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廉價旅館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道格拉斯捏著那張紙幣,心情複雜。
這是他在與弗裡德曼見麵前給自己做的一道保險。
畢竟這是個有非凡能力的世界。結合原主的記憶,道格拉斯很難不去考慮,既然存在穿牆,為什麼不能存在洗腦?催眠?心理暗示?
雖然他沒把握能抗衡這種非凡能力,卻不能不做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不對?
所以他將整場談判中對自己至關重要的兩點寫在了不管任何情況都不會被自己主動丟掉、並且一定會拿出來使用的紙幣上。
當然,要是對方能讀心,能催眠他坦白一切計劃,道格拉斯也隻能認栽。這種簡單的措施完全是儘人事以聽天命。
好在天命對他似乎還算眷顧。
簡單回顧了和弗裡德曼的對話之後,道格拉斯恨不得穿越回一小時前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開頭幾句還是人話,後麵都在胡扯什麼東西……我又在認同個頭啊……”
“輕易交出委托物品會使我失去唯一的利用價值,不論計劃如何,不論談判結果如何,我都該堅守這個底線,讓對方明白唯一拿回物品的方式就是保全我才對……”
“如果對方拒不合作,我就該考慮如何引入官方勢力解決……”
“結果才聽了幾句話啊……這,這應該就是對方的非凡能力?這是哪個途徑?”
“唔,比我想象中的洗腦什麼的弱……不是直接改變了我的想法,更類似於誘導,需要語言不斷鋪墊,也不能太脫離現實,同時也並不隱蔽,隻需要外力提醒就能破除……”
“幸好幸好,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強控……我靠,如果沒有發現,他是不是準備拿到東西後直接弄死我?那我到底要不要按照‘計劃’帶他去?不去的話之後該怎麼辦?”
“錯過了這次,之後應該也沒有和弗裡德曼合作的機會了,我就是真正的腹背受敵……呃,那貨說要借用官方勢力遏製極光會應該也是真的,那,那我就是三邊不討好?”
“……媽的,現在帶著東西去極光會投誠當下線還來得及嗎?”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泄憤似的握拳重重捶在桌子上,幾乎將那遠超使用年限的木質家具捶到散架。
他開始覺得累了。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才會在穿越後麵對這種生死抉擇?他盯著窗外逐漸昏暗的天色,思維有些發散地想著。這算個鬼的天命眷顧?要不,就試試躺平找死之後會不會直接穿回去?
……待會兒向大地母神祈禱一下,給我來個不痛的死法?
正在他出神的時候,一道黑影突兀出現在視線裡,遮蔽了太陽最後那點兒餘暉,把道格拉斯嚇了一跳。
定睛看去,才發現那隻是一隻落在凸肚窗外的……蝙蝠?
又是蝙蝠?道格拉斯站起身靠近窗邊,習慣性地在心裡吐槽:這飛天大耗子難不成是貝克蘭德吉祥物?人家城市裡都飛白鴿,怎麼你們這兒淨飛這玩意兒?異世界就沒有什麼滅四害活動?
他屈起指節敲了敲玻璃試圖嚇走對方。蝙蝠倒吊在金屬窗欄上巋然不動,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歪著頭看著他。
道格拉斯麵無表情地和它對視一會兒,後退一步果斷拉上窗簾,眼不看為淨。
原本亂七八糟的思緒被這個小插曲打斷,又因為蝙蝠,道格拉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獨自在旅店等待事情結束的小姑娘維瑞蒂。
她什麼也不知道,隻是單純地期待著他早些結束任務,好兩個人一起回家。
這種猛然發現自己原來有人惦記、原來有家可歸的感覺默默從心間淌過,衝淡了原本占據腦海的消極想法。
道格拉斯神色有些掙紮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要苦笑。
我可以在一無所有的時候調侃生死,卻沒有勇氣辜負他人的期待……哪怕,她所期待的對象並不是?“我”。
他逐漸冷靜下來,坐回到桌前雙手支著下巴繼續思考起可能存在的轉機。
約莫十多分鐘後,道格拉斯去前台那裡薅了旅店的紙和筆,又把十蘇勒紙幣換成零錢,坐在大堂裡飛快地寫完了四封內容略有差彆的信,吹乾墨跡逐個裝好。
接著,他來到街上,在附近先後攔住四個馬車夫,每人三蘇勒,分彆讓他們立刻將信送至大地母神教會的豐收教堂,和最近的黑夜、風暴、蒸汽教堂。
“我是黑夜/風暴/蒸汽教會的線人。”道格拉斯對每個馬車夫睜眼說瞎話道,“裡麵是重要的情報,務必立即送到當值的主教手中。”
在這個人們普遍信仰著某位神明的世界,這種說法還是相當唬人的。況且還有錢賺,不乾白不乾,車夫們揮著鞭子出發了。
“好啦。”道格拉斯站在街邊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悄聲對自己說,“既然籌碼已經上桌,就來痛痛快快賭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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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下麵。”他非常肯定地指了指地麵上鑲嵌的沉重窨井蓋。
“下麵?”弗裡德曼皺了皺眉頭。東區渾濁的空氣和肮臟的環境令這位紳士有些許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