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謝承澤早已忘記此人,沒想到十多年後重逢,他與沈淵背著自己這麼快就在私下裡有了秘密。
他剛剛甚至還抱著微渺又可笑的期待,以為二哥或許真的累了、不願意同自己再鬥了,以為二哥回到了從前那個溫柔愛笑的模樣,可現在他發現,謝承澤或許根本沒變,他還是那個對所有人都很好的人。
他隻是,唯獨對自己不再好了。
謝瑾瑜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什麼。
但他一定是哪裡做錯了,才讓原本親和隨性的二哥,逐漸變得麵目全非。
他該負責的。
“看來二哥很喜歡沈侍郎,小時候便對他另眼相看。”金色的袍袖下,謝瑾瑜雙拳緊攥,故作輕鬆道。
“哈哈,是嗎?”謝承澤腦海裡沒搜索出這一段記憶,於是打了個哈哈,端水道,“沈郎確實優秀,當然了,太子弟弟也很優秀。”
謝瑾瑜一怔,下一秒抬頭猛然看向謝承澤。
相處十五年,謝承澤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他都了如指掌,剛剛的謝承澤,話中分明含了幾分真心。
二哥在認可他。
二哥還說,他比沈淵更優秀。
袖下的雙拳愈發緊了緊,被幼年仰慕的兄長誇讚了的十八歲兒郎,背脊不禁挺直了一下,眼神之中劃過一絲局促的羞赧,連耳根都不自然泛紅了起來。
沈淵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異樣。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太子氣成這樣。
前世太子總是以笑示人,唯獨對謝承澤會表現出幾分明顯可見的恨鐵不成鋼,但也從未像此刻一般,氣得麵紅耳赤。
可他又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勁兒,但又抓不住那絲一閃而過的異樣。
“二殿下。”沈淵出聲,打斷了兄弟二人之間詭異的氣氛,“今日我們來,是有正事相求。”
謝瑾瑜輕咳一聲,正襟危坐道,“對,沒錯。”
“哦~是嗎~”謝承澤並未察覺到異樣,他好兄弟般地摟住謝瑾瑜的肩膀,笑吟吟道,“那讓本殿猜猜,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突然被謝承澤摟住,謝瑾瑜的身體瞬間繃緊。
以往二哥也會這般突然親近示好,但向來奉的都是虛與委蛇之態,一眼便能瞧出對方彆有用心。可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卻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二哥摟著他的肩膀,單純的表達著對弟弟的親近之意。
一種失而複得的依賴感充盈上心間,又夾雜著忐忑與不安,五味雜陳,他微微垂下眸,袍袖下的手朝著謝承澤的方向試探靠近,卻又戛然而止。
怕觸破這如泡沫一般脆弱的兄弟關係。
他聽到耳邊謝承澤細軟溫和的嗓音慢悠悠響起,“益州氣候特殊,遇夏洪必冬荒,如今岷江洪澇衝垮江堤,需等到枯水期才能派人重建,這也意味著農民在這期間隻能種植短時日成熟的雜糧種。”
“但這些糧種通常產量低又不易保存,根本無法供給益州16縣人口冬季的糧食需求,到時候糧食價格飛漲,整個州的百姓吃不起飯,便會造成嚴重饑荒,人吃人、人賣人將屢見不鮮。”
“益州知府為了省錢,必然會勞役各縣的囚犯前去建造江堤,農民都吃不起飯,囚犯自然更吃不起飯,而建造江堤的工程量巨大,負責監工的衙人數量少,極容易被餓瘋了的囚犯造反攻擊……”
謝承澤輕笑一聲,“那些窮凶極惡的囚犯一旦潛逃,便容易占山為匪劫持官道,百姓饑荒,官府不為,益州必將餓殍遍野,若是蒼天無眼,甚至還會導致瘟疫盛行。”
“若那三十萬兩賑濟款落實到位,益州百姓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各位也心知肚明,最後能有五萬兩白銀落入益州16縣知縣的口袋裡,都算是那些人的‘仁慈’了,不是嗎?”
謝承澤拍拍謝瑾瑜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父皇給你送去的那些奏折裡,想必有不少肱股之臣提了此事吧?”
謝瑾瑜猝然看向他,“二哥怎知?”
難道父皇也將那些奏折給他看了?
“父皇一向器重你,對你的教導也從未懈怠,甚至不惜拿我當你的打磨石。而你如今也到了該學以致用的年紀了,益州之災算是十分經典又殘酷的例子,用來鍛煉你再恰好不過,父皇自然也會將有關的奏折送到你那裡去。”
謝承澤麵上苦笑道,然而心中卻在偷偷嘀咕,他當時在禦書房讓建帝送奏折,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即便他不提,建帝也早已有了這個心思。
隻是說者無心,聽者卻有心,聽到他的這番話,謝瑾瑜渾身一
震,隻覺困擾多年的疑惑在瞬息之間被解開,他滿臉愕然看向謝承澤,“二哥你,難道、難道……”
見謝瑾瑜這麼震驚的模樣,謝承澤當即靈機一動,緊緊握住了他的雙手,語重心長道,“瑾瑜,不必多言,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成為你成長的打磨石,是為兄該做的,也心甘情願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