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渡看向沈蒼。
“好。”沈蒼說, “這三天, 我也留下幫忙。”
靈機真人把輪回鏡不能立刻使用的原因解釋得清清楚楚, 他沒去為難。
見江雲渡對此沒有意見,靈機真人說:“如此更好。”
事關輪回鏡, 連馮桓所知都甚少,能幫忙的實在不多。
此外, 有江雲渡在, 多一人少一人也無關緊要。
沈蒼問:“要我怎麼做?”
他已經使用所有分神丹,加上任務給的一級半經驗,等級如他所料, 停在70級半, 也就是合體初期, 但配合功法的各類加成, 尤其是恢複速度, 他自信對上洞虛期也有一戰之力。
隻要上官楚再學會合體丹,升級到80級的洞虛遲早而已,那時候再和絕塵天碰麵,至少能全身而退。
不過現在修補輪回鏡,以他合體期的實力,完全足夠了。
靈機真人說:“二位隻需將靈力彙入其中,餘下諸事,交由貧道即可。”
沈蒼微一頷首,抬手掐訣,和江雲渡同時並指點前,兩道澎湃靈力如潮如注,爭先衝入鏡麵!
見狀,靈機真人麵露訝色。
沈蒼和江雲渡的視線則都被輪回鏡吸引。
鏡中一片朦朧。
煙雲般的迷霧兩相拂開,露出望不見儘頭的金色長階。
寬而刺眼的遙遠金柱在望不見的儘頭升起,氣息磅礴,厚重悠久。
金柱立在原點,很快,一道銀色身影出現在長階。
沈蒼皺眉,還沒看清,銀色身影踏空虛行,幾乎眨眼消失。
下一刻。
一道玄色身影也眨眼閃過,緊隨消失的銀芒而去。
兩人前後登頂金色長階,身形如風,肉眼不能捕捉。
煙雲這時徐徐回攏。
朦朧的鏡麵水波蕩漾,很快恢複如初。
淡淡的金光閃爍著,鏡中倒映著鏡前兩人的影子。
沈蒼看向江雲渡:“這就是我和你的前世?”
江雲渡眉心也刻有淺痕:“我從未去過此處。”
沈蒼再轉向太玄真人:“真人有什麼印象?”
靈機真人看了看在他眼中沒有絲毫變化的輪回鏡,回說:“小友有所不知,有緣人可在鏡中觀得前世今生,外人卻不能得見,兩位共曆三生,緣分乃是天意,才可一同身在鏡中,而輪回鏡中一概經曆,也唯有兩位才能知曉。”
聽他說完,沈蒼沒再追問,繼續往鏡麵注入靈力。
但剛才顯現過的畫麵,再也沒出現過。
沈蒼斂眸思忖。
類似的內容他在吸收功法、升級到65級和70級時,都曾經在腦海湧現,他以為這就是江雲渡費儘心思隱瞞的輪回,是被抹除的記憶在恢複,現在真正從鏡子裡看到,也表示不是幻覺。
可既然江雲渡從沒去過這個地方,說明他的猜測並不準確,那這段記憶和這幅場景又究竟是什麼意思?
“今日靈力已充足,兩位先行歇息吧。”
靈機真人說完,多看了沈蒼一眼。
沈蒼功法極其神秘,連他也看不穿對方修為,但第一次見麵時,縱使看不出修為,他也看得出沈蒼遠不及他,至多是天資卓絕的後起之秀。
今日再見。
他已看不出沈蒼深淺。
方才沈蒼與江雲渡一同施展,靈力之渾厚,維持之長久,他竟不敢再妄自斷言沈蒼修為必不及他。
此子實力一日千裡,若非之前有意隱瞞,便是他聞所未聞。
“走吧。”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靈機真人掐訣的手一緊,又慢慢鬆開。
幸而,情劫應當已解。
魔族現世,天降奇才。
日後兩人聯手,修真界尚有一線生機。
—
修補輪回鏡隻能麻煩靈機真人,沈蒼沒打擾他,和江雲渡剛到殿外,空中一線流光恰時落地。
“宗主。”馮桓快步走到兩人麵前,拱手說完,手中白光一閃,雙手奉上乾坤袋,“您交代的合體丹已如數收齊。”
合體丹?
沈蒼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抬手,馮桓托起的乾坤袋立時飛入他掌中。
他轉遞給沈蒼,淡聲道:“你需要丹藥,儘可向我開口,不必交由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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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蒼看著這條提醒,心底微暖。
上官楚隻提過一句,他沒想到江雲渡會記在心上。
“你和我一起回碧雲天,怎麼有時間交代這些?”
江雲渡道:“我自有方法。”
沈蒼不由輕笑:“江宗主是在收買人心嗎?”
合體丹不是普通丹藥,他早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江雲渡卻雷厲風行,一句話就幫他解決了70級的經驗問題。
江雲渡看著他:“是。”
沈蒼微頓。
江雲渡又道:“你受用嗎?”
沈蒼掂了掂手裡的分量,笑意愈深,隻道:“再接再厲。”
“……”馮桓低著頭,聽得一臉木然。
他就知道,主子突然要求他去做的事,必定與沈蒼有關。
沈蒼收起乾坤袋:“謝了。”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江雲渡道,“夠嗎?”
沈蒼說:“不夠還有?”
察覺到兩人的視線一齊轉移過來,馮桓額頭後背一陣發熱。
一枚合體丹便可助分神圓滿進境,收了這麼多,他猜不到沈蒼會拿來做什麼。
但為了這批丹藥,整個碧雲天、包括十三殿,不說煉丹師,隻是材料也從上到下大出血,如今被榨得一滴也沒有了。
“主子……”他聲音乾澀,“這……”
主子?
沈蒼看他一眼,抬手的動作快出殘影。
馮桓立刻反應,還是遲了一步。
麵具被摘,他招架的動作僵住原地,眼如銅鈴,裡麵充滿驚恐。
沈蒼說:“果然是你。”
唯一從不介紹姓名的左護法,他早該有所懷疑。
完了。
暴露了。
馮桓僵硬地看向江雲渡:“主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沈蒼會摘他的麵具。
暴露並非他本意,可主子怎麼想,才是他日後的活路……
“彆叫了。”沈蒼把手裡的麵具扔回到馮桓懷裡,“我知道他就是江葉青。”
主子也暴露了?
馮桓狂跳的心安穩按回原位。
沈蒼注意到他劫後餘生的表情,看來江雲渡暴露的事還沒傳回紀律森嚴的碧雲天,轉而問:“洞虛丹有嗎?”
沒有麵具遮擋,馮桓收斂著臉上的為難:“洞虛丹用材稀有,能煉製的煉丹師也寥寥無幾,若也需如此大量,恐怕……”
沈蒼說:“不急,有多少做多少,合體丹也可以。”
有整個宗門為他提供經驗丹,這種機會前所未有,細水長流對他也很有幫助。
馮桓拱手道:“是。”
說完,他才後知後覺。
沈蒼就在麵前,拿走他臉上的麵具,他竟毫無還手之力。
想到剛才一次交手,馮桓背後驚起一陣冷汗。
雖說是他對沈蒼沒有防備,可若沈蒼有心,那隻手便可要他半條性命。
沈蒼何時有如此修為?
“那就有勞左護法了。”
馮桓抬頭,正要出聲,餘光對上江雲渡點漆眸光,嗆了半聲,忙說:“此乃屬下應儘之責,屬下告退!”
話音剛落,他不敢有片刻耽擱,忙不迭飛身離開。
他來去匆匆,可能有急事,沈蒼沒在意:“我也回去了。”
江雲渡抬手牽回他的手:“去哪?”
沈蒼說:“偏殿。”
江雲渡道:“你不必去偏殿,留下吧。”
沈蒼看向殿門,意味深長:“這是你的寢殿。”
江雲渡道:“也是你的。”
“江宗主——”
“你曾說有陣法需找我破解,”江雲渡打斷他,“與我同住,便於隨時商議。”
被提醒,沈蒼才記起最後一卷功法。
這兩天波折太多,差點忘了正經事。
他看回江雲渡:“破解陣法也沒必要住在一起。”
江雲渡掌中力道稍緊:“還有一件事,我想在輪回鏡修補前告訴你。”
沈蒼問:“什麼事?”
江雲渡說:“你問我,為何靈機卜算出的劫難會與你有關。”
沈蒼說:“你願意現在告訴我?”
江雲渡說:“你總會知曉。”
沈蒼說:“那就說吧。”
江雲渡眸光微動:“你答應與我同住?”
沈蒼沉默一秒,反問:“你的意思是,我不答應,你就不說?”
江雲渡麵不改色:“若我說是,你當如何?”
沈蒼說:“江雲渡,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敲詐勒索?”
江雲渡還沒開口,他記起什麼,從包裹裡取出合體丹,“這也是你的糖衣炮彈?”
江雲渡道:“你很受用。”
“那是在你沒搞這些花花腸子之前。”
沈蒼把看不出其實癟了一半的乾坤袋送到江雲渡麵前,“再有兩天,我直接從鏡子裡就能看到你想說的這些,沒必要多此一舉。何況你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江雲渡再握緊他的手:“我會讓馮桓再送同等數量過來。”
沈蒼收回乾坤袋,回身拍了拍江雲渡肩膀,正色道:“你的寢殿從這個方向怎麼走?”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7 章 我所賭不多,僅你一人而已。
來到江雲渡的寢殿, 沈蒼隨手倒了杯水在桌邊坐下,做好聽書的準備。
“說吧。”
江雲渡自他身後也到桌邊,但未坐下, 緩步走到窗前, 理清思緒, 才回身看他:“二十餘年前, 我早至大乘巔峰, 出關時, 渡劫飛升隻在一念之間,那日, 是我此生第一場劫雲, 卻劫雲未聚又散,我從此修為不得寸進, 每每出手, 境界也有減退。”
沈蒼說:“所以靈機真人為你卜了一卦?”
“不錯。”江雲渡道, “他算出我今生大劫,若此劫不渡, 我飛升無望。”
沈蒼饒有興趣:“那時候我跟你素不相識,怎麼會是你今生大劫, 何況就算你修為異常, 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你我非仇敵死劫。”江雲渡看著沈蒼,負於身後的手緊了又緊,“而是情劫。”
他於沈蒼所有欺瞞, 始於這場情劫。
輪回中他幾度三番決定離開, 也是情劫所致。
再有兩日, 沈蒼從輪回鏡中看到一切, 便會看出他所作所為, 與其到時被死物披露,不如提早告知。
情劫不可為他開脫,他也隻是不願再瞞沈蒼更久。
“情劫?”
沈蒼把茶杯放回桌麵,“這麼說,你是為了情劫和我走近?”
“不!”江雲渡從窗前走向他,“靈機算出情劫與清連宗相關,我初見你時,你身在凡間,並非清連宗弟子。”
沈蒼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你的情劫?”
江雲渡道:“輪回鏡成,你的臉在鏡中顯現。”
沈蒼的指腹摩挲著杯沿。
沒有兩次進入輪回的記憶,集齊輪回鏡,對他來說就在不久前。
在入輪回之前。
在他與江葉青同生共死之後。
“我從未想過,你會是我的情劫。”
江雲渡已走到他身前,“我也承認,我曾破劫心切,想過與你斷情,我如今向你認錯,也任你罰我,罰至你不計從前,隻計往後。罰至你滿意為止。”
“你破劫心切,我能理解。”
沈蒼從桌邊起身,“可以飛升成仙,為什麼要留在修真界,你修煉八百年,我和你認識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放棄。”
江雲渡道:“我修煉八百年,不曾可比與你相交一年。”
沈蒼失笑出聲:“原來江宗主也會甜言蜜語。”
見他唇邊淺笑,江雲渡神情也稍有緩和:“我從不甜言,實言罷了。”
沈蒼看他一眼,轉身往前:“情劫不過,你再也不能渡劫飛升?”
江雲渡道:“以我修為,在修真界足可護你周全。”
沈蒼腳下微頓。
他了解過修真界的升級機製。
每個小境界圓滿,進境不止是修煉的靈力積累,而是靠天資、靠抓住冥冥中的道意,參透修行的本質,才有機會繼續升級。
大多數人止步於分神期,合體期是各宗大能主流,洞虛期屈指可數,而江雲渡,是修真界有史以來升級最快的天才,是當今天下唯一的大乘期修真者。
突破大乘,天降劫雲,和他麵板上的等級不同,修真者渡劫不需要再升到110級,而是渡劫不死,就能白日飛升,位列仙班。
江雲渡原本已經有望飛升,隻是劫雲被情劫衝散,才失去這個天下修真者夢寐以求的渡劫機會。
他不渡情劫,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沈蒼輕歎:“不會後悔嗎。”
隻為了感情,放棄必定位列仙班的機會。
要知道修煉不止是升級,以江雲渡的資質,他放棄的實際是莫大的機緣。
他留在修真界,也是困在修真界。
還有幾千年光陰,困在這裡越久,今天的決定越會繞在心頭。
江雲渡淡聲道:“我從不後悔。”
兩度輪回,是他最後的遲疑。
斬情並非他的心意,沈蒼才是。
自與沈蒼雙修那一刻起,他心意已定。
沈蒼回身看他:“我認真的,如果是其他劫難,還有機會另找辦法,既然是情劫,除斷情外,還有第二種辦法嗎?”
江雲渡道:“雙修。”
沈蒼說:“雙修隻能穩住你現在的修為。”
江雲渡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臂:“你留在我身邊,我不必成仙,穩住修為已足夠了。”
沈蒼說:“你這是拿自己的未來去賭。”
聞言,江雲渡忽而笑了。
他笑得極少,眼底在沈蒼麵前少有的冷厲褪儘,隻覆著一層淺薄的柔光。
他凝視著沈蒼:“我所賭不多,僅你一人而已。”
沈蒼眉頭微挑,也笑說:“你不怕賭錯?”
江雲渡道:“我不會賭錯。”
沈蒼又笑一聲,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隻最後問他:“真的不後悔?”
江雲渡反問:“你會後悔嗎?”
沈蒼想了想:“那可說不定。”
意料外的答案讓江雲渡五指倏地收緊:“什麼?”
“你活了八百年,我才二十幾年,”沈蒼煞有介事,“說不定等我八百歲的時候,能遇見一個比你年輕,比你好看的——”
他的話沒說完,一隻手突然攥住他的前襟。
領口猝然收緊,沈蒼咳了兩聲,壓著唇邊笑意,抬手偃旗息鼓:“好,我不說了。”
江雲渡臉色黑沉:“你看中了誰!”
沈蒼拍了拍他的手:“沒誰。”
江雲渡堪堪鬆開力道——
“八百年還沒到,現在怎麼能知道是誰。”
江雲渡抿直薄唇,目光釘著沈蒼雙眼。
沈蒼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江雲渡看著他,再說一次:“我從不後悔。”
沈蒼還沒說什麼。
江雲渡的手滑到腰帶,稍稍用力,距離頃刻貼近。
沈蒼垂眸掃過:“解釋歸解釋,不要動手動腳。”
江雲渡傾身吻在他的薄唇:“我可以加注。”
沈蒼按在他肩上的手突然進退兩難,問了一句:“加注什麼?”
“碧雲天。”
腰帶悄然落地。
“自今日起,碧雲天宗主聽你調遣。”
—
和江雲渡同居不是一件難事。
畢竟修真者不需要睡眠,住在哪裡沒那麼重要。
沈蒼是這麼想的。
所以每天早上起來,被窩裡總有第二個人的日子,他還沒徹底習慣。
再和江雲渡從同一張床上醒來,沈蒼問:“你最近怎麼不去修煉?”
江雲渡的語氣如常平淡:“我修為止步,修煉與否用處無多。”
沈蒼:“……”
也就是說。
江雲渡以後再也不用修煉。
“雙修或可一試。”
沈蒼當即掀了被子起床:“免了。”
江雲渡隨他從床上起身。
沈蒼看一眼麵板日期:“今天是最後一天?”
江雲渡道:“嗯。”
沈蒼去簡單洗漱,對他說:“走吧,過去看看。”
回來的第三天,按靈機真人的說法,今天就能從輪回鏡看到前世今生。
兩人從寢殿出門,一眼看到站在廊下的馮桓。
馮桓垂首而立,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聽到動靜,才抬頭看過來。
“主子。”他恭敬對兩人行禮,看向沈蒼時,臉上卻帶著滿滿的哀怨,“沈特使。”
碧雲天特使這個職位,兩日前由江雲渡親自創立,親自交給沈蒼。
沒人對這個任職有意見,因為任誰都明白,特使重要的就是這個特殊的特字,地位和宗主相差無幾,想去挑釁,那是不想活了。
其中,屬馮桓對沈蒼地位的了解最為深刻。
看到馮桓這副表情,沈蒼也咳了一聲:“左護法最近辛苦了。”
這兩天,他也算是享受了一把特級待遇。
合體丹、洞虛丹,雖然不能用之不竭,至少是源源不斷。
當然,碧雲天的大小事務不歸他管。
江雲渡以前管不管他不清楚,現在從早到晚和他待在一起,看樣子是不會管的。
能管事的人隻有江雲渡最放心的親信,也就是馮桓。
馮桓正把手裡的丹瓶雙手奉上,乾聲說:“特使不必客氣。”
他如今不僅要處理宗中大小俗務,沈蒼需要的丹藥,在宗主的要求裡才位列榜首,他最近已經把整個碧雲天上下搬空,連十三殿的藥材庫也全搜刮一遍,換成了洞虛丹。
為了洞虛丹,他耗儘心血,能換的都換,不能換的賣了也要換。
十三殿的人見他就像見瘟神。
他每天來見沈蒼,心裡也隻有一個念頭。
彆再要丹藥了!
真的一粒也沒有了!
沈蒼從他手裡接過藥瓶。
馮桓直勾勾看著沈蒼動作,雙手空了,一雙無神青黑的眼又直勾勾看向沈蒼,哀怨裡藏著不敢明說的期盼。
沈蒼被他看得眼皮一跳:“算了,以後不用再送丹藥過來了。”
馮桓大喜過望:“是!”
江雲渡眉心微蹙,看他一眼。
馮桓趕緊收斂,拱手又問:“特使還有什麼吩咐?”
沈蒼說:“沒有。”
馮桓又轉向江雲渡:“主子,近日——”
江雲渡道:“你自行決斷吧。”
馮桓一愣。
何事他還沒說完,怎麼就讓他自行決斷?
可他再抬頭,眼前哪裡還有江雲渡的影子。
馮桓:“……”
主子,碧雲天和特使可以兼得啊主子!!
—
到主殿時,靈機真人正雙手掐訣,盤膝坐在輪回鏡前。
沈蒼和江雲渡在輪回鏡左側,並指向鏡內注入靈力,幫他加快進程。
許久。
靈機真人睜眼,浮空站起。
沈蒼問:“成了?”
靈機真人點頭:“成了。”
他看向江雲渡,用眼神最後確認。
江雲渡指間光華不減,手腕微震,光柱拓寬一倍,瞬間沒入鏡麵!
見狀,沈蒼也運轉功法,加倍向輪回鏡輸送靈力。
暴漲靈力引得神器顫動,施展時的氣息向外擴散,如同水紋,圈圈蕩漾。
“兩位收手吧。”
靈機真人明了,話落不再多言。
他看向輪回鏡,手中法訣變換,催使鏡開。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8 章 難道你覺得它有什麼看頭?
大殿內簌簌而動, 仙品神器啟動時的氣息外泄,籠罩著整座碧華宮。
江雲渡隨手布下結界,看了靈機真人一眼。
靈機真人會意, 待金光大盛, 輪回鏡開啟, 他無聲行至門前, 退出結界。
輪回中的事他本就看不見, 留在此處也隻是攪擾, 乾脆還兩人一個清靜。
江雲渡回眸,等人高的鏡麵已停止旋轉, 緩緩橫在兩人身前。
鏡內場景正浮現。
鏡身一再加寬加長, 宛如畫卷,顯露出曾真實發生過的畫麵。
沈蒼抬手點了點鏡麵。
鍍金流光在他指下掀起波紋, 很快消散, 房間陳設也不再扭曲, 在畫麵中兀自平靜。
大屏超清,至尊享受。
全是真實取景, 沒有一毛錢後期,絕對天然。
“這是我?”
鏡子裡, 一道人影伏在桌麵, 像在昏睡。
江雲渡道:“嗯。”
下一刻,身上帶傷的江雲渡從裡間掀簾出來。
沈蒼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漸漸清醒,卻對一切都沒有印象。
“你也抹消了輪回裡這個我的記憶?”
江雲渡沒有瞞他:“當日我一心破陣, 不容半分閃失。”
沈蒼算作同意:“說得也是。”
已經得知他這麼做的原因, 這個決定不足為奇。
緊接著聽到鏡子裡的江雲渡自稱江葉青, 沈蒼轉眼看他, 笑了一聲, 意味不明。
江雲渡麵色未變。
沈蒼走遠幾步,從桌上倒了杯水,回身再看,發現鏡子裡兩個人還在原地:“你不能直接把這些記憶還給我,必須從頭看到尾?”
他兩次進輪回,時間加起來有一個多月,這麼事無巨細地看,難道要看一個多月?
這不能說是找回記憶,應該是自找麻煩。
江雲渡道:“對神識有損,不可胡來。”
沈蒼問:“總可以快進吧,就是讓它放快一點。”
目前的內容又乾又柴,沒有半點有效信息,連他這個當事人都看不下去,拍成電視劇,第一集就能勸退所有觀眾。
江雲渡卻看著鏡中兩道身影:“彆無他法。”
沈蒼抬頭喝乾杯中涼水,隻好坐在桌邊繼續觀影。
看了沒多久,想起《萬物生》最後一篇殘卷,他打開麵板,找出功法下最後一個箭頭指向的黑框。
黑框裡,似有若無的金光還在閃爍。
點進金光,方形黑幕上的陣法也還在變化。
輪回裡的兩人則還在廢話連篇。
直接略過這段劇情肯定沒有問題。
沈蒼轉向江雲渡:“彆看了,過來幫我解陣。”
江雲渡眉心微動,回眼看他:“是你想找回記憶。”
“這不是記憶,這是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沈蒼隨口說,“難道你覺得它有什麼看頭?”
“……”江雲渡默然片晌。
沈蒼說:“我人在這裡,真正重要的部分不會錯過,剩下的時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先找找最後一卷功法的線索。”
江雲渡才緩步走近。
沈蒼抬手,按照功法麵板裡的提示,用靈力一比一複製陣法軌跡。
最後一點畫成,他問江雲渡:“有頭緒嗎?”
話音落下,看到江雲渡正從鏡麵收回視線。
沈蒼說:“失去記憶的人又不是你,你看什麼?”
“……”江雲渡不答,隻道,“此陣相應八卦,與你所尋功法的確契合。”
沈蒼也沒追問,繼而問:“這麼說,這個陣你能解?”
江雲渡看著不斷變換方位的金點:“尚不能斷定。”
沈蒼不由驚訝。
以江雲渡對陣法的研究,他本以為這最後一卷殘篇垂手可得。
“此陣絕非出自人間。”
江雲渡眸中倒映著金點轉動的軌跡,若有所思,“若想解陣,還需一人。”
沈蒼說:“靈機真人?”
江雲渡頷首:“對。”
沈蒼說:“那還等什麼,請他過來吧。”
江雲渡餘光掃過鏡麵的影像,薄唇微抿,擺手揮出一隻靈鳥,淡聲道:“碧華殿。”
靈鳥繞著他轉過一圈,拖著靈光撞出門縫,飛向天際。
沈蒼說:“正好問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輪回鏡加快速度。”
江雲渡沉眸不語。
—
收到靈鳥傳音,靈機真人去而複返。
開門看到兩人,再看到輪回鏡也在如常運轉,他問:“不知尊駕有何指教?”
“請真人來的是我。”
沈蒼從桌邊起身,把剛才給江雲渡看過的陣法圖送到靈機真人麵前,“有勞真人幫我破解這個陣法。”
靈機真人不由看了看江雲渡。
有江雲渡在側,沈蒼卻找他來解陣,可想而知此陣玄奧晦澀。
“貧道定當儘力。”
說完,他上前一步,靜心看向法陣。
隻是看得越深,他的臉色越是凝重。
好一會,才歎了一句。
“貧道慚愧,看不出個中玄法神通,”靈機真人說,“不過修真者難布此陣,倒像是仙家手筆。”
他的看法和江雲渡差不多。
沈蒼問:“如果是仙家手筆,還有辦法嗎?”
靈機真人有些為難。
僅憑一張也許殘缺的陣圖,莫說辦法,連陣在何處都不知曉,更何談解陣。
他又看向江雲渡。
當今世間,江雲渡雖隻活八百歲,對修煉諸事卻最有造詣;他雖年長,也不得不自愧弗如。
江雲渡道:“此陣若在修真界,陣眼頗受限製。”
靈機真人恍然,點了點頭,讚同道:“縱是仙界出手,布陣選址,必也有跡可循。”
沈蒼說:“這就要麻煩真人了。”
靈機真人也猜到了江雲渡傳音的理由:“貧道這便去卜算一卦。”
他說完就轉身要走。
沈蒼開口留人:“且慢。”
靈機真人還沒問,結界外兩個人影單膝跪下,拱手向江雲渡請示。
殿內的輪回鏡已被沈蒼拋諸腦後。
江雲渡麵無表情,揮袖散去結界。
馮桓和朱婉婉當即飛身來到三人身前,一一行禮。
“宗主,沈特使,靈機真人。”
“何事。”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馮桓才肅聲說明:“宗主,山下弟子加急來報,絕塵天所在的石宮,魔陣已除,魔霧已散,他們衝進殘留的煞氣深處時,石宮內空無一人!”
朱婉婉也拱手補充:“幻蓮精通幻境,煉製魔傀眾多,弟子衝入石宮時,卻到處不見一具屍體,屬下疑心,絕塵天不以魔傀煉製冥生丹療傷,而將魔傀儘數帶走,其中必有陰謀!”
靈機真人當即抬手掐訣。
沈蒼說:“他帶著這麼多人,不可能悄聲匿跡,知道他去哪了嗎?”
馮桓回道:“除去與宗主交手,絕塵天從不動用本命魔氣,其餘魔陣,屬下等難以分辨。”
“我記得,”朱婉婉猶豫著說,“有弟子曾說過在東北方向見過大片魔陣氣息,隻是從不停留,可能在趕路,如今看來,說不定正是絕塵天。”
趕路?
沈蒼思慮片刻。
絕塵天拿到千戟的魔骨,應該就是為了煉化這第二個魔將,他到現在還沒動靜,不可能是良心發現。就像朱婉婉說的,這裡麵一定有什麼陰謀。
沈蒼問:“東北方向都有什麼?”
“這……”馮桓和朱婉婉對視一眼,“不過是些山脈平原,沒什麼稀奇。”
江雲渡一貫與沈蒼行事默契,對他的話心領神會:“加派弟子探看,查清絕塵天的下落。”
“是,宗主!”
沈蒼看向江雲渡。
他不必開口,江雲渡已經並指輸出靈力。
殘缺的陣法下,漸漸氤氳出影影綽綽的地圖。
馮桓脫口而出:“銅湖穀!”
東北方向的銅湖穀是天地聚靈所在,常有靈寶妖獸出沒,他身在蠻荒,當然一清二楚。
看到地圖與陣法相交,靈機真人同是一驚:“兩位是懷疑,絕塵天也在找這座陣法?”
“這一點,也要麻煩真人去確定了。”
沈蒼說,“這個地方,會不會就是這座陣法的陣眼。”
馮桓和朱婉婉聽得莫名,但聽出這件事非同小可,忙告退前去交代後情。
事不宜遲,靈機真人對兩人說:“貧道且去一試。”
“等等。”
靈機真人看向沈蒼,沉聲說:“小友請講。”
若絕塵天果然在找陣法方位,此陣對修真界生死存亡便為頭等大事,不可怠慢。
然而聽完沈蒼的問話,他一時沉默下來。
沈蒼又問:“不行?”
“……”靈機真人說,“自然可以。”
他看了看輪回鏡,又看了看沈蒼,將法訣傳授後,追加一句,“鏡中每過三日,此法隻可用此一次,期間法力斷開,再試便是無用之功。”
“明白。”沈蒼說,“多謝真人。”
靈機真人還了一禮:“貧道先行告退。”
他走後。
殿外結界又起。
沈蒼看向輪回鏡,按靈機真人剛才教的手法,雙手掐訣。
一隻手突如其來,按在他掐訣的手背。
沈蒼順著手臂看向它的主人:“怎麼?”
江雲渡道:“你方才想儘快解陣。”
“彆鬨。”沈蒼拂開他的手,“功法不急,何況在靈機真人卜算出方位之前,我們也沒事可乾,先把視頻看完。”
江雲渡再按住他的動作:“誰說無事可做,陣法排列——”
“你今天怎麼回事?”沈蒼打斷他的話,“我想解陣的時候你讓我看視頻,我想看視頻的時候你又想讓我解陣?”
“……”江雲渡轉眼看向鏡中正閒談的兩道身影,掌下微緊,又鬆了力道,“沒什麼。”
沈蒼側過臉看他:“真的沒什麼?”
江雲渡轉身避開他的視線:“真的沒什麼。”
沈蒼說:“那我開始了?”
江雲渡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平淡:“嗯。”
沈蒼於是重新掐訣。
江雲渡的記憶完好無損,輪回鏡裡的內容對他毫無意義,快進與否,對他反正沒有區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9 章 都是我不好,是我定力不夠,實在控製不住。
靈機真人對輪回鏡研究得很透徹, 法訣非常高效。
沈蒼坐在桌邊,加快速度大致看著第一次輪回的經曆。
基本沒什麼情況值得注意。
第一次恢複正常速度,是在意外看到玉佩的時候。
身為一個無事不信神、有事勉強迷信做做樣子的現代人, 即便穿越到一個上有仙界下能修煉的地方, 沈蒼對轉世輪回這個說法, 始終沒太放在心上。
但在輪回裡也看到這兩塊熟悉的玉佩, 他不得不多想。
沈蒼看向江雲渡:“第二次輪回也有?”
江雲渡道:“對。”
沈蒼再看輪回鏡。
發現和江雲渡各有一半玉佩, 感覺已經很奇異, 原來還不止如此。
可他和江雲渡緣定三生,靈機真人為江雲渡卜算出的卻是情劫。
這是他們不該有的緣分?
否則動情怎麼會是劫。
“不行。”
沈蒼回過神。
鏡子裡的他正用三包蜜餞換玉璧的秘密。
江雲渡定定看著, 倏地, 畫麵迅速跳轉,聲音也短得失真尖銳。
鏡外, 沈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看了這麼久, 其實我們在輪回裡什麼都沒乾?”
江雲渡回眸看他, 也在桌邊坐下:“我入鏡是為斬情,自然不會節外生枝。”
沈蒼說:“斬情?你在輪回堅持跟我分開, 就是為了斬情?”
他單手掐訣,靈力自他掌心源源不斷湧向鏡身, 以功法加成的恢複速度, 沒有用儘的可能。
江雲渡道:“不錯。”
沈蒼上下打量著他:“不對吧,你的記憶沒出問題,隻是分開這麼簡單, 你竟然還要重開第二遍, 難道有什麼隱情?”
江雲渡既然是為斬情入鏡, 決心不用提, 從輪回裡也看得出來, 他們相處時間不久,想離開,就是一句話的事。
“……”江雲渡臉色發黑,一言不發。
他不肯說,沈蒼也沒追問,抬手倒了一杯水,掃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麵:“你這沒有其他能入口的東西?”
看全日型紀錄片這麼枯燥的事,總得學會打發時間。
江雲渡看他一眼,閃身門外。
沈蒼則操控法訣,鏡麵上的場景隨之一再閃過。
都是些轉世的家長裡短,他沒有記憶,把村醫這個身份扮演得天衣無縫,每天治病救人,除了開方就是弄藥,根本沒有重點。
好在江雲渡很快回來。
他的身影出現在桌邊時,桌麵鋪滿瓜果點心。
沈蒼攝來一個靈果,隨手拋了拋,對鏡麵抬了抬下巴,問他:“這個劉武陽是誰?”
看到他,江雲渡冷聲道:“你的好徒弟。”
沈蒼又問:“沒有彆的身份?我看你好像對他很有意見。”
如果沒有更深層的原因,以江雲渡的性格,怎麼會刻意針對轉世裡的一個凡人。
不過見江雲渡又保持沉默,他問不出所以然,又繼續催使靈力。
從上午到下午,到近黃昏。
沈蒼沒數鏡內過了幾天,期間偶爾停過幾次,也都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環節。倒是看出來江雲渡對劉武陽的意見越來越深,簡直是不能容忍的地步。
他想著再問一次原因,時間到了一天夜裡。
鏡內傳來一段對話。
“我不冷。”
“有利無害。”
對話平平無奇。
之後兩人上床休息,沈蒼正要直接用最快速度跳過這段注定沒用的八個小時,身旁,江雲渡忽然起身。
他從果盤裡取過一枚通體朱紅剔透的果子,走到沈蒼身前:“這是馮桓準備的千年朱果。”
沈蒼看他一眼,抬手接過。
係統提示獲得一枚朱果,使用能獲得本級經驗10%。真是意外之喜。
江雲渡道:“你嘗一嘗,味道如何。”
沈蒼依言咬了一口。
果肉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的確唇齒留香,還有精純靈力從果皮下躍動,隨之流入經脈丹田。
蒸騰的暖意在體內流轉幾秒,才漸漸平息。
經驗條肉眼可見漲了一段。
沈蒼笑道:“看來下次見麵,我要謝謝左護法。”
江雲渡再從果盤取過一枚靈果,正要遞給沈蒼,被沈蒼抬手握住手背。
“好了。”沈蒼說,“我現在不餓,這些等會再吃。”
江雲渡道:“及時服用,效用方可最佳。”
沈蒼狐疑地看他:“你什麼時候在意過這個?”
江雲渡淡聲道:“此時此刻。”
沈蒼索性抬手按在他腰間,把人往一旁推了一把,看向被他擋住的輪回鏡。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江雲渡不會無緣無故來擋視線,一定是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才讓他這麼上心。
“嘗嘗這個。”江雲渡回到他身前,“千年乳合。”
他捏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乳白色不規則靈果,長得像塊奶糖。
沈蒼往左側微傾過身:“你先讓開。”
江雲渡往他左側橫跨一步:“你先服下。”
沈蒼往右。
江雲渡也往右再跨一步。
沈蒼回身坐正,笑眼看他:“江雲渡,你越是不想讓我看到的,我越是會看。”
江雲渡神情似乎也依舊從容:“看什麼?”
沈蒼抬手,卻繞過他的手臂,按在他腰後,稍用力把人攬近一步,扣在懷間。
江雲渡猝不及防,跌坐在沈蒼腿上,還沒動作,雙手被一道金色靈力束縛,鎖在雙腕,宛如一對鐵環。
“你以為它能困住我?”
江雲渡看向沈蒼,雙手微震,金環化作點點塵光,還未落下,便已消散。
“我不需要它困住你。”沈蒼說,“拖住你就夠了。”
江雲渡麵色微僵,轉向輪回鏡,場景已是深夜。
“嗯?”
看到鏡中的畫麵,沈蒼手訣變化,恢複正常速度。
鏡子裡的他忽然睜眼。
起夜?
沈蒼正要繼續往下看,江雲渡又站起身。
“彆看了。”
他再三阻止,沈蒼不由輕笑:“那你告訴我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江雲渡把手裡的乳合塞進他嘴裡,“你也不必知道。”
沈蒼把人再按進懷裡。
但視線回到大屏幕的瞬間,入口即化的靈果流到咽喉,他一口氣沒喘勻,一半嗆進氣管,一半噴了出去。
江雲渡沉著臉閃身到一旁。
沈蒼又重重咳了兩聲,眼底的驚愕還沒消散,隨手拿起他的袖擺,擦了擦嘴角。
鏡中還有粗重交纏的喘息傳到耳邊。
沈蒼忍著咳嗽看過去。
江雲渡被壓在床上,但一層輕薄的裡衣遮不住他脊背手臂勁瘦有力的肌理,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他側臉陷進枕麵,那雙薄怒的眼睛看不到身後,仿佛正與鏡外對視。
這就是江雲渡不想被看到的片段。
合情合理。
江雲渡沉聲道:“不準再看!”
“好。”沈蒼於是移開目光,“聽你的。”
江雲渡從他手裡抽出袖擺:“你還等什麼,跳過這三日。”
三日?
沈蒼又狠咳了一聲,剛要掐訣,驀地,低頭看向這隻手。
江雲渡的袖擺從手裡劃過。
他用這隻手擦了嘴,那原本掐住的法訣,也早散了。
他抬眼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沉黑的眼睛看著他。
沉默在大殿中蔓延。
鏡內的炙熱氣氛卻愈演愈烈。
江雲渡麵無表情:“斷了?”
沈蒼很確定:“斷了。”
江雲渡轉身,腳下卻遲遲未動。
輪回中的一場親密,此刻在殿中正如實展現。
良久。
他看向沈蒼。
沈蒼已經看出端倪:“你是被我強迫的?”
江雲渡才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鏡麵。
棉被下的湧動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近在耳邊的低語也聽得真切。
“你中了毒。”
這句話,鏡中人也曾說過。
沈蒼轉眼和江雲渡對視:“這就是你沒能離開的原因?”
江雲渡道:“不是。”
沈蒼說:“那是因為什麼?”
已經看到這一步,江雲渡沉眸,淡聲說:“我放心不下。”
沈蒼說:“放心不下?”
“我擔心有人對你不利,”江雲渡說,“我想為你鋪平後路,我想我走後,你也能安寧一世,不受苦楚。”
沈蒼說:“你應該很清楚,那隻是一世輪回。”
江雲渡道:“與我共曆這一世輪回的,仍是你。”
大殿裡響起的環繞式音頻很不適合談話。
沈蒼不去看,也能聽出毒性正在壯大發展。
江雲渡道:“我提醒過你。”
“你那不是提醒。”
沈蒼糾正他的說辭,“你那應該叫千方百計激起我的好奇心。”
江雲渡的臉色眨眼黑透。
“話說回來。”沈蒼說,“真的有三天?”
江雲渡冷眼看他。
沈蒼隨他去看:“你不明白,法訣失效,這種視頻連續看三天,我得做好心理準備。”
江雲渡沒有理會,隻回到桌邊落座。
沈蒼從他身旁走過:“原來我們第一次雙修不是在輪回外。”
江雲渡背對輪回鏡,對沈蒼的話一概不答。
沈蒼在他手邊坐下,從盤子裡抓了一把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瓜子,見他看過來,先遞過去:“吃嗎?”
江雲渡看他的眼神表明一切。
沈蒼收回手:“一段錄像而已,還隻有我們自己能看見,何必這麼緊張?”
耳邊的“哢嚓”聲漸漸壓過鏡中的動靜,惹人煩躁。
江雲渡搭在桌邊的手緩緩收攏,又看向沈蒼。
注意到他的視線,沈蒼隨口問:“我中的什麼毒?”
江雲渡語氣愈冷:“這要問你的好徒弟。”
劉武陽?
聽出江雲渡語氣不善,沈蒼沒再追問。
“哢嚓”聲又響起。
江雲渡看著沈蒼不甚在意的側臉,深吸一口氣,閉目養神。
沈蒼循聲看過去,餘光不經意掃過他身下,不由輕笑一聲。
江雲渡低沉嗓音依舊沉冷,睜眼看他:“你笑什麼。”
“沒什麼。”沈蒼抿著笑意,壓下唇角,免得某位宗主惱羞成怒,他清咳一聲,“都是我不好,是我定力不夠,實在控製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10 章 你記錯了吧,這也不是三天。
不能快進的一夜在特殊狀況下顯得略有些漫長。
茶壺已經空了。
江雲渡原本背對輪回鏡, 此刻背對沈蒼。
沈蒼試著掐訣,但三天時效顯然沒到。
看著鏡子裡的兩人終於入睡,他咳了一聲:“你記錯了吧, 這也不是三天。”
江雲渡背影輕晃, 似乎有話要講, 但還是端坐如劍, 沒有理會。
沈蒼看著他好像冷漠的背影, 輕笑一聲, 取過桌上最後一杯冷茶,從背後遞到他麵前。
“給你留的。”
江雲渡冷聲道:“不必。”
“真的不必?”沈蒼意有所指, “冷水敗火。”
江雲渡終於回身。
對上他的眼神, 沈蒼唇邊笑意收斂,眼底笑意更濃, 收手喝儘杯裡的水, 從善如流:“明白, 江宗主不需要,該敗火的是我。”
“……”江雲渡沉著臉起身, “收拾好你的爛攤子。”
沈蒼低頭看了一眼,靈力隨心意而動, 卷起地上的瓜子皮, 飛向門口。
房門打開。
兩個人影跪在門外。
“左右護法?”沈蒼轉向江雲渡,“他們在這多久了?”
鏡內解毒用了大半夜。
鏡外天色也已經全黑。
雖然修真者對白天黑夜沒那麼多講究,但這麼晚,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談, 這兩個人也不會來打擾江雲渡。
江雲渡道:“不久。”
沈蒼不疑有他:“應該是關於絕塵天的下落。”
江雲渡已散去結界。
馮桓和朱婉婉忙起身走到門前。
兩人沒有進門, 在門外拱手行禮。
沈蒼先說:“直接進正題。”
自江雲渡身份暴露, 馮桓在他麵前不再以麵具遮臉, 沉重的表情一目了然:“回特使,派去銅湖穀的弟子已傳信回宗,銅湖穀方圓五百裡皆有魔陣痕跡,魔氣連綿,隱隱指向臨永山脈。”
沈蒼對蠻荒地形不算很了解。
朱婉婉及時介紹:“臨永山脈乃蠻荒占地最廣的山脈,最是鐘靈之地,但自五千年前天降異象,凶獸得天滋養,實力大漲,無數修真者去尋遺跡時葬身於此,之後便少有人輕易前往。”
五千年前。
魔族大軍就是五千年前敗退,臨永山脈也在五千年前天降異象。
絕塵天會特意趕到這個地方,說明這兩者之間不是巧合。
沈蒼轉而問:“你查過記載嗎,天降了什麼異象?”
朱婉婉搖頭:“屬下已翻閱典籍,記載隻道是仙界降下的如日霞光,共閃過四次,來勢浩浩,有遮天之威,令人目不能視,至於具體,修真界無人能辨分曉。”
沈蒼斂眸。
是仙界出手。
那更有可能和魔族有關。
朱婉婉又說:“據典籍所記,此異象並非臨永山脈獨有,小洞天也有一處。”
沈蒼和江雲渡對視一眼。
“祁寧山脈?”
朱婉婉一愣,又說:“特使料事如神,屬下望塵莫及。”
沈蒼說:“這有什麼料事如神,三大魔將曾經齊聚祁寧山脈,在那裡做的布置不像是普通落腳點,肯定有所圖謀。已經派人去查了嗎?”
聽出後一句是在問他,馮桓回道:“屬下已著人前往小洞天查探,不久便有回信。”
“還有一事十分古怪。”朱婉婉說,“各宗暗探來報,各宗不少弟子今日同時叛出宗門,分彆去往兩處山脈。”
沈蒼問:“碧雲天也有?”
朱婉婉臉色有些不自然,低頭說:“人數不多,卻也是有的。”
沈蒼說:“有線索嗎?”
朱婉婉回說:“屬下抓回的叛徒眾口一詞,他們接到去會和領賞的命令,密信隻說從此無需回宗,而一心一意為魔族做事,其餘並未寫得詳細。”
一次把所有叛徒召回,不留後路,這件事的確很古怪。
馮桓說:“屬下猜想,絕塵天是否要把所有人煉成冥生丹?”
“有這個可能。”沈蒼沒有直接否定他的猜測,“不過,冥生丹對他幫助有限,否則他一開始不會先煉化得力乾將。”
鬼岩是三大魔將之一,隻談實力,更是魔將之首,對牽製修真界各宗有汗馬功勞,不到萬不得已,絕塵天怎麼會殺雞取卵。
馮桓頓開茅塞,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沈蒼忽而記起什麼,看回朱婉婉:“你剛才說,仙界在臨永山脈降下的霞光分四次?”
朱婉婉也點頭:“是。”
沈蒼又問:“那祁寧山脈呢?”
朱婉婉說:“小洞天受魔族重創,百廢待興,沒有特彆記載異象,隻是霞光同時降下人間,想來應當也是如此。”
沈蒼眉心微蹙。
朱婉婉不明所以,拱手告罪:“屬下無能,請特使責罰!”
沈蒼說:“不是你無能。”
江雲渡這時開口:“告知靈機,不必再行推演。”
宗主令下,朱婉婉和馮桓一齊拱手應是,雙雙退離。
他們走後。
沈蒼看向東北方向:“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江雲渡隻道:“巧合罷了。”
沈蒼說:“你很清楚,這和巧合沒關係。”
陣法對應八卦,卻分為兩個部分,每四點金光彙聚一團,和天降異象吻合。
江雲渡緩步到他身前:“僅憑一個陣法?”
“是絕塵天和我都在找的一個陣法。”
沈蒼說,“之前我也想過,我們和絕塵天的緣分未免太深了,前有輪回鏡,後有陣法,包括他對我們的追殺、你這幾次和他交手,我本來以為他隻是針對你,到清連宗才知道,他針對的不止是你,還有我。”
為了殺他,絕塵天不惜假扮千戟,降低他的戒心,還派出千戟特意拖住江雲渡,確保一擊即中。
這不是普通的看他不順眼這麼簡單。
絕塵天為了殺他,可以說機關算儘。
江雲渡道:“不必擔心,我會護你周全。”
“我不是擔心。”
沈蒼回眼看他,“我是好奇。絕塵天針對你情有可原,你在修真界首屈一指,是他這場侵略唯一的絆腳石,可他為什麼針對我,我可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江雲渡道:“你——”
“我不信你沒想過這些。”
沈蒼打斷他,語帶笑意,“你不想讓我擔心,是想讓我在你的碧雲天做個高枕無憂的金絲雀嗎。”
江雲渡蹙眉:“我隻是不願你以身涉險。”
沈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沒有勝算的事,我從來不做。”
一句話說完。
遠處天邊有流光由遠及近。
靈機真人匆忙落地,對兩人說:“二位已得知陣法下落?”
沈蒼順勢轉移話題:“還沒確定。”
靈機真人在馮桓口中也聽說臨永山脈的事,聞言心中了然,追問一句:“不知二位作何打算?”
江雲渡道:“尚有一事,需由你一行。”
靈機真人說:“尊駕但說無妨。”
江雲渡道:“此事非比尋常,需以心魔起誓。”
靈機真人微愣,沒有猶豫,隨即在兩人麵前立下心魔大誓。
江雲渡將崇光宗新址傳音於他:“崇光宗弟子上官楚,新製一丸避魔丹,你且去助他一臂之力。”
“避魔丹?”聽到這個名字,靈機真人的疑惑已有明朗,“事不宜遲,貧道這便出發。”
他話沒說完,掐訣乘風而起。
魔族詭計繁多,既然陣法有了眉目,留在此處不如儘早出些力氣。
沈蒼看著天際流光轉瞬遠去:“批量煉製避魔丹還需要時間,希望能趕得及。”
江雲渡道:“僅憑你我,無法斬滅魔族。”
沈蒼說:“是啊。”
本來他是想集齊功法之後再專心對付絕塵天,可惜世事無常,進展不像他計劃中那麼順利,隻能先研究避魔丹,舉修真界之力,趕在絕塵天實施陰謀之前,打魔族一個措手不及。
想到這,沈蒼把陣法殘圖又鋪展在江雲渡麵前:“解陣就交給你了,兩座山脈現在都被魔族把持,你用這個湊活吧。”
江雲渡看他一眼。
“江宗主辛苦了,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沈蒼牽起他的手走到桌邊,正要幫他倒水潤喉,拎起空蕩蕩的茶壺,頓了頓,“我去換壺水,馬上回來。”
沈蒼說著,回身出門。
他對碧雲天的建築分布也不了解,好在地圖上閃著一個顯眼的綠點,很容易找見。
是馮桓。
沈蒼飛近,看到他和另一個人站在一起,於是飛身落地,打算先避開。
但功法加持的良好聽覺,讓說話聲隨著風聲傳到他耳邊。
“兩枚?”馮桓的聲音先響起。
“是,左護法恕罪,絕情丹材料實難找尋,兩枚已是屬下竭儘全力!”
絕情丹?
沈蒼稍作回想。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不過已經聽到兩人的談話,他也不好再避。
不遠處。
聽到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馮桓心中一凜,手中長劍裹著森然殺意,指向身後。
“誰?!”
屬下的作風和領導一脈相傳。
沈蒼閃身露麵:“是我。”
看清他的臉,馮桓渾身上下的殺意頓時化作僵硬:“沈……特使……”
完了。
暴露了。
被沈蒼發現了絕情丹,他的小命還能保得住嗎……?
沈蒼抬手。
丹瓶從馮桓掌心脫手而出。
馮桓看著丹瓶直直衝向沈蒼,下意識往前一步,丹瓶沒撈回,心中又是一凜。
他這才想起。
沈蒼已如此接近,他竟毫無察覺,何況從他手中輕而易舉拿走丹藥,也絕非運氣使然。
沈蒼的修為,現今到底幾何……
“這是給江雲渡的吧。”
沈蒼隨手把丹瓶放進包裹,提起茶壺對馮桓示意,“我去給他,你去幫我裝壺水?”
馮桓:“……”
他僵著臉點頭應是,內心一片荒涼。
怎麼辦。
沈蒼去送絕情丹,他恐怕活不過今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