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笑說:“你殺了我們,我們提前結束輪回而已,我當然從今天起在仙界恭候魔君大駕。”
絕塵天冷笑:“轉生道屬三界之外,帝君仙身不在,縱有通天之能,也隻是人間螻蟻,何以癡心妄想,返回仙界。”
“是嗎。”沈蒼挑眉,“你以為我們會沒有準備,就轉世輪回?”
聽到這句話,絕塵天剛才還絕佳的耐心眨眼用儘。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
沈蒼對江雲渡微一頷首。
兩道化身從兩人身前凝結。
一模一樣的穿著,一模一樣的舉止。
四人分兩路往相反方向疾馳。
絕塵天眼帶不屑。
“垂死掙紮。”
—
眼見絕塵天動手,幻蓮立刻降下,藏入煞氣濃霧,免得遭受波及。
果不其然,她還沒落地,頭頂萬雷轟鳴,山崩地陷!
君上不複純白的本命魔氣也凝出一道灰色身影,與帝君化身交手。
雙方每每短暫相接,沉悶的巨響貫徹天地,震得頭疼欲裂。
幻蓮又捂胸吐出一口黑紫血氣,匆匆急退。
再看天邊,遮天蔽日的靈力法光裹挾著劍氣,以勢不可擋之威,轟然而下!
幻蓮兀自後怕不已。
此等威勢雖然遠不及五千年前,卻也初見雛形,實在可怖。
幾日不見,帝君合力一擊又有進境。
幸而君上略有恢複,否則任由帝君修行,後果不堪設想!
她捏著凋殘的本命蓮花,咬了咬牙,正要再行遠退,避開交戰中心,餘光瞥到遠處,忽然輕咦一聲。
帝君已有敗跡?這麼快?
隻聽一聲轟隆巨響,一道金色流光狠狠撞斷山壁,隨著斷裂滾落的山石下墜,又搖搖晃晃逆行而上。
是青霄帝君。
幻蓮臉上一喜,連忙轉向另一側。
曾令她魂體顫抖的凜冽劍氣漫天鋪展,殺意冰冷,卻也被絕塵天抬手立起的灰牆遮擋。
牆後,煞氣凝結的雙頭魔蛇嘶吐著霧色蛇信,張開獠牙尖利的巨口,直直衝了過去!
長劍震吟如龍!
鋒利劍影自下而上,齊齊斬斷蛇頭。
魔霧炸散。
看到穿透霧氣指向江雲渡一點灰芒,沈蒼眉頭緊皺,甩出一條金色長鞭,束在江雲渡腰身,把人拉回懷裡,來不及多想,旋身避開這道緊隨而至的灰芒。
陰邪狠煞的氣息在魔霧中四起。
霧浪翻湧,一頭又一頭形狀怪異的猙獰凶獸從霧氣中奔騰而出,向兩方四人逼近。
絕塵天坐鎮中央,腳未移步,隻道:“去。”
凶獸在無聲的吼叫中撲捕撕咬!
曾需蓄力的極煞光芒心隨意動,跟隨它們的步伐,角度刁鑽,時刻偷襲。
沈蒼回身擋了一記,煞氣在小臂前爆炸,鑽進刺骨的森冷。
凶獸擋不住他們的劍,卻能在這片霧氣裡無限複活,一次又一次擋住他們的去路。
僅僅對這片區域的封鎖,就看得出,他和江雲渡不是絕塵天的對手。
“信我嗎?”身後的追殺要命,沈蒼問得簡潔。
江雲渡看他一眼。
這個眼神已經是答案。
沈蒼握緊他的手,再看向絕塵天。
絕塵天頭頸的血斑還在增長。
他枯瘦的臉蒼白如土,更顯得血斑分明,篤定的笑容看起來隻有獰惡。
“是你。”
分辨出真身,他抬手掐訣。
可在動用本命魔氣的瞬間,他動作頓住,臉色微變。
凝成實體的灰色凶獸無以為繼,刹那炸散。
就是現在!
“走!”
沈蒼和江雲渡毫不戀戰,頃刻衝出重圍,風馳電掣,飛往東北方向。
他們速度奇快,不受阻攔,人影轉瞬不見。
眼睜睜看著兩人消失在麵前,絕塵天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幻蓮也不敢再躲,強忍傷勢,飛身到他身旁。
“君上!”
絕塵天麵色陰沉,望著沈蒼和江雲渡消失的方向,強行壓□□內紊亂的氣息,卻遲遲壓不下心中積鬱堆集的怒火!
他掐訣的左手顫抖著,右手驟然成掌轟向長空。
如雷如電的光芒在掀卷的陰雲中爆發!
震耳欲聾的炸響傳遍四方,足以令整個蠻荒聽到魔君滔天的不滿。
幻蓮屏著呼吸,不敢再出聲。
“一群廢物!”
絕塵天抬起抑製不住顫動的右手。
須臾,一道黑龍的虛影在手背淡淡浮現,若有若無。
看到它,絕塵天暴怒的臉色終於有所緩解。
良久。
他鬆開手訣。
“走吧。”
“可是君上……”幻蓮看向東北,還是忍不住提醒,“帝君前往封印之地,會不會另有緣由?”
五千年前帝君留下的封印,五千年後對帝君還有什麼作用,誰也不知道,她隻知道,魔族撐不起再一次失敗了。
“比身法,帝君稍快於我,方才用時過久,已然追不上了。”
絕塵天冷冷一笑,“不論他有何緣由,十日後,便是他們的死期。”
幻蓮沒有再勸,轉而問:“那末將是否先行前去祁寧山脈,早做準備?”
“不必。”絕塵天說,“待我煉化十日,再去不遲。”
幻蓮恭敬道:“是!”
絕塵天最後看往東北方向,帶著幻蓮化為霧色,由盛轉淡,很快消散。
他們走後。
直到周圍魔氣散儘,一道流光才貼著地麵現身。
“竟然沒死……”
—
東北方向。
陣法封印。
終於來到標記地點,沈蒼還沒落地,走進陣法範圍就收到係統提示。
【檢測到功法《承天卷(殘缺)》,是否學習?】
不確定絕塵天有沒有追來,沈蒼選了是正要離開,麵板上又跳出一條提醒。
【檢測到封印殘留,是否吸收?】
封印是“帝君”在仙界出手,對他肯定有利。
反正被封印的魔族已經被絕塵天吞得乾乾淨淨,陣法留在這也沒用。
沈蒼腳下不停,依舊選是。
漫山遍野的金光隨之一一亮起,彙成一個圓形陣法。
以靈力篆刻的古樸符文從陣法上飄起,化為星點塵光,從各處彙向中心,慢慢凝成一丸金色光珠。
金珠彙成,飄向沈蒼。
在它沒入丹田的同時,經驗條開始瘋漲。
87級、88級、89級——
升到90級的銀光一閃而過。
沈蒼蹙眉忍下腦海中的刺痛。
經驗條還在閃爍。
直躍過95級大關,堪堪停在96級。
沈蒼注意到經驗條停下的位置。
陣法殘留送了他整十級。
但現在他沒有多餘的精力考慮這些,接連兩段潮水般的記憶塞進腦海,引得刺痛愈重。
緩慢清晰的影像擺在眼前,幾乎把現實隔斷。
“沈蒼?”
沈蒼按下江雲渡的手:“我沒事,先離開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17 章 原來這才是“帝君”下界的原因。
從臨永山脈返回碧雲天的路上, 沈蒼幾次眼前昏沉,江雲渡幾次看見,拉起他徑直落地。
“可有受傷?”
“放心, 傷得不重, ”沈蒼道, “是那道封印, 讓我又看到一些畫麵。”
江雲渡看他神情, 轉而道:“我為你護法。”
沈蒼也沒再堅持:“好。”
盤膝坐下後, 他掐訣運功,緩解體內剛才受到衝擊後翻湧的氣血, 才閉眼任由毫無印象的記憶混入神識。
這一次, 周圍沒有半個人影。
他隨著“帝君”視角,坐在雲台之巔。
筆直巨大的白色圓柱雕刻萬象, 栩栩如生, 是雲山雲海裡唯一的支點, 他就坐在這根支點頂端。
頭頂是一片閃耀星河,璀璨無邊。
就在“帝君”睜眼的下一秒。
璀璨如瀑的銀光透出瑩瑩血色。
座下雲海也徐徐浮動, 映射出同樣不詳的血影,化作海市蜃樓般的幻象。
“帝君”居高臨下, 冷靜看著麵前變化。
幻象中, 人間魔氣繚繞,滿眼儘是無聲哭嚎,血紅的丹珠自堆積成山的屍體中凝結, 被收入囊袋, 送入迷霧。
修真者是待宰的畜生, 凡人被驅趕圈養。
洞天福地處處荒廢, 仙宗門派百孔千瘡。
錦繡山水成了人間煉獄, 到處是淩亂的乾屍和血跡。
衝天紅光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含笑升起,在他身邊,一個形容妖冶的女人恭敬垂首而立。
“帝君”緩緩闔眸。
莫名的,沈蒼和記憶裡的人心意相通。
絕塵天未死,仍在人間。
“帝君”再睜眼時,星河雲海已恢複如初,四周靜謐,好像剛才所見隻是錯覺。
沈蒼隨即跟著他的視角起身,踏雲而下。
走過一路空曠,終於看到一個有建築物的地方,才遇到一個人影。
對方遠遠就注意到這邊,忙停下行禮,又說:“恭賀帝君出關。”
“帝君”道:“多謝。”
對方還等著告退,就聽他開口。
“澤意仙君可在天璣宮?”
“哦!啟元帝君在——”說到這,對方一愣,“澤意仙君?仙君確在天璣宮。”
“帝君”對他略一頷首,當即飛往天璣宮。
還沒落地,一個男人從宮殿內迎了出來。
就是這個男人曾說帝君下界是九死一生,沈蒼對他還有印象。
澤意仙君笑說:“帝君出關卻來天璣宮,一定是有要事吧?”
“帝君”開門見山:“助我找出絕塵天。”
澤意仙君笑容一滯:“帝君忘了,絕塵天已死,正死於帝君劍下。”
畫麵到這突然一閃。
兩人不在天璣宮門口,而站在一麵布滿金色符文的水鏡前。
鏡內雲湧霧動。
天外有錚錚琴音。
沈蒼意識到,這段記憶就是那次“九死一生”的加長版,給了他一段前情提要,現在估計是後續發展。
鏡子裡,澤意仙君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
他看向“帝君”,一再勸說:“縱是絕塵天在人間作亂,有帝君身在仙界,也更好對他壓製。”
“帝君”語氣平淡:“澤意,你明白我為何請你相助。”
“三生輪回,千年轉世,小仙願聽從帝君安排,儘力一試,”澤意仙君上前一步,難掩焦急,“可若帝君行差踏錯,便再無回頭之日!”
“帝君”轉眼看他。
澤意仙君不由退了半步,又咬牙說:“啟元帝君絕不會答允帝君所為。”
“帝君”道:“他不必知曉此事。”
已經從絕塵天口中確認啟元帝君就是江雲渡,再聽到這個名字,沈蒼對他們的反應不以為意。
轉世從頭來過而已,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他的思緒很快被澤意仙君的話打斷。
“恕小仙直言,千年後,帝君以□□凡胎祭陣,若生機斷絕,道體潰散,帝君一朝隕落,三界皆知,如何瞞得住啟元帝君?”
沈蒼微怔。
祭陣?
他看向澤意仙君。
對方滿心的憂慮浮於表麵:“帝君勘破天機,不忍人間一場劫難,卻定要以性命作賭嗎?”
沈蒼看著麵前的水鏡。
屬於他的銀色影子一派從容,生死置之度外。
原來這才是“帝君”下界的原因。
他剛才看過所謂的天機,如果那是真的,“帝君”不是拿性命作賭,而是拿性命拯救人間浩劫。
按照之前的說法,也是拿性命去了結五千年前無意放過絕塵天的因果。
澤意仙君還在懇切勸說:“請帝君聽小仙一言,切莫下界!”
“帝君”語氣依舊淡淡:“去準備吧。”
畫麵至此漸漸朦朧。
沈蒼睜眼,抬頭看一眼層雲之下的晴空,忽而笑了一聲。
他是帝君轉世。
換句話說,終有一日,他要祭陣才能結束這一切。
所以他帶著係統來到這個世界,收集這套功法,看到這些記憶,不是運氣使然,而是為了當時機來到,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去慷慨赴死。
“沈蒼?”
沈蒼看江雲渡一眼,起身說:“走吧。”
江雲渡握住他的手:“你方才看到什麼?”
沈蒼頓了頓。
也許他的確和帝君有某種聯係,在這件事上,他做了同一個選擇。
“沒什麼。”還沒發生的事,江雲渡沒必要知道,“還是那些關於帝君轉世的內容。”
江雲渡蹙眉,深深看著他的雙眼:“隻有這些?”
“你以為還有哪些?”沈蒼輕笑,“幸好絕塵天曾經見過我們,才能確定啟元帝君就是你。”
江雲渡道:“你信他?”
“我信啊,否則怎麼偏偏是你和我緣定三生。”
沈蒼抬臂搭在江雲渡肩上,傾身問他,“你說,我們在仙界是什麼關係,怎麼不論我走到哪裡,都有人提起你?”
江雲渡反問:“你看不到嗎?”
“我還沒見過啟元帝君。”沈蒼說,“不過,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我本來是打算獨自一個人轉世,你不會是跟著我偷跑下來的吧?”
江雲渡轉臉看到他近在眼前的笑意,又移開視線:“胡言亂語。”
話落拂開他的手,直往天際。
沈蒼看著他的背影,唇邊笑意微斂。
“你還等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沈蒼隨即飛身而上。
“來了。”
—
和江雲渡並肩返回碧雲天,離得還遠,沈蒼心底就有種不妙的預感。
沒過多久,預感成真。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魔煞氣息。
魔族途經的地方,總會留下難以消除的痕跡,是魔族獨有的惡臭。
沈蒼看著碧雲天的方向。
會在這個時候去攻山的,隻有絕塵天。
找不到他和江雲渡,絕塵天自然樂意拿這些和他們相關的人泄憤。
沈蒼停在空中,探出神識。
絕塵天已經離開。
碧雲天則幾乎被夷為平地。
五座山峰儘數倒塌,橫豎穿疊,宮殿樓閣掩埋在碎石山體下,早已看不出原貌。
還沒消散的灰色霧氣籠罩著殘垣斷壁,隱隱能看到其中斑駁的血色。
以絕塵天現在的實力,覆滅一個宗門,也就在一念之間。
“這邊。”
沈蒼隨江雲渡一齊轉向東南,看他一眼。
江雲渡道:“馮桓沿途留有印記。”
沈蒼說:“那就好。”
馮桓能逃出去,應該會有其他幸存者。
上官楚和荊無憂也在碧雲天,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好在馮桓最後留下的印記距離他們不算太遠,不需要江雲渡提醒,沈蒼就察覺到地麵的氣息。
有陣法遮掩,還是擋不住眾多弟子齊聚的靈力。
落地時,沈蒼隨手把陣法加固。
他的功法可以隱匿氣息,即便絕塵天親至,也不會發現這裡的異常。
布陣的靈機真人蹙眉掐訣,還沒出言警示,看到如入無人之境的沈蒼和江雲渡,麵色才放鬆下來。
一旁,一陣風猛地竄出來,撲到兩人身前。
“師兄!”等到救星,上官楚還沒乾的眼眶又紅了,“你快來看看荊師兄,他快不行了!”
沈蒼皺眉:“他人在哪?”
上官楚忙走在前麵帶路。
傷員聚集的地方,此刻圍坐的全是碧雲天高層。
朱婉婉正凝神為護法驅除魔氣,一時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另一側,馮桓倚坐在樹下,胸腹一片狼藉,他左手捂著滿是血跡的右肩,整條右臂不見蹤影。
聽到動靜,他抬起幾乎青白的臉,看見沈蒼身旁的江雲渡,眼中才凝回光亮。
“宗主……”他啞聲說著,單手撐地,還沒跪下,身形晃了晃,無力摔向地麵。
自江雲渡掌心湧出的靈力扶他站起,又包裹他的全身,鑽入隨處可見的傷口。
沈蒼收回視線,已經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荊無憂。
他眉宇之間盤踞著濃重黑雲,頸下經脈發黑,延伸向半敞開的胸口,逼近心臟丹田。
煞氣入體。
金紅光芒在荊無憂丹田上方大亮,懸之又懸護住心脈。
段燁臉色沉冷,看到沈蒼,掐訣的手攥起,退了一步。
沈蒼來不及多問,盤膝坐下,並指扶荊無憂坐起,抬掌虛按對方身前,功法運轉,流金一般的靈力沒入荊無憂體內。
在這瞬間,荊無憂眼瞼微動,胸口漸漸起伏。
上官楚又驚又喜:“我就知道,師兄一定能救荊師兄的!”
段燁立在原地,看了看荊無憂略有好轉的臉色,才轉身走向江雲渡。
江雲渡堪堪放下馮桓。
馮桓直直跪地,深深垂首,啞聲道:“屬下無用,未能保住碧雲天,請宗主責罰!”
“不必自責。”
江雲渡擺手。
馮桓被拂回樹下。
段燁這時走到江雲渡身前,也單膝跪地:“屬下有一事稟明宗主。”
“講。”
段燁道:“絕塵天境界不穩,尚需煉化十日,屬下親耳所聞,十日後,他將前往祁寧山脈。”
江雲渡垂眸看他:“親耳所聞?”
段燁低著頭:“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18 章 九死一生。
沈蒼接連為荊無憂煉化三枚散魔丹, 才勉強逼退煞氣,但徹底根除,保守估計需要半年。
上官楚站在一旁, 見他收勢, 忙問:“荊師兄怎麼樣了?”
沈蒼說:“沒大礙。”
“那太好了!”上官楚長鬆了一口氣, 臉上還有後怕, “碧雲天出事, 幸好我們住的碧落山最遠, 最後才塌,左護法及時趕到, 帶著我們逃了下去, 後來要不是為了救人,荊師兄也不會……”
說到這, 他抿了抿嘴唇, 轉念想到沈蒼剛從外麵回來, “師兄呢,你還好嗎, 有沒有遇到絕塵天?”
“我沒事。”沈蒼看過荊無憂敞開的領口,想起來時的場景, 問他, “段燁一直在?”
荊無憂體內的魔煞氣息濃鬱,如狼似虎,如果不是有外力強行鎮壓, 早已經被腐蝕心脈神識, 變成魔傀一員。
“不是, ”上官楚如實說, “我們在路上碰到他, 之後他就一直為荊師兄療傷。師兄,是有哪裡不對嗎?”
“沒有,隨便問問。”沈蒼起身,“照顧好荊師兄。”
上官連連點頭:“我知道!”
沈蒼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身正看到江雲渡立在另一側。
江雲渡身後,一眾護法跪了滿地,即便在匆忙落腳的野外洞穴,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馮桓和朱婉婉一左一右站在江雲渡身旁。
重傷得到充裕靈力滋養,馮桓的臉色也恢複許多。
所有人安靜聽著宗主調遣,時不時有人應是退下。
沈蒼沒有打擾,往前走了幾步,迎麵遇到打算離開洞穴的段燁。
出於禮貌,沈蒼告訴他:“荊無憂的命保住了。”
段燁下意識轉臉往洞內深處看了一眼,目光回到沈蒼身上,他一個字也沒說,徑自轉身走向洞口。
沈蒼沒去在意,聽到另一側傳來動靜,再看過去,發現戰後總結大會原地解散,護法們紛紛告退。
江雲渡側過臉,對上他的視線。
唯二留下的靈機真人和馮桓也看過來。
沈蒼索性過去:“在聊什麼?”
靈機真人欲言又止,看了看江雲渡,隻能生出一聲歎息,搖了搖頭,身影消散。
馮桓則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隻丹瓶,遞給沈蒼。
“洞虛丹?”沈蒼看向他空癟的右袖,“你是為了拿丹藥,才受這麼重的傷?”
馮桓抬起左手,行禮的動作到一半,頓了頓,攥著空氣垂到身側:“主子與特使有令,屬下莫不遵從。”
沈蒼皺眉:“比起你的手,丹藥算什麼?”
馮桓心有觸動,微微抬頭,低聲說:“區區斷臂,百年便可再生,特使不必掛心。”
百年。
對大部分普通人來說,這是比一輩子還長的光陰。
沈蒼看著手裡這瓶丹藥,緩緩握緊,良久,才翻掌收回包裹。
“謝了。”他說,“但以後還是保命為先。”
馮桓道:“屬下明白。”
說完,見江雲渡沒有吩咐,他也告退離開。
沈蒼再轉眼看向周圍。
在紀律嚴明的碧雲天,連傷員都克己慎行,洞穴腹地寬闊,躺著滿滿當當的弟子,卻幾乎沒有呼痛聲,氣氛壓抑。
江雲渡道:“彆看了。”
沈蒼說:“靈機真人想勸你重新考慮情劫?”
旁人退儘,這裡隻剩他和江雲渡,說話很方便。
江雲渡道:“我不會考慮。”
沈蒼回身看他。
江雲渡道:“若已無情,是人是仙有何意義。”
沈蒼說:“至少你不會死。”
江雲渡道:“你怕死?”
“你不怕死?”沈蒼反問,“人生還長,很多事都沒做完,就這麼死了,你甘心嗎?”
江雲渡與他對視:“你怎知我不甘心。”
沈蒼看透他眼底從來理所當然的平淡,轉而說:“看看這些人,他們也有血有肉,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江雲渡蹙眉。
沈蒼說:“來到這個世界,我總覺得還不夠真實,事到臨頭才知道,真實未必是好事。”
江雲渡扣住他的手腕,蹙眉愈深:“你今日究竟看到什麼?”
沈蒼隻說:“我是在想,絕塵天攻破碧雲天的消息,肯定已經傳遍修真界,各宗各派又要亂了。”
江雲渡道:“此事我會處理。”
“你打算怎麼處理?”沈蒼笑問,“我們聯手都敵不過現在的絕塵天,等他再去煉化另一半封印裡的魔族,第一個要找的還是我們。”
江雲渡道:“絕塵天十日後方去祁寧山脈。”
時間這麼具體,沈蒼不免意外:“你怎麼知道?”
江雲渡道:“段燁親耳所聞。”
親耳所聞?
沈蒼挑眉:“怎麼回事?”
段燁本該是為江雲渡去臨永山脈打前鋒,結果不僅回來得比他們早,還能親耳聽到一手絕密消息?
江雲渡意簡言賅:“段鴻峰與魔族私通,假借絕塵天下落騙得段燁信任,我們與絕塵天交手時,他二人就在山下。”
沈蒼說:“那段鴻峰?”
江雲渡道:“在審。”
沈蒼又問:“你確定段燁的消息屬實?”
江雲渡道:“他以心魔立誓。”
沈蒼對修真界五花八門的規則多少有點了解,心魔大誓無疑是最有約束性的條件,段燁敢在江雲渡麵前起誓,說謊的可能性不高。
十天。
沈蒼抬手拉下江雲渡微涼的手背,握在掌心。
也夠了。
—
得知絕塵天去祁寧山脈的確切時間,沈蒼抓緊每分每秒,為升級做準備。
不論十天後他決定祭陣與否,拿不到之後的記憶,他連選擇的權利都不會有。
得知碧雲天被夷為平地,魔尊已敗於絕塵天之手,修真界短短半天就陷入恐慌,修真者人人自危。
他們找不到江雲渡,也找不到絕塵天,隻能在暴雨來臨的前夕枯等。
上官楚的避魔丹搖身一變,成了市麵上最搶手的緊俏貨。
千鈞一發,沈蒼不得已,發了一筆戰爭財,用上官楚煉製的庫存搜刮了一批大乘丹的材料。
僅僅一天,收獲頗豐。
上官楚站在搜刮來的這堆藥山旁,忍不住問:“師兄,你要這麼多藥材有什麼用?”
唇色微白的荊無憂提醒他:“這是大乘丹的藥材。”
“大乘丹?”上官楚張了張嘴,看向沈蒼,“可是師兄,我還不會煉大乘丹……”
沈蒼說:“你最快多久能學會?”
上官楚羞愧地說:“我還未學會洞虛丹,真人說,這些丹藥需以修為為輔,我……修為尚且不足……”
沈蒼說:“那你有丹方嗎?”
有了丹方,他在係統裡操作其實更便捷。
上官楚搖頭:“我沒有。”
沈蒼沉眸片刻。
他現在96級,每一級經驗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合體丹和洞虛丹是杯水車薪,同等級的大乘丹才有助益。
可惜大乘丹過於珍貴,成丹有價無市,會煉製的煉丹師寥寥無幾,碧雲天初逢大難,更是捉襟見肘,如今時間緊迫,他去哪找一個信得過的高等級煉丹師。
“貧道或可一試。”
人未至,聲先到。
“靈機真人!”上官楚眼神一亮,看向洞口,卻一眼看到當前的玄色身影,咽了咽口水,“江師兄、不是,江宗主。”
“嗯。”江雲渡看他一眼,走向沈蒼,“你要大乘丹?”
沈蒼說:“對。”
靈機真人看到滿洞藥材,也愣了愣:“需煉製如此數量?”
“這還不是全部,”沈蒼估算一個數,問他,“這麼多大概煉多久?”
靈機真人想了想:“約有十日。”
沈蒼眉心微動。
收集藥材用了一天,煉丹後籌備也要時間,十天根本來不及。
“我亦可一試。”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沈蒼略有驚訝:“你會煉丹?”
江雲渡道:“不會。”
“……”沈蒼說,“那你試什麼?”
江雲渡淡聲道:“煉丹罷了,又有何難。”
上官楚默默站著,一聲不吭。
靈機真人也說:“以尊駕天人之姿,的確不難。”
江雲渡看向沈蒼。
沈蒼和他對視一眼,笑說:“說謝是不是俗了?”
江雲渡眸光輕晃:“要看你如何謝我。”
沈蒼深深看他:“你想讓我怎麼謝?”
江雲渡還沒開口,靈機真人咳了一聲。
荊無憂也摸了摸鼻子,看天看地看石壁。
打斷兩人的話,靈機真人問:“不知尊駕何時方便?”
沈蒼代江雲渡說:“就現在吧,正好我跟他一起學。”
丹方找不到,他的功法還在,按修真界的模式煉丹,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快。
靈機真人早已看不出他深淺,從他需求的丹藥中倒可以窺見端倪,但沒去挑明。
“好,這邊請。”
—
接連三天,三人都待在丹爐旁辛苦勞動。
江雲渡派出去重金購買丹方的人至今沒回來。
靈機真人是煉丹行家,對製方、尤其是大乘丹這種高等丹方,也無計可施,隻能言傳身教。
不過沈蒼和江雲渡功至大乘,於煉丹事半功倍,三天過去,有源源不斷的材料供應,煉製的成丹非常可觀。
新一爐大乘丹飄至身前,沈蒼一一點擊使用。
升到100級的銀光閃過,他對兩人說:“夠了。”
見他立刻席地打坐。
靈機真人拂袖收手,對江雲渡示意過,悄然離開。
江雲渡也在沈蒼對麵坐下。
許久。
沈蒼緩緩睜眼。
他看向江雲渡,唇邊牽起笑意。
江雲渡問:“看到什麼?”
沈蒼說:“好事。”
三天沒合眼,疲憊感這時齊齊湧上,他往後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麵,被堅硬細碎的石角抵在後背,心底的巨石卻輕鬆許多。
江雲渡隨他往前,單膝點在他腰側,抬手按在他肩上,沉聲追問:“什麼好事?”
沈蒼握起他一再用力的手,含笑吻過他掌心,按在胸前。
“救命的好事。”
九死一生。
有九死,自然也有一線生機。
作者有話要說:
在收尾,有點卡文,最近更新會比較不穩定,抱歉,愛你們-3-
——
第 119 章 因為我知道,你還在等我。
“以身祭陣, 縱然有複生丹在手,稍有不慎也會神魂俱滅,何況複生丹兩味主藥人間可遇不可求, 帝君轉世為人, 又怎知到時一切順遂, 不可不可, 萬萬不可!”
青霄帝君負手直立雲端, 垂眸下望。
人間盛景, 儘在雲層深處。
身後澤意仙君還在焦急踱步。
“定然還有更好的法子!”
—
“複生丹?”
沈蒼按了按額角。
腦海中重複的畫麵淡去,他看向說話的靈機真人。
隻剩最後六天, 還不確定絕塵天會不會提前動手, 逼近最後關頭,手裡也有針對祭陣的解決辦法, 他沒再隱瞞, 已經把一切全盤托出。
靈機真人也在, 是因為他很了解。
關於祭陣,江雲渡絕不會同意。
“貧道從古籍中見過此藥, 卻從未親眼見識,”靈機真人遲疑著, “若要煉製成丹, 主藥玄魂花與無相葉必不可少。”
他曾在偶然見到複生丹的記載,據說隻要留有一絲神魂,便能重修法身, 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寶。
沈蒼先問:“真人會煉製複生丹?”
靈機真人想了想:“若有主藥, 貧道可以一試。”
沈蒼說:“那就好。”
這兩味主藥他還有印象。
在當初他和“江葉青”認識不久, 進望月窟後, 拿到輪回鏡第一個部件輪回珠時偶然發現。
他會知道複生丹的功效, 也是當時聽江雲渡的介紹。
正是記起江雲渡手裡有這兩味藥,他才確定九死裡會有一生。
拿到這些,以前看可能是運氣;現在再看,想必是“帝君”說的早有安排。
沈蒼轉向江雲渡。
江雲渡正看著他,眼底深沉,神情冷淡。
沈蒼暗歎:“這是唯一的辦法。”
自從聽到“祭陣”兩個字,江雲渡始終一言不發,顯然對此很有意見。
“唯一的辦法?”江雲渡冷聲道,“這就是你說的好事?”
沈蒼抬手按在他雙肩,稍用力壓他坐在石凳,低頭看他:“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有這粒複生丹,至少我不會死。”
江雲渡和他對視,語氣愈冷:“你曾怪我騙你。”
沈蒼說:“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就代表我沒打算騙你。”
江雲渡扣住他扶按在肩上的手腕,骨節發白,不肯放鬆:“以身祭陣,何來機會逃出神魂?”
沈蒼收手覆在他的手背,略作安撫:“有你在外麵接應,就有機會。”
“機會?”江雲渡的眼神釘向沈蒼,沉冷眸光中摻進一抹凜然怒色,“隻是機會?”
沈蒼說:“你放心,還有六天,足夠安排妥當。”
“安排妥當?”江雲渡冷笑,“那我呢?”
聞言,沈蒼眉心微有痕跡。
這句話,這樣的語氣,好像很熟悉。
“江——”
“你可曾想過,”江雲渡打斷他的話,“其中若生變故,何談機會,複生丹又有何用?”
沈蒼早預料到他的態度,轉而說:“我看過帝君看到的天機,如果任由絕塵天繼續作亂,人間就是他的屠宰場。”
江雲渡沉聲道:“天機與你我無關!”
“跟我有關。”沈蒼說,“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我也寧願看到這些的人不是我,但用我可能活下來的一個方式去救全天下的命,這件事不做,從今以後,我該怎麼自處?”
這段記憶出現在他麵前,不論出於什麼目的,結果都沒區彆。
這是一道考驗人心的選擇題,他不得不選,也負不起一場浩劫的責任。
沉默在狹窄的石洞中肆意延展。
江雲渡手上的力道再緊幾分。
和沈蒼相識相交,他最清楚沈蒼的性情。
“即便是死,你也在所不惜?”
“我當然不想死。”沈蒼摩挲著他的手背,輕聲說,“修真界這麼大,我還有很多地方沒見識過;關於你,我也還有很多沒了解過;我還沒活到第一個八百歲,我們還有太多可以做的事沒做,我還想和你共度餘生——”
江雲渡眉間微動,眼底悄然湧起潤紅的血絲。
他握緊沈蒼的手,嗓音倏地沙啞:“那便留下,留在我身邊……”
沈蒼看他一眼,胸膛也有細密的酸澀攀爬,但沒表露:“相信我,我會拚儘全力保住這條命。你也沒必要這麼悲觀,說不定這些隻是走個過場。”
江雲渡道:“若果真如此,便讓我去。”
沈蒼一口回絕:“你不能去。”
江雲渡霍然起身!
“不是我不讓你去,”意識到話裡的歧義,沈蒼補充一句,“是你修為不足,不能去。”
江雲渡蹙眉:“什麼?”
一旁靈機真人也終於從陰影裡出來,看向沈蒼。
江雲渡半步渡劫,受情劫所限,才止步大乘巔峰圓滿,實力比渡劫後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為普天之下最強者。
修為不足,這四個字用在江雲渡身上,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沈蒼說:“以身祭陣,需要達到渡劫期圓滿。”
他在升級後傳回的影像裡聽得很清楚,準確來說,是需要達到渡劫成仙的標準,換算成遊戲等級,也就是滿級110級。
“帝君”的安排很周密。
第一道封印送了他十級,現在他一百級整,吸收第二道封印殘留的能量,正好升到滿級。
江雲渡雖然無限接近渡劫,可畢竟沒有渡劫。
達成祭陣條件的人,隻有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靈機真人驚怔:“你竟是渡劫真仙?”
沈蒼說:“算是吧。”
自從得知真相,升級對他無關痛癢,隻是用來完成工序的基礎。
江雲渡卻道:“不行。”
靈機真人看看他,又看看沈蒼,自覺多餘,正要轉身出門。
沈蒼說:“行不行我們可以商量,你先把玄魂花和無相葉給靈機真人。”
靈機真人又是一陣驚訝,繼而想到沈蒼身為真仙,手中會有這等古來罕見之物,倒也不足為奇。
江雲渡隻盯著沈蒼:“複生丹煉成,可你道身儘毀,如何複原?”
沈蒼說:“這個我已經想過了,肉身被毀,我就以散仙的方式修煉。不過靈力凝結實體需要時間,你不會嫌棄我吧?”
他的玩笑沒有牽動江雲渡絲毫情緒:“散仙並非人人可修,若你隻剩一縷殘魂,莫說散仙,即便凡人尚且不如!”
石洞中的安靜在這時尤其磋磨。
江雲渡越過沈蒼,往前走了幾步,負於身後的左手狠狠緊握:“沈蒼,你凡事以旁人為先,以天下為先,你讓我如何信你會保全自己。”
話落,他聽到沈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因為我知道,你還在等我。”
江雲渡闔眸,斂起眼中蔓延的灼燙。
他緩聲問:“若我仍不答應,你會如何?”
沈蒼看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我們沒有第二個辦法對付絕塵天。”
江雲渡薄唇抿直,良久才道:“既然你心意已定,何必問我。”
沈蒼走到他身前:“還有六天,如果在這六天裡,我們找到第二個辦法,我一定留下,不去冒險。”
江雲渡轉眼看他。
沈蒼說:“但複生丹還是要煉。”
江雲渡目光回轉,側臉冷峻。
他抬手翻掌,兩個光團閃爍,裹挾著其中的玉器,破空飛向靈機真人。
靈機真人沒有拖延,直接掐訣指向丹爐。
江雲渡已然閃身離開。
沈蒼對靈機真人頷首示意,也緊隨而至。
他跟在江雲渡身後,來到崩塌的碧雲天斷壁前。
四天過去,這裡的魔氣徹底消退,露出山底破敗的廢墟。
曾經雲霧繚繞的風景再也不見,美輪美奐的宮殿隻剩滿地蕭瑟。
沈蒼停在江雲渡身側,陪他緩步走到最高處。
“碧雲天弟子還在,你想重建宗門不難。”
江雲渡腳下微頓,又繼續往前:“事到如今,你以為我會在乎重建宗門。”
沈蒼還沒再開口,遙遙看到一道金光衝出廢墟,直直飛來,落入江雲渡掌心。
是輪回鏡。
江雲渡拂去鏡麵附著的塵土,垂眸看著被靈力引出的畫麵。
沈蒼也看過去。
之前被上官楚到訪打斷,他們隻看到第一次輪回結束。
之後碧雲天上下狼狽出逃,沒人有精力顧及這個對打架鬥毆毫無幫助的神器,他遺落在碧華宮,此刻才開始顯現第二次輪回的內容。
江雲渡忽然問:“若你我是帝君轉世,如何才能返回仙界?”
沈蒼說:“不清楚。”
“是不清楚,”江雲渡看向他,“還是不想說?”
沈蒼和他對視:“如果回到仙界就能解決這場麻煩,那帝君何必多此一舉,轉世為人。”
江雲渡收回視線,握著輪回鏡的手緊了又緊。
沈蒼說:“我能看到的不多,也的確沒有回到仙界的方法。”
同樣是轉世,前兩世他和江雲渡同生共死,偏偏第三世,江雲渡活了八百年,他卻在不久前才來到修真界。
記憶透露的信息有限,應該也是帝君計劃的一部分,不知道是在防他,還是防備計劃以外的啟元帝君。
“我不可能看你送死。”江雲渡看著鏡中的場景,語氣仿佛平淡,“沈蒼,不論如何,我不會讓你死在我之前。”
沈蒼抬手壓在鏡麵,一並握住他的手掌:“你想幫我,就按我說的去做。”
江雲渡狠狠回握著他,隻道:“會有第二種辦法。”
沈蒼把人拉進懷裡,把這隻不知何時冰冷的手按在心口,輕歎一聲:“也許有。”
江雲渡再度沙啞的嗓音在擁抱時顯得沉悶:“自然會有。”
沈蒼扣在他頸後的手滑到他腰後,掌心白光輕閃:“其實我有一個提議。”
耳邊的呼吸停頓半息。
江雲渡拉開距離,微側過臉,一眼看到他掌心的丹瓶。
沈蒼察覺到他的臉色:“你先聽我說完。”
江雲渡抬眸看他,手上的力道宛如鐵鉗,眼神鋒利,語氣更冷:“絕情丹?”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20 章 我也隻有一次機會。
服下絕情丹, 斷情絕愛,也就能渡過情劫,消除修為的桎梏。
沈蒼說:“渡劫飛升, 也許就是第二種辦法。”
江雲渡冷冷問他:“是解決絕塵天的辦法, 還是擺脫我的辦法?”
沈蒼說:“你不要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江雲渡從他手中拿起丹瓶, 視線卻沒有半刻偏移, “沈蒼, 我見過你封情, 若我服下這枚絕情丹,從此僅存理智, 不受半分感情左右, 你便可毫無顧忌,從容就義, 是嗎?”
沈蒼神情不變:“不是。”
江雲渡的手依舊緊貼他的胸膛, 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是與不是, 你心知肚明。”
沈蒼看著丹瓶在他手中化為齏粉,連同瓶內一枚絕情丹, 從他指縫隨山風吹散。
江雲渡道:“以後也不準再提。”
沈蒼不由無奈:“好,我不提。”
從內心深處, 他知道江雲渡猜得很對。
祭陣生死攸關, 一旦出現意外,就是身死道消,再不相見。
江雲渡未來還有長路要走, 不該陪他承擔這種風險。
斷情渡劫, 回到仙界, 才是江雲渡本該走的路。
但絕情丹被毀, 江雲渡的答案一目了然。
—
絕塵天虎視眈眈, 沈蒼和江雲渡沒在碧雲天遺址停留太久,拿到輪回鏡,談過絕情丹,兩人很快返回臨時營地。
為免走露風聲,馮桓和朱婉婉已經安排眾護法帶弟子兵分六路,分彆前往不同的方向。
上官楚荊無憂二人也由馮桓親自帶隊,向分殿出發,隨行的還有段燁,和被江雲渡親手設下禁製的段鴻峰。
留下的隻有靈機真人。
從拿到玄魂花和無相葉的當天,他一直待在山洞內煉丹。
沈蒼則在相鄰的另一個洞口為祭陣做準備。
青霄帝君根據五千年前親手布置的封印設計了一套法訣,最低也需要真仙修為才能運轉,前期要做的準備不算繁瑣,但很關鍵。
他現在是100級,在人間其實就相當於渡劫期,正常情況下,是該天降祥雲把他接到仙界,但帝君安排的係統顯然發揮了不小的作用,用某種特殊的機製,讓他還留在人間,繼續完成消滅絕塵天的重任。
所謂祭陣,是封印魔族的大陣下,還殘留著帝君真身的氣息,引動這部分氣息,就能讓青霄帝君在短時間內重現。
以帝君真身的能力,斬殺如今的絕塵天,輕而易舉。
隻是,帝君重現的根基、重現時間的長短,都要看他修為多少,如果僅僅出現就耗儘他所有靈力,那之後的流程估計就要透支他的壽命神魂,到油儘燈枯為止。
在看到的記憶裡,沒有明確表示他會做到哪一步,不過從那位熟悉內情的澤意仙君口中,其實也能聽出幾分端倪。
複生丹在手,還是大有可能神魂俱滅。
他要付出的絕不止靈力這麼簡單。
沈蒼盤膝坐在洞內一塊平整的石麵。
頭頂一方不規則的天窗泄下光亮,斜鋪在他腳前。
聽到腳步聲,他手訣不變,睜眼循聲看過去。
江雲渡站在對麵日光的邊緣,透過層層耀眼的光線,他點漆眼中沉黑的冷寂仍然清晰。
沈蒼心中微緊。
江雲渡抬手。
一枚燦金的丹丸在他掌心上方沉浮,在陽光下刺眼逼人。
他道:“複生丹。”
沈蒼撩袍起身,越過這層金色的無形屏障,走到他身前。
江雲渡語氣好似平淡:“我已讓靈機回返流明殿。”
沈蒼正要從他掌心取過複生丹,他的手卻緩緩收攏。
“我和你一起出發,”江雲渡看著沈蒼,“生死成敗,我要親眼看見。”
沈蒼頓了頓:“好。”
答應得這樣快,江雲渡反而眼神微動。
沈蒼說:“我不同意你也會跟來,還不如和我結伴,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必須做到。”
江雲渡問:“什麼要求?”
沈蒼握住他收緊的手:“生死成敗,你隻能看,不能乾涉。”
聞言,江雲渡抿直薄唇,呼吸微重一瞬。
沈蒼上前一步:“這道封印你進不去,祭陣的法訣你修為不足,也不能用,絕塵天現在的實力遠超我們,動手之前,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異常,到時候你離我越遠越好。”
離得越近,江雲渡眼中滿布的血絲越明顯。
和這兩天的大部分時間一樣,他長久地沉默著。
沈蒼心中愈緊,又頓了頓,才繼續說:“你不能進祁寧山脈,在——”
“不……”江雲渡打斷他,“我和你一起去祁寧山脈。”
沈蒼說:“不能冒險,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江雲渡眼中深紅的血絲埋沒在陽光外的陰影裡,卻覆著一層前所未有的光澤。
他啞聲道:“我也隻有一次機會。”
沈蒼抬手按在他肩上,拂到他頸側,閉了閉眼,還是說:“不行。”
絕塵天煉化群魔之初,就擁有他們聯手也不能抵擋的實力,江雲渡出現在祁寧山脈,難保不會被他的本命魔氣察覺。
召喚帝君真身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江雲渡不能出半點意外。
“你心係人間,可曾有片刻記起過我?”
沈蒼抬眼。
江雲渡含著質問的眸光裡倒映著他的影子:“不進祁寧山脈,你讓我靜候你的死期?”
掌下就是雜亂的脈搏。
沈蒼暗歎,沒有更正他的誤解:“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錯。”
良久。
“好。”江雲渡手腕微震,轉身走向洞外,“出發吧。”
沈蒼看著他的背影,隨之閃身直飛雲端。
一路飛過小仙境,沿途沒看到半個人影。
碧雲天淪陷後,修真界人人自危,生怕遇到絕塵天,不敢再隨意出門,連各處坊市都一片冷清。
小洞天的情形更嚴峻。
即便看到人影,也不會是修真者,而是被煉化、充當監控的魔傀。
沈蒼從空中向下望。
他在清連宗就聽說過,小洞天早已經被魔族侵占,現在這裡魔氣四起,黑霧連綿,地麵被煞氣掩蓋,連天上都是淡淡的黑煙。
烏雲密布,天色昏暗。
絕塵天把風景秀麗的修真界,變成了魔族宜居的第二天堂。
防止空中也有魔族眼線,沈蒼和江雲渡飛入魔氣,轉向祁寧山脈。
在山脈之外,沈蒼速度放緩,方向再轉,來到和江雲渡三天前就商定的一家客棧。
他以前來過祁寧山脈,地圖上標注了這裡大大小小的建築。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當初的城鎮都成了鬼城,這間客棧也早空了。
推開半掩的房門,沒人打掃的房間落著滿地灰塵。
沈蒼看過周圍,目光落在櫃台,腳步停下,按住江雲渡抬起的手。
江雲渡看他一眼,也順著他的視線轉過去。
一個突兀的指印落在櫃麵,還是新的。
這裡有人。
沈蒼剛打開地圖。
江雲渡肅殺冰冷的一劍刺穿魔霧,彆說櫃台,這間客棧被他毀了一半。
廢墟裡傳來戰戰兢兢地求饒。
“江師兄彆打了,是我們!”
話音落下,一道身影“呸呸呸”吐著嘴裡的沙塵碎屑,從木頭碎片下爬了出來。
“是你?”
上官楚哭喪著臉,在身上拍拍打打:“是啊師兄,是我……”
沈蒼也看到地圖上代表友好陣營的綠點。
習慣了神識,他對係統地圖的依賴減輕了很多,沒想到還是要用。
除了上官楚,綠點還有五個。
“都出來吧。”
隨著沈蒼的話。
荊無憂咳了一聲,從廢墟中一躍而起,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段燁,馮桓和朱婉婉低著頭走到空地,三人一露麵就轉向江雲渡,單膝跪地,行禮請罪。
“宗主。”
沈蒼回身。
靈機真人苦笑:“貧道特來送行,並非有意打擾,實在罪過。”
馮桓拱手:“宗主,特使,屬下私自離宗,請宗主降罪!”
上官楚小聲嘟囔:“我是……無意聽到真人和左護法聊天,也想為師兄送行。”
人已經到了,何況都是好心。
沈蒼說:“算了,剛才鬨出這麼大動靜,這裡也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
他在地圖上找到一個位置偏僻的院子,帶路進去之後,再布陣隱蔽。
見他沒有生氣,上官楚落地就忍不住說:“師兄,你給我們的玉簡真的好用,我們剛才遇到魔傀,有你的功法,竟然沒被他發現。”
沈蒼說:“玉簡是給你防身,不是讓你用來跟蹤我。”
上官楚乾笑一聲,又說:“我是擔心師兄,聽說你們要布陣打絕塵天,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他無意聽來的消息殘缺不全,沈蒼隻說:“不用,你注意自己的安全。”
上官楚點點頭。
馮桓也看向江雲渡:“宗主對付絕塵天,屬下責無旁貸!”
靈機真人這才知道他們都誤會了,代為解釋:“江宗主不出手,出手的隻有沈蒼。”
聽到這句話,其他人都是一愣。
眾所周知,江雲渡是修真者中第一人,怎麼他不出手,反而讓沈蒼對戰?
而靈機真人眼神複雜,看向沈蒼:“小友預備何時動身?”
“今夜過去,”沈蒼感覺到掌心握住他的力道正在收緊,“明天一早。”
靈機真人又看向江雲渡,忍下一句長歎,對沈蒼鄭重一禮:“明日一早,貧道在此恭候小友凱旋。”
沈蒼笑道:“那就借真人吉言了。”
他笑著,院子裡的氣氛卻更壓抑。
上官楚茫然地看了看三人,撞了撞荊無憂的肩膀,用眼神詢問。
荊無憂也搖了搖頭。
他是從上官楚口中聽到的第四手消息,當然不清楚個中乾係,可從靈機真人慎重其事的語氣,還是能聽出一二。
他看向沈蒼,又看江雲渡如劍如冰的神情。
隻怕,事情沒有上官楚說的布陣這樣輕易。
在他思緒間,沈蒼對眾人示意過,已經和江雲渡先走進一個房間。
剩下院子裡六個人麵麵相覷,也四散開來。
—
蠻荒。
石宮。
幻蓮雙手托著身前本命蓮花。
周圍十幾人呆站在原地,眼神空洞,臉上露出麻木的痛苦,身上流出數十道細絲似的紅線,湧向魔蓮。
紅光照亮昏暗的石窟,幻蓮的臉色還是蒼白。
上次拚命攔下帝君聯手一擊,她傷及根本,至今還沒痊愈。
直到又一圈魔傀肉身乾癟,接連倒地,幻蓮深吸一口氣,將魔蓮納入體內,才轉臉看向石宮深處。
從臨永山脈回來,君上在宮中閉關,前幾日還有群魔嘶吼的嚎叫,漸漸到今日,安靜得落針可聞。
距離十日之期還有兩天,看來君上即將功成。
幻蓮回身。
層疊的魔霧中,除了蠢笨的魔傀,再無一絲活氣。
她看了看左右。
鬼岩和千戟不在,群魔被君上煉化,如今世上,竟隻剩兩個魔族。
印著蓮花額記的魔傀四處走動,她隨手攝來一個,喂給蓮花作養料。
聽著空蕩沉重的孤寂,幻蓮自嘲一笑。
三大魔將,活下來的是她,她又何必自尋煩惱。
“笑什麼?”
幻蓮渾身一顫,忙回身跪地:“末將恭賀君上出關!”
君上何時出關,何時到她身後,她竟渾然不覺……
雪白的下擺掃過她的側臉,緩步走到她身後:“千戟不在,你可想他?”
幻蓮咽了咽口水:“末將不敢!”
絕塵天抬手,摸了摸手背上深刻的黑龍標記:“有何不敢,他為我而死,也永生為我而活。”
幻蓮餘光看到他的動作,背後驚出一層冷汗。
君上將千戟封於體內,是何用意?
“起來吧。”絕塵天接著說,“我的麻煩解決,外麵還有兩個更大的麻煩在等著我們。”
幻蓮僵硬起身:“是!”
絕塵天沒有飛出石宮。
他一步一步走在寬闊的石麵,出門迎著人間晨曦,枯瘦的臉上滿是笑意。
“幻蓮。”
幻蓮上前半步:“末將在。”
絕塵天抬起右手,恢複濃白的霧氣從他掌中擴散,飛到兩人腳下,如雲如煙,載著兩人飛上天際。
他沒有躲藏,也不用煞氣遮掩氣息,磅礴不可一世的威壓裹帶著他超然的快意,轉瞬傳遍整個修真界。
“你說,待我再打開第二道封印,帝君還逃得掉嗎?”
幻蓮說:“是君上仁慈,多給帝君十日光陰可活,否則何須打開第二道封印,君上隨時可取帝君性命。”
“哈哈哈!”絕塵天仰天笑了兩聲,搖了搖頭,“幻蓮啊幻蓮,你總是喜歡討我歡心。”
幻蓮說:“末將實話實說罷了。”
絕塵天又笑一聲。
看到幻蓮臉色,他抬手拍在她肩膀,白霧從他掌中溢出,從她耳中流進。
幻蓮半個身體剛緊繃,就感覺到體內悶痛的傷處立即緩解。
絕塵天收手:“路還長,不用拘束,坐下療傷吧,我為你護法。”
幻蓮先是一愣,然後應是。
為她療傷護法,這樣的對話也曾時常有過,但年日久遠,她幾乎忘了,今日又聽到,恍如隔世。
擊敗帝君後,君上不再反複無常,性情像是回到五千年前、初入人間時的意氣風發,舉手投足皆有王者風範。
可……
坐下時看到他手背的黑龍,幻蓮低頭掩飾眼裡的變化。
君上能恢複如初。
她卻不敢再回到以往。
—
初晨。
小洞天。
沈蒼打坐結束,睜眼就看到江雲渡立在窗邊。
窗外是化不開的黑霧,沒有一絲能入眼的風景。
門外,上官楚壓低的說話聲似有若無。
沈蒼看一眼係統麵板上的時間,起身下床。
江雲渡回身看他。
沈蒼說:“走吧。”
江雲渡停在原地,沒有動作:“還有兩日。”
有那麼一刹那,沈蒼心底也有順應他的挽留、再等兩天的想法。
但理智還是壓過情感:“這件事,我們不能賭。”
段燁立誓聽到絕塵天需要休養十天,從這八天的安定來看,可信度很高,不過他不能把結果壓在絕塵天隨口說出的一句話上。
用命去賭的一次機會,必須萬無一失。
江雲渡深深看他一眼。
沈蒼再說一次:“走吧。”
兩人並肩走到門外。
一眾人果然已經在等。
馮桓和朱婉婉拱手道:“宗主,特使。”
上官楚不明就裡,但經曆過碧雲天一戰,他很清楚絕塵天的實力,表情也有擔憂:“師兄要小心啊!”
沈蒼和幾人一一聊過,才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看著他,眼底深埋的掙紮開始浮出水麵。
沈蒼說:“丹藥給我吧。”
江雲渡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握起:“不。”
沈蒼上前一步,輕聲說:“我們約好的,你也——”
“我後悔了。”江雲渡沉聲打斷他,“我做不到!”
沈蒼看出他眼神裡的認真,也知道他的話向來不摻水分,隻能提醒他:“你不能跟我進山。”
一次退步,江雲渡會進山,也一定會冒險幫他祭陣。
江雲渡道:“你我聯手,對付絕塵天豈非更穩妥?”
沈蒼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商量的餘地。”
江雲渡麵色微變,沉積壓抑的情緒頃刻湧上胸膛。
他也走近一步,眼中堪堪附著的冷厲搖搖欲墜,呼吸愈發沉重:“沈蒼,除非我死,你休想獨自前往。”
在一觸即發的焦灼裡。
誰也沒有注意,淡淡霧色中,一抹白光從沈蒼左手掌心閃過。
靈機真人站在另一側,有心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沈蒼忽然輕歎一聲,抬手按在江雲渡頸後,攬他入懷。
江雲渡的擁抱更緊,在體內肆意衝撞的鈍痛更激烈。
表麵的凜冽轉瞬消融,他攥著沈蒼背後的衣料,嗓音沉得幾近模糊:“我做不到。”
耳邊傳來沈蒼的輕笑。
“我知道。”
還有上官楚的戛然而止的驚呼。
靈機真人也怔了怔,張嘴要說什麼,話到嘴邊,被沈蒼抬手攔下。
沈蒼按在江雲渡肩上,稍稍拉開距離,拇指擦過他眼尾,又撫在他側臉。
江雲渡抬手按在他的手背:“彆走。”
沈蒼用目光描繪著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也想過時間在此刻停留。
但拖了太久,他最終隻是笑了笑,低聲說:“對不起。”
對上他的眼神,江雲渡眉心微動:“你——”
沈蒼沒再開口,話落傾身吻住了他。
溫熱的觸感壓在唇上,一粒丹藥也擠進齒間,江雲渡瞳孔緊縮,正要退後,卻被沈蒼的手牢牢壓製。
丹藥入口即化,江雲渡猝不及防,念頭剛起,藥效已經融入體內。
“沈蒼,”江雲渡震開沈蒼的手,噴薄的怒氣染進眸光,燒得火紅,“你給我吃了什麼!”
沈蒼被他震得倒退一步,唇邊的笑意早已退儘。
江雲渡抬手如電,掐訣點向身前大穴。
沈蒼攔住他。
“來不及了。”
江雲渡猛地抬頭。
一滴滾燙的熱意飛到沈蒼眼角,滑落唇縫。
沈蒼嘗出它的味道。
鹹得發澀。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下一章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