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風停雪霽,渭北高原銀裝素裹,明亮耀眼。
浴火重生的延州城一派忙碌景象,士卒修繕城樓,疏浚護河;百姓整葺屋舍,掃灑街衢。
連日來,軍帥柴紹忙得團團轉,白天巡察軍營,督導戰備,晚上則召集眾議,會商防務,準備向朝廷具本詳奏西北戰策。李三娘也忙得腳尖踮地兒,又是探視營區傷兵,又是安撫城內百姓,早出晚歸,甚是辛苦。夫妻倆雖同棲一屋,數日來忙忙碌碌,卻少有見麵說話的機會。
這日傍晚,李三娘從城南看望鰥寡老人回到府衙,剛抬腳進入寢屋,便看到柴紹已經回來,正獨自坐在桌前,就著火爐,端茶細啜,李三娘一邊解下棉袍掛到木架上,一邊笑道:“夫君,今日回來得這麼早?”
“嗯。”
“城防之事都已準備妥當了?”
“嗯。”
“連日奔忙,是不是覺得有些勞累?”
“嗯。”
李三娘感到柴紹的情緒不佳,便轉過身來,走到爐邊,挨著他坐了下來,看著悶悶不樂的丈夫,伸手握住他,輕言細語地問道:“遇到什麼煩惱事了?”
“哎,”柴紹歎息一聲,把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扭頭看著妻子說道:“梁師都逃走了。”
“哦,”李三娘點點頭,說道,“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如能一戰擒敵,固然可喜,有魚漏網,也是戰場常事;隻是朔方老巢未覆,如要釜底抽薪,蕩平敵寇,隻怕還有大戰在後頭啊!令人費解的是…”李三娘頓了頓,濃眉緊鎖,嘴唇微撅,問道,“令人費解的是,近千騎兵追蹤梁賊,怎麼會讓他給跑了呢?”
“不但讓他跑了,咱們還損失了三百多騎兵!”
“嗯?怎麼回事?”
“梁賊老奸巨滑,在一處三叉口之地,分遣疑兵,多路奔逃。我軍人馬也一分為三,大隊直撲通往朔方的道路,但追擊之後,隻擒獲了一名身著梁賊戰袍的軍士;另外一隊奔向潼關的敵人也悉數被殲,然而,”柴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摸著寬大光生的額頭,惆悵地說道,“然而,往西邊追蹤的部隊卻在劄薩克城郊遭到數千稽胡的伏擊,三百餘騎隻有數人逃回。幸存者稱,在稽胡中看到了梁師都的親兵衛隊。”
“稽胡?”李三娘雙眼圓瞪,吃驚不小,說道:“我李唐與此族素無瓜葛啊!”
“是啊,我也納悶,”柴紹說道,“適才,我把何潘仁請到府衙中來,原想他是胡人出身,又在邊塞經商多年,應該對劄薩克城的稽胡有所了解,不想他除了知道該城城主名為劉汝匿成之外,竟然也對稽胡知之甚少。”
“這怎麼可能?”
“是這樣的——據何潘仁講,稽胡乃是匈奴彆種,與他們氐族本不同宗,往來甚少。北魏孝昌年間,劉汝匿成的先人劉蠡升借北方部族反魏之際,起兵雲陽穀,自稱天子,後被東魏丞相高歡擊滅。劉蠡升的後人臣服於突厥,散落於晉、陝以北方圓七八百裡的山穀間,耕織漁樵,少與外間往來,這劄薩克城依山而建,神秘莫測,外人鮮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