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毅說,“我也剛拜師傅,感覺人還行,好像比較穩當,下班的時候,還帶我去醫務隊看了他原來的一個夥家,講要是他忙不過來的時候,要我去病房裡幫他照看一下,我看他家裡三個孩子,家裡事情也比較多。”
周樹海帶薑毅去醫務隊照看的病人是張開明,原來在采煤二隊時住一個集體宿舍的。
張開明是從礦務局醫院轉院回來,轉院回來的時候,礦務局醫院的大夫講他的肺全是黑的,完全鈣化了,天天跪著坐著就是躺不下來,喘氣的聲音像拉風箱一樣。
張開明住回辛屯醫務所的時候,挨著床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小腳老太太,看著慈眉善目,也不太說話,張口講話也是聽不懂的南方口音。
周樹海一天陪護張開明時,正碰到魏廣忠帶了兩個人來看老太太,旁邊的人一直給做著翻譯。
後麵周樹海悄悄問魏廣忠老太太是誰,魏廣忠講,“是楚洪的丈母娘,姓黃,尹黃氏,年齡大了,跟著女兒女婿過,她是湖北人,當然聽不懂她講話了。”
兩個晚上後,老太太嫌張開明太吵,就換了一個病房。
後麵張開明基本單獨一個人,張開明喘不上氣來,整天說,“把我的胸給敲開吧,實在喘不過氣來,要麼就說給我一根繩子讓我上吊算了!”
嚇得護士和家人把所有的繩子都收走了。
薑毅就是在張開明的病房裡,知道了什麼是矽肺病,從此,他在井下做活的時候,再不方便,他仍堅持戴著防塵口罩。
那個時候,他沒想到幾十年後自己成為中國著名的律師,在他成為大律師的時候,他依然為許多的矽肺病病人免費打官司,這些病人從煤礦井下到路橋隧道,從養殖廠到石器廠,天南地北無所不在,甚至有人為了打官司不惜開胸驗肺。
薑毅一直記得礦上的第一個師傅周樹海說的,“老百姓,還是命不值錢!有點病不當回事,喝點水,頂頂就過去了。張開明不是不知道乾活要戴口罩,他咳出來黑痰也不當回事,反正周邊的人咳的都是黑痰。張部長給他寄過黑木耳他也舍不得吃,又送給了爹娘。醫院追著他複查矽肺病的時候,他想方設法地躲開,他知道如果再查出來,他就要換地麵上的崗位,工資會少很大一截,他說把爹娘送終三個孩子養大,他這條命也值了,他閉眼前最後一句話是‘老天待我不薄,我這條命也值了。’“
薑毅到了辛屯的半個月後,就跟著周樹海一起把張開明送到了火葬場。
火葬場上,周樹海又碰到早了一點來的楚洪。
幾天前,他的丈母娘在家裡上吊了。
”活得太長沒啥意思了“,這是辛屯人後麵一直在傳的,楚洪丈母娘臨死前反複念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