲安撫,“不礙事,與他們學了幾年相比,你已經很不錯了,比我當初有過之而無?不及。”
餘星不疑有他,暗淡的眼眸漸漸亮了起?來。
隔天,祁野今早不必上朝,處理完政務就帶著?白繆和陸筠去了崇文館。
君王突然造訪,學士與學子們都十分?意外?和緊張。餘星也被嚇了一跳,學士停止授課,將祁野迎了進來,祁野帶著?陸、白二人走進學堂,眾人正?襟危坐,眼睛不敢亂瞟。
學士輕咳一聲,示意眾人趕緊起?來行禮,祁複最先反應過來,他起?身後眾人紛紛起?身行長輯禮。
祁野冷然威嚴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爾等都是大禹賢才?,大禹未來還需你等一臂之力。”
眾人聽著?帝王勉勵的話語,各個鬥誌昂揚,仿佛明日?就要報效朝廷。
祁野又考校了幾人功課,他故意點了餘星。
餘星一臉懵的起?身,連行禮都忘了,祁野對著?他時語氣緩和了不少,“巧言令色,鮮矣仁何解?”
餘星想了下,“答,道貌岸然言辭機巧華美?之輩,無?仁道可言。”
回答中規中矩。祁野繼續問:“學而,為何?”
餘星想了想,回答的有些磕巴,但還是回答上了,“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祁野:“何解?”
眾人紛紛看向餘星,等著?他作答。
餘星略一思索,便道:“多向才?德兼備的智者學習,尚賢好?德,而不該專注人家的容貌姿態和裝扮,侍奉父母,竭儘所能去孝敬。侍奉君主,事必躬親儘職儘責。與朋友交往,恪守承諾說到做到。這?樣的人,雖說從沒學習過,而我卻認為他已學習領悟並做到了。”
祁野嘴角略略勾起?,當著?學士與眾人的麵,讚道:“餘監生勤奮勉勵,孜孜不倦,願汝曹效之。”
餘星被誇得不好?意思,耳尖微微發?熱。
可以說崇文館裡底子最差的就數餘星,這?次月試也考得一塌塗地,可在這?種情況下,祁野沒誇餘星天賦卓越,聰穎過人,而是誇他勤奮刻苦,一頭紮入學識之海不知其倦。這?種貼合餘星的誇讚,更像是在認可餘星,認同他所付出的努力,令他的內心?得到慰藉。
頹廢一掃而光,餘星隻?覺得乾勁滿滿。
祁野叮囑眾人一番,便轉身離開,學士將祁野恭敬送出學館,走前祁野向學士要來了餘星題卷,對此餘星毫不知情。
下了學,祁複笑眯眯來到餘星麵前,“看來我也得回去好?好?認真了。”
餘星點了點頭,“你悟性高,學得又比我快,一定能學好?。都道笨鳥先飛,我卻是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連笨鳥先飛都做不到。”
祁複笑得一臉意味深長,“你就不用寬慰我了,兄長可從未誇過誰,今日?當著?眾人誇你,足以證明你很刻苦。”
餘星和祁複混熟了,聞言輕笑,“你就不擔心?他昧著?良心?誇我?”
祁複:“兄長可從不做這?樣的事。”
祁複看著?餘星耳朵慢慢爬上紅暈,笑得更加燦爛。
餘星抿著?唇一言不發?快步離開,等回到宣明殿就見祁野坐在寢殿外?間的書?案前,餘星還未走近,祁野便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餘星走了過去,低頭隻?覺得卷軸上的字跡有些眼熟,他仔細一看,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他支支吾吾開口,語氣帶著?埋怨,和絲絲羞赧,“我、我的答卷怎麼在你這??”
祁野沒回答拉著?他坐下,“字練得不錯,比之從前進步很大。”
餘星抿了抿唇,心?裡高興。
餘星的字的確有進步,但也沒有祁野口中那麼明顯,隻?能說能瞧出筆鋒,不再是從前稚子學寫字的幼稚字跡。
祁野與他同榻而坐,給他講答卷上的錯誤,餘星錯字極多,策問留白,貼經對了不少,墨義也沒多大問題,但他寫的詩賦,可以說完全不能看。
詩賦需要龐大知識儲備,作詩也需想象和意境,說簡單點就是需要學富五車,通曉古今,且有天賦。對才?學習兩月不到的餘星來說太過困難,祁野對他也沒抱太大希望,隻?給他講解了古體詩和近體詩的區彆。
祁野:“古體和近體在句法、音韻、平仄上都有區彆;古體句法不定,或四言、或五言、或六言、或七言乃至雜句。”
“近體隻?有五言和七言兩種,律詩為八句,絕句為四句。”
“用韻上,古體每首可用一個韻,也可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韻,甚至允許換韻。但近體每首隻?能用一個韻,且隻?能在偶句押韻。”
餘星聚精會神看著?祁野,祁野在少年那雙眼中看到了滿滿求知/欲,又補充了句,“若是感興趣可以看看《平水韻》《切韻》。”
餘星急忙點頭,並在心?裡記下這?兩本?書?。
“貼經、墨義不必擔憂,往後我會和你一起?看書?,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說給我聽,咱們一起?討論,至於策問,你初來大禹,不了解禹國實屬情理,等這?段日?子忙完,我帶你出去走走。”
餘星並不覺得在城外?走走能了解到什?麼,不過祁野一片好?意,他自然不會拒絕。
而且他也好?奇,禹國人究竟如何?
接著?,祁野給他講了《論語.學而篇》,《論語.為政篇》部分?內容,通過祁野的講解,餘星在半知半解中豁然開朗,甚至從中生出新想法。
兩人一番交流,餘星忍不住主動問:“禹國……是什?麼樣的?我想多了解它。”
祁野聞言輕輕一笑,“不著?急,以後就會知道,喜歡讀書??”
餘星點頭,“喜歡,可以識字可以明白以前不懂的道理,明白了哪怕是至親之人也會厚此薄彼。”
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
祁野能猜出餘星從前過得不如人意,為了活命餘家人拋棄了尚未及冠的少年。
想到這?裡祁野眼神暗了暗。
餘星沉浸在思緒中,並沒有發?現祁野陰沉的眼眸。
在餘星看來祁野很溫柔,且無?所不能,這?令他十分?崇拜祁野。當然他並不知道祁野已經有兩個月沒發?火,也沒賞人扳子。
第32章 【心悅】
寥廓秋雲薄, 空庭月影微。
樹寒棲鳥密,砌冷夜蛩稀。
枯葉卷秋風,荒涼又?蕭瑟。
宮人們冒著烈風清掃飛卷的枯葉, 沙沙之?聲不絕於耳。
嘩啦一聲,秋雨和著呼呼風聲席卷天地。
隨著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宣示著深秋已過,寒冬即將來臨。
立冬這日狂風大作, 塵埃裹挾著枯葉在大雨中?孤零飛舞。
小軒和小貴忙關上窗,二人齊刷刷扭頭看餘星。
餘星今日不用去崇文館, 外麵又?是刮風又?是大雨,隻能待在宣明殿偏殿。
小軒問:“聖子要去找陛下嗎?”
餘星問:“他下朝了?”
昨日他在偏殿看書看得久了,就在偏殿歇下, 今早醒來外麵已經狂風大作。
小軒搖頭, “陛下今日未去上朝。”
小軒沒說昨晚陛下也?睡在偏殿, 陛下起來時?,聖子還在熟睡中?,陛下交代他們不要吵醒聖子,直到?疾風吹晨鐘,餘星才緩緩醒來。
餘星原本還有些懨懨的?心情, 立即好了不少?。等到?雨勢小了,他便快步朝外去。寢殿內沒找到?祁野,餘星又?去禦書房,禦書房也?沒人,最後去了宣明殿才在外殿找到?祁野。
守在外麵的?侍衛沒阻攔,餘星走了進來, 輕手?輕腳來到?祁野身邊,祁野聽見腳步聲, 知道來人是餘星也?沒抬頭,佯裝沒聽見動靜。
餘星低頭一看,隻見宣紙上筆走龍蛇寫著一行?字——祁山之?巔始於野,星河密布深餘澤。
餘星認真看去,忍不住小聲念著,祁野聽見聲音不得不抬頭看向?他,餘星被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睛注視,心口砰砰直跳。
“喜歡嗎?”祁野問。
餘星不明所以,“什?麼?”
祁野起身,高出餘星一個多頭,此?時?站在餘星身前,顯得少?年十分“嬌小”,餘星不得不仰頭看他,祁野低下頭望著少?年那雙迷茫清亮的?眼睛。
餘星眨了眨,祁野沒忍住傾身在那雙璀璨繁星的?眼睛上,落下一個深情的?親吻。
餘星呆呆凝視祁野,心如擂鼓。
祁野撫摸他細膩臉頰,繼而轉身卷起案上卷軸塞給?餘星,“今日下雨,就在殿裡煮火鼎。”
餘星手?裡握著布帛卷褾,絲滑柔順,他緊了緊手?裡的?卷軸。
祁野吩咐內侍太監準備煮火鼎的?小火爐及瓷鍋,不多時?宮人們端來點燃的?小火爐,濃煙在殿外排的?差不多,眼下隻有點兒青煙繚繞,並不嗆人,宮人又?將三彩雙耳陶瓷鍋、食材等物搬來正殿,粗使小太監搬來高足幾案,上頭擺滿食材,葷的?素的?應有儘有。
兩名司膳站在殿中?為餘星和祁野表演刀工,餘星再一次刷新對女?子的?看法。
在陳國,酒樓廚子府上夥夫,哪個不是漢子!當他親眼看著女?子揮舞刀具,刀工不遜色男子時?,他忽然就明白禹國為何比陳國繁榮了。
這裡包容男女?,農商並存,接受外來物。
餘星和祁野圍坐在小火爐前,餘星望著鍋裡翻湧的?滾水,祁野將切的?薄如蟬翼的?羊肉片放入料碟中?,裹上醬料後,夾進餘星麵前的?小瓷碗裡。
餘星道了謝,用筷子夾起來吐著粉/舌吹氣,下一刻將羊肉片卷進嘴裡。
祁野看著那抹粉嫩,眼神暗了暗,在餘星重複幾次後,祁野再也?忍不摟住餘星,吻住被燙得紅潤的?唇瓣,餘星毫無防備輕而易舉就被祁野攻破……
一頓火鼎兩人一邊吃一邊閒聊,時?不時?還會抱一起互啃,午膳竟用了一個多時?辰。餘星在這種甜蜜刺激下,竟吃撐了,軟在祁野懷裡,撐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此?時?,驟雨初歇,天光乍現,陽光撥開雲霧照射而下,禦花園池中?泛起粼粼波光,葉片上殘留著五光十色的?雨滴。
餘星被祁野牽著走過禦花園,穿過亭台樓閣,來到?莊嚴巍峨的?宣和殿。
下午天色很好,晴空萬裡,一連下了好幾天大雨,突然見到?太陽,令人倍感親切,餘星站在殿外張開雙臂,迎麵昂頭對上陽光,他微微眯著眼,一股暖意自內而生?。
祁野頓下腳步,回頭看去,少?年沐浴在陽光下,臉上、肩上、發絲上,俱鍍上一層暖光,這樣的?少?年顯得恬靜又?美好。
祁野呼吸幾近一窒,隨後走至餘星身邊,也?不管跟著的?千牛十二衛,從後抱住少?年,下頜抵上他肩頭,嗓音低沉慵懶,“去遊湖?”
餘星一聽可以出宮,當即點頭,主動握住祁野的?手?,有點兒赧然的?催道:“我們快走吧,晚上還能在外麵吃。”
祁野輕笑一聲,讓人備車。餘星坐在輅車裡,透過車窗看了陸筠和白繆一眼,其他侍衛並未跟來。
他不知道的?是千牛衛雖沒跟來,但有暗衛跟著。
出了應元門?,從應元大道行?駛而過,華貴輅車出了皇宮,來到?外郭城一路西行?,來到?城西安明湖。
祁野牽著餘星從輅車出來,陸筠將兩匹棕馬牽去不遠處馬廄,白繆緊隨其後。
湖邊來往行?人頗多,有男有女?,女?子穿紅戴綠,淡掃蛾眉,風從她們身邊經過傳來陣陣清香。
安明湖岸邊停著飛閣流丹的?畫舫。是時?年輕男子登上船板,畫舫前站著兩名容貌昳麗的?年輕姑娘。
二人皆頭戴珠釵,眉似遠山,含情脈脈,麵如桃瓣,紅唇小巧,穿著抹胸長裙,露出婀娜身姿,朝著迎麵而來的?男子笑吟吟打招呼。
男子們對她們含笑行?禮。
餘星稍微鬆了口氣,他以為會像陳國青樓那般,男子摟著姑娘就親。
祁野注意到?餘星神色,在他手?心捏了下,挑眉示意怎麼了?
餘星壓下心底不適,朝祁野搖了搖頭。
祁野牽著他踏上船板。
門?口的?幾名小娘子紛紛上前,“兩位公子裡麵請。”
祁野微微點頭,牽著餘星走了進去,兩位姑娘的?笑容更?加明媚,將兩人迎了進去。
畫舫東家同樣是位貌美女?子,她款款走來,一身翠紅相間的?抹胸長裙,素色寬袖短襦,墨綠披襖,梳螺髻戴桃花、杏花、梅花、菊花四花花冠,魚形銀玉耳環,額間貼花鈿,下眼瞼綴桃瓣珍珠,雙眉似涵煙,唇紅齒白,美目生?輝。
餘星還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姑娘,不由得看愣了,女?子走來朝著祁野躬身行?禮,之?後又?把目光移向?餘星,對著餘星施施然行?禮,餘星倉促回禮,女?子巧笑,以扇麵擋住紅唇,聲音溫溫柔柔,“公子,小公子這邊請。”
女?子帶他們上了二樓,來到?一間上房,女?子恭敬道:“公子可需婢彈琴?”
祁野看向?餘星,以眼神詢問,餘星猶豫了下,祁野便知他不想,朝女?子道:“不必,上些吃食。”
“是。”女?子退下。
餘星小聲問:“這裡是青樓?”
祁野:“不完全是,這裡一大部分女?子不賣身隻賣藝,除此?外還有男子賣藝……你剛見到?的?那人便是畫舫東家。”
餘星有些訝然。
祁野又?道:“雲香樓的?東家也?是她,之?前我就想告訴你,不論男女?,隻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持之?以恒,不論男女?都能得償所願。”
餘星知道祁野是想告訴自己,在禹國女?子與男子一般,既能相夫教子,也?能大展身手?,不論身居廟堂還是身處鬨事,隻要有恒心,萬事皆不難。
夥計端著酒水和吃食進來,擺上綠豆糕,芙蓉糕,蟹黃饆饠,櫻桃饆饠,天花饆饠,金齏玉膾,細縷金橙,又?奉上桑落酒。
“兩位公子請慢用,小子就在外伺候,兩位公子若需要什?麼,隻管喚小子。”
祁野給?了他半錠銀子,夥計歡天喜地退了出去,與陸筠和白淼一起守在門?外。
祁野陪著餘星用了些點心便不吃了,見餘星吃得津津有味,他起身取來擱置在琴架上的?玉琴,放在憑幾上,輕輕撥弄琴弦。
琴音寬廣深沉,餘音悠遠,如白玉敲擊金銅發出的?悠揚低沉聲,安靜鬆沉,手?指下的?吟猱餘韻、細微悠長,縹緲多變。
餘星不由得聽入了迷,隻聽祁野低吟淺唱,嗓音低沉繾綣,舒緩纏/綿,“董生?唯巧笑……”
餘星臉上滿是驚奇,似沒想到?祁野還會撫琴唱曲,祁野朝他招手?,餘星走了過去。
琴音漸明漸暗,餘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祁野摟在身前,祁野握住他的?手?,扣住他手?背,分開他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反扣。
“喜歡彈琴嗎?”
餘星老實道:“喜歡,但我不會。”
“我教你。”祁野道,“看好了。”
祁野扣著餘星手?背,手?把手?教餘星彈七弦玉琴,低越悠揚寧靜的?琴音再次傳出,祁野隨著樂聲唱和,“子都信美目……百萬市一眼,千金買相逐。”
“不道參差菜,誰論窈窕淑。”
“願言捧繡被,來就越人宿。”
音樂聲漸漸消失,餘星好奇道:“這是什?麼曲子?”
“詠少?年詩。”祁野鬆開手?,稍微往後挪了些,跟餘星拉開些距離,餘星察覺到?祁野的?疏遠,心裡空落落的?。
餘星沒聽過這首曲子,曲子內容對他而言晦澀難懂,即便聽不懂他仍覺得祁野唱得很好聽——帶著憂傷又?有種不易察覺的?溫柔。
餘星更?加好奇這首曲子,他問:“能幫我寫下來嗎?”
餘星朝後看去,祁野低頭注視懷中?人雙眸,“喜歡?”
餘星不置可否的?點頭,祁野便起身,讓店裡夥計取來筆墨紙硯,夥計先?前得了賞錢,這會兒動作很快地取來了筆墨紙硯,祁野站在高足幾案前,微微俯身,手?執小篆筆,寫下幾行?小字。
祁野寫完後,等了片刻才轉交給?餘星。
餘星一把抱進懷裡,朝祁野笑得明媚動人。
餘星看了會兒,上麵不少?字他都不認識,便指著第三列一個字問,“這個字怎麼認?”
祁野順勢看去,道:“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窈窕。”
餘星點了點頭,認真看了看,好似要將這兩個字記在心底,他又?問:“越人宿是什?麼意思?”
祁野凝視他明亮懵懂的?雙眼,但笑不語。
餘星見他不想說,便把宣紙小心翼翼折起來收進袖囊裡,心想著可以問王施琅,至於為何不問白繆和陸筠,餘星覺得他們多半會把這事告訴祁野。若是問祁複他又?不好意思開口,畢竟祁複是祁野的?胞弟,但王施琅不一樣,這人之?前帶他出過皇宮,又?是一朝國師,知道的?肯定多。
打定主意,餘星便不糾結。
祁野隻彈了一曲,就不再彈了,與餘星互擁在一起,餘星喝了點洛桑酒,還想再喝就被祁野阻止了,等二人回去已近黃昏。
餘星原本想儘快詢問王施琅,但沒想到?拖了兩天才見到?對方。
王施琅一如第一次見麵那般,臉上帶著得體微笑,餘星取出白紙,在王施琅麵前攤開,王施琅低頭看去,見到?龍飛鳳舞的?幾行?字後,淺淺一笑。
餘星追問:“國師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王施琅笑道:“聖子問我倒不如直接問陛下,臣覺得陛下會告訴您。”
餘星將紙折起來收好,“我問過了他沒說。”
王施琅笑得意味深長,“現在不說以後總會說,聖子不必著急,或等過些日子聖子學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餘星在二者間徘徊,這一猶豫又?到?上學。一個月下來他已經能寫會背《千字文》。天氣漸冷,餘星從袍子換成?長襖。
在陳國餘星從未見過這種襖子,在陳國冬日他會和阿非生?火取暖,穿著並不保暖的?夾衣,隻能窩在屋裡,彆想出門?。
第33章 【出謀】(捉蟲)
荷儘已無擎雨蓋, 菊殘猶有?傲霜枝。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
冷風呼嘯而來卷起殘葉飛舞, 高大?杏樹少了杏葉遮蔽,顯得孤獨冷清, 池中?蓮花早已?不?見亭亭身影。
宮人紛紛穿上加了絨絮的短襖,被寒風一吹臉蛋凍得通紅。
餘星讓他們回屋休息, 宮人們對餘星感激不?已?。
餘星還?未嘗過禹國的冬天,打開窗戶就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小軒立即關窗,緊張道:“聖子仔細些身子,咱們這的冬天可冷了, 等到了寒冬臘月, 周圍都是白茫茫一片。”
餘星問:“為何?”
小軒道:“咱們這兒冬日?裡得下雪, 等下了雪四下白茫茫,一些學?堂還?會停學?。”
餘星和小認真聽小貴絮絮叨叨說著?。
小軒:“在?奴婢老家,鎮上的私塾也會停學?,讓孩子們回家溫習功課。”
餘星問:“你以前上過私塾嗎?”
餘星很少會詢問如此隱私話?題,但他和小軒相處久了, 對他的往事有?些好奇,也把小軒視為如小貴一般重?要之人。
餘星的話?語透著?好奇和關切,小軒心裡有?些慰貼。他道:“幼時曾上過蒙學?。”
餘星知道蒙學?是什麼,他從未上過,所以他的識字認字寫字相當於是祁野教的。
對他來說祁野像夫子,又像朋友, 還?是執子之手?的伴侶。
小貴好奇道:“蒙學?會教什麼?這麼說來你也會識字?”
小軒:“認得一些,但不?會寫, 當時家裡窮,沒有?練字用?的白紙,哪怕最便宜的石墨也買不?起,便是用?樹枝在?沙地裡寫字。”
“但我也隻學?了一年,剛學?完《千字文》《急就篇》和《丘乙己》描紅。”
餘星剛背完《千字文》,對《急就篇》不?甚了了,《丘乙己》描紅練過數遍。
祁野也從未同他說過。
餘星心裡裝著?事,本想等祁野回來了再?問他,不?曾想當夜他沒等到祁野,自己先睡著?了,他是被喧嘩吵醒的。
餘星打了個寒顫,他身上裹了件羊裘披風,毛茸茸的羊毛擋住大?半臉頰,令他不?受寒風侵蝕。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就聽小貴興奮大?喊:“下雪了!下雪了!原來這就是雪花,這也太漂亮了。”
正殿前的花園內銀裝素裹,一眼望去白皚皚一片,天地間都被這純淨的白雪覆蓋,喧囂沉靜在?了純白之下。
餘星頭次見到皚皚白雪,當即跑了出去,下了一夜大?雪,地麵鋪上厚厚一層雪粉。餘星朝小貴他們跑去,在?雪地裡留下一連串腳印,滿心歡喜驅散寒意,三人在?雪地中?玩得不?亦樂乎,也不?覺得冷。
小貴學?著?小軒捧起白雪,搓成小圓球,下一刻當頭咂來個雪球,小貴驚呼一聲,下意識將手?中?偏小的雪球拋了出去,好巧不?巧打在?餘星肩膀上,餘星猛地回頭,手?上動作不?停,小貴躲閃不?及,被餘星打中?腦門,小貴哎呀一聲,餘星哈哈笑了起來。
手?裡跟比賽似的搓著?雪球,餘星正要扔給小貴,小貴速度迅猛,身子一側躲開了迎麵而來的雪球,倒是餘星沒有?躲過去,半張臉上都是雪粉,惹得小貴和小軒哈哈大?笑。
餘星一手?搓一個,隨便揉捏兩下便左右開弓,朝兩人投射而去。
三人笑作一團,樂此不?疲地玩著?打雪仗。
宣明殿內其他宮人聽見了,都有?些躍躍欲試,但他們也就心裡想想,反倒周桂和劉旭走向了餘星,隔了十來步距離,抱著?個雪球對著?餘星打了過去,餘星來不?及躲避,更沒想到身側竟然還?有?人,瞬間被打中?。
餘星盯著?兩人看了眼,認出這是平日?裡伺候他們的宮人。這些宮人是祁野送來的,宮裡人都不?會隨意得罪他們。
有?了他們的加入,打雪仗變得更加熱鬨。
還?沒穿過石拱門,便聽見了院子裡傳來的歡笑,等兩人走近就看清了偌大?花園裡,五個正在?打雪仗的少年。陸筠輕笑一聲,“昨日?下了一夜的雪,這雪可真大?,一晚就鋪了厚厚一層。”
餘星淡淡應了聲,他是見過陸筠的。
陸筠看向餘星,自來熟道:“噢喲,你們在?玩什麼?帶我們一起唄。”
餘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陸筠,隻能點?頭同意。
於是從先前的五人慢慢演變成七人,好在?七人都放得開,倒也玩得儘興。
得到十一月底,天氣越發寒冷,餘星窩在?褥子裡,不?想起床,好在?這些天沐休,不?然以他現在?磨磨蹭蹭的速度,估計得晚到。
與閒暇的餘星相比,祁野就顯得忙碌。
除了禹安城開始下雪,其他州府也都漸漸下起雪,等到十一月底,整個禹國北部都在?下雪。
祁野忙碌了好些天,除了午膳和餘星一起吃外,晚膳都是很晚才吃。
防雪的折子從各個縣、州遞了上來,常朝上眾大?臣紛紛上書獻計,然而計策與往年相似,白璧微瑕,不?可取。
往年西?部之地因大?雪封路,房屋坍塌之事數不?勝數,為了將損失降至最低,他們設想了許多,但都被祁野否決了。
實際上,下起第一場雪時,祁野就打算派戶部、吏部、和巡防軍一同運送物?資,但路途遙遠,不?利於運輸,祁野這才打消了念頭,但也下了召令,命戶部郎中?、吏部給事、監察禦史前往西?洲,同那邊的士族及富商周旋,以他們之名捐款捐物?贈糧。
想要士族出力並非簡單一句話?,他們盤踞禹國上百年,根基穩固,想讓他們出錢,必須得給出令他們滿意的條件。
富商那邊倒好辦,唯獨士族令人費神。
幾日?過去毫無對策,而西?州大?雪封路也從隻有?大?臣知道,漸漸地流傳開來,不?到一日?就外郭城傳開,百姓紛紛談論此事。
餘星聽見崇文館學?子小聲議論,仔細一聽才聽清他們說的是西?州大?雪封路的事。
餘星全神貫注偷聽,這才知道隻有?禹安城、西?州、上州會下雪。與禹安城內小雪不?同,西?州和上州全是鵝毛大?雪,一下便是半月。
餘星覺得禹安城的雪已?經夠大?了,他難以想象西?州和上州的雪有?多大?。
沒多久學?士進來了,眾人閉口結舌。
餘星打量學?士,發現幾日?不?見學?士臉上滿是倦色,看得出來這幾日?學?士也因西?州大?雪一事操/心。
餘星其實挺想問學?士,但因坊間謠言滿天,此時問起估計會令學?士難堪,甚至坐實西?州大?雪封路傳言。
餘星想了下決定還?是回去問祁野。
下了學?,不?等餘星走出崇文館,祁複立馬叫住他。
餘星停下腳步,扭頭望向快步而來的祁複。
祁複幾步來到他跟前,熟絡道:“你聽說西?洲大?雪道路被阻的事了?”
餘星點?頭,兩人緩步出崇文館,祁複小聲道:“我也聽說了,不?過我還?不?能去議事,都是從五皇兄那裡聽來的。”
“我聽說西?洲幾個縣縣令和裡長都在?想辦法,縣令更是帶著?衙役鏟雪,然而雪太厚,糧運不?過去,全堵在?了路上。”
餘星還?不?知道這事,不?過祁複是從祁昭那裡聽來的,想來不?會有?錯。
同樣的事若是發生在?陳國,陳國朝廷並不?會理會,可到了禹國,下到裡長縣令上到宰相帝王都在?想辦法。餘星終於明白禹國為何會越來越強大?,同時對禹國充滿了好感。
餘星與祁複分開,回到宣和殿禦書房,守在?外麵的侍衛沒有?阻攔,餘星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哪想今日?禦書房裡不?止祁野,還?有?幾名大?臣。
他習慣了來禦書房找祁野,侍衛們也都習以為常,隻是沒想到今日?會撞見其他人。餘星瞬間呆住。
眾人紛紛轉頭看了過來,餘星如臨大?敵往後退了一小步,正要退出去,祁野當眾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坐,眾人眼底露出訝然,很快恢複平靜,不?再?將視線放在?餘星身上。餘星稍微鬆了口氣,朝著?龍椅上的英俊男人走去。
祁野也不?避諱,分了一半龍椅給餘星,幾位大?臣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說一句。
祁野看向下方幾人,示意他們繼續說。
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監察禦史、中?書令等人對視一眼,就著?剛才討論的問題繼續直抒己見。
餘星聽了會兒終於聽明白他們在?商討糧食和儲冰,他想了下打斷幾人,“那個、各位,我覺得可以發放一些禦寒物?資,比如祍襖之類的,糧食的話?如果誰家有?多餘的,可以分點?出來,讓村長帶人登記,來年田賦便可少交些,這是第一種。”
“如果百姓不?接受,可采用?第二種,直接折成銀錢,按照禹安城糧價補償。”
“這樣一來,百姓們也能知道朝廷記得他們,二來還?能讓有?糧之人多一份收入,三來還?能減少兩地之間運糧所耽誤的時間和運送時的耗費,如天氣太冷,栗米凍成冰,或是栗米受潮,生肉蟲。”
餘星方才聽他們商討,得出個結論——這次缺糧的不?是農家人,而是縣裡或鎮上的普通百姓,他們沒能提前儲糧。
誰也不?知道今年的雪會下得如此猝不?及防,往年都是十二月中?才開始下,今年卻提早了十多天,打得眾人措手?不?及。
幾人聽餘星說完,幾位大?臣還?處在?愕然中?沒回過神來,就聽祁野道:“照先前吩咐去做。”
幾人紛紛應是。
祁野對著?餘星低低一笑,英俊的外表少了平日?的冷冽,顯得更加俊逸無雙,看得餘星心跳加快,連忙錯開視線。
餘星又聽見祁野交代了幾句,接著?便響起關門的嘎吱聲,確定大?臣們都走了後,餘星長籲一口氣,慢慢抬起頭,對上祁野目光,餘星被灼熱視線燙了下,快速移開目光,“之前吩咐了什麼?”
祁野不?答反問:“該叫我什麼?”
餘星有?些不?好意思,他猶豫了下,跟其他人一樣叫了聲陛下。他很少叫祁野名字,就連“陛下”這兩個字也叫得很少,仔細想來他幾乎都沒怎麼叫過祁野,每次都是你啊你的叫。
祁野聽著?少年軟軟叫著?陛下,心裡頗為怡悅,但沒有?那麼好說話?的放過餘星,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不?是這個,餘星咬著?下唇,認真想了起來除了陛下、祁野,他隻能想到“夫君”兩個字。
他偷偷看了祁野一眼,難道祁野想聽這個?
餘星耳朵瞬間紅了,他支支吾吾半響,咬著?下唇,將下唇咬得粉嫩欲滴,看著?就想要狠狠欺負一番。
“夫、夫君。”
祁野在?餘星沒看見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揚,卻還?是對著?餘星擺頭,餘星徹底想不?出來了,軟著?嗓子又有?些委屈的道:“我……我隻想到這個,你不?喜歡嗎?但我確實不?知道該叫什麼了。”
祁野低笑一聲,將人摟進懷裡親了親,拇指摩挲著?粉嫩下唇,慢慢探入秘密之地,他嗓音低啞,“星寶叫我大?人。”
餘星一臉困惑,但還?是乖乖叫了聲大?人,惹得祁野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番,直到雙唇紅腫才放過嬌豔欲滴的唇瓣。
餘星不?明白大?人是何意,他總覺得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樣,在?陳國稱呼那些官員便叫的大?人,但看祁野反應應該不?止這個意思。他問過小軒之後才知道,在?禹國不?能隨便叫大?人,大?人一般是對著?父親叫的,有?父親之意。
餘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祁野竟是戲弄自己,讓自己叫他爹!又氣惱又羞赧,對著?愛人叫爹什麼的,想想就麵紅耳赤,害羞不?已?。
雪停了,天空放晴了,碧空如洗,城內恢複了往日?繁榮熱鬨。餘星繼續上學?,他漸漸發現崇文館裡少了學?子,仔細觀察後發現右手?邊的確少了兩人,餘星原以為他們有?事告了假,一連幾日?過去他們都沒出現。餘星覺得不?對勁。
恰逢祁複來找他說話?,餘星將心頭疑慮告訴了他,祁複道:“他們被大?學?士請回府了,大?學?士是可以將監生請回去。”
餘星:“他們都不?能再?來了?”
祁複點?頭,“他二人一年到頭荒廢的課業太多,超過三次考察,都得了下下,便被大?學?士上報給皇兄,將他們逐出崇文館。”
祁複見餘星神色有?異,又道:“彆擔心,等到歲考結束,明年開春又會有?新的監生。”
餘星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趕走,他上回考核就隻得了個下上,之後得了中?下,若下次、下下次沒得上下,估計也會被趕走。
不?過他的擔心明顯多餘,以他現今身份大?學?士哪裡敢將他攆走,更何況祁野怎麼可能舍得讓自家寶貝被趕出崇文館。
祁複見他麵露擔憂,笑著?寬慰,“彆擔心,你不?是一般人,大?學?士不?敢趕你走,而且皇兄也不?會同意。”
餘星麵色稍微好看了些,他還?記得王施琅曾帶他去的國子學?,便道:“國子學?也是這般?”
祁複點?頭,“國子監六學?、崇文館、弘文館皆如此,除了每月考察,告假也算在?其中?,一年內超過百天告假的便會被趕回去。”
餘星不?想讓大?學?士和學?士誤解,他能繼續留在?崇文館是因為祁野。他不?想下次考察時還?得個中?下或者下下,他也想得中?上,上下,因此學?習起來更加認真刻苦。
每日?晨讀之後才用?晨食,之後才去崇文館,下學?後也是先完成課業,複習今日?所學?,再?背誦《千字文》、《急就篇》,最後還?要練上好幾篇字,有?時還?會練習寫詩,雖然依舊寫的不?倫不?類,但總算寫得出來了,也算是進步了。
祁野將少年的認真努力看在?眼裡,將處理公務的地點?改在?了正殿裡,這樣若是餘星有?不?懂的地方,他也能儘快發現,再?為少年解惑。
餘星從一開始不?好意思,到後來遇到不?懂的就問祁野,而今遇見不?明白的,也不?會立馬拿給祁野看,而是會認真思考一番,才會去問祁野。
這一轉變令祁野喜聞樂見。
第34章 【畫九】
光陰如梭, 白駒過隙,日子過得很快,經過這段日子努力, 餘星覺得自己進步明顯。
禹安城的寒冬便在幾場大雪,幾場晴中到?來了。
餘星在崇文館除了和祁複說話外, 有時也會和祁昭說幾句,但因?為祁昭內斂話少, 除了互相問候行禮,祁昭總是站在祁複身邊不言不語, 反觀祁複比祁昭小了幾歲,正是天性活潑的時候,與乾練的祁昭形成鮮明對比。
餘星挺喜歡和兄弟倆相處, 一個活潑開朗, 一個沉穩靠譜, 除了他們外餘星最近還認識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那人名叫於文俊,餘星會和他認識還得從?那日學士點到?於文俊說起,於文俊起身彬彬有禮回答,餘星還記得當時學士問的是“道之以政,齊之以刑, 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那時餘文俊回答的是——用政令治理百姓,或用刑法製約百姓,百姓可?以暫時免於罪過,但他們不?會感到?不?服從?是可?恥的;如果用道德統治百姓, 用禮教約束百姓,百姓不?但有廉恥之心?, 還會糾正自己的錯誤。
於文俊說:“一味用僵硬手段壓製百姓,隻會讓他們產生逆反心?思,但如果我們用道義服人,他們便會心?服口服,同時還會向良者學習。”
“學生覺得隻有讓孩子讀書識字,學得仁義禮智信,如此一來大禹才能真正繁榮昌盛。”
餘星當時聽著?於文俊的言辭,許久才從?愕然中回過神。或許是因?為生於陳國,長於陳國,幾個月過去餘星仍然沒把自己視為禹國人,偶爾還會拿陳國與禹國比較,然而聽於文俊一席話,他頓悟了。
禹國雖不?是生養他的土地,卻是教他知識道理,讓他擺脫悲劇命運,獲得新生的國度。
比起孕育他的陳國,禹國才是他真正的故土,是他的家園。
隻有在這裡?他才能像“人”一樣?生活,隻有在這裡?他才擁有“家”,擁有“親人”,擁有“朋友”。
餘星想通後,再?看崇文館就完全不?同了,這裡?是禹國最?好的學府,裡?麵的學士更是三品或二?品文官,大學士更是當朝宰相,由他們親自授課,所收獲到?的學士見解,豈是國子監六學和縣學可?比的。
餘星敬佩大學士和學士。對國子監六學、弘文館、崇文館也有了一定認識。
崇文館和弘文館並?非官家子弟就能入學。弘文館隸屬門下省,三十個入學名額——隻有皇親國戚,一品散官封爵者、從?三品以上、中書侍郎、門下侍郎等人的兒子或孫子有入選名額。
弘文館內有大量藏書,屬於國家級藏書館。
想要進入崇文館就學,人選要求亦如此,且崇文館內有皇室藏書館,其內經書俱為寶藏級,一般讀書人一輩子也見不?到?。
大部分官家子弟便去的四門學和國子學,優異百姓也能進四門學,大部分百姓會選擇律學或算學,從?其他縣府過來的監生,會選擇律學和算學,隻有一部分家境優越的會選擇進入四門學。
餘星了解的不?多,但也勝從?前。
他會和於文俊如此投緣,除了他們不?約而合的觀念,還因?為於文俊和他的姓同音。
於文俊和餘星打過招呼,便同他說起了冬至當天的祭拜,餘星尚不?知情,遂問:“你怎麼?知道?”
於文俊沒有隱瞞,“家師正是國師,他跟我說,那日我需得同行。”
餘星略顯驚訝。
於文俊又道:“冬至會休沐兩日,倒時各地應該都會舉辦祭祀儀式。”
餘星發現禹國相當喜歡祭祀,他來禹國三個多月,已經經曆了不?少祭拜。
冬至這日,國子監六學、崇文館、弘文館、縣學、私塾都休沐。
餘星依舊需要早起,晨鐘敲第三輪,他就醒了,祁野也睜開了眼,伸手將人摟入懷中親了親。
祁野抓著?餘星的手摩了許久。
餘星杏眼中滿是水霧,眼尾紅暈比桃花還要嬌豔,紅唇微張,熱氣順著?縫隙噴薄而出,身後高大的男人捏著?他下頜,餘星扭過頭去,祁野湊過去與他親吻。
餘星雙手緊緊攥著?綢褥,抓出層層褶皺。
祁野握住他的手,分開他細長纖瘦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
鐘聲與鑼鼓聲響徹禹安城。
天光乍現,所有人都起來了,樟樹上鳥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餘安城十六個城門齊齊打開,來自各地的商販或挑著?擔,或推著?雙輪推車,或背著?背簍進入外郭城,在西街占據一席之地。
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
禹安城如往日一般熱鬨繁華。餘星也終於被祁野放過,他感覺雙腿無力,雙股發軟,他幽怨的看了祁野一眼。
祁野看著?自己弄出來的,有些心?疼的親了親少年眼角,柔聲哄道:“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餘星聽著?他溫柔低沉的嗓音,熱氣撲來,瞬間心?軟,祁野又親了親他手背,一臉溫柔的注視餘星。
餘星徹底心?軟,哪裡?生得起氣來。
祁野聲音柔和,“既然不?生氣了,那就——”
祁野指著?自己薄唇,餘星明白過來後,圓潤的喉結上下吞咽,等了會兒才在祁野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餘星腦袋剛往後挪,便被祁野按住後腦,餘星的話儘數堵在親吻中。
餘星動彈不?得,也掙脫不?開,久而久之便沉淪其中,任由那股氣息在裡?麵翻轉,攪動,甚至他還主動配合,與氣息相互依存。
許久後,祁野鬆開餘星。祁野心?情不?錯,在他唇邊親了親,又為他換上玄色袞服,原本餘星該穿鳳袍,但餘星身為男子,又是聖子,祁野就讓尚衣局製作出偏小的玄色袞服,與祁野袞冕上的圖案相比,餘星的隻有五爪金龍,和翱翔九天的金凰。
祁野穿著?大袞服,比起袞服來更加繁複,黑色大袞服,其上繡日月星辰,龍山華蟲,龍以金線繡製,山川河流皆是深綠,衣領、袖口暗紅黼紋,十三金蝶革帶,黑金長履,頭戴大裘冠,十二?冕旒垂落,擋住了鋒銳的眉眼。
祁野見餘星看自己,朝對方伸出手,餘星將手放了上去,任由祁野牽著?,往宣和殿走去。
他們身後跟著?千牛十二?衛,內侍太監,左右金吾衛等上百人,尚乘局的人備好玉輅,祁野拉著?餘星坐進玉輅。餘星這才發現他們每次上馬車,不?論是四輪的,還是兩輪的,都是踩著?包了繡緞的馬紮,而不?是踩著?人。
與陳國不?同,陳國屬於後者。
餘星每次都被祁野匆忙拉上輅車,今日才發現這點不?同。
玉輅駛往應元門,校場上站滿文官武官,文武各排四列,見到?天子座駕後紛紛行禮,祁野拉著?餘星下玉輅,大臣們紛紛行跪拜禮,餘星看到?了站在前方的祁複和祁昭,及另外兩名親王。
那兩名親王位列武官之前,祁複和祁昭則在文官前方,其後是尚書省、尚書令、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和六部尚書等,祁複之後則是文散官,紫光祿大夫等人。
餘星對紫光祿大夫有些印象,當初就是這人和懷化大將軍劉益,以及白繆護送他和祁野離開陳國,來到?禹國。
餘星往武官那列看去,果然在第三行找到?懷化大將軍,劉益的目光看了過來,他朝餘星微微點頭,紫光祿大夫蘇遠山也對上了餘星視線,同樣?朝餘星頷首。
知道他們還記得自己,餘星心?裡?挺欣慰的,殊不?知如今整個禹安城誰對他沒有印象,哪怕是禹都府百姓也都將餘星放在心?上,應該說全國百姓都將餘星放在心?上,甚至多過他們皇帝。
朱雀大道早已清理乾淨,纖塵不?染,他們需要去承德宮附近的太廟祭祀。
這一次餘星沒在朱雀大道上看見百姓,心?下有些好奇,祁野看出他內心?所想,解釋道:“今日他們會在家中祭拜,或去神龍廟祭拜。”
餘星問:“我們也要去神龍廟嗎?”
祁野點頭。
餘星有些憂心?的說:“這樣?的話我們進得去嗎?”
神龍廟集聚大量百姓,他們這麼?多人過去,應該會被堵在門口。
祁野低低一笑,“不?會,他們和我們要去的龍神廟不?是一個地方。”
餘星有些不?解,什麼?叫不?是一個地方,難不?成還有好幾個神龍廟?
後來餘星才知道還真的有兩個神龍廟,太廟旁邊的神龍廟,屬於皇家供奉的神龍廟,隻有皇室中人才能進出祭拜,校場上的神龍神像金身不?朽,身形龐大,百年前□□按照所見特意?找工匠精心?打造,每一處都精雕細琢,因?此才會如此栩栩如生。
百姓們去的神龍廟則在神龍坊內的神龍廟,神龍坊位於東市南,與廣德坊相鄰。
廣德坊內有廣德觀,供奉的是廣德真人,傳聞廣德真人年少便以博學聞名,儒雅清素,初入仕途就是郡主簿,後來官至散騎常侍,再?後來歸隱茅山,遍訪德高望重的名者賢人,尋真修道,為道教上清派傳人,也有傳聞說這位廣德真人,曾見過神龍神尊,並?得到?神龍神尊點撥,脫離“苦海”,是禹國除國師外,唯一不?受折磨的男子,等到?他壽終正寢後,後人多次造訪他曾居住之地,想要找出他不?受侵擾的秘密,然而幾百年過去,依舊一無所獲。
於是在一百多年前,禹武帝為其建神宮,塑泥身,百姓們紛至遝來,誠心?祭拜。
餘星跟著?祁野站在神龍神像前,望著?雄偉莊嚴的神龍神像,不?由得挺直後背,也跟著?肅穆起來。
很快,他看到?王施琅身後跟著?於文俊。
於文俊恭恭敬敬代?替祁野三人,跪在神像前,上香,念誦卜文。
長長的告文誦讀完畢,已是一炷更香後,祁野跪下手執燃香,虔誠道:“願我大禹兒郎無病無痛,願神龍神尊寬恕我等。”
餘星不?懂,為什麼?要神龍寬恕他們?
祁野磕頭將燃香插/進香爐中。
祭祀結束已過申時,餘星早餓得前胸貼後背,將先前的疑惑拋之腦後,與祁野一起回了宣明殿,迫不?及待吃午膳。
午膳後,兩人在宣明殿裡?消食,等沒那麼?撐了,祁野便摟著?餘星在內殿塌上休息。
餘星和祁野醒來後,餘星想到?今日冬至,往年這時阿非就會唱《數九歌》,他本以為今年不?能唱了,沒想到?宮人們送來筆墨紙硯。
餘星問:“你要寫字?”
祁野道:“畫九。”
餘星不?會畫,祁野就教他畫素梅,祁野教得仔細,餘星學得認真,很快就畫好一朵素梅,祁野在旁又畫了朵,餘星有學有樣?的在旁邊畫了一朵。
直到?畫了九朵素梅,祁野停下筆,說:“每朵素梅九片花瓣,共畫九朵,便是九九八十一,每朵花代?表一個九,每瓣代?表一天。”
餘星點了點頭,認真給素梅上黃色,上到?第三朵時,他道:“在陳國也會過冬至,但不?會畫九,而數九。”
餘星回憶了下,輕輕唱了起來,“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窗外雪花飛舞,花圃上鋪了一層雪花,餘星看向外麵雪景,呢喃:“真美。”
祁野盯著?他臉,輕聲道:“很美。”
未幾,餘星回過神來,手背上留下一團墨印,他哀怨一聲,舉起手背給祁野看。
祁野輕笑道:“好在沒弄成花臉。”
餘星癟嘴,“我才沒那麼?笨,倒是——”他猛地將手背貼在祁野臉上,祁野來不?及躲避,右臉上赫然留下墨團,餘星哈哈哈大笑起來,祁野見他笑得開懷,也跟著?笑了,餘星又故意?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徹底淪為花臉,餘星笑得越發燦爛,比此時的雪景還要吸引人。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到?了寅時兩人又攜手去了尚食局。
遠遠地還能聽見少年清脆悅耳的嗓音,“除了畫九,咱們還要做什麼??”
“你之前還會做什麼??”祁野看向他。
餘星知道祁野問的是在陳國怎麼?過冬至,沒藏著?掖著?,“我們會數九,之後還會做餛飩。”不?過每次他都包不?好,基本上是阿非完成的。
祁野道:“我們也會包餛飩。”
餘星欣悅道:“那太好了,咱們可?以一起包餛飩。”
他們來到?尚食局,尚食帶著?宮人出了禦廚,偌大的禦廚就隻剩餘星和祁野。
餘星選了些新鮮羊肉,洗乾淨血沫後,開始剁羊肉,祁野在一旁揉麵團,手法並?不?生疏,應該是以前揉過,祁野擀麵皮,餘星將剁好的羊肉放進海碗裡?,又加了些薺菜和蘿卜碎在裡?麵,攪拌後和祁野一起包餛飩。
然而看著?簡單實際上很難,餘星包出來的餛飩勉強能看,祁野的餛飩卻是皮餡兒分離,餘星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眾女官站在禦廚外,聽著?裡?麵傳來嬉笑聲,不?由得放鬆下來。
餘星笑得眼睫微顫,眼裡?蘊著?水霧,眼尾微微發紅,臉頰因?大笑而變得緋紅,紅唇也格外水潤,祁野看著?看著?,將手中麵皮一扔,把餘星摁在牆上狂親,他的動作略顯粗魯,略帶懲罰的在餘星被親得發紅的唇上咬了一口,餘星被親的忍不?住發出氣音,聲音柔軟纏/綿,聽得祁野又忍不?住在他唇上嘬了下。
他的動作很慢,眼神深邃溫柔,像一把鉤子勾得餘星連連咽口水。
餘星還未反應過來,裡?麵就溢滿了祁野凜冽霸道的氣息。
許久後,祁野停下親吻,整理少年衣衫,才叫人進來處理那些沒包完的餛飩。
尚食帶著?眾人進來,處理剩下的麵皮和餡兒。
祁野帶著?餘星回宣明殿。
第35章 【妄想】(捉蟲)
晨起開門雪滿山, 雪晴雲淡日光寒。
北風卷地白草折,北風吹雁雪紛紛。
冬至過後寒冬已至。俗話說寒冬臘月凍死豬狗,特彆是在還要下雪的?北部, 餘星第一次感受到寒風刺骨。
陳國冬日雖然也冷,卻是乾冷, 穿了夾襖便不太?冷,但在禹國穿了塞滿棉花的?長?襖依舊扛不住風寒, 好在宣明殿和宣和殿內都有地暖,三麵牆內燃著木炭, 外牆抹了層椒,屏風前擺著一尊金銅麟暖爐,爐內放著獸形木炭, 屋內暖烘烘的?, 也不覺得冷。
天?氣太?冷, 餘星就讓小貴幾人進來取暖。
這幾日在外麵走一圈一不小心得冷得直哆嗦,身體不好?受不住風寒,得病上好?幾日。
以前餘星從來不會關心民生,但和祁野相處久了,偶爾還能見到奏疏上的?內容, 這會兒餘星一眼就瞧見上麵寫著,某縣某村因風雪有多少孤寡老人被凍死。
餘星看著上麵的?內容,心裡生出憐憫,他也想要儘一份力。
祁野察覺他眼底的?惻隱,寬慰道:“天?災人禍躲不過,隻能儘量避免傷亡和損失, 今年死亡人數比去年少了很多。”
本想安慰祁野的?餘星:“……”
祁野繼續道:“彆擔心,中書令、門下侍郎、禦史大夫已?到西州和上州, 同那邊鄉紳士族協商,他們同意贈糧。”
“當?地縣衙也會施粥,發粟米、發粗鹽、發肉、發麻襖,特彆貧瘠或是道路被阻的?地方,已?經派人去通路,按照你之前的?建議,通過以糧換銀的?法子?,鎮上人也有糧吃,村裡人多了筆收入。”
餘星聽到這裡才徹底放心,令他意外的?是,他隨口一提的?法子?,居然真的?被采納了,他心底升起自豪和滿足感。
這日,餘星收祁昭送來的?帖子?,邀他去城西倚翠樓一聚。餘星想了想這幾日在宮裡待得無聊,就想和那些學子?交流一番,他把這事?告訴祁野。
祁野直接同意,讓他把陸筠帶上,餘星想了想沒拒絕,又把小貴和小軒一並?帶去,留下周桂和劉旭。
馬車很寬敞,坐三個人不顯擠,車裡放著個金銅獅頭暖爐,熱氣源源不斷冒出,車內溫度逐漸升高,三人隻覺得車裡暖烘烘,一點兒也不冷。
馬車在倚翠樓停下,陸筠打開擋板,撩開車幔,對裡麵的?餘星恭敬道:“聖子?到了。”
小貴和小軒率先?下馬車,小軒放下橫在車轅上的?馬紮,小貴掀著簾幔,餘星下來時,小軒伸手扶住餘星,就怕餘星踩滑摔倒。餘星站在有些濕的?地板上,在陸筠帶領下和小軒小貴進了倚翠樓。
樓裡管事?是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女?人,女?人見到他們後立即迎了上來,見幾人是生麵孔,又見他們衣著不凡,特彆是中間少年,樣貌精致,比樓裡花魁還要貌美,女?管事?不由得看愣了,在看少年穿著,比另外三人都要好?,便以為餘星是處世未深的?小少爺,立即熱情招呼。
餘星聞著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覺得還是祁野身上的?味道更好?聞。
餘星聽著對方嘖嘖不休介紹樓裡姑娘,餘星臉蛋微紅,倉皇打斷,“我來找朋友,我朋友姓祁。”
女?管事?聞言態度比剛才還要恭敬,帶著餘星上二樓,陸筠沒上去留在一樓,小軒和小貴跟著餘星上去,女?管事?將他們帶到祁昭所在的?雅間便躬身離開。
祁昭並?不是隻包了一個雅間,二樓好?幾個雅間都被他包下,連二樓大堂內的?學子?,也都是祁昭請來的?人。
這些人大都穿著學子?服,餘星從他們儒服上,看出他們是國子?學和太?學的?監生,他又看向角落,那裡的?幾人是四門學的?,大堂中站著崇文館和弘文館的?監生。
餘星頭次參加詩會,見很多人不認識,心底有些遑遑,好?在身邊還有小貴和小軒,倒不至於令他尷尬。
祁複見到熟悉的?身影,朝著餘星快步而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今日有些冷,大夥兒決定先?煮酒……喝點熱酒暖身?”
餘星想到祁野不許自己喝酒,便搖了搖頭,說:“馬車裡有火爐不冷。”
祁複:“行,那就不喝。”
知道餘星不認識他們,祁複又道:“一會兒我介紹他們給你認識。”
餘星不想太?麻煩祁複,連忙擺手,祁複見他不樂意也不勉強,拉著他進了一雅間取暖。溫酒看窗外紛飛雪花,好?不愜意。
屋裡生了炭火,餘星一進來就感到一股暖意,他呼出一口熱氣暖手,就聽祁昭道:“皇嫂安好?。”
餘星道:“祁昭安好?。”
屋內有十幾人,他們聽見祁昭的?話後,就猜出餘星身份,看向餘星的?目光瞬間帶著尊敬和敬畏,其中夾雜著幾道討好?的?視線。
祁昭倒了些燒酒給餘星,餘星道過謝,小小泯了口,熱酒驅散了心底遑遑,他又給小軒和小貴倒了一小杯酒,兩?人紛紛接過,喝了一小口。
雅間裡大部分是崇文館和弘文館的?,外堂的?則是六學的?。等?眾人開始說臘月二十七的?歲考,外麵的?人也跟著湧了進來,屋內不算太?大,隻能把兩?扇門全開。
祁昭見人都湧進來,便招來夥計讓他們把東西搬去隔壁雅間,隔壁更加寬敞,能容納近百人,夥計立即照辦,數人一邊去隔壁一邊聊歲考。
等?進了隔壁雅間,大夥兒將門一關,更加興奮的?討論起來。
餘星這才知道每年臘月二十七便是歲考,考察整年的?所學內容,,若考察不合格則會被請退。
餘星有些緊張,擔心自己會考不好?,畢竟有大半年的?知識他都沒學過,此時聽他們說起,便聽得格外仔細。
一青袍學子?道:“諸位也都考過好?幾年,自是清楚每年歲考要求,隻是今日的?題在下猜測重點會放在策論上,比如該如何?安排災後重建。”
餘星沒考過歲考,聽他們這麼說,也覺得很大可能是考這個,他想著平日裡還是要多了解時事?,萬一歲考沒達標,說不定還真的?會被請回去。
餘星下定決心,往後要奮發圖強。
經過餘星觀察,他發現國子?學、太?學、四門學的?學子?來了不少,卻不見算學、律學和書學的?學子?。
餘星已?和從前不同,他知道算學、律學和書學的?學子?大都是七、八品小官之子?,或是胥吏之子?,亦或是平頭百姓,商戶子?弟,這部分學子?並?未得到權貴重視,同樣的?祁野也沒有重視他們,所以每年科考能考上的?基本上都來自另外三學,或是從其他州府而來的?優秀舉子?。
餘星思考完,抬眼就看到兩?個熟悉的?人——關子?澄和曹歸帆。
看到這兩?人餘星有些愣怔。
這時,眾人開始介紹自己,很快就輪到餘星。
餘星在眾人注視下,有學有樣道:“在下姓餘,單名一個星字,於崇文館學習。”
等?餘星說完就到了關子?澄,關子?澄還和從前那般,說話磕磕絆絆。
反觀曹歸帆一開口,一些人看他的?眼神就變了。
大夥兒幾乎都認識餘星,不過很少近距離接觸,礙於餘星身份他們也不敢貿貿然到他跟前去。
眾人自我介紹完,便開始吟詩作對,這兩?樣餘星都不會,隻好?坐在屋內左看看右看看,無意間就和曹歸帆的?視線對上。
曹歸帆先?前還想將餘星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但那日冊封大典,他得知餘星身份後,徹底歇了這個心思,甚至還擔心餘星找自己麻煩,不過兩?個多月過去,他依舊相安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知道他身份的?學子?想和他套近乎,但曹歸帆的?注意力壓根沒在他們身上。
幾人說了幾句尬話,便乖乖閉上嘴。
他們除了巴結曹歸帆外,還會巴結羅江信,可以說整個詩會除了餘星身份最尊貴外,就屬祁複和祁昭兩?個親王,除此外便是尚書令的?嫡子?曹歸帆,以及身份同樣不凡的?羅江信。
羅江信是國舅府小少爺,因著是國舅老來子?,備受寵愛,就連太?後也都寵愛有加,這也造就了羅江信傲慢、吊兒郎當?、口不遮攔的?性子?。羅江信極愛被人吹捧,這會兒被眾多學子?圍著,他自尊心爆表,甚至大手一揮叫來了舞/女?。
舞女?身穿抹胸短裙,露出婀娜身姿,修長?光潔的?小腿,一襲輕紗披子?將白皙的?手臂半遮半掩,若隱若現,十分引人遐想。
五弦琵琶歡快響起,身姿妙曼帶著麵紗的?女?子?,赤足跳舞,幾個扭/胯的?動?作,看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餘星頓覺尷尬。
舞女?們各個扭動?著妖嬈身姿,來到羅江信身邊,羅江信左擁右抱,有舞女?朝著祁複和餘星過來,祁複冷著臉拒絕她們,她們這才悻悻然去找祁昭。
祁昭對著小弟輕笑?一聲,將美人摟入懷中。
看得餘星微微皺眉。
祁複道:“不用管他們。”
話音一落,祁昭已?經摟著兩?名舞/女?去隔壁雅間。
等?祁昭一走,羅江信的?視線立馬落在了,餘星那張比任何?一個舞女?還要精美的?臉蛋上,他對著餘星笑?了笑?,笑?得極其狎昵,餘星蹙起眉頭,祁複瞧見了也滿是不悅,然而羅江信仿佛沒看見一般,朝著餘星露出一個放/蕩/不羈的?笑?容,狎/昵的?喚了聲“皇嫂”。
餘星眉頭皺得更緊。
祁複清楚羅江信沉湎/淫/逸,微微上前擋住對方毫無遮攔的?目光。
小貴不認識羅江信,卻十分不喜這人看自家主子?的?眼神,令他想起了那個討厭的?人。
小軒聽其他宮人說過羅江信囂張跋扈,驕奢好?色,此時見對方一貪婪/的?注視自家主子?,怒目圓睜看著對方。
小軒俯身在餘星耳邊提醒,“聖子?小心此人,這人傲慢無禮朝三暮四,是國舅爺的?小兒子?,與?聖子?一般大,在國子?學上學。”
餘星順著小軒的?話點了點頭。
國舅的?小兒子?就是太?後侄子?,祁野的?表弟。
餘星沒見過這人,羅江信已?經見過餘星好?幾次,除了封後大典,便是祭祀儀式上,他們作為皇親國戚自然站在前麵,羅江信便看清了傳聞中的?聖子?,當?時就看直了眼。
少年似嫡仙天?姿國色,僅僅一眼就讓羅江信癡迷,夜夜魂牽夢繞。
被祁昭邀約來詩會,他其實是拒絕的?,他哪裡會作詩!但他轉念一想覺得祁昭多半會邀餘星,便抱著碰碰運氣,沒想到對方真來了!
剛才有祁昭在,羅江信還有所顧忌,這會兒祁昭逍遙快活去了,他自然也就無所顧慮的?接近餘星。
他萬萬沒想到走了個祁昭,又來個祁複,他和祁複年歲相仿,每次見麵都針尖對麥芒。
羅江信麵對祁複時沒半點好?臉色,“原來是表弟,表弟我們許久不見,不如喝一杯?”
祁複沒說話,一臉警惕的?注視他。
見祁複擋在自己麵前,餘星十分感動?,但他不能當?縮頭烏龜。
若是從前餘星會躲在後頭暗中觀察,今時不同往日,他不能軟弱,他也要保護其他人。更彆說祁複是他弟弟,哪有兄長?躲在弟弟身後的?。
餘星表麵從容的?和羅江信行禮,羅江信見小美人主動?搭理自己,臉上笑?容更加明晃晃,看得祁複眉頭緊鎖,羅江信生怕餘星會拒絕,趕忙笑?吟吟說:“不知皇嫂可會玩葉子?戲?”
餘星沒聽過這個,正想拒絕,羅江信又忙不迭道:“葉子?戲十分有趣好?玩,不如皇嫂和我們玩一把,我想皇嫂應該不會拒絕表弟的?這個請求。”
話都說到這份上,周圍人也都聽見了,他們身份不低,如果餘星拒絕打得不僅是羅江信的?臉,同樣也是皇家臉麵,再怎麼說羅江信也是皇親國戚。
餘星隻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羅江信笑?容更加招搖,他當?即轉頭吩咐夥計準備。
祁複小聲道:“你會玩?”
餘星搖頭。
祁複有些急了,“不會那你還答應?!”
餘星問:“葉子?戲是什麼?”
祁複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餘星了,但這也不能怪對方,誰讓羅江信這般厚顏無恥,所以他才會討厭這家夥。
“葉子?戲是種遊戲,形如葉子?,有四十張牌,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祁複解釋道。
餘星:“?”
餘星沒想到葉子?戲這麼複雜,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了。
“皇嫂快來,咱們準備好?了,不會玩的?話也沒事?,表弟教你。”羅江信熱情的?聲音傳來,這一下餘星想溜走都不行了。
祁複安撫道:“彆擔心,一會兒我教你。”
餘星點了點頭,眼下隻能相信祁複,然而等?他們玩了第一把,餘星徹底懵了,他沒想到葉子?戲這麼難,祁複也是一知半解,全程指揮下來兩?人輸了個徹底。
被其他紈絝子?弟嘲笑?,祁複簡直沒臉見人,餘星也覺得沒意思,想走人,然而他剛表露這個想法,就被羅江信攔住了。
羅江信臉上笑?容收斂大半,這會兒基本上是他的?人,他就算攔著餘星,光憑他們兩?人也掙脫不開,祁複雖是親王,但在太?後麵前還沒有他受寵,更是沒把祁複放眼裡。
羅江信不相信王施琅那套說詞,隻把餘星當?成男後,還是那種不怎麼受祁野寵愛的?男後。
他可是比誰都知道祁野不近男/女?,清心寡/欲,鷙狠狼戾,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對誰上心!?
羅江信自我篤定,朝餘星伸出手,想去抓餘星胳膊,但被餘星躲了過去,小軒和小貴頓時下了跳,小貴立馬把自家主子?護在身後,羅江信的?這一舉動?徹底惹惱祁複。
祁複一拳朝著他臉打去,“羅江信,你膽敢!”
羅江信左臉上留下一道烏青。
羅江信怒吼一聲,“祁複!你竟然敢打我!”
羅江信朝著祁複撲去,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
餘星焦急道:“小貴、小軒快拉住他們!”
說著餘星率先?衝向兩?人拉架,羅江信見他們來幫忙,大吼一聲,“你們還傻愣著作甚!還不快過來幫忙!”
羅江信的?跟班紛紛加入進來,跟祁複關係不錯的?學子?見狀,也跟著參合進來,其他人見君後都參與?進去了,他們得保護君後,沒多想紛紛加入其中,一時間外間鬨成一片。
關子?澄也在其中,他想去幫餘星,卻被曹歸帆和他的?同夥踹了好?幾腳。
整個二樓陷入混亂,叫喊聲咒罵聲傳到隔間,也傳到了樓下,正在和姑娘親熱的?祁昭聽見動?靜,急忙忙跑了出來,與?此同時陸筠也上了樓,見餘星在人群中被人扯來扯去,衣服淩亂,頭發蓬亂,當?即雙眉直抽,忙衝進去阻止。
陸筠被這些人擠來擠去,他猛地踹了一人一腳,下一刻後腰被好?幾個人抱住,連大腿也被人緊緊抱住,陸筠黑了臉,怒道:“放手!你們給本官放手!再不放手彆怪我不客氣!”
陸筠有功夫傍身,對付這些文弱書生不是難事?,可這些人身份不凡,他打了這些人,這些人的?老子?估計會告到禦史台去,而且聖子?還在裡麵,萬一誤傷了聖子?後果不堪設想。
陸筠不敢亂動?,猶豫間就聽見淩亂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聽見淩冽森寒的?聲音,“將他們分開。”
數十名侍衛很快將眾人分開,陸筠也得了機會抽身,祁野見餘星被幾人拉扯,眼神暗得可怕,他快步朝餘星走來,白繆在前麵開道,祁野很快來到餘星身後,踹向餘星身後之人,一把將餘星拉入懷中,餘星驚呼一聲,但聞到熟悉的?氣息,瞬間軟靠在祁野懷中。
羅江信剛才在和餘星糾/纏,眼看就要從後麵抱住餘星,結果被人給踹開了,他揉著腰,怒不可遏道:“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揣——”
隨著他轉身看清身後之人,頓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那些鬨事?的?紈絝子?弟也都被侍衛們鎮壓,見來人是祁野後,紛紛下跪求饒。
祁野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冷冷道:“全部帶走,將羅江信收押大理寺。”
此話一出大夥兒都知道他們闖禍了,他們低估了祁野對餘星在意的?程度,剛才他們不該聽羅江信吩咐,如今被關進刑部,還不知怎麼辦?他們悔不當?初,可世間哪有後悔藥,為了讓陛下從輕發落,他們隻能拚命認錯。
餘星見無辜的?人被牽扯進來,便道:“他們一直在幫我。”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關子?澄數人所在的?方向,祁野看了過去,點了點頭,讓侍衛把那些人給放了,其他人一並?帶走。
羅江信做小伏低哀求,祁野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對方,摟著餘星下樓。
不出半日朝廷上下都知道龍顏盛怒,關押了不少官家子?弟,連國舅家小少爺羅江信也被關進大理寺,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國舅府上更是燈火通明,國舅夫人哭得梨花帶雨,國舅也心急如焚,第二日早早便進宮見太?後。
慈安宮內,太?後見他神色慌張,不免嗬斥了一句,她身在深宮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知道侄子?被祁野收押一事?,不過她並?未放在心上,如今見自家弟弟求情,便做個順水人情。
太?後保養得當?的?臉上處變不驚,她道:“今日你且回去,一會哀家讓人把信兒送回去。”
國舅連連應是,“家姐,這事?小弟就隻能指望您了。”
“放心吧。”太?後閉了閉眼,“回吧。”
國舅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太?後派身邊老太?監去大理寺撈人,卻不料老太?監無功而返,大理寺少卿拒絕放人。
老太?監小心翼翼觀察太?後神色,太?後麵容有些僵硬,她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地將白玉杯摔在老太?監腳邊,嚇得老太?監一哆嗦,急忙跪下磕頭求饒。
太?後惡狠狠道:“皇帝當?真是不給哀家一點顏麵……你去,找陛下,就說哀家要見他。”
第36章 【滑雪】
老太監再?次無功而返, 太後這?才意識到事態嚴峻,她原以為祁野隻不過是在眾人麵前假裝和餘星親呢,卻沒想到祁野當真在意那少年
她與羅江信一樣都不相信, 王施琅口中的?聖子。
她甚至覺得王施琅是隨便選了個人,不然為何數百年未能找到的?人, 王施琅隻花了幾年就輕而易舉找到,他師傅沒能辦到的?事, 他年紀輕輕就能做到。
太後一直認為王施琅在撒謊,為的?就是穩固國師之位, 以及替祁野籠絡民心。
太後越推敲越加坐不住,若是救不出羅江信,她的?母族勢必會?被朝中大臣看低, 事關家族顏麵, 她隻能降下臉麵親自去找祁野, 然而當她帶著老太監站在宣明殿外,卻被千牛備身劉璨告知陛下不在宮中,太後不相信劉璨的?話,卻也不能硬闖,隻能氣悶的?帶著老太監離開。
心裡對祁野不滿到了極點。
祁野哪裡是出宮了, 分明是不想見她!
太後回到慈安宮,便發了一通怒火。
劉璨沒騙她,祁野的?確不在皇宮。前日發生鬨事後,祁野見少年臉上和身上受了傷,心疼不已,恨不得把羅江信吊打一頓, 自然不可能輕易放人。
當天下午,尚藥局奉禦給餘星上了藥, 第二日傷口結疤。
臉上和手背上隻是小傷,餘星沒放在心上,但見祁野如此在乎,心裡說不出的?暖意。
這?會?兒餘星坐上金玉輅,跟著祁野出城,到轄下北安縣。
餘星頭次出城遊玩,與禹安城每日會?清掃積雪不同,出了外郭城後地?麵便有厚厚一層雪。
遠遠望去白茫茫一片,祁野見餘星打開窗,便道:“關上,彆冷著了。”
餘星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欣喜,“不會?,裡麵很暖和。”
輅車裡有暖爐,錦製軟墊裡塞了柔軟暖和的?棉絮,比茵褥更加軟和,地?上也鋪了厚厚羊毯,四周掛上帛蔓,車內充溢著熱氣,倒不顯冷。
餘星進入輅車便脫下狐裘,隻著窄袖白袍,祁野將自己?的?狐裘和餘星的?狐裘放一起。
這?時,餘星看到城外十裡亭,好奇的?張望,與剛才鋪滿積雪的?路麵不同,這?裡明顯被人清掃過,遠遠的?還能看見田地?,山間小路,炊煙寥寥。
餘星道:“這?附近有村子?”
祁野道:“有幾個村落。”
餘星有些好奇:“這?裡的?村民會?進城嗎?”
祁野回答:“會?,大部?分商販都是這?外邊的?農戶,他們會?把梨和青果?運進禹安城賣,也會?把打到的?獵物拿去西市賣,一些胡商則會?選擇在北安縣落戶,但他們隻能算非編戶。”
餘星頭一次聽說非編戶,見他滿臉好奇,祁野解釋道:“非編戶便是不能立戶籍的?百姓,以前是家丁、奴婢、給官府服役的?工匠、樂師、青樓女子等?,後來先?帝增加了胡商,不過我打算將胡商摒除,你?覺得呢?”
餘星想了下胡商不是禹國百姓,千裡迢迢從彆國來大禹做買賣,的?確不容易。
禹國百姓沒有排擠胡商,反而在禹安城西市胡商的?貨物最?是好賣,像芝麻餅就是胡商傳過來的?,原本叫胡餅,隻是後來改叫芝麻餅。
餘星思索一番,回答:“我覺得挺好,若讓他們在大禹立戶,他們也能給我們帶來更多東西,同時我們的?貨物也能通過他們賣出去。”
祁野道:“是這?麼個道理。”
他看向餘星的?目光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讚許。
“這?邊有個碼頭,他們的?人每月會?跑一趟碼頭,將貨物從其?他地?方運來。”
餘星點了點頭,原來這?裡就有碼頭,難怪這?邊的?胡商會?這?麼多,他在陳國就沒見過胡商,也沒見過彆國走商,若是彆國商人去了陳國,估計會?受到排擠。
餘星合上帛幔,問:“他們是哪國的?商人?”
祁野捏了捏他手心,說:“他們是禹國東麵的?遊牧族,他們馴養的?牛羊健碩彪悍。”
餘星在陳國完全沒聽過胡商,但在禹國待了三個多月,他聽小軒說過胡人不住房屋,住氈帳,他們生活在大草原上,與群山、鳥獸、羊群、牛群作伴。
餘星知道除胡商來禹安城做買賣,還有新國人和亞聖王朝人,不過這?兩國人他目前還沒見過,但聽說亞聖王朝人說番語,黑發栗眸,與禹、陳兩國人眸色不同。
兩人就這?“胡商”說了會?兒,輅車便到了北安縣城門外,天子車輦無人敢攔,他們很快進入北安縣,餘星望著皚皚白雪的?屋頂,隻覺得格外新奇,祁野也不阻攔,餘星看了會?兒便關上窗幔,雙眼明亮的?拉住祁野,“這?邊的?雪這?麼大嗎?”
祁野點頭。
玉輅停下,祁野便給餘星披上狐裘,又給自己?套上,才拉著少年下輅車,目所能及之處冰天雪地?,從高山到腳下,餘星不由得看直了眼。
餘星驚喜道:“這?邊的?雪也太大了,這?上麵是什麼?”
他低頭去看,卻見冰麵上似乎有什麼東西。
祁野將他半摟,“站好,這?是北安河,上麵是北安山。”
餘星還沒反應過來,祁野已經從陸筠手中接過銅盾,哐當丟在冰麵上,將餘星摟進懷中,餘星終於?反應過來,祁野這?是要帶自己?滑雪,感受到臉蛋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他將臉扭去一邊,心跳也隨之緊張加快,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從心口跳出。
他緊張的?雙手無意識攥住祁野衣袍,雙手探入狐裘之中,緊緊摟住祁野。
心跳沒半點減緩,他感覺冷厲的?風吹打在臉上,帶著冰冷刺骨,他隻能將臉埋進祁野胸/膛,聽著均勻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著祁野散發出的?溫暖,整顆心仿佛都被暖意包裹了。
祁野抱著他從北安河的?西麵滑去東麵,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餘星探出腦袋,看著從眼前飛速滑過的?光禿禿樹木,看著越來越近的?北安山,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美景。
祁野抱著他從銅盾上下來,又撿起地?上的?銅盾,牽著餘星的?手,問:“冷嗎?”
餘星有些興奮,臉蛋紅撲撲的?,他搖了搖頭,“不冷。”
“先?爬山帶你?從山上滑下來,西州的?雪更大,連綿無絕的?山上覆蓋著厚厚的?雪粉,河川結冰,想滑嗎?”
餘星光是想象了下那個場景,就忍不住點頭。
兩人花了半個時辰爬上山頂,腳下的?雪粉覆蓋在了長靴上。
祁野道:“向試試背對我嗎?我會?抱穩你?。”
餘星點頭。
他們從山頂滑下,速度快得餘星眼花繚亂,冷冽寒風拍打在臉上,刮得有些疼,但餘星已經顧不上了,急速地?下滑令他渾身緊繃,心跳加快,等?習慣了臉上反而露出激動?興奮的?紅暈,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感覺著冷風將他包裹,卻被身後的?熱源覆蓋。
祁野摟著餘星從半山腰躍起,兩人在空中掠過,餘星再?也忍不住叫出聲。
銅盾打著旋從半空滑落,祁野抱著餘星穩穩當當落在銅盾上,比剛才更加洶湧的?急速,刺激得餘星連連呐喊,等?來到冰床上,餘星險些腿軟,被祁野攬住,祁野側頭吻住餘星凍得發白的?唇,將熱氣一點點渡給他。
餘星有一日未去崇文館,第二日去崇文館,學士見了也沒說什麼,下學後祁複和於?文俊一前一後過來問候,詢問他有沒有事,餘星搖搖頭表示沒事,不會?兒祁昭也過來了,他客客氣氣關切一番,得知餘星沒大礙後才鬆了口氣。
祁昭之前擔心祁野會?因詩會?鬨事遷怒他,好在這?幾日過去也隻被太後訓斥了一通,挨了十大板,祁野倒沒把怒氣撒他身上,令祁昭放下心來。
祁昭和餘星說了幾句就離開了,等?祁昭一走,於?文俊道:“那日是沒有我,不然的?話我拚了命也要保護好聖子,叫羅江信那廝好看。”
餘星一直想問聖子到底是什麼,但想到曾經問過王施琅,對方笑而不答,他便有心想問王施琅唯一的?弟子,說不定於?文俊知道什麼,可聽著對方處處維護的?話語,他又問不出口。
餘星朝他笑了下,轉而問祁複,“那日受傷不曾?”
祁複嘖嘖道:“放心,他們不敢對我動?手,他們就是看你?溫溫和和,才會?如此膽大,他們若是對我動?手,我發起火來,那些人都不是我對手。”
餘星隻把祁複的?話當做寬慰,並未當真。
然而他不知道祁複說得都是真的?。
祁複沒告訴餘星,自己?被太後責罰的?事,但餘星還是從彆處得知此事,越發內疚。
祁複會?動?手打羅江信也是因為自己?,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激反倒是祁野察覺到他的?反常,追問之下才知道原因,便說他會?處理,餘星信任祁野,聞言放下心來。
數天過去,祁野也沒放人的?意思,國舅找過太後幾次,然而這?一回太後也無能為力,她是明白了,祁野就是用這?件事警告她,即便她是太後,也不能隨意動?他的?人。
除了國舅府上眾人著急外,幾個擁護國舅府的?五、六品文官同樣心急如焚,他們的?兒子進了刑部?地?牢,至今都沒被放出來。
然而祁野有意打壓太後母族,他們也無計可施,隻盼著祁野哪日心情好,將他們可憐的?孩子釋放。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臘月二十七,通過三個多月的?學習,餘星的?字跡不像從前那般歪歪扭扭,如今的?字跡工工整整,初露鋒芒。
歲考當日,小軒和小貴比他還要緊張,兩人早早起來筆墨,鎮紙,洗筆等?等?,收拾好後才把餘星送去崇文館。
餘星到的?時候,崇文館已經來了不少學子,餘星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祁複,和右邊靠窗欞的?於?文俊,兩人也朝餘星看了過來,不約而合對餘星笑了笑。
餘星朝二人回以微笑。
於?文俊對餘星做了個口型,餘星看懂了,意思是好好考。
餘星便對他做口型:你?也是。
於?文俊點了點頭。
外頭敲鐘,學士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助教?,他們分發手中卷軸。
餘星用虎頭鎮紙鎮住卷軸,便開始看題,題不多共五題,當看到第一題時餘星有些驚訝,沒想到一來就考詩賦,若是貼經或墨義?餘星還能回答上來,可讓他作詩的?確是為難他了,作詩內容以雪為題,餘星想了許久隻能寫出一首勉強能看的?詩。
“春色寥寥冷風驟,一夜孤雪凍西洲。厚雪浮雲擂鄉路,城中暮光映雪暖。”
餘星看了又看,在白紙上修改了好幾遍,但他隻能寫出這?樣的?七絕。
接下來的?幾題餘星寫下來,隻覺得頭暈腦脹,昏昏沉沉,原本就沒什麼墨水,這?一次直接掏得乾乾淨淨,直到最?後一道時策上,餘星終於?找回感覺。
最?後一題問的?是何以解西洲上州之境,食少乏,大雪阻路,田治乎?
餘星曾和祁野聊過,就就當時與祁野討論得來的?結論寫下來。
一場考核結束,餘星便和祁、於?二人告彆。
於?文俊笑道:“聖子,明日我們還能再?見。”
餘星隻以為是在宮裡見麵,不曾想當晚就被小軒告知,明日一早要和陛下一起祭拜神?龍,祈求明年風調雨順。
餘星終於?明白於?文俊先?前說明日見的?意思,敢情他早就知道了,而且看祁複的?樣子估計也知道,就他毫不知情。
第二日,他早早起來和祁野用過早膳。
今日他穿得類似冕服的?玄袍,餘星已經知道像這?種冕服隻有帝王才有資格穿,自打他來到禹國,第一次祭祀便是穿得類似冕服,雖然和祁野有些不同,但大抵相似,這?放在陳國哪怕是皇後也是想都不敢想,但在禹國他不僅穿了,還在如此隆重?的?場合!
餘星明白他能穿冕服是祁野的?意思,不免心裡一暖。
他扭頭看向祁野,祁野身著玄色大袞冕,明黃下擺,其?上五爪金龍,比起餘星身上的?冕服複雜了不少。
此時的?祁野僅僅是站在宣和大殿上,就給人一種王者風範,讓人不知覺想要對其?臣服,他冷冽的?氣息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即便是餘星,也覺得此時的?祁野有些陌生,然而當祁野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看過來時,餘星又能從那匆忙一瞥中瞧出些許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