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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努力回想。

很快又聽到蕭意有些克製的聲音,“想不起就算了。味道也是最好偽裝的。”

呃,倒也是,洗個澡就能變個味,又不是什麼難事。

“確實,味道有些陌生。”江聲大腦轉起來,忍不住又揉了揉額頭,覺得頭疼。

蕭意視線投射到江聲身上,微涼的指腹觸到他的太陽穴極富技巧地揉按,聲音也柔和些許,“不是管你的意思,但是煙酒都要少碰的,對身體不好。”

江聲舒坦很多,放鬆下來繼續思考。

其他特征,他隻能確定不是楚熄,楚熄的手很有特點他不會認錯。

也不是楚漆,他記得影子單薄勁瘦,不是雙開門。

還有呢……

啊啊啊對了,他咬了那個人一口!

要是能直接讓人人排隊到他麵前張嘴讓他看就好了,但這樣不太好,顯得好像他才是那個變態。

深思下去後江聲感覺自己記得的片段還挺多,比如那個人吻他的時候掉著眼淚,喊他的聲音又低又潮帶著壓抑的亢奮。

“難道是沈暮洵?”江聲無意識喃喃,沒有注意到在他太陽穴揉按的手猛地頓了一下。他自顧自皺眉推翻了這個離譜的猜想。

江聲記憶中情緒激動的時候會掉眼淚的隻有沈暮洵,但那明顯不像是沈暮洵的性格能做出來的事情。

“不對,不對。”他搖搖頭。

這麼一想,就隻剩下蕭意和顧清暉。

可是蕭意說他昨晚根本沒有回來。

難道是顧清暉嗎?

江聲有些下意識排斥和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但蕭意也沒必要在這個事情上造假,因為小屋也是有保安人員在的。隨便調查一下監控——

對了,監控!

他剛想開口,忽然感覺蕭意動了。

“你覺得是沈暮洵?”

青年彎下腰,漆黑乾淨的黑發蹭過江聲的耳畔。聲音很低湊得更近,把臉搭在江聲頸窩,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胸口彈性的弧度幾乎讓江聲窒息,“還是說,你希望是沈暮洵?換成他會比其他人讓你更有感覺嗎,阿聲。”

江聲愕然,他說到沈暮洵了嗎?蕭意怎麼又在發瘋?

啊……好像說了?還是沒有?

等下,他要有點崩潰了,他現在的大腦有點轉不過來!

清淡的香味在頸肩肆意噴灑,江聲打了個顫努力用手掌推著他的臉,“我在想正事,你能不能……啊啊啊!”

他瞪大眼睛。

指腹被溫熱的嘴唇親吻,很快又被牙齒咬住。江聲耳朵瞬間變紅,“瘋了吧你??……嗯,等等、等等,先離我遠一點!你能不能彆像個機器人一樣一碰到關鍵詞就發瘋!”

蕭意寬大的手掌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蓋在他後背的吻痕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貼了一背吻痕的是他,都要氣瘋了的樣子,眼神中藏不住的潮濕怒火,眼睛垂著,又瞥到江聲睡衣領口上的創口貼。

他眼睫一顫,想起那裡還留著自己未消退的吻痕,心口的雀躍頓時有些止不住。

可想到另一邊是沈暮洵留下的痕跡,比他更深更難消退,他嘴角的笑意就頓時變得有悚然。

冷風拍打著窗戶。

蕭意覺得有些口渴,嘴唇不由自主緊貼江聲的臉頰下滑。

熱氣一陣陣撲上來。江聲大腦空白了一瞬。

然後聽到蕭意的聲音,“好,不提沈暮洵,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誰?

“現在口味變了,喜歡年輕的?”蕭意親吻他的耳垂,細微的水響攪得江聲頭暈,“可惜昨晚也不是他,你會不會覺得可惜。”

江聲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說楚熄。

交纏的混沌的氣息,破壞木質香調原本的靜深沉穩的熱氣漸漸蒸騰上來。

“你猜你真的考慮過。”蕭意兀自猜想,聲音低啞含糊在他的頸邊,滑到喉結濕潤地含吻,“權衡之後放棄了,很不甘心吧……因為楚漆?還是因為他沒什麼用。”

蕭意亂七糟八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思緒已經破防被大火燒了個乾淨。一會兒腦子裡是沈暮洵那個蠢貨的臉,一會兒又想起酒吧江聲的鼓棒指著光之所向的地處,他和楚熄默契十足的對視。

有些眼熱。蕭意緊緊閉起雙眼。

他不該這麼在乎的。

但是嫉妒如野草烈火焚燒,他真的完全控製不住。

江聲掙紮發出一聲飄忽的嗚咽,推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拉開,但紋絲不動。

啊啊啊要瘋了真該死!他真不想顯得像個弱雞但是!真的推不動啊!

等他有錢了,他也要把健身列入他的年度目標!!刻不容緩!!

蕭意還在他耳朵邊一刻不停地念經,“我不想說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好難過,阿聲。為什麼你永遠隻對我這麼冷淡?”

江聲掙紮無果忍無可忍,乾脆一把用力扯住他的領口,更逼近了些。

兩雙黑眸對視。

“為什麼不對你這樣,你不是很清楚嗎?”

江聲繃著嘴角勾出笑容,眯了眯眼,湊過去掐著他的下頜吻上去。柔軟的觸感過近的距離,讓江聲看到蕭意極速收縮又很快擴散開的瞳孔。

“你喜歡我這樣嗎?”他輕聲問。

蕭意喉結動了下,臉頰很快泛起病態淺淡的紅,然後就見江聲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個有些譏誚的、極淡的笑。

一陣天旋地轉,他很快被江聲攥著脖子摜到床上,壓著他狠狠賞了一巴掌,“——還是喜歡這樣?”

響亮的聲音響起,蕭意臉頰被打偏到一側下頜線硬朗漂亮,發絲飛揚起來又散落垂在臉上。

時間都靜止了一瞬,全世界都陷入安靜。

江聲蜷了下手指,疼得手指都發木。

天啊好厚的臉皮,打得手疼。

看蕭意還陷入怔愣裡發呆,江聲扯了下他的頭發讓他抬頭,痛感讓溫柔的青年蹙眉眯起眼。

這時候,他的眉眼看起來更像沈暮洵了。

但沈暮洵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姿態。

被江聲用冷淡的眼神一寸寸掃視,蕭意感覺心尖上有刺痛的酥麻意味一路竄到尾椎,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打完了還是要給個棗的,畢竟他現在的身價可不足以支撐他隨便給人扇巴掌。

江聲的手指摸著他的臉頰,喉結暴露在空氣中涼颼颼的。他控製住臉上的扭曲表情深呼吸,“我也不想對你這麼凶。”

他笑了下,一眼就能看穿的勉強和敷衍。

“你反省一下,我每次生氣是不是因為你突然動手動腳?你說過你會乖的,你說你不會給我添麻煩的。”

受不了了,今天回去就報健身課,等他練成雙開門,給這幾個蠢狗一人一拳。

蕭意被他壓在床上,手扶著江聲的腿彎,目光緊緊盯著江聲的臉龐。喉結滑動一下,腿部支起隱藏了什麼。

臉上的一切偽裝都卸了個乾淨,沒有表情的臉上透出一種朦朧的陰暗。

他用滾燙的臉頰蹭著江聲的手指。目光中似乎也燃燒一股炙熱的意味,緊盯他不放。

江聲還是頭皮發麻,覺得這一巴掌也許把他的大腦都打掉了,導致他現在看起來像個沒腦子的蠢貨。蕭意聲音輕而啞,“手疼嗎?”

江聲:“……疼。”

沒腦子也挺好的,至少他現在不再問什麼沈暮洵和楚熄。

蕭意的手緩過勁兒了就開始回溫,手心溫熱,手指還是冰涼。他抓住江聲的手,收緊力度輕輕地吻他的指尖,“是我的錯。”

“……”

和他們變態沒什麼好說的。

“我隻是太喜歡阿聲了。”男人聲線溫柔又低沉,“彆怪我在意他們,我是真的忍不住,忍得好辛苦。明明我們才是認識得更早的人,沈暮洵有什麼資格說我是第三者。他根本就不懂。”

江聲真的,他都有點好奇了,蕭意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這麼想,還是明知道錯誤還是硬要狡辯啊?他不太懂,他對不上蕭意的腦回路。

“我的臉好疼。阿聲,你摸摸,是不是很燙。”

他把臉貼到江聲手心,江聲的手指也很燙,但蕭意的臉更燙。

“……待會直播就要開了。”蕭意忽然笑了一聲,窄長的雙眼皮向來賦予他沉穩可靠的氣質。這時候眯起眼,溫柔的氣質被眼角的淚痣抹去,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混亂意味蓋住。

“阿聲,你要我頂著這樣的痕跡去錄節目嗎?”

江聲忍不住流露一絲怪異的表情,“什麼叫這樣的痕跡!”

一巴掌都能被他說的很曖昧的樣子。

可惡。

說著江聲就破防了。

“硬要說的話我身上才是一堆不知道哪裡來的這樣的痕跡!我才是最煩的那個!”

蕭意:“江——”

江聲低下頭盯著他,“至於頂著這樣的痕跡錄節目……你不是活該嗎?”

所以挨打也是正確的,中肯的,理所當然的。

下次少來招惹江聲不就好了。

蕭意輕笑,冷不丁拽著他的手拉了他一下。江聲歪了兩下,手忙腳亂地撲到他的身上,壓得蕭意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而後兩手緊緊抱著他。

是一種貼貼麵積很大的擁抱姿勢,好像能把人全部占有的錯覺,讓蕭意發出輕輕的喟歎。

他溫熱的手指拂過江聲的臉,把他略長的頭發撩到而後,看江聲宿醉之後蒼白的臉微紅的眼眶,帶點憤怒和怨氣。

昨晚江聲一定被欺負慘了,醉意上頭神誌不清,甚至分不清在自己身上作亂的人是誰,有沒有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喊錯名字。

醉酒的人應該控製不住聲音吧。

有沒有被發現。

被發現又要怎麼辦。

如果是他就好了,是他的話,他會對江聲更溫柔些的。是他的話,他不會被江聲發現的。

蕭意呼吸炙熱起來,手指按上江聲的背,不知道是否是錯覺,總感覺後背那款肌膚的溫度更熱一些。

他輕笑起來,深深抱住江聲。

“好心疼你。”他話音帶著憂鬱,如同潔白的窗紗順流的溪水,一切自然而然又總能引起共鳴的事物,“好可憐,阿聲。”

“好惡心,彆用這種口氣說話,啊啊啊!”

蕭意抬起頭,紅潤的嘴唇觸碰他冰涼的耳垂,話音帶著熱意,“阿聲,我想親親你。”

“不。”江聲擋住他湊過來的嘴唇,冷酷地爬起來換衣服,“我要去查監控。”

恨恨恨。

恨這世界上的每一個變態!

*

好吧,一無所獲。

監控被刪掉了,連雲端備份都沒留下。

說明趁人之危的那個人十分謹慎,居然還有精力搞善後處理。

江聲悶悶不樂地坐到餐桌旁。

這會兒直播已經開啟,嘉賓都已經到齊。

他帶著一股漆黑怨念坐上桌的時候,頓時一桌子的人都向他投來注目禮——除了楚熄。

他一心二用吃著早餐,不知道看到什麼,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江聲煩的時候見不得任何人開心,探照燈一般的視線頓時向他的臉頰穿去。

【哈哈哈哈江聲是不是知道昨天下午其他嘉賓都在看他約會這回事兒了!!】

【我一直在江江直播間蹲著,這件事我還是直播結束看熱搜才發現!我的天不得不說節目組是會搞事的,不怪江聲現在滿臉想殺人的表情嘿嘿嘿】

【昨天那場直播我願稱之為新的封神抓馬!!江聲&楚熄:少年熱戀純愛劇。其他四個:怨夫男鬼冷宮劇】

【最抓馬的還得是導演說要他們點評雙人約會吧?光看還不夠要點評誒!是導演命太長還是江聲命太長】

【咳咳,請諸位聽一下沈暮洵著作:《無聊》《我不在乎》《我不想管》《根本無所謂》——《無法評價,根本比不上我一根毫毛》《我有安妮他有什麼》《你們看不出來他根本不樂意?》《老套得要死》《戀愛是這麼談的?怪不得沒成》,典,真的太典,我會建議每個沒看到沈暮洵實時repo的人看一遍重播,精彩!】

【昨天一整天我的心理狀態:在江聲直播間猛猛嗑糖,在小屋直播間笑到拍大腿】

嘖嘖。

難言的快樂帶著勝利感,楚熄現在的心情可是相當不錯。

昨晚回來大概是摔著了,現在一整顆頭就沒哪兒不疼,真是恨不得把頭摘下來歇會兒。但是再疼也不妨礙他笑。

直到他感覺到一隻手拍到他的右肩膀,又聽到江聲的聲音:“你在笑什麼?”

楚熄:“嗯?啊——”

江聲眼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扶著他的肩膀湊了過去。

蕭意看到近在咫尺的江聲的臉頰,差點都想忍不住親一下他的臉。但很快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皺起眉毛,低頭像狗一樣在他肩膀聞聞嗅嗅,“你今天用香水了?”

江聲:“……”

不,不會是蕭意的香水味吧。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江聲撤退,“沐浴露的味道而已。”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給大家複讀一下蕭意repo了!“如果真的有新戀情,身為朋友我隻會為他開心”“我沒有私心,隻是直覺他們不是很合適(擔憂臉)”“我認為江聲還是要找會照顧他的類型。”噗,他好裝,我真的全程憋笑誰懂】

【我懂!蕭意就差把:你們快支持我和江聲複合掛臉上了】

【是的啊,他給江江的箭頭一直都很明顯很主動,江江要是啃吃一口回頭草就看看我們蕭哥吧!】

【蕭意有種蜜汁感覺。除了沈暮洵他誰都沒在怕的belike:除了永遠贏不了的沈暮洵,我有自信可以把你從任何人身邊搶回來——就是這種感覺】

【竹馬哥昨天從回來起就瘋瘋的。顯然江聲選的是他親弟可把他刺激慘了】

【“這樣的情況在我的預料中”“玩玩而已很正常”“作為朋友,我覺得他應該和品行不端的人保持距離”——拜托哥你再不管管他就要玩到你親弟弟頭上了!!】

【他都說親弟品行不端了你還指望他怎樣?這就是豪門內訌嗎我算是長見識了。竹馬哥恐怕恨不得以身代之,一股無能為力的敗犬味啊,嘶哈】

【顧清暉呢?我彈幕都要看眼花了怎麼沒有人說顧清暉!】

【好像真沒怎麼注意他,不過顧導也沒什麼好留意的吧,他真的和江聲一點接觸都沒有啊?】

【+1,他隻有臉而已,其他人不僅有臉還有笑料,嘻嘻愛看】

【我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晚上沒有直播,真的,我覺得晚上如果有直播的話會精彩很多(尤其是江聲房間!!】

江聲一目十行過後,把臉深深埋進手心。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當時氛圍的恐怖,江聲有點想死。但感覺該死的另有其人。

“篤——”

一聲輕響。

蕭意隻煮了兩人份的粥,分出一碗放到江聲的麵前。

他臉頰還有些薄紅,帶點玩笑般的促狹,“嘗嘗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謝謝。”江聲接了過來。

清甜的粥溫度很合適。江聲一口接一口,心情好了不少,於是思維就又被拽回正軌——

所以所以,到底是誰親了他,又是誰撞破!

他記得最後那一聲悶響。可是那聲悶響和他早上被驚醒時的動靜半夢半醒的根本分不清楚。如果撞破一切的人真的和他起了爭執,應該有留下傷口才對吧。但是——

江聲的目光挨個把桌子上的嘉賓看了一眼。

沒有任何人裸露出來的部位有新增的傷口。

迷茫了。

這到底是戀綜還是狼人殺,他拿的是什麼身份牌。

沈暮洵被他的目光一刺,攪動咖啡的手停頓下來。

他今天聲音還有些啞,但精氣神好了很多,穿著休閒衛衣手肘支在桌麵,樣子年輕肆意很有男大學生的風味,皮笑肉不笑地問,“昨晚玩得開心嗎?喝完酒還要彆人幫你善後,成年人了能不能對自己負責一點。”

江聲腦子亂亂的,眼睛困困的,感覺沒休息好人就是容易變笨。

他還在試圖把被貓撓過的線團似的思路打理清楚,根本沒心思安撫他易碎易破防的心情,“不懂你在氣什麼。”

沈暮洵在嘴裡憋了一籮筐的話說不出來。

他眼神閃動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卻聽楚漆輕聲放下手裡的筷子,“成年人飲酒是正常的。”

江聲慢半拍地抬起頭看楚漆。

啊?

楚漆往日裡這時候就該是第一個訓他的人了。

折疊整齊的紙巾擦過菲薄的嘴唇,楚漆每個動作都優雅得很。

他抬眼,搶先沈暮洵一步開口,“聲聲一向沒個節製是不好,但難得放縱一次罷了,沒什麼不好的。還是愛玩的年紀,他最近又過得太拘束,偶爾輕鬆一下又能怎樣。”

江聲嘴巴緩緩張大。

“何況他們已經在規定時間內回到了小屋。一沒有乾擾沈先生休息,二沒有打亂沈先生計劃,那麼身為無關局外人沈先生何苦大清早發難,怎麼說呢,讓人心情有些糟糕。”

沈暮洵指尖敲著桌麵,眉梢挑起,“關你屁事。”

江聲沒反應過來,頓了頓,又看向沈暮洵,這才發現有哪裡不對——

楚漆和沈暮洵之前沒有交集吧。他們怎麼吵起來的?

“這麼驚訝乾什麼。既然承諾要做朋友,我會管好我自己。”楚漆的手搭在椅背,垂下的手指修長有力,手背有淡淡青筋,他語出驚人,“聲聲,你要談戀愛嗎?”

楚漆又補充,“和我……弟。”

江聲瞥到楚熄捏著叉子的手一下子收緊,少年臉皮上的笑一下子收斂了個透徹,“楚漆,你想說什麼直說。”

“怎麼了,作為哥哥退居二線,為我的弟弟和竹馬營造條件,我以為這就是你們最滿意的結局了。可好像你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楚漆慢條斯理地挑起眉毛。他在和楚熄說話,幽綠的目光卻隻看著江聲,嘴唇散漫勾翹著,笑意不入眼底。大開大合的姿勢把身材更好地展示在了江聲麵前,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非常漂亮。擾得江聲和他對視不超過兩秒,就得低頭看一眼他的胸口。

“真奇怪啊,我要和你爭的時候,你恨不得我死。我不和你爭,你又覺得不安心。”

“當然你怎麼想無所謂,隻是作為聲聲最要好的朋友,我當然要負責為聲聲把關。畢竟他性格單純善良,我很擔心他遇人不淑傷害到自己,我難免要關心些的。這一點,我親愛的弟弟沒有意見吧。”

楚熄眼角跳動兩下,感覺後腦勺更疼了些,“朋友?把關?你有病吧?”

“哈?”沈暮洵都忍不住嗤笑出聲,調羹在咖啡杯裡攪動得叮叮當當,“一個二個都喜歡用朋友做借口嗎?這是什麼分手後藕斷絲連的萬金油?江聲,你魅力真的太大了,我欽佩。”

蕭意也加入了對峙,“嗯?難道有人規定分手後就不能做朋友嗎?”

沈暮洵立刻掉轉矛頭,一雙漂亮攻擊性十足的眼眸眯著,帶著肆意妄為的怒火, “朋友,你臉怎麼紅的。怎麼,被誰打了一巴掌,忍氣吞聲可不是你的風格。”

楚漆的的目光一定,慢動作般轉向江聲,似笑非笑的樣子很有兩分味道。

江聲頓時後背有一千根針在紮,熟悉的頭皮發麻的感覺襲來。生怕下一秒他們針對的對象就成了他,他一句話不說悶頭喝粥,喝完就迅速脫離了戰場。

【???沈暮洵受刺激了啊,這直接一挑三的節奏】

【啊他一說我才發現!!蕭意左臉怎麼紅的!故意拿遮瑕蓋了一下吧都蓋不住,有點腫,我靠,像是真被打了一巴掌】

【怎麼可能,之前大家打架都是拳頭往死裡乾,一個巴掌太沒攻擊性了,估計就是不小心摔了】

【那個,也許,可能,咱就是說,江聲打的呢?】

【……啊,他們背地裡玩這套!】

【瘋了瘋了全瘋了,鏡頭對他們來說已經不存在了!】

【昨天就猜到哥哥會瘋……不出所料……但是沒想到是這個瘋法,嘖嘖】

【好家夥,《單純善良》《遇人不淑》《傷害自己》】

【好一個朋友,好一個萬能擋箭牌,我算是懂了,朋友才是食物鏈最頂端是吧】

【我也懂了,雖然親親,但我們還是朋友,朋友都這樣……這樣嗎?】

江聲打開水龍頭衝洗自己的碗筷,期待今天快點過去下午速速到來,好結束這痛苦的第一期。

正想著,顧清暉從一二樓中間的露台走到餐桌邊,說他找到了一張手卡。

罵戰中止。

楚熄把手卡接過來,看了一會兒,冷著的臉色終於和緩,他揚起眉毛,“恭喜江聲與楚熄成為本節目第一關唯一走到最後的臨時cp。附送給二位的驚喜大禮為——[交換卡]一張。

[交換卡]效用:還在為你喜歡的人和彆人組成臨時cp而苦惱嗎,交換卡可解決你的煩惱,讓心愛的他回到你的身邊吧。僅此兩張,請謹慎使用。”

江聲:“……?”

迎上楚熄似笑非笑的目光,江聲沉默。

他還沒找嚴導算昨天的賬,今天怎麼又有離奇操作出現了?

算了,好像也沒有很離奇。也許是因為習慣了吧。

【好的,什麼□□文學也來了……】

【不不不說不上□□,強取豪奪卡還差不多!】

【懂了,把彆人的戀人變成自己的戀人是吧。也就是說江聲之後無論和誰組成臨時cp,楚熄想換就換!這不美死他了!】

【隻能換一次,就看他覺得誰最有威脅性了】

【那還用說,肯定是插足一下竹馬哥】

手卡一翻,楚熄又看到了背麵的任務:【親愛的嘉賓們,廚房也是戀愛的催化劑,為了創造美好的燭光晚餐,請分三組去超市采購一整天的食材!】

三組,也就是說1v1!

江聲鬆了口氣。

他以為這時候該動用節目組新購入的神秘機器了,但是沒有。那機器好端端地買了擺著,就是不用,就像江聲家裡的遊戲卡碟世界名著一樣。

他們普普通通地抽卡,普普通通地分組。江聲普普通通地坐到了顧清暉的車上,他都還在想,“——所以那個機器到底是買來乾什麼的?”

他倒也沒指望顧清暉會搭理他。

但顧清暉卻開口,“下期節目會用到。”

江聲乾巴巴地閉嘴,“哦。”

實在是和顧清暉沒交集,也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拉上安全帶,顧清暉一言不發地開了車。

江聲看看這,看看那,看他車裡的擺件、熏香,無聊到終於忍不住看著顧清暉的側臉。

青年領口高扣到喉結下方。眼神專注,輪廓分明英俊的側臉對著江聲,側臉有微不可察的劃痕。

再往下,他戴在手腕上的那隻表似乎是個古董玩意,價值難以估量。表盤反著光。

價值不菲的黑色絲質手套覆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緊攥著方向盤,骨感突出,兼具力量與美感。

昨晚那個人,親他的時候手會抖呢。

江聲感覺自己都像個偵探了,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了不起江聲!江聲了不起!

顧清暉當然也能察覺到江聲的視線,他直視前方一言不發。

他眼眸的色澤較淺,發絲和睫毛也是,整個人有一種異常剔透的英俊儒雅。

但因為他本身的氣質凜凜偏向銳利,所以旁人總會第一眼覺得他是個冷淡的人。但如果細細打量他的臉孔,又好像能隱約品味出一點溫柔。

“看夠了嗎?”顧清暉直視前方,淡淡開口。

“我在想你臉上的傷……”

江聲移開視線,打了個哈欠倒下,把圍巾裹得更緊了些,眯縫著眼去看前窗飛速流逝的風景,“昨天出門之前好像都沒有看到。”

第019章 初戀就初戀之

江聲隻是留意到了, 所以隨口一問。

但顯然他已經不是過去的江聲了,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被輸入獨特的意義!

【好好好,觀察入微!明察秋毫!你們什麼時候見江聲打量彆人這麼用心過?已經可以開始嗑了家人們】

【……先前蕭意沈暮洵為了他大打出手的時候也沒見他多問一句啊!顧清暉這點傷晚一秒就得愈合了吧有什麼好關心?江聲你怎麼回事!最好老實交代!】

【完了完了,顧導要被盯上了嗚嗚】

【什麼叫被盯上!你自己說臉上這道傷是不是很突兀?首先對他本身沒有影響, 其次剛好角度位置刁鑽能讓江聲看到!用的什麼心思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吧?就是勾引啊】

【沈暮洵粉絲彆在這裡發癲, 自己蒸煮淪陷所以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是不可取的!】

【……可惡為什麼要鑒我粉籍, 我發瘋爽爽也不行嗎?憑什麼剝奪發瘋權!】

【啊啊啊哈哈哈笑死】

車速平穩,窗外風聲沉悶拍打著車窗, 冬季乾枯的樹在後視鏡內不斷往後退。

顧清暉握著方向盤, “小傷, 多謝關心。”

江聲視線轉過去又下墜,打著圈晃來晃去也沒看到其他的可疑點。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口顯然無法成為任何行徑的佐證。

嗯……

江聲把窗戶往下調,好讓冰冷的寒風吹到臉上來驅散睡意,困頓的思緒終於稍微清晰了一點。

好,首先,那個人既然敢做不敢當還刪監控,就是希望他找不著, 要隱藏身份玩點敵在明我在暗的小把戲。

那乾脆將計就計, 反正揪出來也不急於這一時!

對方既然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說不定下次就能讓他抓住機會逮著了。

這次的燭光晚餐不就是個機會嗎。

再裝醉試探一下, 他倒要知道到底是哪個人模狗樣的東西搞這麼變態。

江聲眯起眼睛,眼睫毛都被風吹起來,寒風刮到眼睛裡澀得生疼,他甩了甩頭, 關上窗捂了捂眼睛。

不過, 拋開客觀理性無偏頗的分析,從直覺與情感的角度出發, 江聲覺得顧清暉不是會做壞事的人。

相處雖然不多,但江聲對他的印象是——秩序,克製,守節。

確實很難把他和昨晚上那個光摸他兩下就興奮到發抖,且帶著刁鑽控製欲的人聯係在一起。

人選在顧清暉和沈暮洵之間打轉,他想來想去,覺得誰都不是。

難不成是工作人員?

嚴導??

好驚悚的猜測,江聲打了個冷戰。

不不不,千萬彆是。

他寧願是蕭意大半夜長著翅膀跑回來了也不想是嚴導!

車內熱氣有些悶,江聲把纏繞在脖子上的圍巾解鬆了些,試探著開口,“昨晚顧老師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正好遇到紅燈,顧清暉緩緩停下車,“你想問我有沒有聽到有人打架?”

“嗯?還真聽到啦。我醉得迷糊,隻知道確實有人進來過。打架我也不確定。”江聲說,“顧老師有看到他是誰嗎?”

顧清暉掃了他一眼。

他瞳孔顏色淺,偏向淺棕,目光靜而淡,像是凝固的琥珀。

一切生機都被迫封存在了生機盎然的那一刻,反而顯出了極為冷淡的死氣。

“叫我名字就好。”顧清暉手指輕叩著方向盤,側顏很有幾分寡淡,輕聲說,“江少怕是誤會了什麼,我避之不及,怎麼會主動惹禍上身。”

又道,“如果江先生有物品失竊,可以申請查看節目組的監控。”

他口吻冷淡,一板一眼。但江聲總覺得他前一個“江少”後一個“江先生”,好像平白無故地為他前半句話的口吻添了兩分怪異的調侃。

江聲鬱悶,“就是因為監控被人截取刪掉了,我才在問你啊。”

“丟失的物品貴重嗎?”

江聲想了想,很有些嚴肅地點了點頭。漂亮臉蛋上神情正經極了,像是乖乖的三好學生在上台演講,“我的初吻。”

字正腔圓。

“……?”

江聲擰著眉毛,一本正經地和他對視,“有什麼問題?”

顧清暉罕見的有些接不上話,包裹在手套裡的手指按了按額角。

正好綠燈跳亮,車輛重新啟動,他用一種無能為力的語氣說,“……好的。那麼祝願江先生儘早找回你的……初吻。”

【男人,你有什麼意見。眾所周知每天的第一個吻就是初吻,一年可以有三百六十五個初吻!】

【查了一下樓上粉籍,哈哈哈你們蕭意的粉絲怎麼也在四處亂竄發大瘋!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懷疑你們爬牆了】

【繃不住了,江聲說丟初吻好笑程度100%,顧清暉說祝他找回初吻好笑程度1000%,發現沈蕭兩家發大瘋幫江聲說話好笑程度10000%】

【我來認真求問:怎麼找回】

【答:把那個人揪出來親回去】

【ohh精彩,愛看,可以直播給我看嗎!!我朋友要死了這是她臨死前唯一的請求!】

【等下……所以昨晚有人溜到江聲房間裡偷親!然後被人撞見還打了一架!是這個意思吧?】

【我都不敢想昨晚的江江有多無助多可憐,噢,可憐,可憐到我的淚水都從嘴角流了出來……】

【我好恨,為什麼不是24小時無死角的直播!我好想看精彩夜場版啊嗚嗚嗚】

【放過小糊綜吧,人家不想被澀情違規封停直播間啊哈哈哈】

【應該是小糊綜放過我吧!!他們爽了留我在外麵抓心撓肝,有沒有人考慮過我的心情qwq】

超市距離小屋大概半小時的路程,江聲無聊得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清暉聊天。

他脾氣很好,話不多,但每句話都有回應。換到微信聊天的話,應該是那種就算沒什麼好說的了,也會回一個“。”表示自己都有在聽的類型——

誒。

怎麼說到這裡他又開始覺得熟悉了。

江聲皺起眉毛開始沉思。

之前他一直覺得顧清暉有些熟悉,但是又一直摸不著頭腦。但如果從這個獨具一格的聊天方式出發開始回憶的話,好像就能找到一點回憶的線頭了。

江聲揪住那個線頭一拉,翻找到一道瘦瘦高高陰鬱的男生背影。江聲盯著想了很久,才想起一點什麼。

那確實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嗯……大概六年之前?

他被流放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小城的時候。

江聲思路好像炸了一下,像石破天驚孫悟空出生那天的震驚,他猛地扭頭看向顧清暉。

男人氣質清冷。琥珀色的鳳眸顏色淺淡,神情冷靜,舉止合度,一看就擁有極好的教養。

不,不對吧。

江聲遲疑地磕巴了一下。

不對吧不對吧不對吧!

顧清暉把車停下來的時候,江聲忍不住開口,“我覺得我們應該在哪裡見過。”

顧清暉正在解開安全帶,戴著手套的手收緊放鬆,張弛有力的感覺從清瘦的骨節中透露出來。他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話音不帶情緒,“在江先生眼裡,應該誰都算眼熟。”

江聲眨眨眼,“這是什麼意思?”

是默認?還是嘲諷?還是什麼意思都沒有的純粹陳述?

【嗯?不太懂這個走向,江聲是忽然想起什麼了?】

【純套近乎吧】

【都說過多少次了啊啊,顧導是在國外念書!國外!和江聲的社交圈沒有半點交集!完全沒有!】

【交集這種東西你說沒有就沒有?人家又不是一天24小時活在你眼睛裡麵】

【看江聲這樣子這麼晚才記起顯然也是很早以前的交集了啊,你怎麼知道在他去國外之前沒有交流過呢】

【……沈暮洵粉絲能不能消停點彆老給江聲衝鋒陷陣了!!】

顯而易見,顧清暉身為導演這樣的幕後角色,還是格外不喜歡曝光的那種清高款導演,固然有被他的才華和臉吸引的粉絲,但戰鬥力也顯然不及cp粉甚至樂子路人。

很快反抗的言論就被更多熱烈的討論蹭蹭往下壓去,幾乎看不到蹤影。

【這對一直沒有什麼交集,但如果是破鏡重圓前期好像又很合理!我好像又可以腦一萬遍隱忍的愛意和背後的注視了!】

【他看他深陷感情漩渦的三十秒裡,想到的是他們的過去,還是遺憾他至今沒能想起】

【彆勉強了ok?嗑到硬糖小心把牙給崩掉】

【家人們,嗑cp隻需要注意一件事: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姐會捏造】

【點了,誰嗑cp還非要他們有一段啊,不是長得好看就可以拉嗎?我看他們就是挺配的】

六七年前的事情,江聲已經不太記得。

何況他隻在那個小城待了很短的一段時間,過得也稱不上痛快,誰沒事乾跑去憶苦。

而在那段時間裡,初戀隻在他的記憶裡占據很小的比例。

那是江聲唯一一段早戀。

那會兒江聲的脾氣處於一個極其尖銳的時期,比現在惡劣得多——所以江聲經常不理解怎麼會有人說他壞。說他壞、惡毒的人一定沒見過高中時期的江聲。那才是真的心態敏感難以捉摸,說一句喜怒無常完全不為過。

他就讀的那所學校是後媽精心挑選的屁事很多的垃圾私立。

學校不大,階級倒是很明顯。簡單來說就是混子一大堆,就算是好學生,想要安穩學習也得找人罩著才行。

一般來說,一個班級作為集體,天然會護一下本班的同學。而對於插班生轉學生,他們的態度一向惡劣並帶著戲弄,有一種“想在這裡好好生活你就得討好我”的高高在上的權位感。

江聲就不一樣。好多人喜歡他。

雖然是初來乍到轉學過來,但沒怎麼受過排擠。他模樣好看,性格雖然飛揚跋扈壞得很肆意,但又帶一點讓人怦然心動、不可言說的脆弱和敏感,又很容易為他微不足道的一點浪漫天性迷得團團轉。

也許就因為那點麻煩的脆弱和他的壞形成反差,反倒很多人覺得他是有苦衷的、可憐的、亟需被拯救的,所以他們親近他、靠近他,希望溫暖他,希望成為漂亮少年的救世主,做他的特例。

毫不誇張的說,喜歡他的人多到什麼程度,大概就是江聲隨便找個地方吃飯都可以不用給錢。

就是這時候他遇到的初戀。

同樣是轉校生,和他的待遇一個天一個地。

初戀過得慘慘的,貧窮,一無所有,因為需要打工而常常逃課,瘦骨嶙峋的小子,打起架來很是凶悍。

雨夜巷口被圍堵的少年,書包和雨傘都砸進臟兮兮的泥巴裡。幾個惡劣成性的少年攻訐他的一切挖苦他的身世,少年依然維持堅韌不拔的身軀和冷淡沉鬱的表情,好像很有了不起的骨氣。

江聲撐著傘站在雨幕後。

等一切結束,依然渾身乾淨遠遠站著,像是隻在雨夜出沒,漂泊的孤魂野鬼般有這點陰森的漂亮。

他說:“好可憐。”

少年看了過來,皺起眉毛。

江聲伸出手指對他勾了勾,彎著眼睛嘴裡發出惡劣的嘬嘬聲,像在呼喚一隻寵物,“過來。”

少年盯著他看了好多秒。

“過來。”

江聲不耐煩地再次呼喚。

這一次,初戀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真的一瘸一拐地走來。

這就是他們的初見。

後來江聲才知道欺負他的少年是他的繼兄和繼兄的朋友。

哇。

少年江聲難得調動了自己少有的共情能力。

看,壞蛋後媽,還有繼兄,他們就應該做天生的朋友。

江聲還在寒風中回憶的時候,一輛車在身邊減速停下。

江聲一愣,扭頭看到車門打開,蕭意長腿一邁從裡麵跨出,把一個充好電的暖手袋塞到江聲手裡。

他捏了捏江聲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指尖,清潤的臉龐似乎有些自責,“該監督你穿厚一點的。”

江聲把暖手袋接過來在手裡揣著,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也沒留意到蕭意抬頭和顧清暉的眼神交錯。

他順著線頭一路拉扯,漸漸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畫麵,依然不清晰,但足夠他和現在的顧清暉做對比。

首先初戀的名字絕對不是叫顧清暉。而是謝……什麼的。

其次,初戀和現在的顧清暉並不怎麼像——不過真的不像嗎,江聲不太確定。

說實話雖然是初戀,但江聲那會兒壞得很,把他當仆人使喚。又傲慢到拿鼻孔看人,沒怎麼認真看過他的臉——就算認真看過,也忘得差不多了。

算了。

想不出來就算了!

釋然,人生要學會釋然。

反正《突然的戀愛》第一期也快結束,等返程路上拿到手機,他就可以找嚴落白問問消息。關於前任的情報,嚴落白知道的情況應該比他多得多。

江聲想了又想。

感覺唯一能被稱之為深刻的印象,就是兩個人在醫務室互相上藥的時候。

少年臉上纏著繃帶,江聲放肆笑他的可憐。那時候是秋天,一片葉子吹進來,江聲去看,少年轉頭,陰差陽錯造就一個意料之外青澀的吻。

什麼都不記得了,頭發、體型、身體特征、聲音,全都不記得了。但他還模糊記得那個秋天突如其來的初吻,和距離過近以至於讓他忽然慌亂的心跳。

後來遇到的人太多,那段年少微妙的悸動很快被其他情感取代。

但江聲還是很愛吃代餐的。比如有段時間,他特彆喜歡和眼珠淺的年輕男生相處。

不過代餐和正餐是不一樣的。

那種卑微中帶著仰望,仰望中透著沉迷的眼神,有一種被時光美化的美好青澀,無法被任何人模仿和取代。

像是被壓迫的縫隙中透出的一線光、一個嶄新的萌芽,像遙遠的月光墮入漆黑泥潭,取悅到了很壞很糟糕的少年江聲。

不過現在嘛,很顯然淺色眼珠已經不是他的xp了,人都是會變的。

江聲轉過頭,用細致的眼神觀察顧清暉的眼睛。

他睫影纖長,睫毛顏色較淺,像是被雕琢打磨極好的玉石。

以江聲的經驗來說,淺色瞳孔很容易給人輕快活潑的感覺。但在顧清暉這裡無機質的冷感占了上風。似乎剝離了一切情緒,總能以純粹理智的態度看一切事態的發展。

簡言之,很難想象這樣一雙充滿理智和秩序感的眼睛流露出任何濃烈的情感。

“你在看什麼?”顧清暉低了下眸,靜靜望著江聲,“江先生,希望從我的身上看到誰的影子?”

江聲還在思考他這句話有沒有什麼隱喻,忽然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沉。

江聲抬起頭,看到蕭意微笑的臉。

他不太理解蕭意在破防什麼,皺著眉毛努力深思了兩秒,頓悟。?

……不是!我沒有要找替身的意思!你這個前替身在破防什麼!

第020章 理性就理性之

“阿聲, 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察覺到江聲視線之後,蕭意手鬆了鬆,再看向顧清暉,淡漠逡巡, 而後才輕聲說。

“我隻是覺得, 顧先生忽然在這時候說起這個, 有些奇怪。”

顧清暉看向他,“奇怪?”

蕭意漆黑的眼眸和他對視。

顧清暉的目光也在他的臉上逡巡, 視線落點在那顆淚痣上, “蕭先生應該能看出這兩種目光有所不同。”

他總是被當做替身看著, 難道分不清江聲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是在看他本身,還是在看其他人——這樣的區彆嗎?

蕭意有些困惑,“什麼不同?”

他裝得很像,手卻開始在江聲的肩膀上輕輕摩挲。江聲已經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了。

俗話說,越是沒有什麼,越是在乎什麼。

蕭意這個人,真的非常介意彆人說他是替身這件事, 他恨死沈暮洵, 也平等地恨每一個用替身攻擊他的人。

蕭意真的很奇怪,

說他是小三, 他春風得意;說他替身,蕭意就開始想鯊人。

江聲有點恨顧清暉了,嗚嗚嗚。他先前還以為他是什麼歲月靜好的冷臉怪,現在又在搞什麼當麵開大!

他把蕭意的手扒拉下來。

蕭意看向他, 江聲解釋, “我隻是剛剛想起了一個朋友。”

冷風呼呼亂吹,空氣寂靜兩秒。

顧清暉看向江聲, “朋友。和我長得很像?”

蕭意的手輕輕拂開江聲肩膀上的頭發,“朋友。怎樣的朋友,和我一樣的朋友?還是和楚漆一樣的朋友?”

江聲腦袋亂了下,他在思考。人類一思考,上帝都發笑……不是!

江聲甩了兩下頭發。

彆想這個,想點正經的!

【朋友!最好的借口!最好的戀人!最好的小三!所有人都會警惕江聲身邊的朋友!】

【氣氛好窒息啊啊啊救命】

【天呢,江聲過得也太難了,這群男的也不懂事啊,天天給江聲找事】

【江聲在修羅場裡慌亂到麻木的表情真的有點子好看的呃……彆的不說他這張臉真的有點太偉大】

江聲頭發都被冷風吹亂。

烏黑的頭發和蒼白茫然的一張臉,眉眼是淋漓清透的,很乾淨又亮眼的長相。他一陷入混亂就更加茫然,愈發令人覺得他需要幫助。

好可憐。

為什麼要在他麵前吵架,叫他難辦。

顧清暉:“問這麼多問題,很難相信蕭先生是真的把江聲當朋友。”

蕭意抬起頭。

顧清暉:“你有些急切。”

蕭意牽扯嘴角微笑起來,“顧導現在又在指摘我什麼?聽阿聲說,你和他的朋友長得很像的時候……你的心裡又在想什麼?”

空氣又安靜了兩秒。

江聲眼神放空,有些恍惚了,真的呃啊啊啊啊!

這群人,真的!有病,有好大的病。江聲算是懂了,完全懂了,嗚嗚。給他們一個話題,怎麼樣都能吵起來。

他左看。

顧清暉臉上沒什麼情緒,“我隻是客觀描述我的感覺,如果我說的話讓你有不愉快的情緒,很抱歉。我們還要相處很多天,矛盾需要避免。”

再甩頭右看。

蕭意則溫和很多。

“客觀?”他故作疑惑,輕輕笑起來,如沐春風的笑臉朝向還在暗中觀察的江聲,“好吧,我也從客觀角度分析一下如何。阿聲,你來看看我們誰說的才是正確的。怎麼樣?”

江聲抓著暖手袋的手猛地縮緊了,“啊?”

顧清暉平靜道,“洗耳恭聽。”

江聲選擇開辟一個嶄新的話題:“……我有點冷。”

蕭意立刻不再說了。他望著江聲,握住他的手就走,“如果不是因為顧先生站在這裡耽誤時間……抱歉,我無意發牢騷。”

你簡直太有意了。

江聲默默想。

顧清暉:“我和江先生才是一組。”

江聲:“……”

兩個人的對視都很平靜,兩個人都是情緒穩定的人!

很好!不穩定的隻有江聲是吧!

【這兩個人都好有禮貌,明明背地裡牙都咬碎了,死裝哥x2】

【我和江先生才是一組~笑死,顧粉出來說兩句唄,分析一下什麼意思】

【笑得,江聲一句我好冷嗚嗚蕭意魂兒都喊沒了吧,立刻就言聽計從了】

【爽到你了影帝,嘖】

【是我我也很難抗得住,江聲,啊,江聲!!有時候這群人吵架很沒勁,不如看江聲的臉。全程盯著他的臉都不會看膩】

【點了,他怎麼長這樣??】

【按照目前的吵架戰力我可以排個序!沈暮洵>楚漆>楚熄>蕭意>顧清暉】

【其他的我有異議,但是沈暮洵確實,我認可他戰力榜第一的實力!我覺得小楚的嘴巴和他有得一拚】

【嗚嗚,沈粉笑不出來,什麼第一都行,唯獨這個第一沒必要吧!】

【這真是戀綜嗎哈哈哈,哪個戀綜會搞吵架戰力榜啊??】

不遠處楚漆的車停下,江聲又停住腳步,身邊這兩個人可算安靜下來,江聲也終於抱著圍巾和暖手袋喘了口氣。

他在思考。

他們兩個有什麼好吵的,莫名其妙。

顧清暉對蕭意的態度也很奇怪,蕭意對顧清暉的敵意也很說不明白。

其次顧清暉的長相,江聲還真是越看越眼熟。

這麼想著,江聲扭頭又看一眼他。

該不會真是他初戀吧?

江聲遲疑起來,轉著腦筋想想,很快又釋然。他的確是有些被這樣反複的疑問勾起的好奇心,但又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值得他花心思去想的問題。

初不初戀的又怎樣,是的話,難道要和他涕淚漣漣、追憶往昔?

他當初對初戀的態度可算不上好。

他脫下來的衣服都要初戀洗,他不想做的作業都讓初戀承包。遲到了就把初戀的名字報出來。

呃。

江聲頓了頓。

笑死,他對初戀的臉沒印象,但對自己做的這些壞事印象還蠻深的嘞。

總而言之,江聲都這麼壞了,他才不會因為自己忘了一個人而沉痛哀悼。他不反省,他也根本不會覺得忘記初戀是多麼大一樁罪事。

不是根本不是初戀的話,那更簡單,完全不必在意。

【想來想去,上一個讓蕭意破大防的還是沈暮洵,我的意思是,毒唯隻會因為真嫂子破防,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可是這裡到處都是真嫂子,蕭意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破防路上】

【其實她意思是,蕭意知道顧清暉和江聲之間的交集吧】

【可是邏輯上說不通啊,沒道理蕭意都知道的事情江聲自己不知道】

【蕭意可是蕭家的人,查查不就啥都有了。反倒是你指望渣男記得什麼,刪刪存檔給新人騰位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不遠處,楚漆弓著背從車裡鑽出。他站直身的時候,會體現出最直觀的體型壓迫。

肉食動物的氣場。冷淡慵懶,又帶著蓄勢待發的鋒利。

江聲看著他空空如也的副駕駛,又看看他,感覺哪裡不對,“你不是和沈暮洵一組嗎?他人呢。”

到這江聲才又猛地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身邊的蕭意,“你呢??你不是和楚熄一組嗎?楚熄呢?”

蕭意沒來得及說話,因為楚漆已經三兩步邁近。

他成年男性高大的身軀總讓人覺得危險,尤其距離過近又背光的時候,那種視線被軀體充滿、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也逃不掉的感覺,是充斥凜冽的壓迫感的。

江聲剛抬起頭,一雙寬大炙熱的手就狠狠搓了一把江聲的臉。

江聲抗拒,“呃!楚漆!”

他的臉完全當麵團子那樣揉揉擠擠,高大男人的語氣帶著兩分煩悶,“找我問那個小子?”

江聲用力甩頭,把自己的臉從他手裡掙紮出來,皺著眉說,“我沒問你楚熄啊,我問的沈暮洵。”

“不管是誰。除了你,你見我給誰當過司機?”

楚漆挑高眉毛,聲音有些沉。

江聲一愣,眨了下眼睛,又被楚漆扯著嘴角,捏掐著臉掂了掂。

【竹馬組真的有種天然的親密!!爽死我了嗚嗚】

【明目張膽獨一無二的偏愛真的就是我們竹馬組的底層風味,香香的嗚嗚】

【楚漆如果不是最後的贏家,我真的會想不通還能有誰可以壓在他的頭上】

幾人結伴離開。

蕭意走在江聲左邊,步履緩慢,“看來在阿聲心裡麵,還是沈暮洵的地位更重要一點。”

江聲:“啊?”

楚漆也看向江聲。

江聲慌亂道:“你彆亂說,我哪有?”

“沈先生不在的時候,阿聲一眼就能發現。甚至正是因為沈先生未能到場,你猜連帶著想起楚熄不是嗎?”

江聲真有點無語,他好想知道蕭意的腦袋裡都想著什麼。

“彆說少人我發現不了,就算他們缺胳膊少腿我都不一定能發現。”

他和顧清暉吵架也就算了,還把江聲也卷進去。熱鬨誰不愛看!當然如果不是江聲自己的熱鬨他會更愛看的。

左邊的蕭意:“這樣啊。”

右邊的楚漆的胳膊摟著江聲,去摸他的手,“怎麼這麼冷?”

蕭意轉過視線。

江聲還沒來得及說話,楚漆的掌心就捧著蹭了蹭江聲的側臉,觀察他的衣著,“穿得太少。”

說著就開始解扣子,一副要脫外套給他穿的樣子。

楚漆體質和江聲是兩個極端。

他真的像是那種很會適應環境的獸類,不畏寒,哪怕是冬天也依然穿得少。

江聲嚇一跳,趕緊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不用!”

他展示自己的暖手袋,“我有這個。”

楚漆被抓住一隻手,乾脆反手握住他。單手把解到一半的扣子又扣回去,視線轉移到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顧清暉身上,“顧導細心。”

江聲:“蕭意給的。”

楚漆的目光就轉向蕭意。

他眉宇闊氣深邃,挑了下眉,氣場有些沉冷,“你對我的朋友倒是格外關照。多謝。”

蕭意的手握住江聲另一隻手,“沒關係,畢竟我們也是朋友。”

江聲:“……”

救命,他怎麼這麼多朋友。

他兩隻手都被抓緊,一時間又想起影院那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場麵。總有種腹背受敵……不對,是秋後問斬的感覺。

江聲深吸一口氣,把兩個人都甩開,後退再後退,站在安全些的顧清暉身邊。

顧清暉手插在口袋裡,目光淺淡地掃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但沒有問,也沒有拒絕。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沈暮洵和楚熄是坐一輛車來的。

開車的是沈暮洵,大冬天沒太陽,偏還帶一副墨鏡裝酷。俊美的臉上表情是遮不住的難看,很顯然拉車載情敵令他心情不快到了極點。

懷抱著這樣不快的煩躁的心情,他邁腿下車,隨手扔出一張節目組的卡片到江聲懷裡。

江聲手忙腳亂地把那張卡抓住。

沈暮洵笑了聲,很快又把笑意壓回去,開口的時候話音平穩了些。“這次在超市有一個小比賽。”

他摘下墨鏡。

江聲目光看向他摘掉墨鏡的手,忽然一頓,視線集中在他的指骨上,喊了一聲,“沈暮洵。”

沈暮洵的話音戛然而止。

不如說他整個人都像陷入短暫時停那樣靜止一瞬。

一兩秒之後,他摘掉墨鏡掛在領口,帶著細微的不耐抿了下嘴角,“做什麼?”

他的手放到身側,江聲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他的腿邊。

“你的手受傷了嗎?”

沈暮洵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五指張了張。

修長的手,手背一片紅,指骨擦傷的痕跡到現在都沒能得到正規的療愈,又經寒風一吹,越發被襯出慘烈的紅。

他嘴角勾翹,似有似無帶著漫不經心的嘲諷,“早上就這樣了。你沒發現嗎?”

江聲:“……啊。”

仔細一想,沈暮洵攪動咖啡的時候叮叮當當的,該不會就是故意想吸引他注意吧?

動靜那麼大,他怎麼就沒想到看一眼呢。

和人打架傷到手,昨晚上沈暮洵至少是目擊證人之一吧?

江聲茫然,竭力調動腦細胞。

“好巧,”楚熄也下車,忽然開口。

他穿著寬大的外套,散漫地靠在車邊。卷毛落在耳邊,一串銀飾襯著他墨綠的眼睛更為森然,狐疑道。

“說起來,我今早一起來後腦勺疼得很。感覺被敲了悶棍……該不會是你打的吧。”

沈暮洵幾乎氣笑了,“對對對,我晚上打你八百悶棍。”

江聲眼睛瞪大,“……你怎麼也受傷了??”

“也?很奇怪嗎?”楚熄疑惑,三兩步走過來低下頭,一頭濃密黑發垂在江聲麵前,叫嚷著,“不信你摸摸,腫了一個包呢,可疼了。”

江聲擼狗一樣摸了兩下,果然摸到一塊硬硬發燙的地方。一按下去,楚熄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吸氣。

江聲有一點迷茫,但還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可憐。”

難道是半夜喝醉的楚熄摸到他房間裡偷偷親親,然後被沈暮洵一巴掌掀翻踹開?

好合理。

但是江聲想起那個人的手,寬大,炙熱,但沒有楚熄這樣粗糙。

江聲低頭捏著楚熄的手心,上麵是縱橫錯綜的疤痕。

他困惑地歪了下腦袋,想,不過,也可能是他記錯了。喝醉的人,記憶總是不那麼牢靠的。

比如那滿背的痕跡怎麼來的,江聲就已經沒有什麼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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