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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魔尊情劫之後 梟鑰 96307 字 6個月前

小雲在全方位無死角的魔煞白線中翻滾,血條一降再降。

周圍也地動山搖。

唯獨被它碰觸的玉盤完好無損。

是仙品無疑。

沈蒼放大地圖,全速趕往。

對方冒險拿真東西做誘餌,就不能怪他先下手為強。

還在半途,小雲飛回他的袖內,纏在小臂,瑟瑟發抖。

沈蒼隻喂給它一粒聚靈丹,就來到它受到伏擊的區域。

“怎麼樣?”

江雲渡道:“陣法氣息皆被隱藏。”

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絲線還筆直插在輪回盤周圍。

沈蒼沒有停下,禦劍橫斬過去。

他做了準備,也還是費了些功夫才清出缺口。

這種強度,如果不是小雲先打頭陣,任何人站在原地,都會在猝不及防下被捅成篩子。

“有人來了。”

對方的速度比起千戟,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蒼來不及再推進,鑒定過輪回盤,他草草斬除一條路,伸手拿起。

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無聲落地。

他看著完好無損的沈蒼和江雲渡,消瘦而鋒芒畢露的臉上展現一抹笑意。

“這樣也好,我來做你們的對手。”

天地間的白霧在男人說話間瘋狂湧入胸前。

他的實力節節攀升,銳不可擋!

沈蒼蹙眉,收手時,指腹無意被斷線劃破。

一滴血悄然滲出,浸入輪回盤。

千戟這時才趕到。

還沒站定,他看到沈蒼手中華光陡然大盛!

金光一閃。

手掌緊握的兩人連同輪回盤,倏然不見。

千戟愣了愣,又深深皺眉。

他與君上耗費半月才挖出眉目,竟白送給帝君做了嫁衣。

他不由看向身旁。

魔君異常漆黑的雙眼沒了笑意,仍盯著兩人消失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6 章 總好像,忘了什麼。

腳下忽然一空, 周圍場景變換。

白衣男人和遮天蔽日的白霧轉瞬消失,隻剩掌心噴湧而出的金光耀眼奪目!

沈蒼和江雲渡在驀然掀起的金色狂風裡迅速下沉。

沈蒼抬眸看向已被金光封死的上空,手掌用力, 把江雲渡帶進懷裡, 以免吹散:“抱緊我。”

江雲渡移開視線, 抿唇握在他後腰, 貼近嚴絲合縫。

沈蒼再看向身下。

暗金色澤在地麵緩慢上漲, 彙成流淌似的河道, 延展通向四麵八方,其中的每一條分支, 都仿佛投映著斑駁的虛影。

這和之前拿到輪回鏡另外兩個部件的情形截然不同。

沒多久, 他們落到暗金的河道上方。

兩人沉在河中的虛影漸漸凝實,動作相同, 畫麵卻迥然相異。

沈蒼看向水麵。

身穿銀色華服、頭戴銀冠的“沈蒼”也垂眸看他, 鬢邊銀線繁複的發帶擦過下頜垂落, 在懷中人的呼吸中細晃。

沈蒼再轉向他懷中人的臉,眉心不由微動。

碧雲天宗主, 魔尊江雲渡?

水中的魔尊也一襲玄色加身,點漆星眸凜冽冷厲, 隻淡淡掃過一眼, 就收回視線。

他怎麼會在這裡?

沈蒼想起月老泉。

輪回鏡在月老泉作亂,引發的“動情”作用於所有人,不是真正的輪回, 難道輪回盤顯示的景象也是隨機生成, 人物隨機匹配?

“你——”沈蒼正想問江雲渡看見的是什麼, 可話剛出口, 懷裡人影隨之消散。

他微頓, 轉眼四看,正要往銀繩內注入靈力,找到江雲渡下落,腳底猛然傳來一陣難以脫身的吸力,將他直直拽進水底!

沈蒼屏息做好落水的準備,但眼前隻一黑,就徹底亮起。

腳下沒有水跡,而是如仙似幻的雲層。

視線所及的遠方高處、數不儘的金色長階儘頭,是巍峨的宮殿樓宇,也在雲中若隱若現。

“帝君還請三思。”

聞言,沈蒼轉身。

和拿到輪回鏡贗品時的環境一樣,他的身體不受控製,所有的場景隻能以第一視角沉浸觀看。

站在他身後的女人說:“轉生道在三界之外,不受仙界管轄,飛升才能破解,帝君一朝轉世,仙身不在,僅僅肉體凡胎,個中若出變故——”

正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自遙遠天宮顯現。

他踏入雲間,每走一步,與殘影相隔甚遠,幾經閃爍,已經來到兩人身前。

見到他,女人收聲行禮,欲言又止片刻,告辭離開。

“為何入轉生道。”

看著眼前和魔尊長著同一張臉的男人,沈蒼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出關時,我窺得一絲天機。絕塵天未死,仍在人間。”

男人蹙眉:“殺絕塵天,何須如此麻煩。”

“絕塵天藏身人間,仙界四千年未有察覺。”“沈蒼”說,“魔族擅隱匿,若他有心不出,即便你我,也難知他下落。”

男人盯著他,冷冷道:“你究竟看到什麼?”

“沈蒼”不答,隻走過他身旁,從雲中下望:“四千年前,我未能將其斬滅,留他必會禍亂人間,受天道所限,仙界不可插手人魔之戰,唯有轉世為人,方能彌補過錯。不必憂心,我已有安排。”

男人嗓音愈冷:“你已有安排?”

“沈蒼”轉眼看他。

男人淩厲懾人的眼中有怒色深埋。

他沉聲道:“那我呢?”

“沈蒼”稍加安撫:“此事因我而起,待我了結,自會回來。”

男人語氣不變:“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沈蒼”輕歎,“但你不可隨我下界。”

男人冷冷一笑。

“是嗎——”

話音未落,眼前畫麵扭曲旋轉。

兩人連同仙宮霞雲被燦金的光芒鋪蓋,瞬間化為白光褪去。

沈蒼閉目微側過臉,避過刺眼的白光,才重新睜眼。

麵前換成一片雪地。

沈蒼站在飄著鵝毛大雪的山頂,還在細想剛才的對話。

輪回鏡、輪回盤,兩個部件同根同源,生成的異象也有相似的地方,他原本以為隻是幻境,但現在已經沒有那麼確定。

魔族,人間,轉世。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聯。

他是“帝君”所謂的安排嗎?

沈蒼正想著,突然,不遠處有瑩瑩白芒一閃而過。

他看過去,才發現雪地裡躺著一個藍色的繈褓。

沈蒼往前走了一步,後知後覺意識到已經能自由控製身體。

白芒自繈褓中又閃。

沈蒼走向繈褓,還沒走到,頭頂傳來兩道破空聲。

一男一女兩人從半空靈毯上飛身下來。

女人急急走上前。

沈蒼站在她必經之路,她卻避也不避,直直撞了過來——

看著她從身體裡穿過,沈蒼挑眉,垂眸掃過半透明的手臂,又聽到女人喊道:

“鴻峰,快來,這孩子還活著!”

一個體型微胖,蓄短須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方才他身上是什麼在亮?”

女人在繈褓裡稍稍摸索,拿出一塊斷璧,送到眼前分辨上麵的字樣。

“江……雲……渡……”

看到這塊斷璧的瞬間,沈蒼眸光微凝。

他大步流星往前兩步——

還沒走到女人身前。

畫麵又扭曲變換。

三百年已至合體後期的江雲渡屢戰屢勝,帶領碧雲天一統北境蠻荒。

書房中的眾人臉上卻掛著愁緒。

“如今碧雲天上下隻知江雲渡,不知段鴻峰,宗主難道不擔心嗎?”

桌後,段鴻峰哈哈笑了兩聲:“你們還是太死板啊!”

桌前眾人麵麵相覷。

“請宗主賜教?”

段鴻峰反問:“你們可知江雲渡叫我什麼?”

“這誰不知道,宗主是江雲渡義父啊!”

“是啊。”段鴻峰笑道,“夫人當年堅持帶他回宗,原隻是撿了一條野狗,未成想,野狗發威,不容小覷。”

眾人一愣,反應過來,也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江雲渡就是宗主撿的一條野狗罷了!”

“做一宗之主,禦下之道為重。”段鴻峰又說,“對一隻狗,稍給些甜頭,足以看家護院,何況天生沒人要的野狗,利用得當,自然忠誠認主,他認我為父,我隻需叫他一聲好兒子——”

“吱呀——”

開門聲讓段鴻峰的話戛然而止。

他直直看著門口的方向,滿麵笑容僵在臉上,慌忙中跌退在椅子上,微胖的臉頰顫抖,眼裡透出無法掩飾的驚恐。

沈蒼回頭。

江雲渡單手負於身後,摩挲著掌中珠串,緩步徐行。

他沒有動作,周圍門窗無風自動,肆意亂撞,待他走過,才猛然一一閉合。

沉重的“砰”聲仿佛響在眾人心間,讓他們膽寒。

段鴻峰呼吸急促:“你……怎麼回來了……”

沈蒼沒去注意他們的表現,隻看向江雲渡身後的手。

這隻手把玩的手串上,有一塊斷裂的玉佩。

不需要特意比對。

沈蒼記得它的紋理、材質,因為他的那一塊,和這一塊一模一樣。

魔尊為什麼會有這塊玉佩?

腦海中劃過之前的種種畫麵,沈蒼眸光稍沉。

正在這時,房間裡終於有人忍不住祭出法寶。

“他隻有一個,我們一起上!”

劍光一閃。

說話的人腳下還在跑,頭顱已騰空而起。

噴濺的熱血自地麵到窗邊筆直一線,血跡還新,他丹田內的元嬰又在劍光中消融。

濃鬱的靈力忽然在書房內湧現,剩下幾人自然明白他的下場,紛紛臉色慘白。

不知誰喊了一聲。

“跑!”

霎時間。

風聲。

劍光。

慘叫。

血影。

江雲渡麵色未變,腳步未停。

繡著金線的玄色靴麵一塵不染,白色靴底踩進蔓延的血色,踏出黏膩的水聲。

段鴻峰癱坐在椅子裡,一股逼人的冷意從腳底升起,讓他渾身發抖。

他猛地起身,想越過長桌走過去。

“聽我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劍光已隨催命般的腳步聲來到他喉前。

段鴻峰咽了咽口水,往後一步一步倒退,額前滴落的冷汗滑進眼裡,他狠狠眨了眨眼,餘光看見什麼,眼神一亮。

“段燁!!”

劍尖停頓。

段燁站在門口,看過滿屋狼藉,又看向江雲渡,安靜著,一言不發。

“說話呀!”段鴻峰暗惱,忙對江雲渡說,“夫人在天有靈,定不願見到段燁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我自知死有餘辜,可夫人生前待你不薄……”

對上江雲渡的雙眸,他張了張嘴,啞然失色,隻好攥住顫動的拳,繼續用餘光尋覓出口。

江雲渡摩挲玉珠的拇指輕點了點。

肅殺冰寒的劍意回到他身後。

“下次見麵,便是你的死期。”

淡淡話音落下。

立在房中的玄色殘影悄然消散。

親眼看著他離去,段鴻峰摔進椅子裡,才長長吐出一口劫後餘生的濁氣。

門邊段燁一動未動。

沈蒼看著這對父子。

他記得荊無憂曾說過,五百年前魔尊和碧雲天前任宗主段鴻峰父子反目。應該就是這一次。

隨後,旋轉畫麵將兩人扭曲。

沈蒼正等著下一場,卻見麵前場景被倏然填滿的金色強光籠罩!

金光穿過沈蒼全身。

在這瞬間,似乎有什麼從腦海中流逝。

但沒有時間供他分辨。

沈蒼隻覺腳下一空,直直墜入底端暗金色澤的河道水麵。

他眼前黑了一秒,再睜眼,正和俯身看他的江雲渡對視。

“你醒了。”江雲渡收手起身,眉間撫平痕跡,語氣如常平淡。

沈蒼張手搭在額前,按了按莫名酸脹的太陽穴:“你醒了多久?”

“不久。”

沈蒼抬手:“拉我一把。”

起身後,他打開地圖。

這裡遠離暴風眼入口。

可遍布無問淵的白霧如果還在,他們就還不算安全。

“走吧。”沈蒼禦劍而起。

飛往出口途中,他看了一眼還在手裡的輪回盤。

他還記得白霧裡的白衣男人,也記得輪回盤及時發力,下一刻他們就出現在這裡。傳送流暢,沒有異常。

也許隻是錯覺。

總好像,忘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請個假,陰間作息頂不住了,請假調整一天,下一章明晚更新,抱歉,愛你們-3-

——

第 57 章 難道真的要用那個招數?

沈蒼把輪回鏡遞給江雲渡, 隨手握住江雲渡手掌。

功法運轉還沒停歇。

江雲渡也正為行蹤隱匿氣息。

不知道是出於這雙重保險,對方沒找到他們的下落;還是輪回鏡送他們來到的地方實在太遠。直趕到出口,他們也沒再看到白衣男人出現。

離開無問淵後, 沈蒼才鬆開江雲渡的手, 徑自禦劍和江雲渡並肩。

江雲渡看他一眼。

沈蒼還在猜測白衣男人的身份。

同樣由特殊魔氣生成的白霧, 他隻在赤月林見過, 而白霧中的男人比起三大魔將, 實力更上層樓, 類似的氣息,和魔尊不相伯仲。

魔族中可以壓製三大魔將的人獨有一個。

魔君絕塵天。

沈蒼曾在荊無憂嘴裡簡單聽過魔族的結構, 不能確定猜測絕對屬實。

但不論對方的身份究竟幾何, 來無問淵的原因都很不簡單。

白霧是男人提升實力的媒介,在赤月林中, 他卻一直沒有出手。

不止是忌憚魔尊, 一定有比暴露行蹤更重要的事他想去做。

沈蒼看著地圖上漸漸遠去的無問淵。

魔族也曾在找輪回鏡部件的下落, 這一次大費周章,想必就是為了輪回盤。

保險起見, 他們現在應該直接回碧雲天,有魔尊在, 至少不用為處境擔心。

可江雲渡一路沒有轉向, 直往流明殿。

相反方向。

暴風眼出口。

千戟被腳下黑影托起,恭敬垂首站在絕塵天身後半空。

那兩位在君上的眼皮底下逃走,至今也沒追到蛛絲馬跡, 是他過往失利的最好理由。

他沒有多嘴, 隻靜靜跟著君上往前飛行。

“其餘兩個部件都在碧雲天?”

“是。”聽到君上問話, 千戟才回答, “如今他二人也在碧雲天中, 如無意外,不日將合成神器。”

出乎他意料,半月有餘的精力毀於一旦,君上並未太過介懷。

絕塵天道:“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千戟拱手行禮:“請君上示下!”

但之後聽完絕塵天的傳音,他臉色僵得發綠,“這……君上恕罪,此事末將全無經驗,不若交由幻蓮,以保萬全。”

絕塵天道:“幻蓮氣息妖豔,並不如你合適。”

千戟隻好咬牙:“末將遵命!”

說完才又問,“隻是末將修為還未恢複,氣息在人族中無從遮掩。”

“無礙。”絕塵天道,“我會告訴你如何去做。”

千戟下意識抬頭。

君上飛在空中,渾身被白霧籠罩,沒有露出分毫,他知道,若君上收回白霧,與修真者氣息彆無二致。

“還有。”

絕塵天消瘦而略顯乾癟的臉上露出運籌帷幄的笑意,“事成後,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

聽到這句話,千戟心裡已有不好的預感,再聽完君上的下一句話,他瞳孔猛縮,心中愈發久久不能平靜。

“能做到嗎?”絕塵天問他。

千戟深深吸氣。

他拱手恭聲道:“君上有令,末將萬死不辭!”

流明殿。

銀杏湖邊。

沈蒼和江雲渡不作停留,直接進了湖邊靈機真人隱居的院落。

靈機真人正等在門邊。

沒有清茶焚香,他站在茅草鋪就的門廊下,看著兩人從天而降。

江雲渡從乾坤袋中取出輪回盤:“掌眼。”

“正是輪回盤。”靈機真人點了點頭,又說,“無奈貧道修為尚淺,修補此鏡,還需碧雲天宗主相助,你們回來得正好,事不宜遲,貧道與你們同去碧雲天。”

江雲渡翻掌收回仙品,看向沈蒼。

沈蒼也沒拒絕。

他們被魔族追殺,疑似魔君的魔族還對輪回鏡意圖不軌,有一個洞虛期修真者同路,安全性大大提高。

靈機真人見狀,點了點腰間的葫蘆。

玉白的葫蘆掙脫出去,瞬間脹大。

靈機真人立刻盤坐在葫蘆前端,又對兩人笑道:“請上來吧。”

沈蒼和江雲渡對視一眼,一同飛身而起。

洞虛期的飛行速度和他們平時不可同日而語,回碧雲天的路程至少來時快了一倍。

到碧華偏殿上空,靈機真人放兩人落地,才禦起葫蘆繼續往主殿飛去。

不久,江雲渡也借口回房,合門後閃身離開。

沈蒼看著他緊閉的房門。

原以為拿到輪回盤,多少能衝淡江雲渡在暴風眼的記憶,現在看來,還不是時候。

既然如此,還是給他時間靜一靜最好。

沈蒼看過麵板時間,禦劍去了朱婉婉的禦守宮了解最新情況。

到禦守宮的峰頭,還沒見到朱婉婉,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男人先從門口迎麵出來。

看到沈蒼,男人一愣:“沈蒼?”

見到男人的第一眼,出於十分莫名的潛意識,沈蒼對他態度淡淡,沒有深交的打算,被他說出名字,也隻略一頷首。

示意後正要離開,男人忽然自我介紹。

“段鴻峰。”段鴻峰說,蓄短須的臉微圓帶笑,顯得平易近人,“段某深居分殿,沈小友的威名卻也聞名已久。”

碧雲天的前任宗主,段鴻峰?

“小友也是來找右護法?”段鴻峰往後看了看,仿佛提醒,“她不在禦守宮。段某是為分殿發現的魔氣而來,正想告知右護法,可惜沒能遇見。”

沈蒼說:“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告辭了。”

“哎!”段鴻峰抬手,往前走了兩步,“小友留步!”

沈蒼眉心微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和段鴻峰素不相識,對方沒必要初見麵就這樣熱情。

身在碧雲天,受過碧雲天現宗主救命之恩,他不想摻進碧雲天的糾葛。何況魔尊和段鴻峰父子反目,關係不會友善。

“這枚除魔丹,乃段某療傷所用,效用極佳,聽聞小友先前為救人於祁連山與魔族交手,不慎受傷,段某心中欽佩無以言表,請小友收下此丹,聊表段某心意。”

沈蒼掃過他雙手遞來的丹藥,看出他不會善罷甘休,隨手接下:“多謝。”

話落直接扔進倉庫,才轉身離開。

段鴻峰回到山腰處,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麵上平易近人的微笑收斂,冷笑一聲。

說到底也是一個毛頭小子,滿心提防又有何用。

豈不知丹藥即便不服下,留在乾坤袋中,也大有用處。

“怎麼樣了?”

聽到身後的聲音,段鴻峰又堆起笑容:“大人放心,事已辦妥了。”

說完,他抬手掐訣,本意親自確認一遍,臉色卻不禁變了變。

“怎麼回事?”

段鴻峰臉色難看,又掐訣試探兩次,才不安承認:“大人的寄魔丹,此刻已無蹤跡。”

怎麼會這樣?

他試驗多次,丹藥在乾坤袋中根本不受影響,不論被丟棄還是被毀,也都該有跡可循,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無聲無息。

沈蒼到底做了什麼?!

一直沒聽到聲音再傳來,段鴻峰滿心忐忑:“大人?”

“你有什麼辦法?”

段鴻峰想了想:“沈蒼或有特殊法寶隱藏丹藥,此路不通,也隻能趁其不備時將丹藥悄悄放進他衣內,才好使大人行事便宜。”

身後人影沉默許久。

趁其不備。

難道真的要用那個招數?

段鴻峰有些為難:“碧雲天上下都是江雲渡的鷹犬,想找一個能緊閉嘴巴的人,實在不可操之過急。”

印在地麵的人影仍是長久沒有動作。

就在他擔心時,終於聽到對方說:

“你去吧。此事我會處理。”

段鴻峰剛鬆了口氣,身後人影身形詭譎,眨眼間已飛掠向主峰碧華殿。

到偏殿門前,人影抬手等了又等,還是遲疑不決。

“誰在外麵?”

沈蒼的聲音傳來,人影取出事前備好的托盤,乾聲道:“……沈道友,老宗主命弟子送來一些凡間點心。”

“不必了。多謝好意。”

人影又道:“老宗主命弟子務必送到,請沈道友仁心,體諒弟子難處。”

話落。

房門開了。

人影端著托盤跨進門檻,步履艱難,四肢僵硬。

沈蒼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看了他一眼。

來人碧雲天普通弟子打扮,不過長相俊秀,一頭長發被玉簪挽住,落下一縷,被他僵硬繞回耳後,露出略顯得楚楚動人的臉。

沈蒼沒去在意,隻道:“放桌上吧。”

來人一路埋著頭,不敢看他,走近他身側時,手抖得托盤上瓷碗“叮叮當當”亂響。

如果不是鑒定過托盤裡的確隻是普通的點心,沈蒼還以為他端來一盤炸彈。

“你怕什麼?”

來人一顫,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兩聲乾笑:“沈道友說笑了……弟子不怕……”

說完,他手裡托盤突然摔向桌麵,捂住胸口,急喘兩聲,倒向沈蒼,臉上有僵硬的虛弱,“抱歉,弟子身中魔氣,還未清除。”

沈蒼已經看出他體內有魔氣的痕跡,抬手扶了他一把,正要把人按向桌邊圓凳,對方似乎手腳不聽使喚,一頭撲向他懷裡。

一塊人形的僵硬石塊硌在身上,沈蒼垂眸,抬手扣在他手腕。

“下去。”

碧華殿。

靈機真人收勢,對江雲渡道:“尊駕再等兩日,輪回鏡便可成型。”

江雲渡看向陣中。

輪回鏡正在如有實質的靈氣中翻滾,金色靈火燃燒,毫無熱意。

再等兩日。

便是情劫潰散之時。

“有勞。”

靈機真人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江雲渡對他頷首示意,才轉身離開。

不多時,化身江葉青從殿內一閃而出,回到偏殿住處。

還未落地,他已察覺到沈蒼房中第二道氣息,眉心微蹙,下一刻已到沈蒼門前。

門內。

沈蒼單手握住弟子手腕,垂首看著全然埋在他懷間的弟子,弟子側臉枕在他肩側,腰身盈盈一握,身姿癱軟,滿麵醜態。

看到這副場景,江雲渡臉色陡然黑沉。

“沈蒼,”他語氣愈冷,“你在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元旦快樂-3-

——

第 58 章 輪回鏡已成。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 千戟艱難伏在沈蒼懷裡,身體更僵,心底逃走的欲望空前強烈。

但此刻小題大做, 定會令兩人起疑。

君上說過, 不論如何, 必須在帝君使用輪回鏡之前, 將寄魔丹貼身放置。

段鴻峰不堪大用, 他也隻能親身上陣。

所幸帝君並未識破。

借踉蹌瞬間, 他已放好寄魔丹,卻沒想到另一位竟然回來。

千戟強壓下正不斷翻湧的衝動, 順沈蒼的力道坐在桌邊, 頂著門邊這雙教他血脈結冰的眼神,低聲下氣地解釋:“抱歉, 弟子不是有意為沈道友添麻煩……”

沈蒼低頭看他近乎慘白的臉。

掌下的手顫得更厲害了。

“你沒事吧?”沈蒼問了一句, 才轉向江雲渡, “他魔氣發作。”

“魔氣發作?”江雲渡冷眼掃過沈蒼收回的手,緩步走來。

千戟聽著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側臉抽搐一下,忙站起身:“弟子這便回去療傷, 不打擾兩位道友清修。”

“等等。”

沈蒼的話讓千戟心跳驟停, 僵在原地。

是哪裡露出馬腳?

他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對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嚴陣以待。

“拿去吧。”

千戟下意識抬手接過沈蒼扔過來的藥瓶。

一整瓶回元丹。

千戟抬頭看向他,隻一瞬間, 又趕緊深深低頭, 不敢暴露。

“多謝你的點心。”

千戟僵硬著低聲說:“沈道友宅心仁厚, 弟子感激不儘。”

說完行禮告退。

路過江雲渡再|風從南邊吹來|行一禮, 抬頭時餘光不經意對上江雲渡冷漠淩厲的漆黑雙目, 險些嚇得魂飛魄散,頓時狠狠抖了抖。

江雲渡看他一眼。

裝模作樣。

“你在等我請你?”

千戟呼吸一滯:“不敢!”

話落反應過來,逃也似的匆匆離開。

他剛出門口,房門“砰”一聲,貼著他的背猛地撞上。

房內。

江雲渡正看向沈蒼:“什麼點心?”

“一些凡間的點心。”沈蒼說,“這些彆動,你想吃的話,我會給你再買一份。”

江雲渡胸膛間有難以言喻的隱約煩躁滾動:“怎麼,這一份有多特彆,讓你如此吝嗇?”

沈蒼聽出他言語中的情緒,不由轉臉看他,笑道:“當然不是。這些是段鴻峰送來的,我怎麼放心讓你吃。”

“段鴻峰?”

“嗯。”沈蒼把之前和段鴻峰偶然遇見的事簡單說了一遍,“還有剛才那個弟子。”

江雲渡冷聲道:“他又如何?”

“有古怪。”沈蒼說,“段鴻峰來者不善,你以後見到和他相關的人,最好也不要走近。”

江雲渡才語氣稍霽:“嗯。”

沈蒼記起什麼,從倉庫取出一粒丹藥:“認識這個嗎?”

段鴻峰說它叫除魔丹,但他已經鑒定過,丹藥的名字叫寄魔丹,具體效果未知,詳情隻寫了特殊物品。從名字猜測,不會是對他有利的東西。

江雲渡探入神識,也看不出它的材質,隻把它以靈力包裹,納入掌心:“我會請靈機真人查看。”

沈蒼又說:“對了,你來找我是為了療傷?如果不方便,我自己來就好。”

江雲渡自回來就待在房間,除了這件事,應該也不會主動來見他。

江雲渡微頓,淡聲道:“坐下。”

走向床邊路上,他看著沈蒼背影,“靈機真人方才傳信,輪回鏡兩日後便可修複。”

沈蒼挑眉:“那你的毒兩天後就能解了,恭喜。”

江雲渡沒有開口。

不止情毒。

而是情劫。

情劫散後,世上無需江葉青。

拿到輪回鏡,他與沈蒼也無需再見麵。

但……

從未有過的猶豫沉在江雲渡心間。

“有心事?”沈蒼盤膝坐在床邊,沒有回頭,隨口問。

江雲渡看向他。

他曾說過的兩個字霎時響在耳邊。

朋友。

江雲渡薄唇抿直。

片刻,他問:“你認為,江雲渡如何?”

沈蒼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實力很強。”

“還有呢?”

沈蒼想了想:“說實話,沒什麼印象。”

畢竟他和魔尊見過的次數不多,每次也時間不長。

江雲渡眼底微沉,掐訣的手倏地收緊,正要釘向沈蒼丹田,聽到他又開口:

“不過,和我聽到的形象不太一樣。”

江雲渡動作稍停。

沈蒼用四個字概括:“像個好人。”

至少救過他一命,不是荊無憂等人說的無情狠辣魔頭。

江雲渡看著他,眼神深冷。

好人。

也僅像而已?

在靈機真人修補輪回鏡的最後關頭,終於得到江雲渡首肯,沈蒼特意去了一趟赤月林。

赤月林中白霧未散。

但經過碧雲天弟子日夜不休的查探,朱婉婉基本確定,白霧內沒有任何魔族。

在無問淵見到白衣男人時,沈蒼已經料到這一點。

對方沒有收回魔氣,應該是為掩人耳目,而神不知鬼不覺先他們一步進秘境。

“炎豹族族長焰離招認,他與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約定,男子助他占領其他部族,他則為其捕獵修真者,以及其他部族的血肉之軀,都獻給男子當做祭品。”朱婉婉看著麵前的白霧,對沈蒼說,“他說他不知男子需要這些有何用,我猜想,應當是煉製冥生丹。”

她翻遍古籍,查出冥生丹乃魔族用於恢複精血的丹藥。

魔族的修煉方式特殊,魔力依附精血,魔力用儘,還能燃燒精血,精血用儘才如同修真者魂飛魄散。因此冥生丹對魔族十全大補,是靈丹聖藥。

“不過,我在裡麵看到一個陣法。”朱婉婉猶豫著,“說是陣法也不準確。”

說完,她抬手以靈力模擬出一個黑色回環,其中有血色湧動。

沈蒼很快記起,三大魔將在祁寧山的巢穴內,就有一個類似的回環,回環周圍是裝滿冥生丹的巨大漏鬥。

原來三大魔將是在集體為赤月林裡的這位打工。

他索性把之前在無問淵遇到的情況告訴朱婉婉,接著說:“這裡的白霧和絕煞陣不同,也許因為這個白衣男子就是魔將效忠的絕塵天。”

絕塵天?!

朱婉婉眉頭皺緊。

三大魔將現身修真界,對於這個結果,她不是沒有預想過。

可事實到了麵前,她仍有些難以接受。

上一次魔君揮軍而來,修真界傷亡慘重,如今尚未恢複如初,若再與魔族交戰,難免又是血雨腥風。

她正想著,白霧內忽然衝出一個舊族,披著滿身雷電含怒一擊!

“外族人,滾出赤月林!!”

朱婉婉反應迅速,抬袖輕揮。

顏色豔麗的浮塵從空中灑落,舊族不屑冷笑,避也不避,踏枝上衝!

他直直穿過塵粒,幾乎立刻,裸露的皮膚表層如同岩漿一般鼓動著,他慘嚎一聲,捂著臉摔落地麵!

朱婉婉輕咦一聲。

以她的實力,還有閒暇對沈蒼解釋:“舊族防禦果然非同凡響,全然接下我的金烏,竟隻受灼傷。”

沈蒼微抬手,攔了她下一招。

朱婉婉不解看他:“何意?”

沈蒼看著舊族衝回白霧:“他們可以在魔氣裡來去自由。”

朱婉婉明白他的深意,搖頭道:“道友來自凡間,還不明白舊族與修真者之間的血仇,他們不會同意援手。”

“援手?”沈蒼轉眼看她,“你想說服舊族,要站在他們的角度,他們沒理由幫修真者,而是為自己考慮。”

朱婉婉陷入沉思。

她的確被舊族與修真者間自古以來的仇恨困囿,沈蒼旁觀者清,反而看得深遠。

“赤月林也在修真界,你剛才說白衣男子用舊族的血肉之軀煉製冥生丹,這些都是談判的砝碼。”沈蒼說,“隻抓了一個炎豹族,也就隻有一個部落的修煉方式可供參考,對付絕塵天,修真者需要更多盟友。”

聽到這,朱婉婉歎笑:“道友說得不錯,我立即回宗,將此事稟告宗主。”

最近在赤月林頻繁活動的碧雲天弟子已經觸怒舊族,沈蒼也沒再久留。

和朱婉婉一起回到碧雲天後,沈蒼回到碧華偏殿。

對麵房門敞開。

江雲渡人卻不在。

這兩天,他不知道在忙什麼事,時常不見人影。

碧華殿。

輪回鏡前。

靈機真人麵容難得肅穆,手中法訣繁複,轉變如風,掌中靈力傾瀉而出,湧入包裹著輪回鏡的金色靈焰,隻短暫助長燃燒的火勢。

“請尊駕出手。”

江雲渡單手負於身後,摩挲著墜於珠串間的玉璧,抬掌推向輪回鏡。

洶湧澎湃的靈力驟然浪潮一般肆意卷起,火勢猛烈高漲!

靈機真人被過於雄厚的靈力逼得倒退一步,穩住下盤,才繼續掐訣。

江雲渡看著輪回珠嵌入輪回盤、鏡麵緩緩合入盤麵。

分離的縫隙被靈力填補,正在消融。

良久。

靈機真人麵色微喜,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收手。

靈機真人上前兩步,抬手從立即黯淡的靈焰中取出輪回鏡,掐訣反複確認過,終於笑道:“輪回鏡已成。”

江雲渡五指微動,輪回鏡已從靈機真人眼下脫手而出,落入他的掌心。

“恕貧道再要多嘴一言。”靈機真人忍不住說,“卦象始終未改,尊駕果真要用這輪回鏡嗎?”

江雲渡垂眸落在輪回鏡背麵的玉珠。

鬼使神差,他記起拿到它時的場景,不經意間,淡漠輪廓略有柔和。

若沈蒼得知輪回鏡已成,定要催他先解情毒。

“今——”

“好了。”江雲渡淡聲道。

靈機真人暗歎。

他再三勸阻,已是對江雲渡的再三質疑,如未有輪回鏡,想必江雲渡也不會忍他至今。他不該再說了。

江雲渡也已翻掌,將靈力注入鏡麵。

鏡中水影一般的波紋緩緩擴散,不多時,終於平靜。

然而看到鏡內浮現的畫麵,江雲渡握鏡的手不由收緊,眼底沉如寒霜。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9 章 是他便足夠了。

天色深了。

沈蒼打坐結束, 睜眼看向麵板時間。

已經過零點,江雲渡顯然今天不打算再回來。

隻是有些奇怪。

江雲渡每晚準時來幫他療傷,雷打不動。今天出了什麼事?

沈蒼轉念才記起輪回鏡。

按照約定, 碧雲天會在修複輪回鏡之後, 解除江雲渡身上的情毒。也許解除的方法繁瑣, 耗時稍長。

手腕上的銀繩一直沒有動靜。

如果真的有意外, 江雲渡至少會給他信號。

最近這段敏感時期, 他還是不去主動打擾的好。

想到這, 沈蒼起身去簡單洗漱,揮袖關了房門, 回到床上睡了。

碧華殿。

月上中天。

輪回鏡還在房中懸於半空。

馮桓單膝點地, 不敢抬頭。

他不知道主子在輪回鏡裡看到什麼,隻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殿內的死寂已有許久, 沉重的威壓也遲遲未曾消散。

分明隻麵對著主子背影, 卻有被全然看穿的危機感不可控製浮上心頭。

馮桓明白。

主子的神識也始終未曾收回。

倏地。

威壓冷然一沉。

馮桓悶哼一聲, 單手撐地,才免於狼狽伏地。

在這瞬間, 被看穿的危機感陡然消散。

馮桓還來不及為主子收回神識感到慶幸,身前疾風閃過——

“噔!”

輪回鏡猛地釘入身側房柱, 嵌得極深, 宛如劍刃。

馮桓直覺森寒劍氣擦過腰側,身上當即軟了一半,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他猜不出主子神識方才看到什麼, 但為了性命著想, 還是硬著頭皮出聲道:“主子?”

莫非輪回鏡中的人不是沈蒼?

否則他實難明白, 主子為何如此介懷……

聽到旁人的聲音, 江雲渡才闔起雙目。

自鏡中看到的景象又浮現眼前。

那張每每漫不經心的臉緩緩顯露, 含笑的眼從鏡內向前,仿佛與鏡外的人對視。

他抬手,另一個背影再從鏡外的方向走到他身前,十指相扣,姿態親密。

隻是一個簡單淺淡的輕吻,卻並非出自情毒。

江雲渡握著珠串的力道稍緊。

畫麵中是長久以來,他早已習慣的沈蒼的臉。

“絕情丹何在。”

馮桓此刻最怕的莫過於江雲渡提起絕情丹。

他已看出主子對輪回鏡的態度,絕稱不上滿意,但輪回鏡是仙品,也是死物,而他……

馮桓又看一眼身旁深深嵌入房柱的鏡子,艱難道:“稟主子,絕情丹還未煉成……”

他屏著呼吸,“剩餘一味主藥正在搜尋,不可替換。”

江雲渡複又睜眼:“還需多久?”

“屬下……不知……”

出乎馮桓意料,身前傳來的語氣依舊平淡。

“嗯。”

馮桓低頭看著地麵密密麻麻的裂縫,心頭一跳。

主子親自出手取來丹方,他卻遲遲交不出丹藥,原以為此番活罪難逃,可主子竟不追究他的過錯嗎?

他懷著忐忑等了等,不再聽到交代,才自覺起身告退。

房門“吱呀”。

房內歸於平靜。

不遠處。

峰頂。

靈機真人正對月飲茶,忽有所感,禦起葫蘆回到住處。

門剛開啟,看到江雲渡的身影負手立在窗邊。

如注月光傾灑在他半身,瑩白塵粒在他肩頭跳躍。

他披著如銀月色,宛如仙宮神祇,不可直視,但他削挺冷厲的五官掩在月下陰影,愈顯得輪廓深邃,不近人情。

靈機真人開門的手在半空頓了頓,才繼續跨入門檻:“尊駕有何貴乾?”

江雲渡收回視線:“特來請教如何斬斷情絲。”

靈機真人說:“我記得,碧雲天已在著手煉製絕情丹?”

江雲渡道:“尚缺一味主藥。”

靈機真人暗歎。

他有心勸江雲渡等一段時日也好,可先前三度勸說都無功而返,他也不再白費口舌。

這時,輪回鏡慢慢飄至他身前。

靈機真人抬手拿起,一眼看到邊緣磕裂的一角,長眉微跳,並指無聲修複如初。

“有輪回鏡在手,斬斷情絲不難,隻是……”

江雲渡道:“但說無妨。”

靈機真人看向他:“隻是需要尊駕與命定之人一同重入輪回,待時機到來時抽身離去,自然緣淺情斷。”

江雲渡在輪回鏡中看到的內容,旁人無從得知,但能看到亦是一種結果,代表江雲渡的確與命定之人有轉世糾纏。

今世情,前生斷,是最穩妥的解決方法。

見江雲渡未開口,靈機真人又道:“若尊駕一切順遂,此生都不會與命定之人遇見。”

聞言,江雲渡回眸看著偏殿方向,指腹在銀繩反複拂過,無知無覺:“是嗎。”

靈機真人點頭:“但此法也有弊端。”

“講。”

靈機真人說:“重入輪回,等同重曆前世,行事易受前世影響,時機稍縱即逝,尊駕須時刻牢記。”

“你有何法助我行事清醒。”

“保有神識火種,令尊駕留存記憶,已是輪回鏡之威。”靈機真人搖頭,“貧道也無他法。不過,以尊駕道心堅定,想必不會有事。”

江雲渡為斬情劫,不惜以身涉險,即便重入輪回,他想,堅定也一如既往。

“命定之人。”江雲渡道,“他也有記憶留存?”

靈機真人道:“不錯。”

“讓他忘卻。”

靈機真人微怔:“若要忘卻,入輪回便無記憶,不屬前世,也算不得今世……”

“是他便足夠了。”

靈機真人怔住了。

江雲渡的語氣讓他不明所以,但還沒開口,窗邊人影已然不見。

碧雲山下。

段家。

段鴻峰走到後院,戒備地看過四周,才抬手推開院門。

“父親。”

段鴻峰猛地一抖。

轉臉看到段燁,他警覺地問:“燁兒,你怎麼在這?”

段燁越過他,看向他身後,反問:“裡麵有何物?”

段鴻峰板起臉:“不是說過了嗎,為父受魔族重傷,此地是為父養傷之所,魔氣外溢,修真者不宜入內,你也要離得遠些!”

段燁靜靜看著他,眼神似笑非笑。

這目光讓段鴻峰記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臉頰抽搐一瞬,語氣僵冷:“好了,燁兒,你去忙吧。”

說完走進後院,急忙把門關上,隔絕了段燁的視線。

他倚在門上狠狠咬牙。

江雲渡!

都是這個逆子,害得他宗主之位被奪,眾叛親離,時日愈久,連段燁也與他不甚親近。

聽到身後腳步聲離開,段鴻峰才啐出一口濁氣,直起身,走向院內堂屋。

還在門外,他拱手道:“大人。”

“今日如何?”

段鴻峰臉色陰沉:“沈蒼油鹽不進,難以近身。”

近兩日他聽對方的吩咐,派了不少人和沈蒼周旋,男男女女,環肥燕瘦,沒想到沈蒼一個也不放在眼裡,甚至看一眼都欠奉。

一個凡間來的修真者,如此無欲無求?

若不是查探沈蒼時,看到極情宗相關的資料,他寧肯懷疑沈蒼於房中事有些症結。

“江葉青呢?”

段鴻峰說:“這個姓江的神出鬼沒,這兩天根本見不到他的影子。”

“此刻也是如此?”

段鴻峰說:“是。”

門內停頓稍久,才說:“你下去吧。”

段鴻峰離開。

千戟從桌邊起身,左右踱步。

君上不在,言猶在耳。

“青霄與啟元親臨人間,於魔族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機會,你說聽聞他們已行周公之禮,此事絕不簡單,或與他們轉世有關。”

“若我猜的不錯,他們拿到輪回鏡,必會重啟輪回,你在此之前探得輪回重啟在何時何地,不論用何手段,在輪回鏡中將二人斬殺,或務必破壞他二人之間情緣。”

“轉世不成,他們無從返回,仙身不在,魔族重入仙界指日可待。”

千戟輕歎,又坐回桌邊。

君上將如此重任交予他,可想對他信任,他怎能虧負。

可寄魔丹雖已放過,輪回重啟的時間地點,他卻一無所知。

帝君難以接近,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從帝君口中得到消息?

為今之計……

千戟再長歎一聲,身形如影,飛入山林之間。

碧華偏殿。

聽到敲門聲時,沈蒼剛入睡。

他抬手按了按鼻梁,掀了被子起身:“進。”

但來人不是江雲渡。

而是之前見過一麵的碧雲天弟子。

“是你?”

弟子低眉順目,還是和上次一樣不敢抬頭見人:“弟子前來拜謝沈道友賜藥之恩。”

沈蒼擺手:“傷好些了嗎?”

他聲音略微帶著初醒的低啞,千戟不禁稍稍抬眼,看到他隨意合攏的裡衣前襟散亂,連忙低頭,暗罵段鴻峰。

“不知沈道友房中另有旁人,弟子這就離開!”

“旁人?”沈蒼笑道,“你指的是你自己嗎?”

千戟僵住了。

該死的段鴻峰,帝君這也算無欲無求??

沈蒼走向桌邊,打算倒杯水潤喉。

千戟見他走近,下意識倒退一步:“道友……”

沈蒼再往前一步:“嗯?”

千戟還想退後,腦海中卻響起君上的聲音,腳下活像生根,動也不動。

罷了!

為君上大業,此等小事又有何妨!

他剛下定決心,身後狂風大作,門窗掀起,撞得狂亂!

千戟回頭。

一道身影立在門邊。

熟悉的場景。

千戟心底油然升起熟悉的逃命的欲望。

江雲渡冰寒的視線掃過他,也未在沈蒼身上停留,隻冷聲開口,仿佛隻是順路帶話:“沈道友,碧雲天宗主江雲渡請你前往。你最好即刻動身。”

沈道友?

沈蒼還沒品味出這個稱呼的含義,聽到補充,轉而道:“來了。”

千戟鬆了口氣。

但看到他的衣服,忽然記起什麼,假裝無意轉身,往沈蒼身上撞了半步,連忙告罪:“抱歉!”

沈蒼沒去在意,和他一起出門,就禦劍飛往碧華殿。

江雲渡正在殿內。

馮桓和靈機真人站在他一側。

沈蒼左右看了看:“江葉青呢?”

江雲渡麵色冷沉。

馮桓低聲道:“他已回去歇息。”

沈蒼才看向江雲渡:“宗主找我有事?”

江雲渡語氣冷淡:“你欠我一命,今日幫我做一件事,你我就此兩清。”

馮桓僅僅聽著就心跳加速,有種下跪的衝動。

“好。”沈蒼隻說,“什麼忙?”

江雲渡深深看他:“與我同入輪回,其餘皆事,無需過問。”

沈蒼也看他一眼:“好。”

他欠魔尊的是命,如今隻是幫一個忙,既然魔尊不想告訴他內情,他就如願不去過問。

靈機真人眼中看到他時閃過的訝然已經消退,聽兩人對話告一段落,見江雲渡示意,掐訣引動輪回鏡。

仙品神器施展的靈力在碧華殿內暴動,旋轉時向外迸發的圈紋扭曲著,震得大殿灰塵簌簌震顫。

江雲渡並不看沈蒼,待鏡中入口展開,飛身而下。

沈蒼對馮桓說:“有勞告訴江葉青一聲。”

“……”馮桓沒有第二個選擇,“我會的。”

“多謝。”沈蒼對他頷首,也走向入口。

驀然間。

一道難以察覺的黑影從窗外飛入沈蒼衣襟,下一刻,與他一同沒入輪回鏡,眨眼融進。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0 章 你是誰?

從極短的暈眩中睜眼, 江雲渡先看到頭頂的木質橫梁。

轉臉是書桌上的原窗,此刻敞開著,院子裡的藥香隨風飄湧進來, 灌滿這間不大的臥房。

江雲渡曲臂正要撐床, 身上各處隨即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他起身, 才看到被白布裹纏的傷口已滲出血跡。

他前世的身份, 是凡間將軍, 遭同朝小人暗算, 交戰時被軍中飛來的幾支暗弩射傷,不得已帶傷應敵, 戰事告捷, 他與他的親信卻在返程時被圍,幾經輾轉, 才因緣巧合來到這個村落。

遇見沈蒼, 僅是昨日的事。

丹田經脈內全無靈力。

他的傷需要以凡間方法治療, 也許正是靈機口中的時機未到。

江雲渡掃過腰間的血色,往前並指拂開門簾, 走向外間。

堂屋,一個背影正坐在桌邊。

背影伏在桌麵, 枕在手臂, 掌心還有幾株草藥,像是忽然昏迷。

沈蒼也到了。

江雲渡還沒走近,見他背影微晃, 險些從圓凳上摔下, 不由快走兩步, 抬手按在他肩側。

動作間, 傷口牽拉時引動的痙攣劇烈抽疼, 江雲渡微頓,才繼續穩住沈蒼身形。

似乎察覺到有人接近,沈蒼從昏迷中醒來,緩緩坐正。

“怎麼樣。”

聽到身後的聲音,沈蒼回眼看他。

江雲渡五指稍緊。

片刻,沈蒼眉間微不可查蹙起一瞬,問道:“你是誰?”

江雲渡隻道:“我是你救的人。”

沈蒼看過周圍,再上下打量過他,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對這句話已經有一半相信,但還是問:“我為什麼救你?”

江雲渡收回手。

昨日發生的事還在記憶中。

沈蒼性命受製,出於自保,才主動透露大夫身份,提議為他療傷。

“因為你向來對人輕信,見人便救。”

沈蒼從桌邊起身,聽到這句話,多看了身旁人一眼。

向來?

他們曾經有交集嗎。

醒來後,他腦海中隻有一剩空白。

周圍的環境、擺設,看起來的確有印象,但又顯得遙遠。

他不記得過往的一切,不記得究竟發生過什麼。

眼前這個滿身纏著滲血繃帶的男人,是他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

很不確定他是否認識這個人,但對方話中的語氣,還有這張似乎陌生的臉,都透著一種奇異的熟悉。

“你叫什麼名字?”

江雲渡沒有立刻開口。

他移開視線,才道:“江葉青。”

江葉青?

這三個字帶來的熟悉感覺,要比這張臉更甚。

沈蒼不由問他:“我們以前認識?”

江雲渡已經轉身:“你的問題夠多了。”

看到他背上同樣觸目驚心的血痕,沈蒼轉而問:“要幫忙嗎?”

江雲渡道:“嗯。”

斬斷情絲時機未到,若他失血過多而亡,此行往返徒勞,全無意義。

沈蒼和他一起走進裡間,扶他到床上重新躺下,再走到一旁藥櫃,從裡麵找出幾個瓶瓶罐罐,和包紮用的細布,才回到床邊,拿起床頭剪刀拆落原本的繃帶。

江雲渡看著他垂眸認真的側臉。

輪回鏡抹去沈蒼的記憶,待從輪回離去,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於沈蒼而言,如同夢境一場,不留絲毫印記。

事畢,他與沈蒼便不會再有瓜葛。

“忍一忍。”

沈蒼說完,洗了手帕沾水擦去江雲渡傷口邊緣的血跡。

溫熱的觸感在身前按壓蹭磨,江雲渡倏地抬手,按住沈蒼手腕。

沈蒼抬眸看他:“疼?”

江雲渡動作微僵,再鬆手移開視線。

沒過太久,他閉了閉眼,收攏的拳還未鬆開,聽到瓷器碰撞的細響。

沈蒼打開藥罐,洗手沾了藥膏,在江雲渡身上細小的傷口上撫平抹勻——

“……我自己來。”

藥罐被奪,沈蒼再看向江雲渡:“你怎麼自己來?”

江雲渡沉聲道:“你出去。”

“彆胡鬨。”沈蒼說,“把藥給我。”

來到這個房間,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然知道東西擺在哪裡,江雲渡身上的傷該怎麼處理。

他是個醫生。

眼前就是他的病人。

醫生怎麼能縱容病人任性,胡攪蠻纏。

“你——”

“你的傷需要儘快包紮,否則容易感染。”見江雲渡還有話說,沈蒼索性按住他的手,從他掙紮的掌心拿回藥罐,看向他含怒的眼,唇邊隱有笑意,“還有,不要亂動,傷口會開裂,我還要再抹一遍。”

江雲渡胸膛微重起伏,移開視線。

也許失去記憶,沈蒼讀不懂他難懂的情緒,抹過藥膏,撒過藥粉,纏上細布,見他還閉著眼,儼然一副不肯配合的冷臉,先問他:“這條褲子你還想要嗎?”

江雲渡蹙眉:“什麼?”

沈蒼意簡言賅:“你腿上也有傷。”

江雲渡蹙眉愈深。

沈蒼看出他的抗拒:“放心,既然我是醫生,為治病救人看赤身裸體是家常便飯,不差你一個。”

聞言,江雲渡臉色黑沉,抬眼看他的眸光喜怒難辨,深得迫人。

沈蒼隻當他默認。

再處理過腿上的傷口,天色已近黃昏。

窗外餘暉灑落,在銅盆裡映著金紅交加的搖晃水影。

沈蒼給江雲渡蓋上被子:“躺好,沒我的允許,不能下床。”

說完,在江雲渡嘴裡塞了一粒藥,才端著盆轉身走向門外。

他剛跨出門檻,看到家家戶戶飄起炊煙,也走到廚房。

但走到灶台鐵鍋前,對著滿屋造型奇古的炊具,沈蒼沉默一陣,轉身取了錢袋,出門采買。

一路上,不少人向他打招呼。

“沈大夫!”

“沈大夫也到東市買東西啊!”

沈蒼一一應下,跟著人群走到東市,買了兩人份的成品晚飯,正等打包,聽到身旁兩個人閒聊。

“聽說了嗎,雲龍軍又打勝仗了!”

“那你就沒聽說,雲龍軍統帥江雲渡將軍遇襲,如今還生死不知呢!倒是想害將軍的人,不知逃到了哪裡,上邊發了通緝令,說是抓到了重重有賞。”

“有賞金?畫了像沒有?”

“沒有,隻說可疑人等一律報告衙門,自有人來抓。”

聽到這,沈蒼斂眸。

“沈大夫,您的肉!”

“謝了。”接過店家遞來的紙包,沈蒼轉身折返。

路過告示牆,他看了一眼,果然有兩張字跡還新的通緝令正在張貼。

迎麵一個男人正要拐過去看看,同伴一把拉住他:“上邊的賞金咱是沒那個福分拿了,還是去老劉頭家趕趕喜氣吧!”

“什麼喜氣?”

“你還不知道呐?老劉頭家的兒子,都一個月了,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今天眼看就要不好了,突然睜眼從床上爬起來,老劉頭兩口子都說是神仙顯靈,要請酒呢!”

兩人邊說邊從沈蒼身旁走過。

沈蒼也拎著飯菜回了院子。

好在江雲渡脾氣不小,但還算聽醫囑,躺在床上沒再亂動。

他把菜和饅頭裝盤,乾脆在床上支了個矮桌,遞給江雲渡一張手帕:“擦手吃飯。”

江雲渡看著桌麵飯菜,將手帕放置桌角,一時沒有動作。

修真者服氣辟穀,他從未食人間百味,如今一世凡人,尚未習慣。

沈蒼沒注意他的習慣,吃完才問:“外麵在通緝一個襲擊什麼江雲渡將軍的人,是你嗎?”

江雲渡反問:“若是我,你當如何?”

沈蒼擦了擦唇角:“扭送你去衙門。”

“……”江雲渡緩緩握緊手中竹筷,冷聲道,“不是我。”

沈蒼說:“那你最近也彆出門,對外就說是我遠房親戚,免得讓人懷疑我私藏逃犯。”

江雲渡語氣仍然泛著冷氣:“為何不送我去衙門,也好讓你安心。”

“因為你說你不是。”沈蒼含笑看他,“我信你。可以嗎?”

江雲渡五指力道驟然鬆開,薄唇微抿。

“快吃吧,菜要涼了。”

沈蒼說著,出門去院子裡把晾曬藥材的簸箕架移進藥房,在裡麵待了許久,出來拿藥經時隨手收了矮桌,又回藥房順便煎了一副藥,端來遞給江雲渡。

“喝了它。”

江雲渡抬手接過,隻喝一口,眉心緊蹙。

見他要半途而廢,沈蒼抬起藥杵撐在碗底,攔住他的動作,抬起碗幫他一飲而儘。

江雲渡沉著臉把空碗放下,麵前又遞來一顆蜜餞。

他抬眸。

沈蒼笑問:“吃嗎?”

江雲渡看著他,心中悄然劃過一抹異樣。

他的相貌、神情,和此生此世略有不同,卻和輪回外彆無二致。

沈蒼挑眉:“江葉青?”

江雲渡從他手裡接過蜜餞,還沒說什麼,沈蒼已然轉身。

在院子裡洗漱過,沈蒼再示意江雲渡漱口擦臉,就脫了外袍掛在衣架。

他正要上床,江雲渡道:“出去。”

沈蒼把他推進內側,動作未停:“這裡隻有一個房間。”

修為儘失,被傷勢阻礙,江雲渡隻能黑著臉任他擺布。

見他果然躺到身側,江雲渡掀了被子。

“去哪?”

江雲渡並不看他:“與你無關。”

沈蒼躺在床上,也不再管他。

脾氣大總要找辦法克服,在外麵凍一夜就知道被窩的溫暖了。

然而沒到一夜。

半夜。

披著冷白月光的人影回到臥室,走到床邊。

從未感受過的寒意仿佛從四麵八方鑽入衣襟縫隙,唯獨心底僅剩的理智讓他猶豫。

“上來吧。”

江雲渡麵無表情,脫鞋躺到沈蒼身旁。

黑暗裡,身旁傳來一聲淺淡輕笑。

江雲渡閉眼,斂起眸底的一閃而過的惱意。

“晚安。”

心間不自知的煩悶莫名被輕易撫平,江雲渡沒有開口。

沈蒼聽著身旁的呼吸聲,最後看一眼熟悉卻陌生的房梁,也閉起雙眼。

失去記憶的清醒維持半夜,此刻終於湧上困意。

良久。

他聽到耳邊傳來江雲渡低沉的聲音。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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