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星稀,鉤月映壘,霜重山河,朔風勁哀。
馳回大營後,梁師都與陸季覽馬不停蹄地直奔突厥咄苾親王的廬帳。帳內,爐火熊熊,溫暖如春,咄苾正盤腿倚幾而坐,自斟自飲,慢品細啜,凝眉不展,似有所思,聽聞梁師都等深夜來訪,眼珠一轉,便吩咐下人有請來客。
“咄苾大帥,”梁師都抖落身上的霜塵,掀簾而進,手撫前胸,微微躬身,邊走邊說道,“今日戰況,想必您已知曉,不知大帥作何感想?”
咄苾放下酒樽,捏了捏自己長須上的紅色瑪瑙墜珠,說道:“梁王不必著急,請坐下說話,”說罷,將手一抬,讓客就坐。
“我聽說是慕容伏允手下的安多巴喝酒壞事,貽誤戰機,被鞭笞降職,奪去了兵權,”見梁師都已入座,咄苾這才回答道。
“是嗎?”
“是啊!”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隻有隨後跟來的陸季覽坐在一旁,麵無表情,心事重重。
笑罷,梁師都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歎了一口氣,深凹眼窩的眸子亮光閃閃,盯著咄苾說道:“大帥,令吐穀渾南下助戰我軍,這可是處羅大可汗的旨意啊!聽聞不論成敗,大可汗皆免去吐穀渾三年的賦稅和兵役,這筆買賣可不小哩!”
咄苾聽聞,也收斂笑容,扭頭問道:“梁王的意思是……”
“梁王的意思是,”這時陸季覽接過話來,將額頭上的兩道寬眉一揚,揖手回答道:“不要讓吐穀渾人在這場買賣中兩頭通吃!”
“此話怎講?”
陸季覽“嘿嘿”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咄苾身邊,拎起案幾上的馬踏飛燕銀紋酒壺緩緩斜斟,眼睛盯著那一絲清亮的酒線,說道:“吐穀渾人能征善戰,實非久居人下的部族。若三年不征賦稅和兵役,此番助戰又故意保存實力,兩頭皆得好處,我隻怕……嘿嘿,”陸季覽放下手中的銀壺,雙手捧起酒樽,遞給咄苾,接著說道,“我隻怕三年之後,吐穀渾人個個腰圓膀闊,要的就是三十年甚至三百年免賦除役了!”
咄苾聽聞,接過酒樽一飲而儘,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陸季覽,又將目光移到梁師都身上,說道:“陸尚書的話有理。然而,如今在這太和山腳下,我所帶來的馬料軍糧的確已消耗殆儘,吐穀渾人拿這個事兒來做文章,還真是不好駁斥啊!”
梁師都嘴角扯動,微微一笑,說道:“大帥,我們缺少糧草,那山丘上的唐軍更是衣食無著!若在營中收集每一粒米粟,每一根稻草,老夫自以為仍可一戰,隻怕那群西域蠻子不肯儘力,壞我大事!所以,”梁師都抬手一揖,懇求道,“有勞大駕,還得請大帥親自出麵督促吐穀渾的慕容伏允,務必全力協戰,一舉擊破對麵的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