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向西,樹影漸長,午後熱氣,久未散去。
從大興宮下朝來,回到城北的霍公府,柴紹一路上心事重重,緘默不語。
進了鳥頭大門,穿過回廊,便是府邸花池,魚戲荷葉,漣漪蕩漾。
柴紹反剪雙手,低頭深思,沿著花池旁邊的木道緩步向前。池塘的儘頭便是書房,柴紹打算過去靜坐片刻,啜茶細品,回味今日廷議的點點滴滴。
木道另一頭,府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匆匆走來,胸前抱著一大垛剛剛晾曬好的衣物,正準備拿到東廂房去打理入櫃。
衣物高聳麵前,視線遮攔不清,匆忙之間,一不小心,那小廝竟和低頭緩步,迎麵而來的柴紹碰撞一處!
“混賬東西,眼珠被狗吃了嗎!”柴紹勃然大怒,瞠目吼道。
那小廝早被嚇得失魂落魄,麵無人色,忙把衣物丟到一旁,“撲通”一聲跪在原地,連連磕頭,哀求不已,“小奴該死,小奴該死…”
柴紹怒氣衝衝,正四處顧望,準備叫來管家處置這個冒失的家奴時,隻見花池對麵傳來了妻子的聲音--“夫君,你先回房歇息吧,我來處置這事兒!”
原來,在花池對麵的涼亭裡,李三娘正吩咐銀釧兒去找後府管家鳳鳶,打算趁著午後豔陽,翻曬所有冬衣,突然之間,聽到柴紹的一聲怒吼,循聲看去,立即明白發生了何事,便隔著花池應了一聲……
一柱香兒的功夫,李三娘來到書房中,隻見柴紹斜靠在青竹躺椅上,雙目圓睜,盯著屋頂,一動不動,似在思索。手邊方幾上,一杯沏好的茶正冒著熱氣,似乎並未品用。
“我讓鳳鳶處罰那個冒失的小家夥兒了,罰去他一個月的餉銀,”李三娘走到丈夫身邊,坐下說道。
“嗯。”
“那個小家夥剛剛進府,還不到一個月,是巧珠家的遠房親戚。”
“嗯。”
“你說處罰得輕不輕啊?”
“嗯。嗯?夫人,你說什麼…”
見丈夫心不在焉的樣子,李三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問道:“夫君,怎麼了?今日早朝,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了?”
“哎,”柴紹歎息一聲,在躺椅中坐直身體,扭頭看著妻子,一咂嘴唇,說道,“不想今日廷議之事,還真叫蕭之藏給猜到了!”
“是麼?”李三娘頗感好奇,眨眨眼,問道,“那晚在馮翊郡,他不是說父皇召回咱們,有三種可能嗎,那他猜到的是哪一種呢?”
“最後一個,”柴紹怏怏地回答道。
“當真?”
柴紹一撅嘴,點點頭。
李三娘聽聞,心頭一沉,手腳發涼,儘管門外豔陽高照,此刻卻覺得跌進了冰窟窿裡,讓人寒不自勝,隻嘴裡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