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彆墅聚會後, 算上暑假剩下的半個多月，喬霜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簡正延了，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於十分熟悉簡正延的喬霜而言，能夠很清晰地發現對方身上的變化。
或許是訓練艱苦，最明顯的就是簡正延曬黑了不少, 原本小麥色的膚色變得更深了, 人也瘦了一些, 五官的棱角愈發深邃分明，反倒更顯英俊。
簡正延很快就注意到車輛停在了門口，也看到了副駕駛上的喬霜，立刻走過去給喬霜開門，雖然他的狀態不是太好, 但朋友來了, 簡正延還是露出了一絲笑容：“你們來了。”
“那當然, 肯定要過來啊。”
季和下了車, 用力拍了拍簡正延的肩膀：“我們又不是你，這麼不講義氣, 進決賽了居然也不叫我們, 要不是你小爸叫我們來，我們就看不到你的比賽了。”
“彆亂叫, 我沒有小爸。”
簡正延黑著臉捶了季和一拳, 幫他們把行李箱運進電梯, 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 他歎了口氣：“可是我明天恐怕上不了場, 很可能讓你們白跑一趟。”
“什麼，你上不了場？不是, 你們教練腦子有坑啊，憑什麼不讓你上場？”
季和才了解到簡正延的窘境，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他們都知道簡正延格鬥天賦很高，是他的教練所教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從十歲開始就拿過大大小小各種獎項，在青少年格鬥圈裡頗有名氣，隻不過上了高中之後，簡正延就退出了格鬥圈，這次也是應了教練的特彆邀請才會參加比賽。
他戳了戳簡正延的肋骨：“難道你這麼久不參加比賽，技術退步了，教練嫌你太菜，所以才不讓你上場？”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大不了我就回學校上課，我菜我就認。”
簡正延緊緊皺起眉：“可是徐教練……他想讓我打假賽，在明天的比賽裡認輸。”
喬霜很驚訝：“為什麼？我記得徐教練分明不是這種人，以前他很厭惡打假賽的。”
“他說他沒辦法，這兩年俱樂部裡沒贏過什麼獎，也招不來新學員，賠了太多錢，就快撐不下去了。”
簡正延眉頭緊鎖，向他們簡要地說明了情況。
簡正延以前所在的俱樂部叫做銘輝，自從他離開銘輝後，另兩個比較厲害的學員被其他俱樂部挖走了，銘輝元氣大傷，小學員們拿不到獎項，走的人就更多了，這種惡性循環持續了兩年多，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迫於無奈，徐教練和管理層就打起了假賽的主意。
他們和另一家俱樂部簽了合同，隻要在明天的決賽中，簡正延故意輸給這家俱樂部的選手，他們就會支付給銘輝一大筆錢。
這位選手是個富二代玩咖，砸了這麼多錢就是想買個名聲，擊敗簡正延這個曾經很有名氣的選手就是個很榮耀光彩的名頭，為此富二代砸多少錢都可以，還主動加了好幾次價。
銘輝就是為了這筆錢，才會把簡正延叫回來。簡正延剛過來的時候還不知情，完全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會回來比賽，直到決賽前夕，他們才給簡正延透露實情，希望簡正延能輸掉明天的比賽，他們也會分給簡正延一筆錢作為報酬。
簡正延剛得知真相時氣得暴跳如雷，將管理層和徐教練罵得狗血淋頭的，表示自己才不稀罕這筆錢，更不會昧著良心打假賽。可冷靜下來之後，他想起徐教練痛哭流涕的臉，又心生不忍，也不想銘輝就此倒閉，徐教練五十多歲的人以後還要為了生計奔波操勞，內心非常矛盾。
“如果我足夠有錢，我自己也可以給銘輝投錢，可我現在最多能拿出來五十萬，剩下的錢短時間內湊不出來，對他們來說是杯水車薪。”
簡正延悶悶地說：“我明天不想上場，就算上場，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贏，那還不如不去。”
季和：“你這個情況確實是挺難的……銘輝需要多少錢？”
簡正延：“至少七八百萬，這還隻是初步的，後麵還要往裡填。”
“這麼多……”季和皺起眉，“那就算是咱們幾個一起湊也拿不出來吧。”
雖說他們幾個也是富二代，但畢竟還是高中生，手頭裡不可能存那麼多現錢，拿出幾萬十幾萬是沒問題，但幾十萬以上就沒可能了，那些錢都有專人在打理，想取出來必須經過父母的同意。
“真夠可以的，七八百萬就隻為了拿一個第一，有這個錢他怎麼不自己辦一場比賽呢？”
季和歎了口氣，剛好電梯到達了他們要去的樓層，於是幾個人一起走出電梯：“算了，先吃飯，吃完飯咱們再商量。”
放好行李，幾個人出去吃飯，司機把他們帶到了一家很火的湖心餐廳，已經提前訂好了位置。
他們的座位緊挨著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美麗的湖光夜色，喬霜坐在窗邊，沈照挨著他坐下來，簡正延坐在喬霜對麵，季和則是和沈照麵對麵。
看到這個位置安排，簡正延愣了愣，看了一眼季和，又看了看喬霜，似乎想問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倒是喬霜一被沈照挨著坐，就立刻繃直了後背，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他今天幾乎就沒怎麼跟沈照說話，也不知怎麼就特彆難為情，很想躲著沈照，明明對有期和季和就不會這樣……
桌麵下，沈照突然扣住喬霜的手，在他手心裡寫字。
【對不起，彆躲著我。】
他一筆一畫寫得很慢，將喬霜的手心寫得很癢，喬霜紅了耳朵，試著將手抽回來，但沈照展現出了難得的強勢，一直握得很緊，到最後與他十指相扣，緊貼他的手心。
沈照這是怎麼了，他之前都不這樣的，怎麼忽然就……
喬霜抿了抿唇，看了沈照一眼，沈照也剛好在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幽幽靜靜的，表情很平靜，卻偏偏叫喬霜看出了一絲可憐的、祈求的意味。
好奇怪……
喬霜莫名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被逐漸蠶食底線的錯覺，雖說是他自己主動要求沈照可以監視他、對他展現出變態的一麵，可是沈照真的也是完全不和他客氣，越來越正大光明地變態了，仿佛他不是一個替代品，而是沈照早就想這麼變態地對他了……
哪怕想稍微躲躲清靜一下也不可以，沈照甚至會主動纏上他，對著他變態。
喬霜就算脾氣再好再溫柔，也忍不住在心裡罵沈照太變態了，可他就是完全生不起氣，隻是在心裡害羞，捏了捏沈照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上回應：【不躲你了。】
沈照終於放開喬霜的手，和簡正延聊了聊，等著大廚上菜，這家餐廳采取的是盲盒形式，客人不能點餐，廚師做什麼就吃什麼，所烹飪的食材也是隨機的，隻看當天是否能采買得到。
在等待菜品的過程中，季和摸了摸口袋，發現剛才把手機落在公寓了，於是站起來說：“菜來了你們先吃，我拿一趟手機，很快回來。”
季和離開餐廳，出門的時候，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在原地站了一會。
其實他不一定非要把手機拿回來，隻是剛才坐不住了——他能看出霜霜有點害羞，沈照的表情也不同尋常，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兩個在一起了嗎，那孟有期呢，他已經被霜霜甩了嗎？
季和有很多話想問，但一句也問不出口，以前他總是對沈照充滿信任，認為沈照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可現在看來也未必，畢竟沈照要是想做，肯定能把他瞞得死死的，就算是十個他也抵不過沈照一個人的心眼子。
而且退一步講，他有證據嗎？說不定剛才那些其實都是他的錯覺，是他太想跟霜霜重歸於好才會眼花看錯了，也是有可能的，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
季和望了回天，酸溜溜地往小區的方向走，好在離餐廳不遠，大概步行十分鐘的距離，回去還能趕上剩下的幾道菜。
他跑了幾步，很快來到了樓棟下，樓棟門口停著一輛豪車，他趕時間沒有細看，卻忽然聽到車裡傳來一道女聲：“季和。”
“……？”
女聲聽起來有些熟悉，季和遲疑地回頭，看到司機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褚慧佳從車中走了下來。
“褚阿姨？”
季和十分意外，連忙跟她打招呼：“真的好巧，沒想到能夠在這裡遇到阿姨。”
“不，不是巧遇，我是來找沈照的。”
褚慧佳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涼薄如冰的眼眸：“他在上麵？”
“……”季和避而不答，“阿姨找他有什麼事情？”
褚慧佳：“明天是鄭老爺子的大壽，沈照必須參加，我來帶他回去。”
“必須”這兩個字激起了季和的逆反心理，他從以前就不喜歡褚慧佳，他知道就是這對奇葩的父母讓沈照吃過很多苦。
“對不起，阿姨，其實我和他們走散了，我也不清楚他們現在在哪裡，身上也沒帶手機。”季和攤開手，“不然我也不會孤零零地在這邊徘徊了。”
褚慧佳靜靜地盯著季和看了一會：“你還挺照顧他的。”
季和眼都不眨：“您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
“你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記得你們兩三歲就認識了吧，也難怪這麼友情深厚，肯定很合得來。”褚慧佳說，“就連品味也相似，喜歡的也是同一個人。”
季和心裡一沉。
褚慧佳：“你和喬霜還在交往嗎？我記得上次見麵的時候，你們兩個還挺甜蜜的，現在怎麼樣了？”
季和沒說話，他知道褚慧佳是在挑撥離間，但他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的愛好就是逼著兒子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嗎，他不會上當的。
褚慧佳：“不管你和喬霜分沒分手，你最好多留意沈照，他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好，就我所知，他曾經對喬霜做過一些不太好的事。”
季和終於出聲了：“什麼？”
褚慧佳：“你可以自己問他，需要我替你打通他的電話麼？”
說著，她將手機掏出來，撥打了沈照的號碼，將手機遞向季和。
第72章 72
季和看著褚慧佳遞過來的手機, 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但並沒有伸手接，他可不想領著褚慧佳去飯店找沈照的麻煩。
而沈照也沒有接通褚慧佳的電話, 甚至直接掛斷了，褚慧佳冷冰冰地笑了一下，將手機收了回去：“跟我走吧, 我帶你去吃飯, 也正好跟你講講沈照的事。”
她是個強勢的女人, 理所當然地沒有給季和拒絕的機會，讓他上她的車，季和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沒必要逃跑，正好可以聽聽褚慧佳又想說什麼鬼話。
好在褚慧佳沒有領著他去秦琅預訂的那家餐廳, 而是就近找了一家粵菜館。
季和倒是無所謂吃什麼, 全程旁觀褚慧佳點菜, 不過他發現褚慧佳也沒打算問他喜歡吃什麼, 點完了菜才對他說：“晚上吃得清淡些對身體好。”
季和禮貌性假笑：“嗯，您說得對。”
菜很快上齊了, 褚慧佳吃了一點就放下了筷子, 輕輕擦拭唇邊：“你一定想象不到沈照做過什麼事。”
想象不到？沈照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他能做什麼啊。
季和暗暗腹誹，並不搭腔, 褚慧佳又繼續說：“他曾經用自殘的方式威脅我和他爸爸。”
季和心裡一突, 險些沒拿穩筷子：“沈照自殘？什麼時候的事？”
“剛上初中的時候, 他忍受不了我和他爸爸教育他的方式, 趁著我們睡覺的時候割了自己的手臂, 兩條手臂上全是刀口，割了足足三四十刀, 流了滿床血。”
褚慧佳垂著眼睛，陷入了某種情緒中：“我和他爸爸是分房睡的，那天晚上，他割傷自己後就靜靜地站在他爸爸的床前，到了半夜，他爸爸醒了，聞到一股血腥味，看到自己的兒子渾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麵前……”
“我和沈照的爸爸帶著他去看心理醫生，治療了半年，但效果並不理想。後來我們撤走了所有監控，沈照想自己住，我們也由著他，本以為這樣他就會好轉，然而到現在他已經完全病態了，甚至是——”
“不好意思，您先等一下，‘撤走所有監控’是什麼意思？你們監視過沈照嗎？”季和難以置信地問。
褚慧佳：“這不是很正常嗎？那時沈照年紀還小，為了隨時能了解他的情況，確保他健康成長，我和他爸爸才會安裝攝像頭，我們也是為了他好，沒有裝攝像頭的父母才不夠稱職。”
“那你們為什麼沒有事先察覺到沈照狀態不對，讓他走到了自殘的這一步？”
一股怒氣在季和的胸腔裡油然而生，他的眉毛壓得很低，明亮的眼眸裡燃著怒火：“我想您不是不是清楚，您和叔叔的掌控欲究竟是對沈照有好處，還是逼著他自殘的罪魁禍首。”
他說得很不客氣，但褚慧佳沒生氣，而是抿了一口茶水：“嗯，現在看來對他是不好的，他沒能按照我們希望的樣子成長起來，反而繼承了我們全部的缺點。”
“那就再說說後來的事，你知道沈照喜歡喬霜嗎？”
季和抿了抿唇：“猜到了，但不太確定。”
“不過沈照和你們不一樣，他的喜歡是相當病態的，因為喜歡喬霜，他會跟蹤喬霜，在喬霜的家裡安裝監控，甚至偷竊他的私人物品作為自己的收藏。”
褚慧佳放下茶杯：“想不到吧，你的好朋友會是這種人，我手裡還有他偷拍喬霜照片。”
季和腦子裡“嗡”了一聲，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當然不願意相信褚慧佳的話，可她諷刺又悲哀的眼神卻在告訴他，她沒有說謊，沈照真的這麼做過。
一瞬間，這十多年來對於沈照的認知崩塌了一角，但剩下的部分還在負隅頑抗，讓他下意識地否定：“口說無憑，您拿什麼讓我相信？”
“那些照片我沒有帶來，但是你可以自己和沈照當麵對質，他否認不了他做過的事。”
褚慧佳說：“所以你覺得我想管教他有錯嗎？由於我們的疏忽，才導致他現在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要是改變不了他的性格，那總要為他的將來做打算，帶他出席壽宴也是想叫他多認識一些人脈，對他又沒壞處。”
“季和，要是你也想為了他好，就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帶他回去。”
季和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飯，但他還是沒有給褚慧佳領路，而是借著上洗手間的借口偷偷逃走了，回到了朋友們所在的餐廳。
他回去的時候喬霜他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喬霜正在勸說簡正延接受秦琅的幫助，但簡正延顯得很不情願，不想讓秦琅摻和到這件事。
喬霜溫聲細語地說：“其實沒那麼嚴重的，我想秦叔叔這回確實是出於好意，既然他願意提供支持，你隻需要將這件事轉告給銘輝就好了，接不接受在於他們。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在比賽中全力以赴地打倒對手，贏得屬於你的榮譽。”
他輕輕地拍了拍簡正延的肩膀，又摸摸他的臉，簡正延耳根微紅，明顯有些動搖：“你讓我再想想，比賽在下午，明天說也來得及。”
“嗯，不要緊，你慢慢想，還有時間。”
喬霜說完，季和剛好推門進來，沈照抬眸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去了那麼久，是不是遇見了我媽媽？”
魂不守舍的季和聞言一愣，吐出幾個字：“你知道了？”
“猜到了。她給我打了電話，你又很久沒回來，我想她可能是來找我了，卻先找到你了。”沈照說，“她在外麵？”
“沒有，我偷偷跑出來了，應該遇不到她。”季和眼神複雜地看著沈照，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們先回住處吧，回去之後我想跟你聊聊，有話問你。”
他不想和沈照對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沈照盯著他的背影靜靜地看了片刻，起身說道：“回去吧。”
秦琅的司機也吃過飯了，在車裡等著他們，將他們送回了住處。這套房子有兩個浴室，簡正延和喬霜先去洗澡，沈照和季和一起進了書房。
“你想說什麼？”沈照坐了下來，“是不是我媽媽跟你說了什麼？”
“……”季和沉默了很久，問道，“你自殘的事是真的嗎？”
“她跟你說了？”
沈照垂下眼睛：“嗯，是真的，以前有過幾次。”最近也有，但他並不打算告訴季和。
“你為什麼……你都沒跟我們說過，是因為不夠信任我們嗎？”
“不是。”沈照說，“是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季和露出懊惱的表情：“你都成那樣了，還替我們考慮什麼，我很擔心你啊。”
他越想越煩悶，難得爆了句粗口，踢了茶幾的桌腿一腳：“你爸媽真是有毛病，你已經足夠優秀了，他們還想讓你怎麼樣啊，非得要逼死你才算完嗎？”
“都過去了，現在我過得還不錯。”沈照說，“不用擔心我。”
季和頹靡地往後倒去，斜倚著沙發背，盯著天花板說：“那我問你，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霜霜也是真的嗎？”
“……”
這回沈照沉默的時間更長：“為什麼這麼問？”
“秦琅跟我提過，今天你媽也說了，她說你監視霜霜，在他家裡偷偷安裝攝像頭，甚至偷他的東西，這都是真的嗎？”
“嗯。”
沈照無話可說：“都是真的。”
這幾個字重重地砸在季和的心上，令他頭暈目眩。儘管已經做了一定的準備，但他心裡還是難受極了，有什麼東西在轟然倒塌，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音節：“為什麼？”
季和的臉色非常蒼白，混合著震驚、惡心、茫然和悲哀，沈照看在眼中，閉上了雙眸，相比之下他要平靜許多，因為他早就想過這一天早晚會來臨。
“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想給自己找理由，這些都是我做的。”
“可是我需要一個解釋！”
季和突然出奇憤怒，猛地砸了一下茶幾桌麵，紅著眼睛盯著沈照：“你說啊，我聽你解釋，你不能什麼都不說！”
沈照頓了頓，開口對他說：“最開始是初三的時候，霜霜曾經遭到跟蹤，我擔心他的安全，才會萌生安裝攝像頭的想法，但後來越陷越深，安裝更多的攝像頭完全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私欲。”
“不僅是霜霜的家，我還曾經在你家安裝過攝像頭，你留給霜霜的每一個房間，都遍布著我的攝像頭，我在另一頭變態地偷窺著霜霜的隱私，就這樣看了足足三年。”
季和睜開眼睛，眼眶隱隱發紅：“難道你就沒想過停下，哪怕是為了霜霜，你有考慮過他的意願嗎？”
“我試過，但我停不下來。”
沈照說：“我不想把自己的過錯全部推在心理問題上，事實上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是個變態，季和，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不值得你的同情和幫助。”
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與激動的季和形成鮮明的對比，似乎他並不在乎暴露之後的後果，也根本不在乎季和的看法，甚至是不在乎季和這個人和他們多年的友誼，足以令季和感到心寒。
從理智上來說，季和知道沈照的心理問題，沈照確實會無法自控地做出某些行為，但從感情上來說，他無法原諒沈照的所作所為。
在季和看來，沈照和那些跟蹤過喬霜的變態沒有區彆，甚至會給喬霜帶來更大的傷害——霜霜是如此地信任沈照，可沈照又是怎麼做的？他偷拍的照片甚至流入到了褚慧佳的手裡，如果是流到外麵呢，那會不會又像當年一樣，霜霜會遭到更多變態的糾纏和傷害？
季和盯著沈照，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會替你隱瞞，這件事我必須告訴霜霜，就算他要把你送進監獄我也不會幫你求情。你現在必須撤掉那些攝像頭，毀掉所有有關霜霜的東西，聽懂了嗎？”
“我明白。”
沈照沉默了一會，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坦白。”
季和僵硬地回應：“你說。”
“我偷窺過你和霜霜□□，”沈照說，“甚至在你們睡著後，悄悄地走進你們的房間，用霜霜的手……”
“沈照，你他媽混蛋！！”
隨著“嘭”的一聲，季和猝然暴起，一個箭步衝過去猛揮出拳，將沈照瞬間打倒在地，後背撞上茶幾，甚至將茶幾撞翻了。
正在洗澡的簡正延和喬霜不約而同地聽到了季和的怒吼聲與茶幾掀翻的聲音，連忙披上浴袍衝了出來，推開書房的門：“怎麼了？！”
季和的拳頭重重地落在沈照臉上，將他的半邊臉揍得青紫了一片，嘴角滲血不止，喬霜心裡一慌，連忙衝過去擋在他們之間：“彆打了！有什麼話坐下來說，不要打人！”
季和肺都要氣炸了，喘著粗氣說：“霜霜，你彆管，沈照他就該死！姓沈的，我他媽和你做了十幾年兄弟，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這樣一個畜生？！”
喬霜的心揪了起來，猜到季和恐怕是知道沈照做過的事了，可是他在幫沈照改過自新了，就算沈照做過很多壞事，也不該這樣打他啊。
“彆打沈照了，我知道他是有問題，可我們是他的朋友，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幫他改過，而不是動手打他……”
喬霜最怕的就是朋友鬨矛盾，更何況現在他們的衝突又是如此激烈，眼見著季和手骨的皮膚也紅了一片，甚至出血了，他的眼眶迅速紅了，帶著哭腔抱緊沈照。
“彆打了好不好，我已經在幫沈照改了，你先冷靜一點……”
“你……原來你都知道了？”
季和誤以為喬霜知道沈照喜歡的人就是他自己，臉色驀地灰敗下來，渾身倒灌進一股冷氣，迅速席卷了他的身體，將所有的怒火衝刷得蕩然無存。
他覺得自己的憤怒像是笑話，悲哀地問喬霜：“你願意原諒他？哪怕他對你做了那麼多惡心的事，甚至偷看你跟我……也沒關係嗎？”
喬霜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茫然：“什麼，偷看你跟我……？”
他根本沒理解季和的意思，季和的說法太隱晦了，他沒有往那種事上聯想。
“霜霜。”
沈照忽然叫了喬霜一聲，從他的懷裡坐起來，抹去唇角的血，啞聲說道。
“對不起，我想跟你單獨談談，你跟我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喬霜心疼地攙扶著他，兩個人往書房外走去，季和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阻攔，簡正延也沒搞清楚狀況，一頭霧水地問季和：“你們到底怎麼了？”
喬霜換好衣服，跟著沈照一起走出小區，來到一家KTV，訂了一間包廂。
其實沈照是想訂酒店房間的，但是附近的酒店都沒空房間了，隻有KTV最適合說話。
包廂裡光線昏暗，周圍的包廂響著吵鬨的音樂，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到他們的交談。
兩人坐上柔軟的沙發，喬霜看著沈照臉上的傷，難過地說：“我們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吧，看完了再聊，我好擔心你身上的傷。”
沈照搖搖頭：“沒事，隻是皮肉傷，沒什麼大礙。”
喬霜咬咬唇：“那至少讓我給你抹點藥吧，要是你不同意，我就不跟你聊了。”
“……我聽你的。”
沈照同意了，喬霜去門口的藥店買了酒精棉和藥酒回來，小心地扶住沈照的肩：“把上衣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後背。”
沈照沉默了一會，聽話地脫掉了上衣，露出寬闊的背脊。他的後背紫了一大片，隱隱滲出淤血，還有喬霜昨晚留下的抓痕，叫喬霜既傷心又有點害羞。
“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不願意上藥……”
喬霜輕輕地碰了碰邊緣，開始給沈照上藥：“感覺疼就跟我說。”
他先用酒精棉輕柔地按了上去，給淤血消毒，沈照一言不發地忍著疼，等到喬霜給他揉開藥酒，才繼續說：“季和生氣是應該的，我確實很變態。”
“你是該打，彆說季和了，我也想打你，可是也不用下這麼重的手吧……”
喬霜既心疼又無奈：“你不知道躲嗎，至少彆撞上茶幾，後背傷得太重了。”
“這都是我應得的。”
沈照忽然轉過身，直視著喬霜的眼睛：“他之所以這麼生氣，是因為我告訴他，我偷窺他和你□□。”
喬霜的腦海裡空白了一瞬，手裡一鬆，棉花落了下來。
他淺色的眼珠顫動起來，映出沈照沒有表情的臉，那雙薄唇依然開合著，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
“我騙了你，霜霜，我沒有對其他人做壞事，那些事都是對你做的，我監視你、跟蹤你、偷走你的東西、看著你自蔚過很多次。”
“我沒有其他喜歡的人，那個一直承受著我所有卑劣的人始終是你，沒有第二個人。”
“喬霜，我喜歡你。”
第73章 73（一更）
“我喜歡你。”
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 沈照的聲音很冷靜，神色也同樣漠然，因為他根本不是在表白, 而是剖開了自己的心，將陰濕腐爛的肉塊展露給喬霜看。
因為他的喜歡就是這麼肮臟的東西，沒人會為它感到高興。
沈照注視著喬霜的臉孔, 將最細微的變化和顫抖儘收眼底, 那生動鮮活的表情在短暫的凝結後, 瞳孔漸漸收縮，不可抑製地流露出了迷茫和驚恐的色彩。
喬霜很慌亂。
“你……”
喬霜看向一邊，讓沈照退出了自己的視野，他的逃避完全出於本能，因為他腦子裡很亂, 感覺自己就像是置身於一場清醒的夢境, 才會如此不符合現實的邏輯。
在受到巨大的衝擊時, 人們的第一反應總是否定, 喬霜也一樣，他想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沈照喜歡的人怎麼可能是他呢, 不是另有其人嗎？
但很快地，喬霜開始動搖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不是不曾察覺過, 隻是出於對沈照的信任, 那些疑惑隻是在心裡一閃而過, 沒有深思, 而現在他的大腦已經自動為他羅列出了證據，證明沈照沒有說謊, 他喜歡他本就有跡可循了——
難怪沈照從來不說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就像是憑空捏造出來的，沒有任何真實的物證證明這個人是確實存在的。
也難怪他們抱著一起睡的那晚，沈照會對他那麼有感覺。
原來沈照會對他好，從來不求任何回報，每一次都會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原來那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沈照一直在監視他，當然什麼都知道。
秦叔叔提過沈照在他家安裝攝像頭，很有可能不是指在他同意之後，而是沈照之前就在他家布置過攝像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