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王此人,若說他忠君主,日後太子遇險皇帝遇襲,他視而不見,等事情快結束才趕赴建京,談不上忠;但若說他野心勃勃,在皇子鬥爭之後他沒選擇自己上位,隻扶持一位年幼小皇子,自己做了攝政王,又非野心。
這是個危險又複雜的男人,對隨寧的寬厚,隻是他和她的父親真的有交情。
如果隻是衝著拉攏他去,憑她無權無勢,沒有意義,隨寧現在所做一切,都隻是因為他本人,不是因為沉王這個位置。
他的權勢地位於已經有太子撐腰的隨寧而言,看起來沒那麼重要。
隨寧淺眠又認床,加上暈了船,從東宮離京有七八日,沒睡一個好覺。
她住沉王旁邊,倒能聽沉王那邊起得早,每天與侍衛同行訓練。
她這個老師嚴於律己,以身作則,在百姓之中名聲頗高,其餘皇子對這位皇叔又敬又怕,太子這個刺頭,卻素來喜歡就事論事。
隨寧有一天早上想出門,正遇沉王從外回房,她腳步一頓,慢慢退到旁側。
他青衫素,隻在衣角繡著綠竹,在他身後跟著的侍衛似乎在說行程。
走廊隔板新修過,頭上掛著照路的大紅燈籠,不遠處有欄杆圍著夾板,能眺望遠方,隨寧沒打擾他們,輕輕行禮。
她臉色看起來仍不如從前紅潤。
沉王卻停下步子,問她:“怎麼獨自一人?”
隨寧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我昨晚上不舒服,嬤嬤照顧我一夜,剛睡下。多謝老師給的藥,我這幾l天都好多了。”
隨寧到這邊沒多久沉王就派人拿藥給她,緩了她不少症狀。她這身子虛弱,出門也出得少,一直在養著。
沉王昨晚聽到過她那邊的動靜,隻頷首,問:“可用早膳?”
隨寧輕皺眉,隻回道:“我不餓。”
她來這幾l天食欲不好,早膳怎麼端進去,就怎麼完整端出來,中午能多吃些,但她胃口小,吃再多也是少。
沉王回頭對侍衛道:“端兩份早膳來,粥要清粥,你跟我進來。”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隨寧說,侍衛應聲是,退了下去。
沉王進了屋,讓她自己坐。
相較於武夫,沉王更像一個文人,他房間擺置多清幽,不求奢侈豪華,卻要雅致得體,這間船房是暫居,亦是清靜。
沉王進裡屋換衣服,隨寧站在屏風外,蹙眉輕道:“老師待我越發嚴厲。”
沉王侍衛要是聽到沉王強製讓她吃一頓早飯就叫嚴厲,都會忍不住想她去看看沉王治軍多嚴明,不吃直接餓一天。
但沉王說的隻是一句嬌氣。
隨寧道:“我問過宮裡嬤嬤,嬤嬤說我嬌氣些好,男子會很喜歡我。”
她從前就被說是未來太子妃,這個嬌氣便不是簡單的嬌氣。
沉王安靜了片刻,才開口道:“你是隨府的小姐,太子的表妹,有身份地位,彆人喜歡於你是錦上添
花,不喜亦非大事。”
隨寧抬眸望他,但檀木屏風隔著視線,能看到的隻有雕刻其上的沉褐盤曲鬆柏。
沉王學生並不少,但女學生隻有隨寧這一個,在她麵前,他多數時候都是個願意教導的長輩和老師。
沉王換了乾淨玄袍,走出來,等在屏風外的隨寧就抱了上來。
他頓了頓,問:“怎麼?”
房門微掩,紗幔輕垂,靜謐的屋子裡能聽到她的呼吸聲,小姑娘的肌膚柔軟光滑,一戳似乎就能陷進去。
她抬著眸,似乎有話想要說,沉王微低頭,便被她吻一口嘴角。他這個老師沒動,她雙手便輕輕向上摟住了他的脖頸。
侍衛端著早膳在外叫了聲王爺,沒聽到答複也沒有催促,等透過虛掩的門看到他們兩個站在一起,隻慢慢退開些。
良久之後,隨寧才悶聲道:“老師,我有些想家了。”
她今年不過十七,年歲到底小,去哪都會想家。
沉王開了口:“你母親懷你那年,你父親那冷清性子高興壞了,為你挑名字便挑了半年,挑來挑去,挑到一個寧字,他望你日後過寧靜的日子,若你覺得不高興,要說出來。”
隨寧有些愣怔,問道:“我父親為我高興嗎?”
她唇色比起剛才多了一抹紅,這雙眼眸生得尤為漂亮,隻是小時候受的欺負厲害,大了生活過得再好,也總在不經意間露出對人的依賴,像易碎的瓷瓶。
沉王應聲,她眉眼又彎起來,從他懷裡慢慢退到旁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