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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醉酒就醉酒之

一個人能輕鬆從淤泥中爬起, 卻難以在蜜糖的沼澤中逃離。

楚熄對江聲的愛帶一點仰望。

回到楚家的這幾年他見識了太多青年才俊,地位階級的躍遷讓他忽然見識到了大千世界的廣闊,而他之前待的地方就是狹小的井底。

他的親哥哥,楚家的未來掌權人, 能力出眾舉止得體, 匪夷所思, 他卻在仰望著另一個在世俗眼中早就跌落塵泥的無能者。

他是一堆燃燒後的灰燼。

等一個有風的時候,他才能高高的, 把頭抬起, 去注視江聲。

哪怕眼睛酸澀, 哪怕喉嚨被扼住,哪怕很累很累,他也是這樣……仰望著的。

酒吧的氣氛已經在江聲的手下極儘熱烈地活躍起來,歡呼一潮高過一潮,人們鼓掌揮舞著手臂,混亂不清的歌名在四麵八方響起。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剛剛點的那杯酒是混合酒,度數不低。江聲這會兒顯然表現出一些比平時更興奮的態度, 在一歡呼聲掌聲和“再來一首”中起興, 看了眼酒吧經理,對方對他連連點頭。

正好江聲也沒過癮。想了想, 他手中的鼓棒像是仙女的魔法棒,瀟灑花哨地轉了轉,指出去定在一點。

那瞬間好像真的有不知名的魔法湧動出去,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魔法棒的落點。

江聲宣布, “好, 被我選中的這位先生,給你向未來巨星點歌的機會!”

“登——”

原本隻落在江聲一個人身上的頂光驟然落在了楚熄的身上。

楚熄瞳孔一縮, 顯然有些猝不及防,很快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江聲在台上,姿態和坐在自家客廳沒有兩樣。慵懶閒適,帶兩分矜貴的優雅。抬起下巴的時候,他的傲慢兼之十二分的神秘感讓人控製不住歡呼和輕佻的哨聲。

帽簷陰影半遮住江聲的臉孔。隻能看到他優越單薄的下頜線,勾起的紅潤嘴角,還有隱約發亮彎起的一雙眼眸。

“來吧,說說想聽哪首。”

他態度就好像這是某種殊榮似的。

但見識過剛剛那首曲子的狂熱氣氛後,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

楚熄目光黝黑深切,嘴角帶著笑用目光一寸寸黏膩地度量他的臉頰。

【啊啊啊攝影機給我拉個遠景!遠景!遠景看這一幕一定會特彆有宿命感】

【被光選擇的兩個人。你以為是光選擇了我嗎,不,是江聲選擇了我!】

【嗚嗚,可惡,狠狠代一下楚熄!江聲真的很會在私下裡給偏愛,這麼一想前任舊情難忘真的無解,那種特殊感真的會很難忘掉】

【到現在我都記得我外婆避開所有兄弟姐妹唯獨把糖塞給我qwq想來對他們來說江聲的偏愛也是一樣的吧】

【誰能對偏愛無動於衷】

【這麼一想,他戀愛期間的各種刁難能被解釋成私人的特殊對待了(但其實對每個人都一樣】

【好可惡啊江聲你這個渣男!!】

楚熄張了張嘴,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人潮之中,不期待被江聲聽到。

江聲卻了然一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攥著鼓棒往回一收,“知道了。”

他聽到了?

還是口型?還是默契。

楚熄歪了下頭。

實際上就算江聲沒聽到,隨便說一首歌也是正常的。

他想。

可儘管清楚,他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江聲就是有這麼了解他,他們的腦電波就是再次接軌了呢。

畢竟他們是如此相似的怪人。

【楚熄聲音好小,戴著收音麥我都沒聽到他說話啊,江聲你是看的唇語吧?】

【嗚嗚我好激動誰懂,隔著喧鬨人群靜謐的交流,怎麼不能算一種默契呢】

【坦白講這種默契比下午玩遊戲的時候更打動我。他們了解彼此甚至不需要言語!所以為什麼不在一起啊啊啊啊】

【就是不在一起才說明夠愛,懂嗎家人們。江聲知道自己三心二意無法定心,知道短暫纏綿後是寂寞的空虛,越是喜歡的人,越是難以容忍他落入這樣的境地!】

【瘋了吧居然有這種嗑法,天哪你們都在嗑些什麼硬糖!】

【不管,我造謠的就是真的,熄聲是真的!!】

“好的。那麼一首《狂熱》——”江聲按下帽簷,“送給這位幸運的特彆的可愛的先生。”

人潮歡呼湧動。

但也有質疑小聲冒出來,“真的是《狂熱》?那麼遠他怎麼聽到的啊!”

“估計是早就溝通好了的吧,或者隨便說的!這時候怎麼會有人拆台嘛?”

楚熄手指用力攥緊,大腦一片空白,在激昂的音樂中湧入蚊蟲般的鳴叫!

不是的,不是的。

隻有他一個人清楚,他腦子裡想的,嘴裡說的,的確就是——

《狂熱》!

江聲是懂他的。一定是的!

他鼓動的心跳聲中帶著雀躍。

看吧。

他們之間的默契絕無僅有。

某個絕不該在此時提出來破壞氣氛的人,除了那虛無縹緲的歲月之外根本沒什麼好跟他爭的。

楚熄恍惚聽到鼓棒在鑔的邊緣一敲,江聲壓低聲線,垂著眼哼哼著吟了一段前奏。

《狂熱》和《繭》是截然不同的風格類型。《繭》是抒情歌,難度不大,《狂熱》卻是一首快節奏的曲子,要把邊打鼓邊唱歌更加困難。

光在他身上落得漂亮,把他渾身的生命力具象化,勾勒他清瘦有力的輪廓。

“當你覺得我的愛無法捕捉/請看貧窮的日落瓊野的湖泊……”

激昂的鼓點密集到讓人無法呼吸。

肺部的空氣被擠壓著堵到喉嚨僅差一個釋放口,當那個被推到頂峰的副歌高潮,必定能讓人群爆發出衝破天際的歡呼。

音調卻在期待中不住下落,節拍漸弱。

看似給人喘息的機會,實則叫人一口氣上不去又下不來。

吊著聽眾玩,這就是音樂者常玩的小把戲。

江聲甚至還趁機分了個心,覺得自己應該打個耳洞。

這時候如果耳朵上像楚熄那樣穿些花裡胡哨銀光閃閃的東西,肯定非常閃亮。

但是他非常怕疼,比起怕,更準確的形容應該是討厭。

討厭會讓他感到痛的事情,所以注定江聲這輩子都和紋身與耳釘這類事情無緣了。

鼓棒敲下重擊。

海浪再度湧起,將未得到滿足的情緒重新挽回推向更高的高峰。

人群高喊起來,齊聲嘶吼著唱。

音樂在遙遠的深海回蕩,恍惚讓人覺得全世界隻剩一艘海船在燈塔下寂寞停泊。

江聲鼓棒敲擊的頻率眼花繚亂,但能看出他得心應手,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他在強光與歡呼聲裡抬頭,看向楚熄。

也許是在場的泱泱人海隻有他一個值得關注,也或許是因為是認識的人所以要看著他給他參與感。

但無論如何,這樣遙遙的對望已經灌注一種隻有兩個人能理解的心意。

江聲抬抬下巴。

楚熄知道他的意思是叫他好好看著——看他怎麼出風頭,成為人群中閃亮的唯一。

他的心跳早就劇烈到不聽使喚。心臟好像被細細密密的藤蔓纏縛,尖刺刺得他生疼,又有一種異樣的酥麻順著四肢百骸蜿蜒,連頭腦都變得恍惚。

他也漸漸控製不住表情,大笑起來。他張開手臂往後躺靠,手指點點自己的眼睛,再眯起眼隔空遠遠點了點江聲。

我在看著你。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江聲我的天呢,耀眼得有點太超過了吧??到底誰能抗住這樣的江聲啊,他無比耀眼的表現是為了你誒!!和江聲熱戀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我宣布這場酒吧約會封神辣嗚嗚嗚!熄聲是我心中純愛的神!】

【他們隔著人海對視,那一瞬間無人明白這是否是一種隱晦的相愛,哪怕是一瞬間,起碼有一瞬間】

【我要是楚熄,我現在就衝上台抱著江聲猛猛啃,這誰受得了!!他看我,他隻看我誒!這不是勾引還能是什麼!】

昂揚的氣氛中忽然有道聲音拔高。

“江聲——”

人群一愣。

這個名字在近期可真是漆黑到家喻戶曉。

要說江聲的黑料,那確實不少。何況最近《突然的戀愛》熱播,隻要一個人有自己的社交網,就難免會聽到這個避無可避的名字。

可是平日裡大家談論他的感情生活和突然被吊上懸崖的命運,把江家的命運和困苦的江聲當做談資,沒有人想到江聲沒有跌入穀底,他並不落魄,也全無失落,反而還有如此亮眼的時刻。

怎麼能不叫亮眼呢。

他那麼輕鬆隨意,又自在,歡快又漂亮,坐在舞台上像是從未被任何事物影響。

該譴責他在江家困頓時依然如此自在享樂嗎?

還是說應該在此刻斥責他的汙點,像鍵盤俠所說的那樣“現實中遇到江聲你看我不得給他個教訓”……什麼的?

不,做不到。

統統都做不到。

此情此景,他們根本無法控製被支配的感情與軀體。

江聲隻是一個名字,眼前的人卻是讓他們全副身心被牽引統率的具象化身。他們隻能順應激昂的情緒高喊。

“——江聲!江聲!江聲!”

江聲意識清醒、行為清醒,但情緒的確受到酒精影響變得亢奮。

哎,看嘛,他就是萬眾矚目的料子。

嚴落白還說“十個人裡五個朝你吐口水,四個砸你臭雞蛋,還有一個提刀的前男友”。

怎麼會?

都說了世界是圍著他轉的!

江聲這次隨便他們怎麼挽留都沒有再演奏,酒吧經理收到吧台呼叫機的呼叫要求增派人手,滿是褶子的臉上那叫一個喜笑顏開。他背後一個背著吉他包的非主流少年緊緊盯著江聲,眼睛裡全是驚豔。

“你來晚了,剛剛那個明星上去唱了歌,你現在上台是要被喝倒彩的,等晚點再去吧。”

江聲走下台回到桌前,頓時四麵八方的目光都精準在暗昧的燈光下投射追隨了過來。

不少人興奮地討論。

“這不是被他選中的那個人?”

“一開始就認識吧,第一首歌也是給他的,說是親愛的朋友?”

“哈,什麼朋友啊,男朋友吧,真羨慕——”

“真的是江聲嗎?真的是嗎?”

“還能有假,他們直播間都開著呢,進去就能看到!”

“天啊沒想到江聲真的會這一手,天啊他怎麼這麼帥,我昨天還在和同事說他活該呢……可現在我感覺我心跳都要平複不下來了可惡!”

楚熄耳朵裡擠入很多聲音,那些誇耀嫉妒的話語充盈他的心房,他本該得意,又覺得非常不爽。

“好多人都在誇你啊。”

江聲:“可我是特意唱給你聽的啊。”

一句話,楚熄挑高眉毛,被他安撫了下來。

江聲摘下帽子,隨手把耷拉下來的額發拂開,眉眼蘊著潮濕的熱氣,更帶讓人晃神的漂亮。他掃了一眼桌麵,拿起之前喝了兩口的酒水喝了一大口。

楚熄想阻止的手停在半空,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怎麼了?”江聲疑惑地問他。

“沒——”

楚熄眼神閃躲。

總、總不能說是他喝過的吧。

那樣不是就暴露出來了?

話音未落,穿著西裝製服的侍應生為他上了幾杯酒。

江聲指指自己,歪頭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男生在他的眼神下忍不住躲開視線,然後才解釋說,“是那邊的先生女士為您點的。”

江聲往那邊一看。

男男女女對他一陣鬼哭狼嚎的歡呼。

“江聲對我們沈暮洵好一點啊求求你了——”

“蕭意!蕭意!!蕭意真的對你是真心的……”

江聲聽到意料之外的名字,忍不住笑起來,不管說了什麼都胡亂點點頭當做回應了,又叮囑侍應生把酒水送回去,他不收。

處理好一切再扭頭,看到楚熄一雙墨綠的眸子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特彆特彆亮。

像是餓了好久的小狗看到了肉骨頭,要不是理智把他按在原地坐著,他估計就要撲上來。

江聲:“怎麼?”

楚熄的心跳到現在都沒有平息,酥麻奇怪的氣流竄到胸口,讓他感到一種難忍的悸動。

軀體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灼烤,可他並不覺得煎熬。

被很多人注視著的江聲如今隻看著他。

楚熄目光泛起晶亮的波瀾,他拉了一把江聲。

江聲一隻手還拿著酒杯,沒站穩朝他的方向跌去,一直腿跪在軟皮沙發邊沿,楚熄順勢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

幾乎瞬間,江聲就聽到了不少酒吧內響起的起哄聲。

江聲推了他兩把,“怎麼了,不開心?”

節目組的手卡要求雙人約會要為彼此做一件會讓對方開心的事情。這個要求倒是很寬鬆,限製不大。

“開心。”楚熄懶洋洋地把額頭抵在他的頸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垂著眼眸,手臂越收越緊,“再給我一個擁抱就更開心了。”

江聲笑了一聲。氣息在胸膛顫動一下,拍了拍他的背。

他身上還染了兩分玫瑰的味道。麥芽香氤氳彌散開一點。還摻雜了一點點葡萄煙的甜膩——那應該是在和楚漆獨處的時候染上的。

楚熄在他身上蹭了蹭。

試圖把自己的味道留上去,把楚漆的味道蹭掉。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高堂!禮成,送入洞房!】

【親啊你倆,快親啊,彆在這個時候嬌羞好不好,哎呦看得我好急可惡】

“那我的任務可算是完成了,你呢,你要怎麼討好我?”

楚熄抬起頭,一隙疤痕豎在他的眼皮,無損他的瀟灑帥氣。當他很有些得意地揚起眉毛時,那疤痕就讓他顯得更加靈動。

“這棟樓很高,到23樓轉B4棟電梯,可以從軌道去摘星塔的屋頂花園。”

“摘星塔?我怎麼沒聽說過?”

南城好玩好看的地方,彆說百分百,百分之兩百江聲都去玩過了,卻對楚熄說的這個摘星塔沒什麼印象。

“唔……剛開不久,你不知道很正常。我們可以把酒帶上去在屋頂花園玻璃房慢慢看。這家酒吧和樓上有合作關係,帶上去的酒杯會有人處理。”

楚熄笑眯眯地彎著眼睛,“對了,你帶身份證了嗎?”

江聲眼睛瞪大,“你在說什麼?我們可是在錄節目。”

楚熄呆了呆,然後捂住他的嘴,“不是啊哥哥,你才是在說什麼!我我我的意思是,這邊的摘星塔和西郊的摘星塔是一家公司的,帶上身份證就可以直接在這裡預約西郊的跳傘!之後節目結束的空閒時間,我們可以去玩!”

“哦。”江聲也就是逗逗他,聽他這麼說若有所思,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故意學他說話,“玻玻玻璃房就不用提前預約嗎?”

楚熄眉梢跳了兩下,然後才說,“我之前,呃,預約好了。”

江聲忽然笑起來,“為什麼總感覺你好像早早就準備好的樣子?”

玫瑰也是,約會也是。

楚熄的表現好像是,他從很久以前就在期待這一天。

如果一開始搖號沒搖到他呢。

如果雙人約會他選了楚漆呢?

他這一切算盤不就落空了一半,不會覺得可惜嗎?

江聲感覺再問下去他的良心會隱隱作痛,於是掐了掐楚熄的臉站起來,“走吧。”

楚熄點點頭,把他放開。又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樣子,手指在半空做了個抓握的動作,似乎指望留住一團空氣。

他提上兩人一起抓的娃娃,落後了幾步,又快走跟上,想了想問,“你之後就要準備朝這方向發展了?”

“為什麼這麼想?”江聲倒是很詫異,搖搖頭,“我隻是為了顯擺一下我很牛啦。還沒有很具體的想法。要是能混吃等死誰會想工作呢?”

楚熄笑出來,“你怎麼這樣!”

江聲:“我就是這樣!”

江聲確實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在大多數人眼中。

因為他首先學習不好,考大學倒是超常發揮了一把,但也沒有遵循江庭之的意願選金融管理或者出國留學。隻是隨便挑了個專業進去玩泥巴混吃等死。

江聲玩泥巴玩了四年,非常快樂。

在彆人家的繼承人在和金融死磕為管理發愁的時候,江聲在哼著歌玩泥巴,或者抱著畫板天南地北亂跑。

他們一邊羨慕嫉妒恨江聲的輕鬆,一邊拐彎抹角地挖苦諷刺他是個傻子,繼承人也不搶,到時候被繼兄賣去割腎都不知道。

繼兄能算自家人嗎?

當然不算!連自家人都會在權利金錢上爭搶撕咬,更彆說繼兄了。

何況這個繼兄的親媽還坑過江聲那麼大一把。

江聲不在意嗎?

怎麼可能。

隻是他這種一閒下來就帶著惡趣味的小少爺報複的方法和彆人不同而已。

走過很長的一段路,終於到了楚熄所說的那個屋頂花園的入口。

江聲被楚熄拽著手腕拉進去。一路上風景開闊,四周和天花板都用特製玻璃替代,幾乎看不到接縫的痕跡。銀藍色的微光流動,蕩開水紋時,成簇的遊魚遊動擺尾,隱入空白。

江聲很有幾分讚歎。

他們抵達入口時,看到幾個打扮簡單的年輕人堵在門口,很急躁地在懇求什麼。

而他們麵前,穿著妥帖製服的服務生一直帶著和善的笑意表達堅定的婉拒。

江聲豎起耳朵。

楚熄表情頓時不虞,蹙眉對服務生抬了下下巴。

對方立刻接受到他的指示,對那幾個客人點了下頭,朝著江聲走來。

“江先生,您是我們今天唯一的客人。”服務生彬彬有禮,“請跟我來。”

看戲猝不及防被戴了頂高帽的江聲:“啊?”

楚熄嘴角翹著,眼眸帶著點得意,彎腰手指頂了頂他的後背,似乎對江聲這滿臉錯愕感到滿意似的,“‘啊’什麼?走啊?”

屋頂花園,名副其實。

玻璃牆外很多開得熱烈的名貴花朵——那顯然不是應該在冬季盛開的品種。

人造微風讓它們在合適的時機擺動、綻開,哪怕是應該在白日盛放的花朵,也並非不能有意改之成為約會的陪襯。

因為位置在頂樓,雨水對透明玻璃的酸化用一種特殊的隔絕塗料抵擋,但塗料塗上去卻又需要及時做清灰應對,要達到現在這樣一覽無餘乾淨透亮的效果,看似簡單,實際上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和財力。

建造成本顯而易見的高昂,透明玻璃,vr造景,燈光盈彩,以及溫室花的供應讓這裡看起來像是絕對完美的約會聖地——富豪版。在這樣的基礎下自然可以誕生商機,收費也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

可這樣的一個地方卻沒有用手段大力營銷,說明並不以撈金為目的,約莫隻是背後設計者滿足自我理想的烏托邦?

江聲猜想。

【好震撼的美,感覺小楚絕對是有提前很久就用心準備的……哪怕他並不確定江聲會選他】

【我以為小楚是那種約會很隨心所欲的人。他和江聲不是很合得來嗎,我看江聲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類型啊】

【再隨性的人麵對重要的約會也不可能不重視啊!我隻能說誰用心了,誰是真的玩遊戲一目了然】

【我的天……隻有我在感慨這地方真的好漂亮嗎!!能托江聲的福讓我看一眼我都覺得很幸運了!】

【+1,美得我詞窮】

江聲一路走一路感慨,感慨到最後,都覺得楚熄抓著他手腕的手有些滾燙。

完了。

他想。

楚熄好像用心得有點超出他的意料。

楚熄拉他來到最中心風景最好的房間。

頂層的風景果然很好,透過頭頂的玻璃能看到遙遠的星星在天空中點綴著閃爍。

隻是樓宇建得再高,好像都沒有離星星更近一點。

楚熄把從樓下帶來的酒水擺開,席地而坐,伸了個懶腰轉了轉有些酸脹的脖頸。他看了眼正望著天發呆的江聲,“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麼。”

江聲回神:“說說看。”

“你在想,如果我在這裡向你表白,你要怎麼拒絕。”楚熄手中的酒瓶傾斜,往杯子裡倒酒。澄清的酒液流淌衝擊出細小的白沫,江聲的視線漸漸從酒杯滑上楚熄的臉。

楚熄:“放心,我不會說的。”

畢竟可是直播。

拒絕還是同意,對於江聲而言都是一出大麻煩。

【體貼小楚,我的天,嗚嗚會考慮江聲的想法才是好狗狗!】

江聲有些迷惑,但得到肯定答案的他確實放鬆下來,像軟體動物一樣從柔軟的沙發滑到地上,和楚熄一起席地而坐。

楚熄朝他的方向挪近了些,和他碰了下杯,“喜歡這裡嗎?”

“當然喜歡!春天在這裡睡一覺應該很爽。”江聲攤開四肢。

楚熄喝了一口酒,仰起頭看萬裡之外的蒼穹,又低下看他。

隻是靜默的注視,江聲卻在那一瞬間和他腦回路碰撞上,察覺到他下一句話絕對語出驚人。

——果不其然!

楚熄說:“那我送給你。”

他眼尾下垂,平日懶懶散散多是放浪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

“……啊?”

“啊什麼!我說把這裡送給你!”

明明室內的風是很溫和舒適的,江聲卻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表情有些困惑。

不是。

這感覺就像是一起坐在後排的差生,忽然跟他說其實我隻是隨便來玩玩,想上去隨時都可以!

【???我靠你們有錢人是這麼追人的嗎】

【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醞釀起來的禮物吧,小楚……哎,他真的對江聲好用心嗚嗚。我嗑的這對到底能不能有一個好結局啊啊啊啊!】

江聲環顧了一下漂亮精致到有些可怕的地步的屋頂花園,話音顫抖,“你你你,你的?但是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這是什麼值得說起的事情嗎?比起楚漆的功業佳績,不斷上漲的楚氏股票……”楚熄搖搖頭,“這對於他來說,也隻是九牛一毛,一文不值吧。”

“這裡很漂亮,然後呢。能為楚氏創收多少,能運營起多少利潤,實現多少價值呢。”

江聲抓著他的手絞儘腦汁想出褒獎與溢美之詞,忽然在看到楚熄全無失落而帶著調侃的眸子時卡了殼,“你故意說的吧,你故意在等我誇你!”

楚熄眨了眨眼,“不可以嗎?”

江聲也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聲,喝了口酒,“可以,當然可以——我真的很喜歡這裡。”

“喜歡就好。”楚熄說,“這裡是我和我的朋友們聯合設計的,不過出資是我套來的楚家的錢。”

他兩句話帶過,江聲卻知道事情絕對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

江聲四下看看,忽然福至心靈,“這裡好像我小時候想要的那座透明城堡。”

江聲小時候有寫日記的習慣,當他意識到日記會被哥哥偷看之後,日記就變成他的許願簿。

他說想要賽車,就有賽車。

他說隔壁小孩欺負他,第二天隔壁小孩就要挨打。

想要一年能過十二個生日,就真的過了十二個生日。

唯獨透明城堡的願望,實在超出他哥的能力範圍,迄今都沒能實現。

他說他要在裡麵放夜晚會流淌的星星,他說他要一年四季常開的花。他要看到雨做的煙花,會在牆壁遊動的魚,他要每一棵樹的葉子都是金子……

想起來還是太離奇了。

意識到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時候,江聲遺憾地收斂了寫許願簿……不對,寫日記的習慣。

——等等。

啊??

透明城堡和屋頂花園該不會——

江聲轉頭,柔和的眉眼蹙著。

楚熄喝了一口酒,支著下巴看著他,神情很有兩分靜謐。

江聲遲鈍的大腦轉了一下,“……你應該沒看過我的日記吧。”

楚熄嘴角一翹,卻蹙起眉毛故作若有所思,“有嗎?沒有嗎?應該吧。”

江聲從他表情中窺見兩分異樣的意味,“不是,你從哪裡翻出來的?”

“幾年前,你不是讓我去你那裡玩嘛,讓我隨便翻,那我就隨便翻咯。”

“……”江聲深深捂住了臉。

那個日記本裡可不僅有他的心願,還有他的非主流語錄啊!

楚熄晃晃他的手,“怎麼樣,這個約會禮物夠格嗎?能讓你開心嗎?”

怎麼會不開心。

他可是把他哥都做不到的童年願景硬生生搬到他眼前!

“我說不合格——”江聲眨眨眼睛,“的話你會怎麼樣?”

“再去研究一下你的日記本。”楚熄說。

“不這就大可不必了!”江聲忽然想起了什麼,“這麼一說,這個摘星塔如果是你的,西郊那個……”

“哈哈。”

“哈哈是什麼意思!解釋清楚!啊啊啊,你不是說你是個窮鬼嗎?”江聲咬牙切齒地晃他的衣領。

楚熄本就斜靠著坐沒有坐穩,頓時一整個人壓翻在地上。

可惡。

可惡可惡可惡!

江聲能接受的被騙:騙感情,騙錢。

不能接受的被騙:好兄弟背著他變有錢!

“彆晃了哥哥,我頭暈。”楚熄嘴角噙著笑,手心滾燙地落在他手背。

“楚家再怎樣,對於剛找回來的孩子還是有所補償的啊。不然說出去成了一毛不拔鐵公雞,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話雖如此,再如何愧疚,楚家也絕不可能出資支持楚熄建造這樣一個沒有盈利價值的地方。

他沒有人脈沒有渠道,要在背後花多少功夫才能把這份禮物捧到江聲麵前,無人知曉。他也沒有打算讓江聲知道。

“那你天天跟我哭窮?太沒天理了。”

“我哪有哭窮了!我之前不是給哥好多卡了嗎!喏,我現在還是可以給你!”楚熄開始從口袋裡往外掏卡,又想到了什麼,開朗地笑起來,“或者你就把屋頂花園收下,當我低的債。”

兩個人對視一眼。

楚熄的目光幾乎陷入一種眩暈。

江聲真的有點太好看了,單薄的光線讓他顯得更加出彩。濃墨重彩的五官好漂亮,像水墨畫,眉眼宛如籠罩了一片霧。他的神情在不那麼崩潰活潑的時候,其實會透露出一點靜謐孤寂的冷。

見到的人都會想,他是不是很寂寞。

他談過那麼多次戀愛,但或許還不懂愛是什麼。

是不是隻有我在此時此刻走進他的內心?

這些想法,進而催發一種情動的欲望。

他好可憐,他好脆弱,他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要幫助他,我要拯救他。

楚熄覺得這一眼的時間有些長了,有些眼酸。他喉結在項圈底下動了一下,蓋在他手背的手忽然收緊了些。

楚熄頓時有些慌亂起來,“怎麼、怎麼了。”

氣氛頓時有一點奇怪的化學反應,恒溫裝置下的空氣怎麼好像都變得燥熱起來。

楚熄腦子裡亂七八糟晃過很多種不同的想法。

江聲為什麼越來越近!

他腦袋木了下。

要,要親他嗎?

可是這是在直播……

膽子真是太大了。他根本沒想過衝動之後的後果!

應該阻止一下。

但是事實上江聲越湊越近的時候,他看著江聲的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親一下怎麼了!

江聲想親就該給他親,到時候被罵,他就說是他自己勾.引的!

脖頸梗出起伏的青筋,楚熄有點呼吸不上來,說不上來是酒後意亂神迷,還是發自本心的神魂顛倒。

他隻是一刻不停地看著江聲。

真好看,好好看。江聲。

淩亂發絲垂落,五官俊美漂亮,黑眸倒影窗外斑斕的色彩和他的影子。也許因為喝了酒臉頰有些潮紅,這讓他那張有些冷感的臉湧現出讓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柔軟。

江聲挨擠了過來。

楚熄根本就像個木楞子一樣傻傻的躺在原地,卷毛散落,呼吸急促額頭滲著汗水,心跳都要撲到嗓子眼了,手用力到有些顫抖。

江聲反手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另一隻手撐在一旁的地麵。

發絲落在他的臉頰,帶著輕飄飄的酒味湊過來,把他的臉頰吻還給他。

那一瞬間一定有風吹到他的心間。

溫柔的,微涼的吻輕輕印在他的臉頰。像是貓兒偏愛人類那樣蹭了蹭,讓楚熄心跳都幾乎停住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隻是擁抱。

隻有楚熄聽到江聲近乎歎息的聲音,帶著溫熱的呼吸灑在耳邊。

“謝謝。”他話音其實帶著悵然,“怎麼辦,這下要還不清了。”

*

回到小屋的時候江聲帶著渾身的酒氣。

他的酒量其實很好,但今天著實喝得有些多了。

兩個酒鬼抱著彼此回到小屋,按開門鈴,來開門是顧清暉。

江聲被楚熄夾在臂彎裡勾著半截身子,抬起頭看著他。這個在光影下半明半昧的高大俊美青年是誰,他遲鈍的思緒愣是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顧清暉也看著他。

青年臉頰沱紅,像是被暈染開的水彩。睫毛和發絲都濡濕,眼睛裡含著隔水的霧,容貌比以往更有濃烈潮濕的昳麗。

他長久注視著顧清暉,忽然蹙了下眉毛。

“好……熟悉。的,感覺……”

顧清暉琥珀般靜謐的眼顫了下,他薄唇微張正要說什麼,卻見江聲甩了甩頭,“算了,先、先進去。我感覺我要暈倒了。”

楚熄也迷迷糊糊地抱著他,“哦哦,好,進去。”

他們兩個人互相抱著,給旁觀者一種一拖三的艱難感。

顧清暉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我來吧。”

楚熄卻像抱著什麼寶貝似的往後退,手指一收把江聲扣在自己懷裡,像是瞬間炸起毛,眼神也警覺起來。

剛剛說話顛三倒四,這一下子又開始伶牙俐齒了,“顧導不是有潔癖嗎,不勞煩了。”

顧清暉的目光放在他埋在江聲柔軟發絲底下的手指,視線下行滑到自己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沒有言語。

一道更高大漆黑的影子從顧清暉背後走出來,“我來吧。”

楚熄更警惕地把江聲摟緊。

江聲在他懷裡掙紮,“呼吸,我要窒息了呃!”

剛剛死死抱住他的人把他鬆開,清新冰冷的空氣一下子能順暢湧入肺裡。江聲剛睜開眼,又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道誰把他抱在懷裡,幾乎沒怎麼感覺到移動,很快就被推到了沙發上。

江聲的視野豁然開朗,才發現麵前的是楚漆。

看著楚漆下垂的眼尾撇出來的深意,臉上也沒有帶著半點笑意,江聲下意識覺得不太對。

可是哪裡不對?

他視線在屋子裡掃視。

好像,每個人都在看他。

好奇怪。

遲鈍的大腦終於把視線聚焦在房屋內唯一的聲源——客廳的電視機。

【江聲&楚熄雙人約會直播:您觀看的直播已結束,是否播放下一個視頻?】

啊。還以為是什麼呢,不就是江聲&楚熄——

江聲彆開臉,然後忽然一頓。

誰?

誰和誰?

江聲&楚熄??

江聲的大腦嗡了一下。

什麼意思?

一隻漆黑的手遞過來一碗湯,青年玉石般清澈的聲音響起,“解酒湯。”

“謝謝。”江聲其實喝酒之後不是個安分性子,這是真被嚇到了,連表情都呆住。

其實也沒有呆住,他隻是在思考。隻是這次的思考速度,比起以往慢了不是一星半點。

沈暮洵從樓上下來倒水吃藥,瞥見江聲一副呆頭鵝的樣子,輕嗤一聲,“喜歡就讓他喝個夠好了,煮什麼解酒湯,浪費。”

江聲呆呆地轉頭看他。

沈暮洵:“看我乾什麼?”

江聲:“……”

“說話。”

江聲:“……”

“喝個酒變啞巴了。”

沈暮洵匪夷所思地輕笑,三兩步走過來,搶過江聲手裡的碗,掐住他的下頜揉開他的嘴唇,帶點惡聲惡氣地開口,“張嘴。”

江聲看他兩秒,睫毛眨了下,乖乖地張開嘴。

沈暮洵似乎沒能想到他有這麼聽話,愣了下神,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抿了抿唇,喉結上下滑動,眼眸閃爍兩下。

楚漆幾乎控製不住有些戾氣的表情,帶著笑也顯得十足危險,他慢條斯理彬彬有禮地說,“沈先生不是要去吃藥嗎?這邊交給我就好。”

沈暮洵的目光這才遊離到他身上一定,眉梢一抬,“吃藥能費多少功夫。”

楚漆強調:“這邊交給我就好。”

“我不呢?”他越是強橫,沈暮洵的態度就越強硬,掐著江聲臉頰的力度也溫柔下來,眯著眼抬著下巴,“擺清你的位置,你是他朋友,不是他老爹。何況你是誰、和他什麼關係,更與我無關。少來命令我。”

顧清暉的目光在他背後淡淡一掃,冷淡地向江聲解釋,“提前回來的嘉賓沒有活動,所以節目組給我們準備了直播。”

江聲急忙把沈暮洵的手推開:“我……我和楚熄的約會直播?”

顧清暉表情極淡,看不出喜怒,隻是點了下頭。

江聲的眼睛在室內尋找。

嚴導一和他對上視線,就抱頭蹲下試圖躲避。

這,這也不能怪他!

沈暮洵、蕭意和顧清暉那組三人實在是合不了籠,這三位還都是娛樂圈數一數二的一把手,也不能真為了節目效果得罪太狠,下午的約會不得不取消。

但是取消了,直接就少了一個大熱點。

所以他一拍腦子,決定讓他們看江聲的約會直播。

舊情難忘的前任看江聲和新人約會,一定是個大爆點。

就、就是好像有點太爆了。

楚熄和江聲的氛圍有多好,小屋的氛圍就有多可怕。

一整個下午加晚上,他們的工作人員愣是連個屁都沒敢放!搬個椅子都輕手輕腳,生怕被幾個大佬盯上!

江聲遲鈍的大腦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所以他們四個,今天下午,一直都,圍在一起,看他和楚熄的直播。

這波不是背刺是什麼!

啊啊啊!

他的腦子裡好像有一隻被猛掐住脖子的尖叫雞。

……

叫了一會兒後,江聲放棄了。

算了。

沒發生的事情才值得尖叫,既然已經發生那就算了!人要懂得釋然!

江聲暈暈乎乎地自暴自棄,接過解酒湯一碗乾了就倒下。倒下兩秒,他忽然想起什麼,仰臥起坐爬起來,“楚熄呢?”

楚漆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躺回去。

江聲還是看到了。

因為沒有人扶,所以在門口就倒下的楚熄用力支起身子舉了一下手,“這……裡……”

沒死就好。

江聲安詳反趴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意識陷入混沌中。

半夢半醒中,感覺位置被轉移了幾次。

有溫熱的指腹揉開他的嘴唇,堅硬的牙刷擠開他的口腔,軟涼的濕紙巾在有些燙的手指下摩擦過他的牙齒。

江聲緊皺著眉毛往後縮,但頭已經頂到了床頭,他又翻身想躲,但後頸被一隻手死死捏住。

他大叫起來,“疼!”

那雙鉗製他的手瞬間就放輕了力道,額前有溫熱的氣息拂過,溫熱的吻印在他的額上。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話音放低,哄人般對他說,“馬上就好了。”

是誰呢。

好熟悉,好熟悉。

可是是誰呢。

他被兜著腿抱起來坐下,水流的聲音響起。江聲四肢無力,眼皮有千斤重,像個傀儡一樣被隨意擺弄。

溫熱的水流在腳底湧動,然後被一隻手握住擦乾。又一路被抱到柔軟的地方躺下,有濕潤的紙巾細致擦拭過他的臉頰,江聲皺眉想躲開,被一隻手捧住臉遏製了行為。

等一切結束,江聲安靜下來。夢中聽到有門頻繁地開合,再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感覺到一注堪稱強烈的視線。

床鋪緩慢陷下去。

有些濕亂的頭發被一隻手撥開,露出江聲完整的臉,而後是靜謐、冗長、火熱的安靜。

江聲不耐煩地皺眉,滾了兩圈離開他繼續睡。他的手卻被攥住抬起。

那隻手好燙,並且似乎越來越燙,握住他的時候在發抖。呼吸聲都仿佛痙攣著粗重起來,有隱約的沙啞笑聲,像是緊緊握手就足夠他爽的。

冷風吹打著玻璃門,樹葉搖曳的聲音聽起來濕淋淋。

濕濕熱熱的吻而後落下,一路從手心爬到手腕,怪物一般的呼吸不受控製地撲灑。

江聲困頓睜開眼,但無法適應漆黑的光線,隻模糊看到一道單薄的輪廓。

“誰……?”

江聲皺著眉,半眯著眼喃喃。

到底沒抵抗得住困意,他越是眯著眼,眼皮就越是打顫。

滾燙的手心捂住江聲的眼睛。

溫熱熨燙在眼皮上,江聲漸漸墜入夢鄉。

夢裡很熱,又熱又軟不知道什麼東西緊貼著他的嘴角。

熱氣頂開他的嘴唇,一股有些涼意的味道被江聲敏感地察覺到。

沒來得及思考,就感覺有人又急又重地親他的嘴唇。舔得嘴唇熱乎乎的水亮,又啃又咬,像是根本沒有人好好教過他接吻。

江聲皺著眉毛。他從來是不抗拒接吻的人,可這個吻實在難受極了。

他臉頰全是被蹭出來的紅痕,每次努力轉過頭躲開,抬手堵住那噶人的臉,試圖張開嘴呼吸,就立刻被扶住下頜轉回來。那個人跟聞著味都會上癮似的亢奮,把江聲想呼吸到的空氣抵回去。

太狼狽了、幾乎被親得喘不過氣,心臟重重跳動,頭發都被濕乎乎地黏在臉上。

煩死了。

好煩,好煩。

江聲都要被親清醒了,腦袋重重的,睫毛濕漉漉地帶點重量,用力推著他,吃力地往下縮,“滾……”

“聲聲。”那道聲音放緩了節奏,抬起身,給江聲留了足夠的空餘。他溫柔又難耐地喘著氣,細細密密吻江聲的臉頰,聲音沙啞,“你以前教我的接吻是錯的,我現在這樣,才是對的。”

江聲腦袋暈暈,大口呼吸,嗡鳴撞進腦海裡。

他意識模糊,恐怕不知道自己這樣子有多好看。但是另一個人知道,腦袋都是木的,冷靜全失。

“你比以前還要好看。”

江聲意識混沌。

“就是有些可憐。”

那個人還在說。

“江明潮是個廢物吧,是嗎?”

江聲迷迷糊糊地用力睜開眼,被一隻很燙的、發著抖的手捂住了眼睛。

為什麼在發抖呢?

江聲混沌的大腦無法理解。他伸出手在虛空摸索,立刻就有滾燙的手圈住他的手腕,全方位把控住他,不讓江聲有一點看清自己麵目的可能。

炙熱的吻從臉頰落到嘴角,再到耳朵,喉結,鎖骨。江聲微仰起頭,眼睛有些失神地在他的手中睜著。感覺到一些溫熱的、興奮的淚水落到他的頸窩。

為什麼在哭呢?

江聲仍然無法理解。

清爽的味道和悶悶的喘氣聲不厭其煩地將他包圍住。

空氣升溫,濕潤。大腦一陣冷一陣熱。

對方學得很快,好像漸漸掌握了訣竅,挺拔的鼻尖不再用力磨在他的臉上,隻是擠著柔軟唇肉含得腫脹,親密地蹭挪。知道怎麼樣能把江聲若有若無的抗拒,變成濕潤的悶哼和無意識配合張嘴的反應。

窗外的風在怒號,咆哮,撞擊在窗戶上,發出刺耳空洞的嘯聲。

而室內,空氣是潮濕的,不斷升溫的,近乎沸騰的。

“哢嚓——”

江聲朦朧中,似乎聽到了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

第018章 變態就變態之

江聲的意識被開門的響動吸引, 終於能夠從模糊不堪中破開一絲神智的清醒。

他掙紮著用力咬住對方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卻好像成為一種助興藥劑,耳邊是比先前更劇烈更無法抑製的喘息。

然後眼前一空,似乎人影被掀翻, 江聲聽到一聲有力的悶響。

“砰——”

江聲猛然驚醒, 一抹額頭, 發絲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房間空無一人。

他有些茫然。

晨曦的光從窗台落在床上, 冬季的暖陽不失偏頗地照在每個角落。細微的灰塵於空氣中浮動, 像是金色的沙塵。

江聲半天沒回過神, 頂著雞窩頭,頭疼欲裂地發呆。

什麼情況。

他的意識緩慢回籠,開始追溯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和楚熄的約會,屋頂,花園,喝了酒。

然後回到小屋,看到了已經播放完畢的約會直播……

然後呢?

江聲昨晚上醉得太狠。最近確實心情不好, 又一直壓抑, 難得放開確實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

酒精上頭後江聲倒沒有達到失去理智的狀態,隻是對一切感覺的認知都模糊透頂, 反倒真有兩分如夢似幻的錯覺。

簡而言之,有點斷片。

他不記得全部,他隻記得他被人抱著洗漱,然後塞回床上, 然後有人過來和他接吻, 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除此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麼?

前前後後是同一個人嗎?

好多問題盤旋在他的腦海裡。

江聲木訥地轉著腦袋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 反倒太陽穴一股股地疼。

他晃了晃腦袋,決定先起床再說。

宿醉之後腿軟得要命。踉蹌一下,江聲低頭看著身上穿的睡衣,懶得去想是誰給他換的。後背上又癢又麻感覺有點奇怪,還不是局部,總覺得是很大一片,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碰了什麼過敏的東西。

等今天錄製結束回去再看看。

江聲打了個哈欠,下床晃到門口,拉開門正和一個人迎麵撞上。

溫和無攻擊性的淺淡香水味。

蕭意手撫上他的肩膀,目光在他的嘴唇上凝視一瞬,話音帶著無奈,“慢點。起來得正好,我剛準備來叫你。”

他的手掌清瘦,筋骨在用力時微突。手指在他肩膀捏了捏,又下滑攥住他的胳膊摩挲一下,帶著些擔憂,聲音輕輕的,“雖然室內有熱循環,但是這樣的天氣隻穿這些,還是會容易感冒。”

手指在單薄的睡衣外摩挲滑動,江聲被他摸得直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眉頭蹙起細細打量他。

“怎麼了?”蕭意垂著眸子看他,幽邃的黑眸下墜著一點淚痣,手掌貼著他的手臂碰到手背,抓住了他的指尖握緊,“手也很涼,昨晚被子沒蓋好,是不是?”

男人身材高大,穿著暖色係休閒外套看不出身材,隻是肩頸線條明顯是鍛煉後的痕跡。他垂下眸時眼睫纖長眼眸深深,和他久久對視,讓人心中不安。

是一種隱忍過頭以至於讓人覺得恐怖的眼神。

能猜到他心裡肯定想了很多,那些混亂的情緒渾濁地混合在一起變得複雜幽深。這分明和他給人的溫和感十分割裂,愈發襯出森然的沉鬱味道。

江聲猜到他肯定是看過昨天的雙人約會直播了,所以情緒才會這麼反常。連影帝的技巧都無法抹去他情緒的痕跡。

但這大清早江聲腦袋還亂著,沒精力思考如何敷衍應付,乾脆轉了下手腕,默不作聲甩開他的手。

蕭意手指在半空慢半拍地做了個抓握的動作,指尖微收,而後若無其事地蜷起來,口吻依然輕鬆和煦,“昨晚睡得怎麼樣?是被動靜嚇醒的嗎?樓下在搬導演采購的新機器。”

睡得不好!

糟死了!

江聲抿著嘴巴,表情都帶著抱怨,嘴唇到現在都還有些腫脹。

他帶點不適舔了下,而後繼續和他搭話,“新機器?”

《突然的戀愛》一共五期,每期兩到三天,錄製時間結束之後一般會休息幾天再繼續。

江聲這幾天就感覺自己半條命廢掉了,再不讓他走他遲早在這裡橫死,橫死都不知道誰乾的。

蕭意說,“看起來像是電玩城裡會用到的東西。”

江聲繞過他,跑到二樓的邊沿扒拉著欄杆往下看。

幾個工作人員正用力推動一隻像是大號水晶球的道具。裡麵放著許多小的球體,底下有搖杆,果然和蕭意說的一樣。

江聲咬了咬牙,“抽個卡還搞這麼花哨,看來是真賺到錢了。”

想到昨天那個直播他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氣急敗壞,到現在他都還記得所有人注視他那種奇怪的視線給他的震撼,真是酒都能給嚇醒的程度。

江聲手指扣著欄杆,瞪著下麵指揮工作人員的嚴導的背影,怒氣上頭深呼吸。

賺了不少吧!都是他的命換來的!

導演根本沒有想過他今天要怎麼麵對其他人,他隻顧著自己爽而已!

嚴導後背一麻,滿臉不耐地抬頭往上看。

和江聲一張恨恨帶著怨氣的臉對上目光,嚴導臉上的不耐頓時消退。尷尬語塞心虛的情緒如ppt一樣亂切一通,他有些啞炮,撓了撓頭,灰溜溜地閃到了一邊兒去。

要是嚴落白知道他照顧人是這麼照顧的怕不是要氣死了。

不對,那家夥應該全程盯著稍呢,應該已經看過了昨天的直播情況才對!

嚴導摸出手機看了眼通話記錄,嗯,沒有未接來電。

看來已經氣死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江聲的雙人約會氣死的,還是被他突發奇想的騷操作氣死的。

而在樓上,蕭意說,“聽說你昨天喝酒喝得太多,下樓喝點蜂蜜水吧,我煮了南瓜粥。”

江聲確實還不舒服,眼睛漲漲的,總覺得睡了一晚和通宵差不多,精神上非常疲憊。太陽穴連著筋疼,他揉了揉眉心,靈活地捕捉到了關鍵詞,“聽說?”

“昨天下午回了趟公司。因為離這裡太遠晚上就沒有回來。早上正好去生鮮超市買了些蝦,這附近的超市不好買到品質好的蝦。”

江聲回憶了一下昨晚模糊的記憶,好像的確沒有看到蕭意的影子。

蕭意看著他的背影,視線集中在他頸後。

那是……

他視線一頓,倏然眸子輕眯了下,三兩步跟上去,在江聲關門之前擠進他的房間。

江聲被他勾起了不該有的回憶,“你又來?”

這次沒有沈暮洵跟過來吧,不然他真的要嚇死了。

“這裡。”蕭意溫熱的手指按在他的後頸,呼吸離得很近,“有痕跡。”

江聲疑惑地轉頭試圖看,卻感覺到他手指一動,把他的睡衣勾了起來,視線一低從空隙俯瞰下去。他頓了頓,眼眸幽深,久久未能開口。

“怎麼了?”

江聲回過頭,卻被蕭意的表情嚇了一跳。

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種森然的冷意。一雙漆黑的眼眸縮小如同飛蠅般震顫,好像有無窮儘的冰冷風暴海浪似的裹挾他的情緒,連帶眼角的淚痣都陷入細小的痙攣。

蕭意情緒起伏劇烈的時候,手就會變得冰冷生汗。

因此他的手指順著江聲衣擺邊緣撩進去又貼上他的後背時,江聲是實實在在僵硬了一下,感覺被冰冷的蛇類纏住,有十足的危險感從皮膚一路竄到心口。

“你又發什麼瘋?”他拉住蕭意的手,聲音幾乎變調。

蕭意手指推著他裸露的腰往鏡子麵前走,臉上的笑已經儘數凝沉,聲音冷得好似要掉冰渣,“自己看。”

床邊正好是鏡子。

蕭意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青筋脈絡的起伏在瘦削的手背上很是明顯。如今按在他的背上緊繃,和狂熱的吻痕形成一種力量與淩虐的對比。

後頸凸起的骨節都烙著隱約的指印。後背上玫紅色豔麗的吻痕順著他的腰腹一路向上纏繞攀附,不難想象對方用著什麼樣的力氣才留下這樣的痕跡。

江聲盯著鏡子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了。

啊?

啊啊啊啊!!

他為什麼、對這個完全沒有印象!

完了,真遇到變態了。

江聲聽到蕭意喃喃,“楚熄?不對,不可能。你們喝醉之前一直在鏡頭底下,喝醉之後就回到小屋了——還是說,昨晚有人進了你的房間。”

江聲終於可以確切地肯定昨晚經曆的一切真的不是夢境。

“真有!”江聲抓住他的袖子,“我醉著呢神誌不清,隻隱約記得那個人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有點熟悉,但聽不出來到底像誰。”

“味道呢?”

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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