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接過火漆封件,拆開一看,不禁雙眉緊蹙,右手捏拳,“砰”地一聲砸在案桌上,隻聽到茶碗瓷蓋兒叮當直響。
諸將見狀,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
……
子時已過,夜深人靜,月光暗淡,樹影婆娑。
“吱呀”一聲,府衙上房的楠木門被沉沉推開,柴紹滿臉疲憊地抬腳入內。
坐在圓桌前的李三娘連忙放下手中針線,笑盈盈地快步上前,接過丈夫身上的官袍,笑道:“城中百姓都聽說了,今日官軍在黃家塬擊敗梁賊伏兵,還抓了十幾個俘虜,真是大快人心啊!”
柴紹“嗯”了一聲,徑直走到木榻上,拉過迎枕來,斜靠下去。
李三娘把官袍掛到木架上,轉身看到丈夫疲憊不堪的模樣兒,笑道:“累了一日了,快快安歇吧,我讓墨綠打盆熱水來,給你燙燙腳。”
正要呼喚侍女時,柴紹從木榻上撐起身來,對妻子說道:“夫人,不忙,我想和你聊一聊。”
“怎麼了?打了勝敗,心中歡喜,睡不著嗎?”李三娘笑靨綻放,打趣道。
“不是。”
“依我說啊,那小裡溝的敵人,看來就是梁師都派來的襲擾之徒,等軍糧供應有了眉目,咱們便尋機剿滅了他們,免得在山中禍害百姓,”李三娘一邊撥動著桌上雕花大燭的棉芯,一邊樂嗬嗬地說道。
柴紹沒有搭話,隻用雙眼盯著屋頂,似有所思,稍停片刻,這才說道:“夫人,這延州城,咱們怕是呆不長了。”
“你說什麼?”李三娘一怔,站在桌邊呆若木雞,睜大雙眼看著丈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柴紹抬起手來,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封紅色公函,黯然神傷地說道:“裴寂戰敗了,局勢於我大為不利!”
李三娘三步並作兩步走,急忙從丈夫手中接過公函,坐到圓桌前,借著燭火仔細讀來,隻見上麵赫然寫道--
“四月初七,尚書右仆射於並州陽城合戰劉賊武周,出師不利,為敵所乘,損兵逾萬,軍資儘失,餘部退入關中,守禦大河。
奉喻:西北諸軍當謹守防地,勿擅主張,赦書到時,即刻而動!”
李三娘手持公函,反反複複讀了數遍,這才抬起頭來,迷惑不解地問道:“夫君,這上麵所寫的‘赦書到時,即刻而動’,是什麼意思?”
“哎--”柴紹搖頭歎息,伸腳下榻,趿著一雙棉底軟鞋,橐橐地走到圓桌旁,同妻子對麵坐下,撫著自己寬大的腦門兒,說道,“看來,朝廷打算放棄西北,撤出延州,讓我軍也退守關中啊!”
“什麼?放棄西北,撤出延州!”李三娘杏眼圓睜,失聲應道,“這是為何?”
柴紹深吸一口氣,盯著桌上大燭,緩緩答道:“繼齊王之後,裴寂再次兵敗,眼下劉賊勢大,威逼關中,長安震動!朝廷要我軍撤出延州,一來為了保存實力,固守關中,捍衛京畿;二來防備劉賊西向,截擊駐軍,斷我後路,哎,形勢所迫,不得不為啊!”
李三娘聽聞,濃眉倒豎,怒火中燒,細白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裡緊緊攥著那封紅色公函,說道:“當初,光複延州如此不易,太和山陣亡將士屍骨未寒,怎能如此,說走就走,怎能如此啊……”
屋外,月色慘白,夜風四躥,樹枝搖曳,如鬼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