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聽聞,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但是,那城主劉汝匿成為何會幫助梁師都擊殺我軍呢?”
“是啊,”柴紹咂了咂嘴,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道,“個中原因,我也想知道!況且,稽胡曆來驍勇善戰,當年高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劉蠡升之亂,如今劉汝匿成若死心塌地倒向梁師都一邊,於我大唐甚是不利啊…”
爐火躥動,“剝剝”直響,夫妻倆憂慮重重,都不再言語。
……
三更時分,寒風呼嘯,霜雪齊降,屋外蒼茫,一片風雪的世界。窗欞格格作響,床榻上的李三娘突然驚醒過來,隻覺得一絲寒風貫入被衾之中,不禁涼意陣陣。側身看時,枕旁竟空無一人,不知丈夫何時起身,已離床而去。
李三娘也坐了起來,隻見書房內燭火瑩瑩,光影搖曳,便輕挽發髻,從床頭取來棉袍,披在身上,緩步朝燭光走去。
剛到書房門邊,隻見柴紹雙臂交疊,伏在桌上,已沉沉睡去,不時傳來低低的鼾聲。腳邊地上,丟棄著七、八個紙團,散亂一地。
李三娘輕手輕腳地走到丈夫身邊,借著燭光,看到案桌的筆架上,一管狼毫已近半乾,明黃的宣紙整齊地鋪在桌前,上麵是自己非常熟悉的鐘王小楷,體式微扁,點畫厚重,筆法清勁,再湊近看時,“臣柴紹跪奏陛下”——剛剛寫成的一份奏章立即躍入眼簾!
李三娘把丈夫的手臂輕輕抬起,緩緩地抽出這份奏章,側著身子,就著燭光,仔細地讀了起來——
“臣柴紹跪奏陛下:
蒙天恩浩蕩,將士用命,虎賁之師於太和山下大破梁賊,橫掃辮奴,一舉光複延州。然而,野豕被傷,反齒愈凶;狼穴未覆,嗅血即來,西北千裡潛受威脅,侵淩之患尤未根除。
又,陛下禦定之‘先北後東’策略,必先清寧北域諸賊,再旌旗東指,經營關外,蕩平竇、王。若北塵不息,烽火連歲,終將掣肘王師,無功於東,混一天下之日則遙遙無期!
故而臣奏言,當藉太和山之兵威,厲兵秣馬,精修鎧仗,廣儲糧草,待明春草長馬肥之季,自延州而出,戰旗北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敵巢,擒斬梁賊,徹底解除大唐西北邊患!
臣忝列將帥之位,唯有生之隕首,死作結草,方可儘報陛下滔天隆恩。然而,沙場凶險,刀矢無眼,伏望陛下收回成命,立召平陽公主速返長安,於龍榻之側侍奉皇親,代臣力行儘孝之道!臣於外驅馳沙場,披肝瀝膽,儘忠大唐,死無憾矣!
深夜具折,臣援筆踟躕,泣不能書,望心扉摯誠可達於天庭,區區之身可報於家國,臣再拜墀下,謹奏以聞。”
李三娘看罷,熱淚盈眶,眼中一片模糊,豆大的淚珠禁不住順頰而下,打濕了前襟。
屋外寒風陣陣,窗欞吱吱作響。
看著麵前伏案沉睡的丈夫,李三娘不動聲色,躬下身去,拿起火鉗,將柴紹腳邊的爐火拔了拔,火苗上竄時,屋裡頓時暖氣四溢。
李三娘伸手將案桌前的燭火輕輕撤去,左手端著燭台,右手拿著奏折,緩步來到帷房中,鋪紙援筆,借著燭光,伏下身去,將丈夫的奏折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隻是這一遍當中少了一句話——“伏望陛下收回成命,立召平陽公主速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