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庭外新芽綠,花發河畔笑二月。
春回大地,暖風拂麵,陽光照耀延州古城,千峰萬嶺一派和煦。城南大營的晨操剛剛結束,柴紹執綹跨馬,滿心歡喜,看了看校場上軍械鋒銳,士氣昂揚的數萬人馬,回頭對眾將說道:“我軍閱習已熟,可堪大戰!”
向善誌摸著厚厚的豹皮護腰,說道:“將士們天天操演,憋了一個冬天,就等著霍公下令,直撲朔方了!”
“此去朔方,尚有數百裡地,堅城要塞,橫亙途中,不容小覷啊。”馬三寶眨了眨略鼓的雙眼,接過話來。
郝齊平也點了點頭,雙手倚鞍,不緊不慢地說道:“馬將軍的話有理。自古輕敵必敗,我軍鬥誌旺盛,固然可喜,但梁賊苟延殘喘,尚有餘力,我們不能等閒視之。”
柴紹摸了摸寬大的額頭,然後瞭望北方,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啊,此去朔方數百裡,不會是坦途大道,其中難免有惡戰苦戰,我軍得作詳儘的謀劃!”
正說話間,隻見轅門校尉小跑來報,說是長安來的信使已到城中,正在府衙裡等著拜見霍公。柴紹聽聞,嘴角微動,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心想自己的奏折總算有了回音,嘴上卻吩咐諸將稍事休整,午後演練步騎合戰。說罷,一揚馬鞭,領著親兵衛隊朝城北的府衙奔去。
長安來的信使早已在府衙大堂等候,見柴紹大步進來,便一頭跪拜下去,口中說道:“末將參見霍公!”
柴紹立住腳步,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先前隨同敗將張世隆一起返京的宋印寶!柴紹眉頭一皺,狐疑上臉,嘴唇囁嚅,正想開口詢問,見有其他隨行之人,便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一抬手,說了聲“請起”,便徑自坐到了大堂的帥位上。
見軍帥入座,宋印寶這才起身,雙手捧著兵部文書遞到柴紹麵前,說道:“霍公,末將受朝廷差遣,日夜兼程趕到延州,這是三日前兵部發出的公文,請霍公過目!”
“嗯,”柴紹接過文書,對長安的來人說道,“諸位辛苦,請到驛館歇息。”
數人拜謝後,轉身剛走到門邊,便傳來柴紹的聲音:“宋將軍請留步--”
待他人離開後,柴紹一邊捧著文書閱讀,一邊不經意地問道:“你回京後,到兵部供職了?”
宋印寶彎腰一揖,說道:“回霍公,末將並未供職兵部,現在齊王府中任遊騎將軍。此番送信延州,因道路熟稔,由齊王舉薦,末將便接了兵部的差事。”
“哦,原來如此,”柴紹放下手中的文書,抬頭看了看這名十八九歲的遊騎將軍,隻見他圓圓的臉盤白裡透紅,寬闊的額頭油亮可鑒,一副新甲熠熠生輝,柴紹笑道,“還是京城的水土養人啊!”
宋印寶聽聞,趕緊跪伏在地,說道:“去冬太和山大戰,末將隨張世隆冒然出擊,幾陷大軍於不測,若非霍公奮力援救,印寶恐怕已成沙場孤魂了!家父感激不儘,本想略表心意,但知道霍公節操高亮,視金銀如糞土,故而稟明齊王,希望能借本次兵部差事,讓末將再次投到霍公麾下,效命軍中!”
柴紹咂了一下嘴,沒有立即回答,隻稍一皺眉,然後淡淡地說道:“你且起身說話。”
見宋印寶站了起來,斜簽著身坐了,柴紹這才扭頭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留在軍中效力的事兒,容我思量一二,畢竟你現在是兵部信使,若有他用,也需先稟明台閣。嗯,對了,那個張世隆押送回京後,陛下如何處置他的?在近來的幾則公文中我都未見其情。”
“回霍公,是這樣的,”宋印寶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張世隆被檻車押運回長安後,陛下看了您的奏折,龍顏大怒,當即將其打入死牢。正當朝廷上下都以為張世隆必死無疑時,卻傳來了聖旨,將張世隆貶為平民,流放蜀地,終身不得錄用。”
“哼,便宜他了!”柴紹冷笑一聲,接著問道,“怕是朝中有人保他吧?”
“呃,這個…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有些傳聞,說是齊王殿下…哦,末將也不知是真是假…”
“嗯,好了,”柴紹見宋印寶一臉的窘相,便抬起右手擺了擺,也不再追問,左手在案桌上摩挲著兵部文書,說道,“我離京已逾半載,長安城中近來可有什麼見聞?”
“回霍公,旬日前長安城中喜氣洋洋,萬人空巷,官家百姓爭相到城外迎接秦王殿下的凱旋之軍!秦王殿下在淺水原大破薛仁杲,令京城的百姓歡欣鼓舞,老人們說當年陏文帝蕩平江南陳朝,班師回朝時的光景也不過如此!”
“嗬嗬,秦王殿下英武過人,是朝廷的砥柱,自然深得官民厚愛,想必是陛下委派太子殿下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吧!”
“回霍公,是陛下移駕十裡亭,親自迎接得勝大軍,太子和齊王殿下都身染時疾,臥病不起,未能出行。”
柴紹聽聞,笑容收斂,一絲不快夾雜著些許不安,迅即掃過眉梢,低頭端起案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說道:“嗯,一大早便操演隊伍,我也乏了,你回驛館歇息吧,其他的事兒日後再說。”
看著宋印寶走出大門去的身影,柴紹眉頭緊鎖,久久端坐,儘管屋外春光明媚,鳥雀歡鳴,但他卻感覺到數百裡外的長安城似乎鉛雲湧動,風雨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