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喃喃細語幾乎是清連宗所有人的心聲。
隻有崇光宗的小小角落,在短暫的震驚後變得狂喜。
“贏了!”上官楚喊得最響亮,“哈哈哈師兄贏了!!”
清連宗弟子聽得心有怒氣。
可事實如此,他們也找不出話辯駁,隻能咬牙忍受。
在種種投來的眼神裡,沈蒼徑自走向單膝跪地的沈靜霖:“解藥。”
他的功法加成雷屬性技能足足六倍,為了公平,他一直沒用,不過沈靜霖先出陰招,他當然奉陪。
沈靜霖咳了一聲,唇邊有血跡蜿蜒而下:“什麼解藥?”
勝負已分,再裝傻也是徒勞。
沈蒼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毒,解藥給我。”
沒了靈氣罩,他的聲音傳到台下,引起一片嘩然。
“你休要血口噴人,靜霖師兄怎麼會下毒!”
沈靜霖這才明白他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微微皺眉:“我沒有下毒。”
沈蒼正要開口,忽然一陣心悸。
他皺眉按在胸口,拄劍緩解片刻。
沈靜霖下意識上前一步,抬手去扶——
一道耀眼紅光刹那趕到,橫亙在兩人之間。
江雲渡看向沈蒼。
一貫隨心所欲的這張臉,不該是這麼蒼白。
沈靜霖說:“你——”
江雲渡目光微轉。
對上這雙黑眸,沈靜霖不由地握緊劍柄。
這個人,隻是這樣看過來,已讓他危機叢生,仿佛被凶獸緊緊盯上,有種難以逃脫的戰栗。
所幸,對方很快收回視線。
“彆動。”江雲渡抬手按在沈蒼腕間。
台上清連宗和崇光宗的掌門長老也齊齊飛身過來。
“怎麼了?”青華真人先聲奪人。
他看著江雲渡給沈蒼診脈,心中暗暗不屑。
一個外姓弟子,怎麼可能發現什麼。
他讓沈靜霖用的這把劍,沾染了那個人親自施展的魔氣,極難被察覺,隻需一絲一縷,便會讓沈蒼渾噩不自知,最終成為一個隻會聽令行事的傀儡。
雖然這麼做會對記憶有所損害,可他隻需要沈蒼的功法還能運轉,至於凡間的記憶,對他沒有用處。
若被認出這是魔氣纏身的症狀,也能以此責問掌門失察之罪,當著眾弟子的麵抹殺他的威信。
加上乾元卷,一箭三雕!
可惜到手的震雷卷還是丟了。
青華真人眼底劃過一抹陰鬱,又問:“沈蒼說的中毒是什麼意思?”
沈靜霖心知自己沒有下毒,可沈蒼的異狀就在眼前,他握著劍柄的手又緊了緊:“聽江師弟怎麼說吧。”
江雲渡的聲音恰時響起。
“魔氣。”
青華真人眉峰一顫。
“什麼?!”周圍的難以置信不約而同。
青華真人隱隱不安,強定下心,按計劃道:“清連宗怎麼可能會有魔氣,若是有,你以為掌門師兄會不知嗎!”
掌門雪白的眉緊緊皺著。
沈蒼隻問:“怎麼回事?”
“等一等。”江雲渡在場中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沈靜霖手中佩劍,抬手,五指微合,沈靜霖的劍已脫手,落入他的掌心。
沈靜霖被這力道帶得往前踉蹌一步。
慢一步趕到的弟子見狀,紛紛惱怒:“你乾什麼!”
“無礙。”沈靜霖溫和的臉上此時儘是凝重,他伸手攔住弟子,“江師弟,是我的劍有問題嗎?”
江雲渡垂眸看過,手腕翻轉,托起長劍送到掌門麵前。
掌門立刻抓起劍柄,右手掐訣不停。
很快,一縷黑氣從劍身溢出。
沈靜霖抿著泛白的嘴唇,又看向沈蒼。
原來沈蒼沒有說錯,他下了“毒”,不論有意還是無心,沈蒼被魔氣染身,都是他害的。
“靜霖,你的劍從何而來!”掌門厲聲問。
“師兄,這是我的劍。”青華真人咬牙站了出來,“我不知道這劍染了魔氣,否則絕不會讓靜霖用它,靜霖可是我的至親血脈!”
聞言,掌門麵容肅穆:“魔氣混入小仙境,你我渾然不知,絕不能再令其如此發展下去。”
青華真人心裡油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他的預感隨即成真。
“傳令下去,即日起,清連宗恢複與小洞天的往來,務必查出所有魔氣源頭,及時肅清!”
青華真人背在袖袍裡的拳含怒顫抖。
他好不容易才勸服其他長老向掌門施壓,換來清連宗的置身事外,今日掌門舊事重提,根本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二十年的苦苦經營即將毀於一旦,想到那個人不僅會因此延後恢複的期限,他的怒火……
青華真人閉了閉眼,發狠地看向沈蒼。
付出了這麼多,這小子身上的乾元卷,他非到手不可!
“師兄,既然是我的劍出了問題,這個麻煩就讓我來解決吧。”青華真人說,“讓沈蒼留在清連宗,我一定將他身上的魔氣驅除。”
“免了!”衝虛真人立刻上前,“我崇光宗的弟子,用不著你假惺惺!”
他身後,太玄真人已經出手護住沈蒼丹田。
沈靜霖儘管受傷,還是堅持推開弟子攙扶的手,上前一步,行禮道:“此事因我而起,希望二位真人能給我一個彌補沈蒼的機會。”
上官楚氣道:“你把我師兄害成這樣,還想怎麼樣!”
沈靜霖堅定地說:“從今日起,沈蒼身上的魔氣一日不除,我便給他做一日的仆役。端茶倒水,隨時伺候。”
上官楚驚住,後退一步,低聲問沈蒼:“師兄,你覺得怎麼樣?”
沈蒼失笑:“不怎麼樣。”
他對沈靜霖說,“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算了。”
太玄真人出手之後,他的負麵狀態消解了不少,即便沒有太玄真人,也隻是解決起來稍微麻煩一些。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大張旗鼓。
“不可。”見沈蒼這樣知情達理,沈靜霖愈發愧疚,“魔氣不除,我心難安。”
“師兄,就讓他伺候你!反正是他自願的……”上官楚在一旁攛掇。
“就是啊!”向固在內的四個弟子也湊過來。
江雲渡鬆開按在沈蒼腕上的手,看著沈蒼被人群包圍,噓寒問暖。
方才,也許不需要他出手。
衝虛真人正欲和青華真人繼續嘴仗,不經意看到江雲渡轉身離開,見對方沒有開口,他也沒出聲留人。
江雲渡已經踏劍回了內門弟子的清靈峰。
回到臥房,一個人影閃身而入。
隔絕靈識查探的靈氣罩揮灑而下。
“主子!”馮桓單膝跪地,雙手奉上卷宗,“五千年前的記載殘缺不全,各宗也對魔軍諱莫如深,屬下能找到的古籍隻有這些。”
“嗯。”
“還有主子交代去查的沈蒼。”馮桓再抬手奉上。這次的資料隻有寥寥幾頁紙。
江雲渡把卷宗放下,接過翻了兩頁。
從資料上看,除了試煉前學了沈家無人能參悟的祖傳功法,沈蒼從小到大,一事無成。
從沒有修為,到如今,沈蒼的倚仗的難道隻有這卷功法。
馮桓靜靜等待。
但見江雲渡翻完仍然沒有開口,他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屬下……有一事不明,請主子指點迷津。”
“講。”
馮桓惴惴發問:“靈機真人為主子卜算出的情劫與清連宗有關,主子為何不索性避開,讓屬下代主子在此尋等命定之人。待找到絕情丹給那人吞服,可保主子萬事無憂。”
讓他心跳加速的沉默停留片刻。
頭頂有熟悉的淡淡聲音傳來。
“你以為,我會敗。”
馮桓大驚,雙膝點地:“屬下不敢!”
他的確認為主子留在清連宗十分冒險。
但聽到主子把“可能動情”稱之為“敗”,他不敢再問。
馮桓鬥膽看了看江雲渡。
主子還在翻閱沈蒼的生平,並未在意,讓他鬆了口氣。
情劫的玄機,關鍵就在情之一字。
主子平生從未動情,也不屑動情,這一次,希望同樣沒有意外……
馮桓暗歎,悄然退去。
桌上。
燭光搖曳,照著一室寂靜。
良久,江雲渡掌中無風自燃,將幾張紙化為灰燼。
沈蒼並非清連宗弟子。
何況如今沈蒼有師友在側,日後與他的交集應當無多。
江雲渡轉身走向聚靈陣,還沒坐下,門外傳來三聲敲門。
“睡了沒有。”
沈蒼?
江雲渡往前一步,已到門前。
木門打開,那雙含笑的熟悉眉眼又望過來。
“走了怎麼不告訴我。”沈蒼抱臂倚在門邊,“讓我好找。”
江雲渡看著他:“為什麼找我?”
沈蒼笑道:“當然是為了給你的承諾。帶你去個好地方。”
其實不是。
實在是崇光宗和清連宗的宿怨太深,為了他留不留在清連宗養傷吵到現在,他趕緊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不過也正好,總算有地方落腳。
“承諾?”
江雲渡看著沈蒼仍舊微白的臉。
傷勢未愈,卻不去療傷,而先來兌現一個可有可無的承諾。
實在傻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