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太子在寢宮裡發生了什麼,旁人所能聽到的隻是瓷瓶落地發出的碎裂聲,看到的是太子陰冷著一張臉從寢宮出來,他似乎要進宮麵聖。
太子開得起玩笑,不常動怒氣,但如果連外人都能從他身上看出他沉抑二字,這時候的他絕不能招惹,連伺候他的老太監都跟在他後頭,不敢多說什麼。
隨寧不在,沒人哄得住他。
巧的是他正要離去,隨府人剛好過來一趟,給他轉送了一封隨寧向他問安的信。
隨二夫人說自己在隨寧臨走時托她寄些殳州產物回來,隨寧送了,今天才到,裡麵順帶還有一封給太子的信。
厚厚的一摞,有十幾張。
楚及徽冷著一張臉,靠在馬車上,一張一張地看。
沒人敢去和他搭話,也沒人敢和他打趣問隨寧寫了什麼。
隨寧仿佛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裡麵寫的除了望太子平安無憂,便還有她自己和沉王淵源。
她早認識沉王,和他關係好。
但柳恒之的信比她的早到一步,便讓她這些話更像是一種安撫。
隨寧從來不喜歡讓他為難,寧願跳下冰冷的池水也不會強求他選擇她。
他抬起了頭,雙眸冷得如利劍,冷聲開口對老太監道:“讓人準備行囊,我要替父皇南巡。”
老太監額頭冒汗,心想隨寧的信裡到底寫了什麼東西,太子這語氣任誰都要覺得他是要向北去殳州殺人。
……
當夜幕降臨,飛鳥空寂,蒙一片漆黑。
遠在沉王府的隨寧還不知道兩信前後腳到,她剛被叫到鄭太妃院裡,正準備用晚膳。
屋裡檀香味道濃重,讓隨寧屏了會兒呼吸,她若無其事陪著鄭太妃,看丫鬟端托盤魚貫而入,碗碟中有人參雞肉,鯽魚紅棗湯,皆是養生補體的補物。
檀木燈照在人身上,影影綽綽,鄭太妃喝著雞湯,慢慢端詳隨寧麵龐,她滿意抬起手,往隨寧碗裡被夾一塊酥肉,笑道:“王爺中午去軍營巡視,晚上該是回不來,府裡就隻剩我們,建京那邊來了人,早晚是要找你的,你這身子要好好養養,要不然你表哥見你體弱,都要怪我們沒照顧好你。”
隨寧無奈道:“多謝母親,我養著的。”
鄭太妃今天特地叫隨寧過來,自然是想讓隨寧在太子的人麵前為沉王美言幾句,但除了這個,她還想問問他們兩個打算什麼時候孩子。
可隨寧這種大家閨秀向來是要麵子,鄭太妃猶豫片刻,才試探問:“孩子的事你和王爺可談過什麼時候要?”
隨寧一愣,臉頰突然泛著粉,含羞帶怯低眸喝湯,往日伶牙俐齒也變得支支吾吾,最後隻說一句隨緣,緣分到了孩子就會來。
丫鬟嬤嬤們守在旁側伺候,屋子裡安安靜靜。鄭太妃聽隨寧的話,倒聽得笑了。
若現在不想要孩子,同房也有法子避免,但看隨寧羞成這樣,便知他們這對新婚夫婦在
周公之禮上是沒避諱。她年紀小,性子又溫順有禮,沐浴時連嬤嬤都回來說玉做的人兒,得寵是正常。
鄭太妃笑說:“能早就早些,你嫁進來都一個多月了,欽天監說你們有個女兒,我也正等著抱孫女。”
隨寧麵頰露出新婦羞赧,似是還小,不敢和人談這些事,引人忍俊不禁,鄭太妃笑著讓人給她布菜。
可隨寧垂下的眼眸時,卻輕皺了皺眉。
比起鄭太妃催著要孫輩心切的話語,鄭太妃房裡新換的熏香更讓她不舒服。
這香讓她胸口又開始泛淡淡的惡心感,明明她每回出門都會吃藥把反應壓下去。
隨寧慢慢含著勺子,強迫自己咽下一口湯,壓下這股反胃的感覺,輕聲回道:“我懂母親心切,但還是得看緣分。”
從前在路上還能讓人以為她是因為暈船難受,但這時候在沉王府起反應,鄭太妃一定會去請大夫。
隨寧不動聲色看一眼香爐升起嫋嫋香氣,問:“母親最近用的香換了?”
鄭太妃笑了笑,道:“你鼻子倒是靈驗,這是李側妃托人為我新配的,點著能睡得更沉,我這幾年總睡不好,用著倒是不錯,你要是喜歡,我找她問個方子。”
隨寧捏帕子擦拭著嘴角,輕搖頭道:“我便不用了,李側妃和我不太合得來,她為母親尋的東西,當是不想給我用。我吃飽了,母親若有事差人去尋我就好,王爺從前說我身子差,要我早些回去休息,我不好留下來陪母親。”
“他也老大不小了,怎麼人都去軍營了還喜歡拘著你這個小姑娘,”鄭太妃嘖嘖兩聲,倒是沒留她,“你路上小心些。”
隨寧笑著應好,她起身行了禮,帶著自己的丫鬟離去。
燈籠落下淡淡光芒,鄭太妃看她背影纖細,心想建京的姑娘果真都追求窈窕,到現在都沒變,不像她那時候辛苦得要壯實才能活下去,日後該讓這姑娘多吃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