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初探頭,三月春來緩,柳信待催發,祁連雪霧沾。
雨日不歇,斜風肆虐,朔方城南十裡郊外,幾樹桃花吹落化泥,傷春杜鵑無奈苦啼。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踽踽向北,雨水裹挾,“梁”字旗幡無精打采地垂貼在長長的旗杆上,泥濘的道路中,由南向北,留下深深淺淺的馬蹄印跡。
梁師都走在隊伍中間,頭戴金邊油氈鬥篷,身披玄皂毛皮大袍,雙手倚鞍,半閉雙目,一縱一送地隨隊徐行。
從劉汝匿成的稽胡領地出來後,朝著朔方城,已走了三日,越往北行,梁師都的心情越發沉重--村村寨寨皆有白幡飄動,村外墳場時時可見冥幣的燃煙,婦孺老幼披麻戴孝,三五成群地哀號野地。
太和山大戰慘敗而歸,精銳殆儘,屬地內的百姓喪夫失子者,不計其數。北歸人馬一路走來,百姓哭聲處處相隨。
梁師都不願看到此番景象,索性閉上雙眼,倚鞍而行,可時近時遠的哭泣之聲著實令人憂悶,又很是奈何,梁師都心中暗自歎息,隻盼望著隊伍能夠早些到達朔方城。
提到朔方城,梁師都感到些許安慰--留守將軍劉旻的麾下尚有萬餘士卒,雖不能進戰,但尚可自守,加之此去延州數百裡之內,草場連綿,沙洲橫阻,又有劉汝匿成的稽胡驍騎從旁策應,唐軍若想揮師北進,亦非易事。隻要回到朔方,穩住陣腳,假以時日,蓄養元氣,一年半載之內便可再次征募數萬士卒,到時再相機而動,重整旗鼓,南下爭鋒。
想到這裡,梁師都不禁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剛睜眼看時,隻見身後的輔國大將軍、堂弟梁洛仁“篤篤”策馬,追上前來,舉起馬鞭,指著朔方城那頭,說道:“王兄,劉旻率軍出城迎駕!”
梁師都一拉韁繩,駐馬瞭望時,隻見高大的朔方城堞已若隱若現,前方兩三裡處,一支數千人的隊伍正迎麵奔來,馬蹄腳步聲清晰可聞,絳色旌旗上的“梁”字已然可辨。
梁師都點點頭,嘴角一揚,掠過一絲笑容,深陷於窩的鷹眼光芒立顯,抬起右手,捋了捋頜下花白的胡須,扭過頭來,對身旁的傳令兵說道:“列隊,整肅軍容,準備回城!”
“遵命!”
……
黃昏已儘,夜幕低垂,朔方軍府內千燭高照,人影綽綽,話語鼎沸,留守將軍劉旻備酒置肴,為梁師都一行接風洗塵。
劉旻在座中高舉酒樽,大聲說道:“梁王及諸位將軍此行勞苦!雖在太和山偶遇小挫,然而‘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境完好,尚有兵甲,若稍事休整,便可再次用兵!”
“劉將軍所言極是!”堂內數十人一片叫好,紛紛舉杯,一飲而儘。
劉旻放下酒樽,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大堂正中,對著主位上的梁師都躬身一拜,然後環揖眾將,說道:“我聽說西北邊的劉武周率軍南下,打得李唐軍隊措手不及,老巢晉陽已經陷落,現在長安城裡應該是驚慌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