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昏,殘陽如血,孤鷲淩空,歸翔岩巢。
阿哈城內外炊煙嫋嫋,柱柱升空,菜羹溢香四處彌漫,鍋盆之聲隨處可聞。
一早出門,巡查各營戰備,直到申末時分,柴紹才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了城北的帥府中。
說是帥府,隻不過是臨時征用的一處四合院罷了。正房廂廡回廊連接,苔蘚花壇靜立其間,閒置多年,樹木山石巋然不動,隻牆角下零零星星地長出些野草來,亂蓬蓬地隨風擺動。
抬腳入門,一到院中,佳肴美味便撲鼻而來,柴紹咽了一口唾沫,不由得連聲問道:“好香,好香,今兒備了什麼菜呀?”
李三娘笑容滿麵地從廂房中走出來,一邊接過丈夫的軍袍,一邊說道:“什麼好菜?進屋看看,不是就知道了嘛。”
柴紹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入屋,隻見圓木桌上碗碟齊整,熱氣騰騰,入籠蔥醋雞油光可鑒,剔鵝八仙盤片片閃亮,五生刀削肉坨坨厚實,曼陀樣夾餅枚枚精致…
柴紹雙目圓睜,驚詫不已,站在原地呆若木雞,正想回頭詢問時,隻見妻子已翩然入內,莞爾一笑,說道:“看你,整日忙於軍務,把自己的年庚都忘記了!”
柴紹恍然大悟,這才摸著自己的寬額,哈哈笑道:“真是啊,戎馬倥傯,光陰如梭,這日子過得真快呀,若非夫人提醒,我確實把生日都給忘記了!”
夫妻二人桌前入坐,柴紹舉箸夾菜,大口咀嚼,塞得嘴裡滿實滿在,李三娘笑道:“慢點,彆噎著,”說著,打開了桌上的一隻小酒壇,斟滿瓷碗,遞到丈夫麵前。
柴紹端起碗來,啜了一口,讚道:“好酒,好酒,是西北的老窖吧?我好些年沒喝到這個味兒了...”
壇口一斜,李三娘給自己也倒了一小碗,說道:“馬三寶派人清理城中營房,沒想到在地窖中居然發現了幾壇陳年老酒,正好了,我想到今兒是你的生日,便讓他們送了一壇過來。”
柴紹一邊喝酒吃菜,一邊歎道:“這壇西北老酒啊,我看窖了有十幾年!喝著它,讓我想起了許多軍中往事,在段德操老將軍麾下的往事...”
李三娘聽聞,咯咯笑道:“就喝了兩口,還有這些感受麼?”
柴紹咽下一口菜,停住了手中的竹箸,扭頭看著妻子,說道:“夫人,當年父親讓我到段老將軍營中效力時,我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能吃能睡能打仗,整日與段槿柯等一幫弟兄弓馬騎射,風風火火…”
看著麵前淡黃透亮,醇香陣陣的一碗酒,柴紹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時,隻要出征打了勝仗,段老將軍便會傾其所有,犒勞三軍,將士們無不痛飲,有人甚至酣睡數日,我們這些少年小將正是能喝酒的年紀,自然不甘下風,就是這口味的西北老窖,一人數壇,不在話下!”
說著,柴紹眨眨眼,一撫寬額,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掐指算來,已經過去近二十年了,我也霜染鬢發,昔日的小將們早已各奔東西,有人隨葬舊朝,有人挺立新朝,有人揚名四海,有人不知所蹤,而我那槿柯兄弟也已長眠在延州的牡丹山了…”
柴紹摩挲著碗沿兒,語氣凝重,嗓中略哽,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