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憶就回憶之(1 / 2)

作為音樂人,沈暮洵認為每首曲子都和主人創作時的心境有關。

比如他愛江聲的時候,怎麼寫得出充滿恨和怨怪的調子,他恨江聲的時候,又要從哪裡挖掘他零星的愛意寫得甜蜜。

音樂是有靈魂的。創作者在敲定每一個音符的走向時,心底所構思的東西是很隱私的。是愛,是欲望,是妄想,隻有自己知道。

一首歌是一個故事。

一首歌是一段秘密。

《安妮》是江聲作曲,沈暮洵填詞演唱,寫的是他和沈暮洵的開始。

他們的緣分起始於一場意外,在那場意外來臨前,他們隻是同一個大學、同一個社團裡並不熟悉的、普通的兩個成員。

可偏偏意外發生了,命運的齒輪旋轉齧合。

睡著的江聲和進來找東西的沈暮洵,被關在了音樂教室一整夜。

音樂教室外是一棵非常大的櫻桃樹,開著雪白的小花。那棵樹不怎麼結果子,但的確非常非常茂密。樹葉莎啦啦響了一整晚,像是下了一晚的雨那樣。

那不是愉快的夜晚,因為他們總是吵架。江聲不講道理,不巧沈暮洵也是。他們推卸責任,從抱怨演變成一場爭吵。

江聲說他早就想說了,沈暮洵不可理喻還洋洋得意覺得很帥氣,比破哨子還難聽。沈暮洵立刻反唇相譏,攻擊他的曲子充滿不知所謂的浪漫主義空談,是高傲的音節拚湊而全無內涵。

沈暮洵那時候也才十八九的年紀,沒遇到過比他更難纏更驕傲的對手,除了江聲。

他們被困在拉閘停電的音樂教室,手機電量根本撐不到後半夜,除了吵架他們什麼都乾不了。春天的夜晚還有些冷。江聲穿著短袖,哪怕被冷死都不想縮到他旁邊取暖。沈暮洵也是。

冷,特彆冷。

但是他都不向我靠近一點,憑什麼我要做那個主動的人。

他們默契又充滿怨氣地度過快被凍死的一個夜晚,第二天起來,江聲在肩膀上發現了沈暮洵的外套。但離開的時候依然打著噴嚏踹了他一腳,沈暮洵氣笑了,原樣奉還。

命運的特點就在於它的不可預料。

一周之後,互相厭惡的兩個人又被關在一起了。

這次是真的下雨了,初春的雨夜很冷,江聲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和第一次的爭鋒相對不同,這一次是沈暮洵的單方麵犯賤。

他發現江聲怕黑怕鬼,所以故意講些雨夜的校園怪談惹江聲生氣,江聲一生氣就開始劈裡啪啦地往他這裡砸東西。

沈暮洵被砸得很疼,說他無理取鬨。

江聲說是他先開始的,就該他受著。

沈暮洵就說,那我道歉!道歉行了吧!對不起!彆砸了!

江聲還在砸,他捂著耳朵裝作沒聽到,因為他不接受道歉。

總之到兩個人都很累的時候,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靠在一起了。沈暮洵已經忘了具體江聲做了什麼,總之他確實成為第一個低頭認錯的人,妥協說不該故意嚇唬他,還和他說晚安。

小少爺並沒有順杆子爬。

他昳麗俊美的臉上對他充滿不平和怨懟。

“你明知道這是我所度過的最壞的夜晚,怎麼還能說是晚安。”

這句話來自《綠山牆的安妮》,和音樂教室外的野櫻桃樹,是他們為這首歌定名為《安妮》的原因。

江聲絕不承認他想不出好名字,沈暮洵也不承認他也想不出。

他們和過去很多次那樣擁有奇怪的、無需溝通的默契,他們統一地把江聲那架昂貴的吉他取名為安妮。

哪怕知道兩個人注定的結局,哪怕清楚現在他的心靈滿是創傷和憎恨。可如果再讓沈暮洵回到那個夜晚,他依然是情願的。

情竇初開的感覺就像心口有一朵花在綻開,而那時候竟然對此一無所知。等事後品味,覺得美妙到整個人都變柔軟。

他當時覺得江聲實在是個很奇怪並且令人討厭,卻又讓他情不自禁笑起來的人。

他縮著腿和江聲一起坐在地上,肩膀和江聲擠挨著,身邊是另一個人的體溫。這樣的感覺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他幾乎以為是一場心動——當然,的確是這樣沒錯。隻是他過了很久才想明白。

雨聲淅淅瀝瀝。

心跳的聲音摻雜其中,好像也要墜落成絲,在地麵綻開透明的煙花。

他們的緣分,是特彆的,命中注定的,不可複製的……僅僅隻會發生在他和江聲之間、任何人都無法替代也無從搶走的。

——沈暮洵一直都這樣認為。

時間過去太久,但記憶依然鮮明,因為沈暮洵總是在痛楚中回憶曾經。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除了回憶,隻剩下佐證這些回憶切實發生過的載體。

不要搶走他的回憶。

不要附加給那段回憶其他的任何情感。

那是屬於他的東西。隻屬於他和江聲的東西。

沈暮洵注視著麵前的江聲,固執地重複著自己的問題,“你說了什麼?”

他最愛江聲的時候,愛中都帶著仰望不甘和嫉妒。最恨江聲的時候,都覺得江聲隻要再出現在麵前他完全沒辦法。人在麵對感情的撕扯的時候本就是猶豫的,有些答案心裡清楚,但是卻期待不一樣的回答。

江聲端著水杯,另一隻手被拉著,腳步邁開一半,處境非常尷尬,氣氛非常寂靜。

他不掉頭,因為直視沈暮洵,隻是被他一個人熱烈注視,回頭,卻可能迎上好多道熱烈的目光。光是想到這個可能,他都忍不住有些如芒在背。

受不了了。

受不了一點!

江聲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崩潰,呼吸都急了幾分。

他深呼吸,同時感謝跳動更快的心臟,血液運輸更快,似乎讓他的大腦變得更靈活了一些。

他大腦裡的小人開始活躍起來。

江聲a說:“按我說的做:沒錯啦分手之後那首歌根本被我棄之如敝履,變成名利場的工具啦,你渴望的特殊和珍藏完全沒有發生過!不過你彆太痛苦,因為和你一樣痛苦的人從這裡排到外太空。”

江聲:……

是誰在瘋。是我嗎?好像是,哈哈。

江聲b大駭,“不行不行,你要這樣:嗚嗚對不起當時都是我鬼迷心竅,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就原諒我吧拜托拜托。”

江聲:…………

啊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廢物,兩個廢物!滾出他的大腦!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