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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漂亮的字體映在時城的眼底,他原本擔憂焦急的表情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沒錯。

他在心裡回了一聲。

一切都理清楚,恰好這時,門外也傳來了白厘的聲音。

“首領!不好了B5負責人和莫隊那邊出事了!”

傅遇安不緊不慢收起了手裡的紙:“知道了。”

話音剛落,感官就開始模糊起來。

下一次輪回開始了。

等再次從失控瀕死的窒息感中掙脫,他不再嘗試著改變情況可能性的發生,順著原本的走勢過起了劇情。

因為不管怎麼做都會遇到霍普列,傅遇安乾脆就選擇了炘法德。

畢竟也是時城的家鄉,等他出來也好操作一番。

地上裂縫展開的一瞬間,他按下了顯示屏上的求助鍵,又努力找了個掉下去摔傷衝擊最小的姿勢,任由意識被抽拉出這具身體。

這是時城設定的第二次求助方案。

十五分鐘,操縱自己的身體。

傅遇安的意識則被抽離在他的身邊,稀罕地體會著之前時城的視角。

時城睜開眼睛,麵前的霍普列已經問完第一個問題了。

他看著昏迷不醒的白厘,不慌不慢調整了一下姿勢。

霍普列眯了眯眼。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麵前這個人,從剛剛開始周身就換了一種氣勢。

時城在確定自己沒受傷後,托著下巴,對霍普列諷刺地笑了一下:“你這德行真是一點沒變,惡劣到爸媽都不想容下你。”

霍普列的表情霎時變得很難看:“時城,你現在最好認清處境。”

“我認得很清。”時城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顯得散漫囂張,“不是隻有你的記性才好。”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點了點麵前的照片:“這個玩偶是我七歲生日的時候媽媽送我的。”

霍普列聽到這句話,臉色終於好了不少,陰毒的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和關切:“好,接下來第二個問題。”

“時城,你還記得娃娃是怎麼沒的嗎?”

時城的眼中飛快閃過一抹厭惡,除了一直盯著他的傅遇安,誰都沒發現。

但他語氣很快歸於平靜:“三十年兩個月零一十九天後,因為承受不住你的下一次肢解,被丟進了垃圾桶。”

霍普列忽然笑了起來,一開始還隻是低沉地愉悅,到後來就變成了止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時城!你的記性是真的好啊!”他俯下身,把和時城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我真是……太開心了。”

霍普列後一句話說得很輕,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時城垂眸看著他,眼睛裡全是淡漠。

他不躲不避,輕聲吐出幾個字:“第三個。”

霍普列笑意盈盈貼在他耳邊,小聲道:“下一個……時城,長官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啊?”

時城的手倏然攥緊。

傅遇安看得見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淡淡的心疼從心口蔓延開,他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伸出手,五指張開,一一覆上了那蒼白瘦削的手指。

他聽到這人嗓音啞了幾分:“心臟剖開,腸胃切割,一隻爪子被割下來,眼睛……被挖出。”

傅遇安的手猛然一縮。

之前被盒子擋著,他沒法在監控看到長官的屍體具體長什麼樣子,原來……

霍普列滿意地拍拍他臉頰,卻被躲了過去。

他也不惱,伸出手對著後麵的一眾人下了指令:“把這些人扔到礦洞裡好好‘收著’,等我命令。”

“這些人”指得赫然就是白厘莫送城他們。

沒有人可以違抗質疑統帥的命令,即便這個命令再沒頭沒尾。

後麵烏泱泱一群人很快退下,這個地下,現在隻剩下了時城、霍普列。

還有透明人傅遇安。

霍普列的身子坐了回去,從大腿一側拿出了一把袖珍小刀,推向了時城。

小刀的刀刃大概隻有時城的小拇指長,卻異常的鋒利。

“第二個遊戲。”

“時城,還記得你成年那天的十八刀嗎?”

“現在,重演給我看。”

作者有話要說:

時寶的身份和人際關係都開始慢慢解釋啦!大家不要急!但是可以提前心疼啦~(超小聲OvO)

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比心!

——

第76章

傅遇安在霍普列這句話說出來的下一秒就站了起來, 平生第一次起了這麼重的殺心。

但時城隻是掃了一眼小刀,平靜地接受了這個遊戲。

第一刀,他毫不猶豫地紮進了左手中。

因為是假手, 所以一插一拔的動作尤為迅速。

但霍普列還不滿意於此。

“我不太習慣這麼安靜的氛圍,你這麼悶,怎麼連被刀捅了都不吭一聲?我不喜歡。”他抱怨了一句, 語氣很快又變成了愉悅, “這樣吧, 我給你講故事, 就像小時候那樣,好不好?”

時城沒說話,因為他知道, 製止也沒有用。

霍普列自己肯定了自己的建議:“那就這樣吧!我一邊給你講故事, 你一邊給我表演。故事結束前,不可以提前結束。”

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低沉的嗓音很快就開始了敘述。

“古時候,人類的壽命隻有短短的幾十年, 很多人都說, 孩子十八歲就會離開父母飛向遠方。但現在我們的壽命已經提高了三四倍,這個說法,自然就不成立了。”

“我不認可這句話, 當然也不認為孩子十八歲就算是成年了。”

“可是有一個我很看中的男孩卻覺得, 這句話是對的。”

說到這,霍普列頓了頓,有些生氣。

“他策劃了一場很精細的逃跑計劃, 想要遠離我們。當然, 十八歲畢竟還是太小了, 這點小手段很快就被我發現,並且把不聽話的孩子抓了回來。”

“我沒有給他準備生日禮物,因為十八並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好節日。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卻忽然發現,‘禮物’好像也不是不能給。”

“‘禮物’這種東西,也不一定是實體,有時候變成一種教訓更值得銘記。你說對嗎?”

霍普列講故事還需要有人互動,於是便把問題拋向了在場唯一一個活人。

時城扯了扯嘴角:“離我遠點。”

霍普列不讚同地歎口氣:“錯了,答案是‘對’。”

“於是,我就送了他一把小刀。”

“哦對了,還有十八刀傷口,這樣在以後的日子裡,他看到這些傷口,就會想到這次教訓,再也不會犯了。”

“第一刀,我紮進了他的左手。可惜我忘了他的手已經感受不到疼痛,白白浪費了一刀。”

“不過沒關係,我還有十七刀。”

“第二刀,我紮進了他的肩膀。”

聲音停下了,好似在等著什麼。

時城把小刀在指尖挽了個花,一點停頓都沒有,紮進了肩膀:“快點,我沒時間跟你耗。”

他隻有十五分鐘,現在已經快過半了。

“嘖,真不解情趣。”霍普列的語調顯而易見地變平了。

“第三刀,我紮進了他的脖子。”

脖子這個地方全都是動脈,稍有不慎,就是殞命。

但時城的動作依舊不拖泥帶水。

熟練地紮進去**,除了脖頸處的獻血,渾然和之前的沒事人一樣。

“第四刀,紮在了心臟。”

“……”

十八刀,除了第一刀,刀刀致命,又刀刀避開了致死的位置。

傅遇安眼睛充血,看著時城一刀刀紮進了自己的身體。

沒一下,他的心都跟著顫一下。

萬一失手了呢?

以前也經曆過這些……他還有多疼?

一個個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冒出來,在腦中轉了半天,終究隻歸咎成一個念想。

好想抱一抱他。

可惜現在沒有實體,就算是伸出了手,也隻是從那人的身體中徑直穿過。

時城不知道有個人已經快瀕臨失控了,他淡定的從腰腹收回最後一刀,一邊拆手腕上的繃帶給刀口止血,一邊冷聲催促:“下一個。”

還有四分鐘。

霍普列卻好像犯了難。

他一開始沒能想到這遊戲能進行到第三個,原本以為,第二個後,這人就會受不住倒下了。

“想不出來嗎?”時城語氣微諷,“那我幫你想吧。”

“第三個遊戲,聊聊爸媽怎麼戒備你的怎麼樣?”

“爸媽”兩個字也不知戳中了霍普列的什麼痛點,直接臉色一變,掐住了他的脖子:“時城,你想死?”

“你又不會親手殺我。”呼吸被阻礙,時城說話有些勉強,但言語依舊囂張無所顧忌,“畢竟我對你來說,活著不是比死了有用?”

霍普列眯著眼睛看他,手上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自由呼吸的權利被剝奪,即便眼前有些花,時城也仍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霍普列在他臉色開始變的時候送開了手,毒蛇一般的呼吸湊到他耳邊:“對,你真了解我。”

“時城,我們不愧是親兄弟。”

這句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震得傅遇安一雙狹長漂亮的眼睛瞪得滾圓。

他下意識伸出手,擋住了時城的上半張臉。

是了,之前就覺得這人下半張臉熟悉,但因為過於模糊的記憶,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現在知道了這兩人的真實身份,他才恍然。

霍普列的下巴輪廓和時城真的很像。

怪不得,那手腕上的環形圖案和時城那枚硬幣一模一樣。

可“921”不是時城的生日嗎?霍普列為什麼要帶著這個圖案的手環?他跟這個日期有什麼牽扯?

“彆亂攀親戚,”時城微哂,“族譜裡都沒有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在驕傲什麼。”

“做弟弟的,不要總是說這些讓哥哥生氣的話,”霍普列麵無表情看著他,同時伸手向時城伸去。

時城偏過頭想躲開,卻扯到了脖子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動作短暫地停了一瞬。

霍普列抓住了這個停頓的空檔,強行把他的臉扣住麵對自己,甚至拇指的指腹還親昵地撫上了麵前這人的眼睛。

時城閉了下眼,低聲自語一句:“過個副本你還要惡心我。”

霍普列沒聽清:“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還有兩分鐘,時城壓住急躁,挑釁道,“想乾什麼快點,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霍普列沉默片刻,輕嗤一聲站起身:“想不出來,先欠著吧,留到我們下次見麵。”

他當著時城的麵,給下屬發了語音通訊:“把他們扔在原地,回蒂維拉。”

時城不著痕跡鬆了口氣。

霍普列臨走前,回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時城,我們慢慢來。”

他懶得搭理這句話,順著記憶裡的路朝著霍普列之前口中那個“礦洞”走去。

為了省時間,他沒有選擇常規的路,隨意綁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便順著險峻的石岩向上爬。

他想了想,還是輕聲開了口。

“霍普列是我血緣上的親哥,我家沒落之前,他一直代為掌管家族,但我爸媽都不喜歡他,所以偷偷把他的名字從族譜上抹掉了。”

“我之前的方向感是不太好,和你經曆的第一次一樣,因為被餘恬坑了,被炸成重傷,後來就專門練了方向感。”

“至於其他的……”

沒說兩句,他就來到了礦洞口,裡麵的一群人正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來不及了,之後再說。”

“我腰腹的傷疤裡有一個信號器,你等會兒切開拿出來,等待救援大概需要一周左右,在這一周內,炘法德因為霍普列人為乾預天氣現象會變得很混亂,你注意在第三天第五天的時候守著洞口。”

他長話短說,把自己能記得的事情幾乎全總結了一下。

傅遇安就在他旁邊靜靜地聽著,直到感覺身體一陣輕飄飄的,他才意識到時間到了。

十五分鐘,他竟然沒能跟時城說上一句話。

歎口氣,小小的不易察覺的遺憾冒了出來。

“還有,”最後一刻,時城微弱的聲音再次傳入耳朵,“把最後打算炸毀整個星球的事情,找機會告訴莫送城。”

“你可以無條件信任他,他知道了以後也會無條件幫助你,如果問起原因,那就靠你自己忽悠了。”

“傅遇安,不用怕,相信自己,你忽悠人的本事一直都很可以。”

這句話還沒消化完,傅遇安就感覺自己身體一輕,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回到時城的身體裡了。

礦洞外的天已經黑了下來,陰沉沉的星雲壓在空中,無端讓人感到了些不適。

在這裡守著一個星期嗎?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問時城有沒有給彆人守過夜。

時城那時候回答“有”,還不止一個人。

是這次嗎?

他靠在牆邊,慢慢蜷起腿。

身上的十八道傷口被處理過了,但依舊有些隱隱作痛。

袖口中是時城剛剛藏起來的霍普列的袖珍小刀,他用這玩意兒在腹部比劃了半天,始終下不去手。

如果這是自己的身體,那劃這一刀肯定不成問題。

可現在這是時城的身體啊,這叫人,怎麼能切下去?

他比劃來比劃去,就是不動手,看得時城在一旁直蹙眉。

這人乾什麼呢?

不知道現在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嗎?

因為時間比平時快上不少的流逝,之前他所經曆的一周現在換算一下也充其量不過是短短兩天多。

這點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隻要儘快發出求救信號其實很快就可以逃脫這地方。

傅遇安這磨磨唧唧的樣子看得他心急,恨不得手動給對方拉上一道。

就在不耐煩之際,他忽然聽到對方小聲嘟噥了一句:“對不起,我儘量輕點。”

說完,那刀就跟怕劃破一樣,仔仔細細地切開了腹部的那一道疤。

時城微微一怔,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人剛才遲遲不動手的原因可能不僅是因為怕疼。

小心翼翼取下信號器,傅遇安沒猶豫,果斷按下按鍵發送了信號。

乾完這些事,他終於脫離地靠在牆上休息起來。

之前大腦的緊繃和身體高強度運動讓這具一直沒有進食的身體虛弱不少,胃部的疼痛和緊縮到現在才被感知到。

他不是沒有醫學常識的人,當然知道身體這些器官對於人來說有多重要,時城少了一半的胃還活碰亂跳的,一定有什麼隱情。

微涼的夜風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讓人汗毛豎起,傅遇安睜開眼睛,走到了那一堆人身邊。

自己的大衣因為時城剛剛嫌棄礙事扔在了下麵,現在想暖和一點,隻能……

視線在這群人身上環視了一圈,又鎖定了白厘和莫送城,糾結再三,還是選擇了白厘。

至於為什麼不選莫送城,傅遇安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很不想讓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穿這人的衣服。

但白厘外套裡麵隻穿了一件背心,凍感冒了豈不是沒人給他乾活了?

沉默一番,他又扒下了莫送城的衣服,搭在白厘身上。

嗯,很好。

乾完這一切,傅遇安滿意地點點頭。

時城看得無奈按住了額角。

守夜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洞口外什麼都沒有,他一個人靜靜坐著,還要時刻保持著警惕。

好在時城給他說了具體哪兩天需要特彆注意,那這意思,應該就是其餘的時間他可以休息了吧。

可傅遇安坐在石頭上毫無睡意。

不,準確來說他是困的,但他不想睡。

時城當年守夜的時候一定是七天都高度緊張,他現在滿打滿算也不到三天,根本沒法比。

可他就是倔強地不想睡。

“你說你跟莫送城到底什麼關係啊?”傅遇安沒忍住,到底還是把困擾了他這麼多天的問題問了出來,即便知曉現在沒有人會回答他。

“霍普列和你是親兄弟,白厘跟你是好戰友,那莫送城呢?跟你從小玩到大,為什麼關係好像還沒有白厘好?”

時城站在他身後,抱著胳膊微微仰頭,看著天上昏暗下去的星雲。

他和莫送城到底是什麼關係?

其實關係挺簡單的,隻是一個爸媽留給他的管家而已。

複雜的是……

他不覺得莫送城應該存在,但等這人真的死了,卻又覺得很愧疚。

可以被忘記的記憶忽然重現,他閉了閉眼睛,壓下了不受控製的回憶。

等到爆炸那天你就知道了,時城在心裡默默回答了傅遇安。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不介意讓這人知道關於自己的事情了。

畢竟傅遇安在這裡找上“傅遇安”的時候也沒想著避開他。

兩人一坐一站,看著外麵的星空黑漆漆壓在半空,沒有時間的明確界限,過了很久很久。

期間,有過礦石的炸裂,也有過冒險者的偷襲,但這些比起之前的霍普列都太過小兒科了,除了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倒也沒有大礙。

海盜軍團誌願隊來到這裡的前一晚,莫送城第一個醒了過來。

“時城?”他搓了搓凍僵的手臂,“你哥……霍普列走了?”

傅遇安不喜歡這個人,也懶得搭理他,頭也不回道:“嗯。”

“你們……”

“莫送城,我打算炸了索梅拉。”傅遇安直接按照時城告訴他的台本往下說,“理由暫時不能告訴你,但你會幫我的,對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不僅是莫送城,時城都愣了一下。

真是……直白啊。

但莫送城隻是沉默片刻,就乾脆利落點了點頭:“對,我會幫你的。”

傅遇安笑了一下。

他猜對了。

之前就看出來了,莫送城對於時城那種毫不掩飾的袒護和幫助,毫無疑問,就算是時城要莫送城去送命,對方也會毫不猶豫遵循這個命令。

就像是……被設定了什麼程序一樣。

這個念頭一出來,傅遇安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時城之前好像說過,莫送城甚至不能算是人。

不會真的是仿真人吧?

他探究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觀察起莫送城。

也不對,仿真人怎麼可能瞬間察覺到他其實是個“高仿”?以他的了解,暫時科技還沒有強到這個程度。

傅遇安總覺得,莫送城身上藏著很多的秘密。

一個連他都未曾察覺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吧!霍普列是時城他親哥!

時崽的人際關係1——霍普列(已解鎖)

人際關係2——莫送城(?)

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比心!

——

第77章

後來的幾個月裡, 莫送城都極為配合他。

一點都沒有再懷疑這具身體內芯換人,兢兢業業幫他測試著爆炸點,以及控製那些負責人, 這讓傅遇安這個做首領的一下子清閒了很多。

得空後,他就開始隔空和小傅遇安做交易。

小傅遇安負責幫他查找有關時家的資料,而他負責幫這時候的自己處理那些走私買賣的爛攤子。

然而手裡拿到的關於霍普列和時家的資料越多, 他就越迷惑。

霍普列的官方資料上顯示的家室非常清白, 第一軍校的優秀畢業生, 後來被聯盟看中, 帶到總局培養。

這個名字可以說跟時家毫無關係。

而時家的資料也很奇怪,從兩百年前開始就封閉了幾乎所有與外界的關聯,包括這家的產業都被以一種很低的價格賣給了外人。

之前不查不知道, 這一查, 他發現這些被賣出去的產業竟然有很多家都是現在的斯沃帕德控股。

傅遇安第一次發現自家的產業到底遍布有多廣。

他收拾好了幾天的行李,打算親自去看看。

“SVIP, 這不能怪我私自調查你的隱私吧?”他小聲道,“我這是為了過關必要的準備。”

一直看著他小動作的時城冷笑一聲。

行動力不強, 借口倒是一大堆。

他看著這人第一站就選擇了一家機械廠, 暗道不好。

這家機械廠是目前聯盟已知地高科技混合仿真材料最好的廠子,同時……也是時城放在聯盟中為數不多的眼線之一。

這什麼運氣?非酋還是歐皇?

傅遇安對此渾然不知,他在廠子外麵打量了一圈, 發現沒什麼特彆的, 乾脆佯裝買家大大咧咧走了進去。

“有人嗎?我打算……”

“時先生?!”一聲訝異的驚呼打斷了他的話。

傅遇安一愣,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個年邁的老先生。

老先生拄著拐杖邁著小碎步飛快走來, 一靠近他就擔憂地抓著他的胳膊問:“您怎麼這個時間來啦?是不是那裡有什麼問題了?”

說著, 拐杖頂端抵上了胸口。

傅遇安垂眸看去, 抿了下唇。

不得了,隨便一挖,好像挖到大問題了。

“嗯,有點不對勁。”他含糊其辭地答了一句。

老先生臉上的表情頓時焦急萬分,小聲道:“那您快跟我來!”

機械廠的內部寬敞亮堂,不似重工業的重口味,反而清新高端,非常有星紀元以來的高端風範。

老先生帶著傅遇安走了一道玻璃迷宮,差點把傅遇安轉的老眼昏花,終於在迷失方向之前,到了儘頭。

那是一扇很厚重的門,重重鎖了好幾道。

老先生先是讓他掃了瞳孔,這才自己不緊不慢地解開剩下的鎖。

大門哄然打開,露出了裡麵的樣子。

——一間裝滿了儀器和治療艙的手術室。

傅遇安怔然站在原地,直到老先生納悶地喚了他一聲,他才抬起僵硬的關節走了進去。

“躺下吧。”老先生熟練的支起了治療艙。

傅遇安不明所以,戒備地躺了下來。

下一秒,一個冰涼的連接器就貼上了他的胸口。

老先生看著麵前的顯示屏,皺了皺眉:“這沒問題啊,您是哪裡不舒服?”

傅遇安:“……”他沒啥不舒服的。

但這句話顯然不能說出口,他清了清嗓子,佯裝深沉:“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不太對勁。”

嗤。

時城冷眼看著他。

還挺會裝。

老先生的神情肅穆正經:“但是我這邊數據沒看出問題,如果真是不舒服,隻能是起搏器出了問題。不然……給您做個手術,打開看看?”

傅遇安太陽穴一跳,顧不得手術不手術,差點失聲:“起搏器?”

是他理解的那個起搏器嗎?

老先生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拍拍心臟,納悶道:“是啊,怎、怎麼了嗎?”

傅遇安沒搭理他,猛地呼吸幾口,隻覺得現在大腦充血,恨不得立刻把時城揪出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手是假的不說,胃也沒了一半,本以為這就是極限了,現在卻告訴他,這人心臟也有問題?

媽的。

他想到第一次見到時城的假手時,自己問的那句話——“你不會是什麼智腦AI,全身都是可拆卸人造高科技吧?”

之前全當是玩笑話,現在看來……

第一句不太可能,後半句,或許還真能被他說中。

傅遇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也不知道那個機械廠的老先生有沒有看出異樣,他沉著臉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窗前盯著外麵發呆。

被忽視很久的金屬紐扣重新回到了他手裡,被摩挲著在指腹轉了一圈又一圈。

時城懶洋洋躺在床上,久違地放鬆全身心休息。

忽然,窗邊的那人出了聲:“時城,你在監獄這一百年,無不無聊啊?”

無聊肯定是無聊的,但他習慣了,並不覺得很難熬。

甚至還慶幸自己能落個清閒。

傅遇安停頓片刻,又問:“你進來之前,是不是很累?”

當然很累,連軸轉了幾十年,隔一段時間就要應付霍普列那個傻逼,能不累嗎?

傅遇安攥緊手中的金屬紐扣,聲音晦澀:“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時城懶散的表情微微一僵,仰視著天花板,很快又複原。

他在心裡問自己,難過嗎?

或許吧。

在看到爸媽都死去的時候,看到家族被滅的時候……甚至是莫送城死的時候,自己應該也都是難過的吧。

不過這種情緒對於一個海盜首領來說過於多餘了,當時的時城選擇了忽視和摒棄,現在回想起來,也沒什麼太大的感受。

他想眯一會兒,餘光卻不受控製地朝著窗邊那人看去。

某人支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怔怔出神許久,最後把金屬紐扣彆在了腰間,跟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回來關了燈躺在床上。

說來也是巧,他準備躺的地方剛巧就是時城正在躺的那塊。

雖然知道對方碰不到自己,但時城還是翻了個身,滾到了另一邊。

夜色沉沉,昏暗的室內隻剩下沒有拉上窗簾的玻璃反射出的點點星光。

時城聽到身邊這人低聲說:“晚安。”

他睫毛顫了顫,小聲回了一句:“嗯。”

“好夢。”

這天之後,傅遇安好像進入了一種賢者的境界。

雖然還是照常工作照常作息,但沒有了之前上躥下跳查資料的小動作,沒事兒的時候就去參加參加應酬,或者一個人窩在房間內做做飯,不僅自己做飯,還要給不知道在哪裡的時城講解做法和食物的作用。

時城聽得心癢,萬分想自己上手試一試。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幾個月的日子裡,傅遇安都快把自己知道的食譜全做一遍了,甚至還新琢磨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菜品。

當然,最後幾乎都進了他自己的肚子,時城自然一口都沒機會吃。

兩人一個絮絮叨叨,一個沉默不言,這麼長時間下來,竟然也不覺得無聊。

莫送城和白厘倒是經常來竄門,後來時間越來越靠近最後,莫送城任務繁重,漸漸來得少了,隻有白厘偶爾會來給他解解悶。

那小子來到這也沒有彆的事情可以乾,就拉著他講講外麵的事情,纏著他陪自己打打遊戲。

考慮到儘量不能ooc這件事情,傅遇安一般都會強迫自己拒絕打遊戲。

他其實很喜歡打遊戲,但通過之前的視頻監控,時城甚少跟白厘打遊戲,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對著家夥愛答不理。

尤其是長官去世之後。

白厘多次求陪玩無果,也不氣餒,仍舊腆著臉來煩他。

慢慢的,傅遇安就覺得這家夥順眼了很多。

畢竟時城以前一個人那麼無聊,有這麼個話癆強迫他說說話也挺好的。

他在這裡日子逐漸悠閒,若不是日曆撕的還剩下了兩頁,差點就忘了某出“大戲”。

後天就是被載入史冊的那次爆炸了。

三日蟲洞的誕生,“0001”的死亡,星際海盜的退場……幾乎都是從這一天開始。

當夜,傅遇安躺在床上有些失眠。

他輾轉反側,時不時還喊一聲“時城”。

但喊了又沒什麼彆的動靜,這讓被屢次吵醒的人十分不耐煩。

直到傅遇安問:“這麼久的時間線,你應該不止會出現兩次吧?”

時城勉強清醒幾分,轉了個身子,側著麵對他。

傅遇安:“但這麼久了,那顯示屏我都快戳爛了你都沒出現,是在爆炸當天嗎?因為爆炸的不確定性,你會出現親自指揮,對嗎?”

猜對了時間,但原因猜錯了。

時城笑了一聲。

也可以了,能猜到最後讓他出來,這就夠了。

傅遇安翻了個身,變成了跟他麵對麵的姿勢:“那我明天是不是就能見到你了?”

時城挑眉,也不一定是見到“我”。

他看著這人忽然笑了一下,閉上了眼。

“那明天見。”

麵對著自己的臉睡覺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時城本想側回去,但鬼使神差的,在翻身的時候動作頓住了。

……算了,翻身挺累的。

將就睡一晚吧。

次日上午,是傅遇安頭回沒有被鬨鐘叫醒,睡到自然醒後就洗漱完穿好衣服,跟著早早守在外麵的白厘和莫送城上了飛梭。

“都準備好了?”他問。

“嗯,小型炸帶點那邊的負責人都已經開始疏散人員了,等到第一個點位引爆後,人群大概就能撤離到我們指定位置的外圈,那裡安排的救援隊伍已經就位,隨時可以開始。”白厘的彙報依舊是有條不紊。

傅遇安看了眼現在的躍遷點狀態:“聯盟那邊呢?那邊有沒有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

“可能已經引起注意了,從霍普列發現我們B5爆炸的時候,聯盟就一直在悄悄觀察我們的動靜,前段時間忽然開始暗中行動,我們的接頭人員也暫時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莫送城說,“需要我去看看嗎?”

“不用,你走了那邊沒有接替你的人。我讓彆人過去。”傅遇安說,“距離躍遷點還有十分……”

轟——!

伴隨著一聲震耳的撞擊聲,飛梭顛簸了起來。

傅遇安連忙扶住身邊的椅子,厲聲道:“什麼情況?”

“首領,是霍普列。”白厘表情嚴肅。

恰好這時,屏幕上顯示了對麵發來的通訊申請。

莫送城得到允許後點了接通。

“時城,”霍普列的聲音再沒了之前陰陽怪氣的笑意,變得陰惻惻的,“我沒想到你膽子大到這種地步,你這次想乾什麼?把索梅拉的東西全炸了?”

“不用你管,”傅遇安懟他懟得真心實意,“你等會兒就能看到我要乾什麼了。”

這艘飛梭裡一共就隻有三個人,莫送城,白厘,還有傅遇安。

莫送城是知道時城真名的,白厘聽到這個稱呼,雖然好奇,但也識趣地不會多問。

霍普列或許是被氣到一定程度了,直接笑了出來:“時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要麼現在給我撤了你要做的事情,我可以送你一個星球。要麼你就彆怪我不給你麵子了。”

“我對你一向很縱容,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不用了。”都到最後一天了,隻要他能保證爆炸正常發生,是否ooc被發現根本就不重要,於是乾脆罵出了心聲,“好狗不擋路,你讓不讓開?”

這話一出,在場幾個人都短暫的失語片刻。

曾幾何時見過這麼出言不遜的時長官啊!

霍普列的表情管理徹底失控,掐斷通訊的前一秒,三人聽到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給我打!”

白厘扶了下額:“現在怎麼辦?對打?”

“先讓後麵等待支援的軍隊來幫忙,給我半小時設置好自動操作的程序,我們坐小型飛梭走。”傅遇安說著,打開了控製版麵。

三日蟲洞這場爆炸過於震撼,所以當時的爆炸時間被他深深記在了腦海裡。

現在距離爆炸發生還有六個小時。

六個小時可以乾很多事情,為了保證不出意外,他會在前十分鐘按下顯示屏的求助鍵,等時城出來親自指揮。

炮火聲連天,一陣又一陣的衝擊擊打著這艘飛梭。

好在他們這次出來選了重甲型,被轟了幾次也沒什麼大問題。

不久,海盜的軍隊就來了。

而傅遇安也剛好設定完了所有攻擊和防守的程序,拿著金屬紐扣就往外走:“撤。”

“小型飛梭有兩個,白厘你和首領一起,我自己單獨一個。”莫送城果斷做出選擇,“我的架勢能力和首領不相上下,自己可以。”

傅遇安心說誰關心你可不可以了?反正你今天都要掛。

他佯裝沉思,幾秒後,果斷點了點頭。

莫送城笑了一下,登上了飛梭。

從戰火中趁亂溜走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兩架飛梭四處竄了很久,傅遇安才在一個合適的節點把白厘送到了指揮台。

為了讓各個爆炸點的負責人方便操控,在索梅拉上空的安全地帶,他們借助隕石建立了很多個指揮台和操作台,這樣可以基本保障他們的安全,也能保證爆炸的順利進行。

“耳麥打開,”傅遇安把他送上指揮台,指了指耳朵上的麥,“隨時保持……操!”

飛梭震動一下,他來不及說完,堪堪避開了襲來的炮火。

借著這波衝擊原理指揮台,他搖搖晃晃穩住飛梭,這才注意到前方屬於霍普列的私人戰鬥型機甲。

他眯了眯眼睛,接通了屬於對麵的語音通訊。

“我說了,時城,見好就收。”霍普列說,“你每次都要逼我生氣。”

“你臉真大。”傅遇安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小時,“用戰鬥型機甲來跟我這個飛梭鬥,還要點麵子嗎?”

這話完全沒有讓霍普列生氣,他甚至很無所謂地笑了一聲:“看出差距了?時城,我們兩個之間從來就不是對等關係,你不要搞錯了。”

說完,不再給他回嘴的機會,直接就發動了追蹤核彈。

傅遇安暗罵一聲陰險,連忙開了手動操作杆,在諸多飛梭群中閃避著。

霍普列的攻擊緊隨其後,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樣,死死跟著他。

傅遇安原本想著偽裝撞機溜走,卻不想回眸一看,旁邊不知道哪裡又多了幾艘機甲。

“我靠,圍攻?!”這真是出乎人意料,“不講武德啊!”

四麵八方越來越多的攻擊朝著這邊襲來,他顧不得其他,隻能集中注意力在躲避上,還要分出點神連接其他負責人的耳麥。

“能聽到嗎?”

他在總控頻道問了一句。

在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回答後,才說:“都準備一下,十分鐘後,開始行動。”

在經曆了很多次的實驗後,他們最終把整個爆炸的過程鎖定在兩個半小時。

傅遇安一邊操縱控製杆,一邊緊盯著時鐘。

在還剩下兩小時三十五分鐘的時候,他按下了顯示屏上的求助鍵。

可預想中的被抽離身體並沒有發生。

他茫然了一瞬。

難道是自己的猜測失誤?時城沒有設置……

“傅遇安。”屬於莫送城的聲音從耳麥中傳出。

傅遇安微微一愣,這聲音明明是討厭的,但……

“時城?!”

“是我。”時城聲音含笑,“我時間不多,接下來多做少問,先把爆炸解決了,行嗎?”

這比預想中的見到他還要讓人開心,傅遇安心情頗好,畢竟這可是並肩作戰啊。

他清了清嗓子:“嗯,接下來怎麼做?”

在不遠處的時城垂眸看著麵前的控製版麵,指關節無聲地敲了敲版麵:“現在,我會靠近中央塔親自操控那個能源核,你幫我打掩護,把我送過去。”

“另外,那幾個必死的人,你給他們發消息,讓他們去中央塔找我。”

傅遇安皺眉:“他們不是要負責他們的點位?”

“我來負責就好。”時城避重就輕,“他們都必須死這個記憶的環才可以扣上。放心,我經曆過一次,能保證這些必然事件的發生,會把這些都掌握好。”

傅遇安聞言卻並沒有感覺到輕鬆。

他總覺得……時城的語氣和做法都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秉持著對對方的信任,他還是點了點頭:“好。”

時城笑了一下,抬手拉下了控製手閘:“操作利落點,彆掉鏈子。”

“放心,”傅遇安輕哼一聲,“跟我合作一定比你跟那個姓莫的合作要舒服。”

“做人不要太攀比。”時城調侃一句。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嚴肅道:“在我到中央塔的三分鐘內,你必須讓他們都收到消息並且找到我,然後自己遠離這裡,至少要到爆炸外圍的安全區,聽懂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時寶已知不完全部位:左手,胃,心臟QwQ

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比心!

——

第78章

傅遇安的話說得沒錯, 他們雖然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打配合,但效果意外的不錯。

時城順著對方給他清出的道路,一路通暢無阻來到了目的地。

“我到了。”他對著通訊裝置輕聲說了一句, “往外跑,傅遇安,越快越好。”

傅遇安下意識就按照他說得做。

可就在拉下控製杆的那一瞬, 手頓在了半空。

不對勁。

時城的語氣, 不對勁。

“你……”

“走。”時城言簡意賅, 隨手引爆了旁邊的一個裝置。

傅遇安微微一怔, 隻來得及閃躲開那衝天的火焰,卻無法避免隨之而來的衝擊。

目前白光四起,在他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把他的飛梭掀出了內圈。

那一瞬間, 他忽然有了一個脊背發寒的猜測。

時城占用了莫送城的身體, 出來後還這麼匆忙,是在趕什麼?

如果真的是操控爆炸, 按照之前每一次出來的時間是遠遠不夠的。

最為總指揮,他必須在兩個多小時中全程參與這次的行動指揮才能保證, 但這短短的十幾分鐘是為了……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對方說過的一句話。

“莫送城必須死。”

莫送城必須死——

可時城現在就是莫送城啊!

傅遇安的額角霎時冒了冷汗, 他雙眼通紅,對著耳麥大吼一聲:“時城!你在乾什麼?”

“彆叫,耳朵要被你炸了。”時城略顯無奈的聲音傳來, “都說了放心。”

“你叫我怎麼發放心?”他咬牙, 暗恨自己太過盲目相信這人,“把你要乾什麼給我說。”

時城想了想,發現無從開口。

他該怎麼說, 自己確實是來送死的?

係統的這個副本要求僅僅隻是最後的結果達到既定結局, 而其中的過程無關緊要。

但有些重要的過程會直接影響結局, 就好比這次,莫送城不會主動來送死。

為了保證最後的關鍵節點不被改變,時城隻能自己設定了這個劇情走向。

至於他會怎麼樣……

時城垂了垂眸子,想到副本開始之前,和焦倦的對話。

“如果我在作為引導者出現在那個副本裡的時候出意外死亡,我會怎麼辦?”

焦倦猶豫兩秒,還是如實相告:“你會死。”

“但就像我之前說的,作為引導者,你有引導者的權限,百分之五十存活的備份,就是你的機會。”

基於這個條件,時城選擇了賭一把。

其實原本也可以不用這麼冒險,畢竟傅遇安的輪回是沒有次數限製的,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再重來……一遍一遍下來,按照那人的腦子,總能找到真相和解決方法。

可時城不想這樣。

這是一種很莫名的念頭,輪回的每一次難度都會隨著加倍的時間流逝而提高,當事人的記憶也會跟著一起混亂。

次數少了還能理清,如若真是幾十次上百次,那他真的還能存有理智,分得清現實和虛幻嗎?他會被永遠留在這裡嗎?

時城問過焦倦:“如果他失敗了,我會怎麼樣?”

焦倦的笑意不減:“你不會怎麼樣。你隻是個引導者而已,失敗了就出來,頂評分比較低,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進懲罰副本。”

他又問:“那如果他贏了呢?”

焦倦:“評分按照比例上升,我說了,你現在身份是引導者,不是編製內的勞改犯。”

這麼看來,是輸是贏,對於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因為即便是輸了,他也不會害怕那個懲罰副本。

對比起把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交給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似乎後者更是適合他。

但時城就是選了第一種。

至於原因。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隻是不想看傅遇安輸,他就這麼做了。

他站在索梅拉的最高塔,俯視著下麵連天的戰火和硝煙。

第一個爆炸點已經引爆了,但時城並不在意,那些地方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他看到那些注定要喪命的人一個個按照傅遇安的指令來到這裡,恰下了表。

在第十五分鐘到的前五分鐘,他必須開始自己的計劃。

即便爆炸提前了會影響最終的評分,他也要確保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結局。

“時城!”

傅遇安喑啞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

這次時城沒有嫌棄對方過於聒噪,耐心地聽了會兒,才小聲開口:“聽得見,彆吵了。”

“傅遇安,”他帶著笑意道,“你少跟我說兩句,彆把你黴運傳染給我了。”

既然都選擇信命了,自然不介意多信一點。

姓傅的這個大黴球就是個應該遠離的代表。

傅遇安噎了一下,沉聲道:“你又在賭什麼?”

時城失笑:“等會兒再告訴你。”

如果他能活著出去的話,就如實告訴這人好了。

“好了,”他不太習慣地放緩聲音,“回來見。”

沒有再多說什麼,指尖一點,就切斷了通訊。

顯示屏上給自己規定的時間已經到達,他指腹虛空在控製鍵的上方懸了片刻,最終還是毫不猶豫地摁了下去。

第一聲爆炸響起的瞬間,時城的視線穿透周圍一片刺眼的白光,看到了麵露震驚趕來的霍普列。

他被侍衛團團圍住,強行帶著撤離了這個震耳欲聾的爆炸場。

時城感覺自己體內一陣熱意叢生,灼熱的痛感從胸口蔓延至全身,燒得人幾乎站不穩。

他看著崩塌的建築,緩步走到了一個破舊的沙發上坐下。

隨手擦去額角的汗水,他深呼吸一口,勉強把注意力從疼痛中轉移到周圍的場景中。

他看到了地上還未落定的塵埃,看到了四處慌忙逃竄的人,看到了被燒得灰都不剩的餘恬……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這個角度俯瞰這一場因他而起的慘案。

當年他隻是遙遙站在總控室,看到的是宇宙星河中絢爛的煙火。

而現在,看到的才是煙火後真是的淩亂和不堪。

這大概也是莫送城生前最後看到的場麵。

時城手指動了動,用力按在了扶手上,像是壓下了識海中的混沌和止不住的焚燒感。

索梅拉第二次被他炸毀,他卻依舊不覺得後悔。

隻是這次付出的代價,好像比第一次要慘烈。

那人……

某個念頭還沒出現,他就感到一股冰涼的觸感撫上他燙人的臉頰。

他愕然睜開眼睛,猝不及防地和麵前的某人對上視線。

傅遇安那雙漆黑的眸子真的很好看,當他正經盯著某處看的時候,就像要把人溺進去一樣。

“你怎麼在這?”他難得慌亂一瞬,抬手就要把人往外推。

一分鐘,一分鐘後,在這星球附近,誰也活不了。

“都這樣了,還想著能推動我?”傅遇安看他無力的手從自己胸口滑下,不知是自嘲還是怎麼,語氣不明地嗤了一聲。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知道麵前這人已經燒成了什麼樣子,儘管膈應麵前這張不屬於時城的臉,他還是歎口氣蹲下來,和對方平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你都敢賭,你這膽子,真不小啊。”

時城訝然。

這人怎麼知道百分之五十的?

傅遇安見他這樣子,咬了咬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說你圖什麼?我還真能因為這一次失敗就出不去了不成?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輪回又不限次數,不止你這一個辦法!”

時城呼吸已經很艱難了,他急促地喘了兩口,用儘量若無其事的語調說:“可是我不想在這方麵賭。”

傅遇安後半段話霎時咽回了肚子裡。

時城定定看著他:“不是沒想過,但我選的是我認為,最值得的方法。”

傅遇安感覺這發熱現象是可以傳染的,對話之間,自己的吐息都不自覺帶上了熱意。

他沉默了很久,或許是幾秒,也或許不到一秒,隨後認輸妥協一般無奈笑了一聲:“你這讓我……怎麼凶你啊?”

時城隔著朦朧的視線對他挑了下眉。

還有十秒。

意識在渙散,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但就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秒,他忽然感到眉心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上來。

緊隨而至的就是某人微微沙啞的聲音。

“時城,你不能是概率存活。”

“百分百以下的賭局,免談。”

話音剛落,傅遇安動了動手指,點了一下一直攥在手心的金屬紐扣。

第一次把刀送入時城胸口後,他就告訴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他從不食言。

他不會允許時城因為自己搭上命。

那一刻,周圍的爆炸聲和場景都凝滯了。

灰塵懸在半空,爆炸戛然而止,就連被燒到一半的人都被按了暫停鍵,停留在某一時刻。

時城隻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抽離到了一個看不見的空間,五感頓失,隻能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轉。

他邁著不確定的步子,走了很久,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之前看到的傅遇安……

不是用著“時城”身體的傅遇安。

從傅遇安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就是那人的本體!

被暫停的副本中。

絕對的安靜並沒有超過一分鐘,寧靜後的動靜更是比之前還要強烈上不止十倍!

傅遇安看著熟悉的數據海開始湧現,毫無畏懼地散漫靠在牆邊,還悠哉悠哉伸了個懶腰。

【警告!0001記憶中樞世界出現紊亂!】

【警告!0001記憶中樞世界出現程序漏洞!】

【警告!……】

係統宛若被植入了病毒,不停發出刺耳的電流聲,一條條自檢結果響在傅遇安耳邊,讓他皺了皺眉。

這環境讓人心煩意亂。

他在旋渦中央遲疑片刻,忽然神情一柔,抬手撫了下嘴唇。

那裡的溫度比其他地方都要高上不少。

下一秒,終於做出了決定,毅然而然走入了撕裂的數據海中。

強行融合的身體在接觸到的一瞬間就被數據海撕裂開,他撐著支離破碎的身體,走過無數個風暴,來到了一處勉強安靜的空間,空間的最中央,是一簇很小很小的光團。

這裡是0001被抽取的記憶。

看不看?他很糾結。

看了,可能就冒犯到那人了。

不看,又有點不甘心。

權衡再三,他眉心一擰,就伸手去碰。

管他呢,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這看不到就是遺憾而亡啊!

如果僥幸活下來了……再說跟那人負荊請罪的事好了。

光團被點開的那一刻,周圍的數據瞬息萬變,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屏幕。

這些屏幕上,記錄著時城那一年的時光,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曆史。

……

傅遇安看到了霍普列。

看到了被餘恬騙到穀底,被霍普列綁在尖銳的釘床上,一遍遍回憶過去的時城。

時城滿身是血,牙關咬得死死的,很有骨氣的連悶哼都不發出。

霍普列坐在他身邊,慢慢悠悠輕柔地為他擦拭被釘子貫穿的傷口:“時城,這麼些年,你都不想哥哥嗎?”

“時城,你像這樣這麼老實躺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三四歲。那時候的你多乖啊,我讓你殺一隻貓,你二話不說就殺了,根本就不會叛逆到跟我對著乾。”

“你看你胯骨上……咦?怎麼我給你刻的刺青不見了?你把它燒了?嘖,你太不聽話了。”

傅遇安眼睜睜看著霍普列撩開時城的下衣擺,把有著大麵積燒傷的胯骨處露了出來。

他拿出小刀,一刀刀又在那醜陋的舊燒傷疤痕處,刻下了一個三個數字——921。

“這個數字你可不能忘記。”霍普列刻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用臟兮兮的布料把血跡擦去,但那傷口的血源源不斷,擦去一抹,就會流出來更多。

他沒了耐心,扔掉了布料,帶著時城血跡的手撫上獻血主人的麵容。

那人麵色慘白,隻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睛,毫不掩飾裡麵的殺意,直勾勾看著霍普列。

霍普列毫不在意,甚至還笑了一聲:“時城,這是你誕生的日子。”

“我和它,你都不能忘掉。”

……

傅遇安感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一下一下用力抓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萬分。

他閉了閉安靜,無措地彆過了腦袋,不忍心再去看霍普列的那一段回憶。

匆匆掃過幾眼,來到了時城從霍普列手下逃脫後的場景。

那會兒時城還滿身是血,不僅有著十八道刀痕,後麵也幾乎被釘床紮滿了血窟窿,若不是霍普列強行給他上了藥,他未必能有名活著。

和副本中一樣,白厘莫送城他們都昏睡在洞內,時城披著一件不知道誰的外套坐在洞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疲憊和乏累。

這還是傅遇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時城。

七天,現實中的七天不像是他在副本裡經過的那樣短暫,這是實打實的七個日夜更替。

時城守在門口,看莫測的天氣和突如其來的襲擊,緊繃著神經,一次次擋下所有的危險,隻為了保護裡麵那十幾個人。

其中,還有想要他命的。

傅遇安不明白為什麼時城對這場爆炸這麼在意。

明明是一個一點虧都不願意吃的記仇鬼,卻能為了這個目的,守著這些人這麼久,甚至不惜用命來保證這個計劃的實施。

第七天,救援終於到來。

時城也在那一瞬間失去意識,身子一晃,就頭朝下對著懸崖栽了下去。

儘管知道他一定被救回來了,傅遇安依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那人躺在了治療艙中,才輕輕鬆了口氣。

懸著的心放下,後知後覺的酸澀和心疼才泛上舌尖。

一百年前的時城遠不如現在這般成熟從容,雖然沉默寡言,雖然悶不吭聲,但眼睛是藏不住情緒的,他會生氣,會怨恨,也會開心和疲憊。

可他現在看到的時城,散漫優雅,彬彬有禮。

但卻像一潭死水,不管往裡麵扔什麼重物都掀不起一絲波瀾了。

前麵那種時城讓人好奇,讓人害怕,也讓人心疼。

但後者,卻更讓人惋惜和遺憾。

拋開所有不可言說的私人感情,傅遇安就算是再心寬,麵對這樣的時城也沒有嬉皮笑臉的本事,如果可以,他也僅僅隻是想去到隨便某一個夜裡,暖一暖那人睡著後冰涼的手。

一個人從寒冰道死水,不是那麼容易的。

或許這和一百年的孤獨與**有關,但傅遇安更傾向於,他在後來的時間中,經曆了什麼彆的事。

和莫送城有關吧。他隱隱猜測。

傅遇安想過很多種可能,莫送城忠誠,為了首領的計劃自願犧牲,作為首領的時城心懷愧疚。

也想過莫送城犯下滔天大錯,被時城打發去送死,就像之前很多負責人一樣,都被悄無聲息安排了必死的結局。

但唯有一種可能,是他怎麼都想不到的。

而這一種可能,也是唯一正確的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會把這個副本收尾掉!

最近疫情超級嚴重,本酒最近在當誌願者有點點忙QwQ更新沒有以前那麼肥致歉!等下一章副本結束還會有紅包噠!

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呀~

(大家儘量減少出門,家裡多囤貨,必要出門一定務必帶好口罩!希望疫情快快過去,大家都健健康康~)

——

第79章

當年的時城並沒有告訴莫送城他真正的計劃。

而了解時城如莫送城, 怎麼會看不出首領處處奇怪的地方?

他直接了當地問過時城這件事,可惜得到的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你想多了”。

一來二去,莫送城免不了多想, 他以為時城是想要霍普列的命,不方便跟他說,於是在爆炸之前, 一個人孤身冒險去了蒂維拉總聯盟。

“你——”霍普列見到闖進來的莫送城, 瞪大了眼睛, 錯愕道, “你怎麼在這裡?”

莫送城在麵對除了時城以外的人向來沒什麼耐心,一聲不吭舉起槍就對著霍普列扣下了扳機。

但聯盟的統帥畢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霍普列本身的能力就不輸莫送城, 他快速按下了警戒急標, 閃身避開了這一擊。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霍普列避開迎麵而來的一拳,麵色不虞:“時城讓你來殺我?”

莫送城抿了下唇, 沒說話。

“看來不是的,”霍普列臉色好轉, “你自作主張?挺大膽的啊。”

“是你動作太大了。”莫送城說著, 手上的動作也不含糊,“不要覺得你這段時間的小動作我們沒有察覺,殺了我們多少人, 送了多少眼線進來, 自己心裡沒數嗎?”

霍普列笑了:“我那個弟弟有你在身邊,應該輕鬆不少,不至於過勞猝死。”

頓了頓, 又道:“唉, 明明你是我教出來的, 最後卻用來對付我。”

“話多。”莫送城麵不改色,隨著外麵急促的腳步聲漸近,抬手打碎了一旁的逃生艙。

霍普列見他這動作就知曉了對方的意圖,邁開的步子稍稍停頓,竟然順從地跟著莫送城一起上了逃生艙。

“都彆跟過來。”莫送城駕駛著逃生艙一路往外衝,“我不保證你們統帥的安全。”

霍普列任由他把自己的手腕拷在椅背上,懶洋洋應了一聲:“嗯,他說的對,彆跟過來。”

眾人麵麵相覷,雖疑惑於這個命令,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要殺了我嗎?\”霍普列淡笑出聲。

莫送城眯了眯眼:“你是故意配合我的?為什麼?”

霍普列找了個舒服的坐姿:“我在等人。你說,時城如果發現了你擅自行動來找我,會怎麼樣?”

莫送城:“你認識的人,哪個不想你死?”

“啊……你說得對,時城確實想我死。”霍普列想了想,“可他不會讓我死的。”

“相反,如果可以的話……”他帶著惡劣的玩味,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麵前的人,“你覺得,他是更想讓你死,還是更想讓我死?”

莫送城嘴唇煽動幾下:“不……”

“莫送城!”一聲隱含怒氣的聲音直接透過逃生艙的通訊傳來。

莫送城一驚,忙看了眼通訊屏,這才發現係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入侵了。

時城壓著聲音:“你到底在乾什麼?”

莫送城表情茫然了一瞬間:“時城,我在幫你殺霍普列。”

“我讓你殺了嗎?!”時城怒道,“回來!”

莫送城沉默一瞬:“可……你不是想要他死嗎?”

時城:“我想要他死跟我不能讓他死有衝突嗎?他死了你來吧聯盟那群傻逼控製住?你來阻止**發生?”

莫送城似乎是不能理解這些話的含義,怔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霍普列看夠了熱鬨,輕笑出聲:“我就知道,時城,你舍不得殺死我的。”

“彆給自己臉上貼金。”時城已經氣到一個境界了,說出來的話都句句帶刺,“我比任何人都想讓你死。”

霍普列挑了下眉:“那你現在是要把我送回去嗎?海盜首領親自把我這個對家護送回家,我的榮幸。”

“你想多了。”時城冷冷道,“莫送城,回來。”

飛梭和逃生艙的大門一同打開,時城靜靜等待著自己的下屬服從命令。

但時機不湊巧,就在莫送城邁開第一步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震天的爆炸聲。

莫送城和霍普列齊齊一愣,後者變了臉色:“時城,你搞的?”

時城暗罵了一句,衝過去抬手就像把莫送城抓回來。

但霍普列的動作比他更快,隻一眨眼的功夫,就用槍抵住了對方的後腦勺:“解釋。”

時城駐足在原地,沉默許久。

他餘光瞥向飛梭控製台的監視屏,看著不遠處索梅拉爆炸的動靜。

不行。

這樣的程度,炸不掉整個星球。

他閉了閉眼,再看向霍普列的時候,眼睛的紅色加深很多:“霍普列,放開他,我放過索梅拉一次。”

霍普列並不知道這次爆炸的失敗,他必須在爆炸結束之前帶著莫送城安全回去。

莫送城可以死,但不是現在,也不該是這種死法。

誰都可以殺死莫送城,霍普列不可以,他是最不配的那一個。

果然,霍普列沉著臉盯著他看半天,勉強妥協:“等它炸完。”

時城不屑:“炸完了你會放過我們?”

霍普列卻說:“在這種方麵,我對你從來沒說過謊。”

時城深吸一口氣,裝模作樣拿起對講機吩咐了一下,靜靜等待著這次不成功的爆炸結束。

霍普列最不喜歡他悶不吭聲,主動開口:“為什麼?”

時城不理他。

霍普列“嘖”了一聲,給手中的槍上膛:“為什麼?”

時城:“……”

時城:“索梅拉離你最近,方便膈應你。”

霍普列笑了:“但我之前也給你說過,索梅拉是底線,其他的地方你想怎麼鬨都無所謂,這裡不行。”

時城嗤笑一聲:“我憑什麼聽你的?”

霍普列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會後悔的。”

話音剛落,遠處最後的聲響也歸於平靜。

他按照之前的承諾放下了槍,脊背一彎,靠在了後麵。

“走吧。順便幫我給我們那邊發個消息來接我。”

時城把宛若石雕一樣的莫送城拉過來,頭也不轉地往回走。

但莫送城卻腳下生根一般,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定定看著他,小聲道:“時城。”

時城:“說。”

莫送城用隻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問:“你……原來是想炸掉整個索梅拉的是嗎?”

事到如今計劃失敗,時城也沒什麼瞞著的,不耐煩地應了一句:“嗯。”

“我知道了。”莫送城自言自語道。

他在回到飛梭的前一秒,忽然收緊了手臂。

時城猝不及防後退兩步,撞上了身後這人的肩膀。

反感和不適讓他下意識繃直身體,拉開了和這人的距離。

莫送城和時城的身高差不多,見他這麼疏遠自己也不難過,矮身附在他耳邊,小聲喚了一句:“殿下。”

許久沒聽過的稱呼讓時城半晌沒回神。

莫送城說:“我快死了。”

時城怔在原地。

“當年夫人告訴我,一定要在我死前幫你把以後的路鋪好。”莫送城定定看著他,“放心吧殿下,你想要的一定會成功的。”

就算不成功,他也會儘量讓這件事成功。

霍普列遠遠看著這兩人說悄悄話,稍微有點不耐煩:“走不走了?”

“走。”莫送城轉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和時城一起回到飛梭。

隻是這次回去,是他拉著時城。

“你想乾什麼?”時城一坐回原位,就沉聲質問,“我不需要你為我付出什麼,我媽說的那些你完全可以不……”

“不可以。”莫送城垂眸看著他,表情是和話語截然不同的冷漠,“這是必須遵循的設定。”

時城的瞳孔驟然緊縮。

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發現這人已經啟動了飛梭的膠囊倉。

“殿下,委屈您一下了。”。

時城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現在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

後知後覺看向手腕,才發現在剛剛被莫送城握住的手腕內側,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針孔。

“……”

過於信任的結果就是導致被下了藥都渾然不覺。

莫送城扶著他,小心翼翼把他送到了膠囊倉。

“殿下,會有人接應您的。”

下一秒,飛梭的所有彈藥和火藥都跟著膠囊倉一起發射出去,火花四撞,濃濃的硝煙掩蓋著膠囊倉的存在和軌跡。

時城在膠囊倉中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餘下空殼的飛梭被莫送城駕駛著,朝著還未寧息的索梅拉駛去。

……

接下來的一幕,所有人都見過。

那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爆炸,沒有人知道爆炸的源頭是什麼,隻是在一片廢墟中,有一個什麼東西影響了附近整個星係的磁場。

輻射讓爆炸接二連三地響徹既定的空間,能源扭曲,在一片絢爛中形成了“三日蟲洞”。

這段記憶結束,傅遇安都沒能找到爆炸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和莫送城究竟有什麼關聯。

他隻知道,在爆炸響起的一瞬間,時城的麵色慘白,失神地看著前方。

是……發現什麼了嗎?

傅遇安不確定。

但這個表情,明顯不是正常情況下看到莫送城死亡應該有的難過。

更像是——震驚。

真相被察覺後的震驚。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朝著更深的地方走去……

時城罕見地有些茫然。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短短一年的記憶正在不知道哪裡的地方重播著,因為自己的腦海中也在控製不住地循環那些記憶碎片。

知道放映結束,他還是不受控製地想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除了霍普列沒有任何人知道。

可他不想擁有和霍普列兩人之間的秘密,這種羈絆對於他來說,隻能徒增惡心和膈應。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傅遇安。

告訴他有關那件事的一切。

五感在逐漸會恢複,以聽力為優先,時城聽到了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試探性的張了張口,比出三個字——傅遇安?

“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讓他鬆了口氣。

薄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勉強,但不是完全不能出聲了:“你……怎麼樣?”

“挺好的。”傅遇安忽然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視線被剝奪,沒有人知道此刻的傅遇安已經算不得是個“人”形了。

就像第一次從懲罰副本出來一樣,他整個身體都在逐漸潰散,分崩離析,成為了一個個小數據塊,隻剩下捂住時城眼睛的手,還有不怎麼完整的頭頸肩。

他問:“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時城點點頭。

“你確定?”傅遇安聲音帶上了點笑意,“我都還沒給你說我的事,你就告訴我?不怕我占你便宜啊?”

時城挑了下眉:“你的什麼事?傅教授。”

傅遇安:“……?”

他結結實實震驚了一把:“你怎麼知道的?”

“霍普列身邊有個能人,構建了星際最高級彆網絡防線的事情在我們這些人之中並不是秘密。”時城說,“你跟‘傅遇安’來往都沒避諱我,稍微猜猜也該知道了。”

“還是因為你聰明。”傅遇安笑了一聲,“那就等下次見麵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時城皺了下眉:“為什麼是下次?”

話問完,來沒來及收回來的氣音就停在了嘴邊。

……不需要這人來回答他了。

他已經看到答案了。

視線還是有些模糊,但他能看出來麵前的人究竟有多不完整。

傅遇安看著他空白的眼神,眉峰輕揚:“怎麼了這是?嚇到了?”

“彆開玩笑了。”時城語氣帶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焦急,“你……怎麼回事?”

傅遇安深沉道:“說來話長。”

時城:“那就長……”

“長話短說。”傅遇安對他眨眨眼睛,截住他後麵的話,“對吧?”

被這麼一鬨,時城提起來的心也定下,默認了他的問題,又勉強緩和語氣:“你不會有事的吧。”

說出來的是問話,語氣卻不容置喙,好像傅遇安隻要回答不是肯定,他就能把答案變成肯定一樣。

霸道得不像話。

雙手已經消散地差不多,不然也不至於捂不住時城的眼睛。

傅遇安上下眼皮合了幾次,跟鼓掌似的,語氣玩味:“不講理。”

“不過我確實……不會有大事。”

【警告!正在鎖定係統病毒——】

係統不帶人情味的聲音不合時宜響起。

【已成功鎖定,準備清除中——】

傅遇安抬眼看了眼狂亂的數據海,唏噓一聲:“還真挺好看。”

時城:“這時候了還賞景呢?你的閒情雅致是不是有些極端?”

“這時候了還要懟我,某人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

傅遇安忽然湊近麵前這人,時城隻覺得伴著一陣風,溫熱的氣息便湧至麵前:“首領,要辛苦你來找我了。”

他不閃不避,看向對方僅剩下一隻的眼睛:“去哪裡找?”

“在你身邊找。”傅遇安說。

【清除程序已啟動,將於十秒內完成。】

【10——】

傅遇安語速加快:“金屬紐扣我剛剛放在了你腰上,下個副本記得多觀察你身邊的人,每一個都可能是裂成數據的我。”

【5——】

“看到就用這個拷貝,不會的找須子遙,他會。具體裂成多少數據我不清楚,等到紐扣發熱就差不多了。”

【3——】

時城鄭重點頭:“你一定不會有事。”

這話說給對方,也說給自己。

他從不輕易許諾,這還是第一次。

【2——】

傅遇安笑了笑,嗓音低啞:“時城,我在世界儘頭等你。”

【1——】

時城薄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一字不發。

【0。】

【清除完畢。】

在時空扭曲的那一瞬間,有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冷風,輕輕從時城的唇邊擦過。

似曾相識的觸感,他想。

好像……在不久前的爆炸最後,也遇見過。

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上額頭,他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

不是好像。

這場景確實遇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老傅小心翼翼的試探你們感受到了嘛!

咳……謝謝大家關心!但本酒身體太拉垮,沒抗住,慘烈發燒啦TwT

努力把這章寫完,大腦不在狀態明天請假休息一天/滑跪道歉OwO

下次更新前評論都會發紅包噠~感謝支持,永遠愛你們!

——

第7卷 休息

第80章

“時哥?你怎麼了?”洛問九剛從衝浪板上下來, 拿著一瓶飲料找到了在遮陽傘下認認真真玩魔方的時城,“感覺你最近很不開心啊。”

“沒有。”時城搖頭,接過飲料道了聲謝, “隻是有點無聊。”

“是因為傅哥不在你身邊嗎?”洛問九邊打趣,邊找了個空地坐下來,“話說你們上個副本到底遇到什麼了啊?傅哥這麼厲害的一個人都能被拉走。”

時城搖搖頭:“和我的經曆過的事情不太一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傅遇安消失不見的真正理由, 時城當然一個人都沒告訴。

上一個副本結束, 他眼睜睜看著傅遇安和他的顯示屏都消失不見, 最後係統都沒有給他評分,自己的顯示屏隻停留在了上個副本的結算上麵。

毫無疑問,傅遇安的消失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有著很大的影響,

堂堂一個大活人忽然消失不見, 他對索伊幾人解釋說是傅遇安在副本裡遇到了一個事情觸及了彆的副本被直接拉走。

為此他還特意編造了一個故事,這些人對這幅說辭深信不疑, 隻有收到暗示的須子遙隱隱約約明白了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

他喝了口飲料,側目看著身邊的白發男孩, 眯了眯眼:“齊浮……”

“啊, 這個時間還沒出來,應該是人已經沒了。”洛問九的語氣遺憾又可惜。

時城一時間沒說話,過了好半天, 才在洛問九一隻烤魚下肚的時候淡然道:“為什麼要殺了她?”

“咳——”洛問九差點把魚刺卡到喉嚨裡, 震驚地側目,“時哥你說什麼?”

“彆裝了。”時城帶上墨鏡,懶洋洋靠在躺椅上, “之前就認出你了。”

洛問九:“……”

他表情空白了一瞬間,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再裝已經來不及了:“你……不是, 我不是……”

猝不及防的拆穿讓他語無倫次好半天,麵對時城輕描淡寫愜意曬太陽的姿勢,支支吾吾好久才閉上嘴,懊惱地歎口氣:“我沒想過故意騙你。”

“嗯,我知道。”時城語氣依舊平靜。

正是因為知道這人沒有壞心思,他才放任著對方各種小動作。

“哥你……不怪我嗎?”洛問九問得小心翼翼,畢竟他以前也坑了海盜不少次。

“你以前也幫過我,幫我的次數比坑我的要多,不用計較。”時城當然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

雖然以前確實很多次海盜和聯盟打起來都是因為盜竊團夥的事,但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時城看不過去霍普列的所作所為,主動配合著去挑釁的。

這點盜竊團肯定也看出來了,雙反一直都保持著一種不明說的默契配合態度,一起膈應著聯盟。

但有一點時城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聯盟?”

他討厭是因為聯盟領導人是個傻逼,但是洛問九是因為什麼他卻搞不明白,畢竟這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洛問九見他神情不似作假,應該是真的不討厭自己。

悄悄鬆了口氣,挪到了他身邊坐下:“我不喜歡聯盟的做派,偽善,明明都是一群白癡傻逼自私的人,卻天天一個比一個高尚傲慢。都是壞人,大家誰也不比誰高貴,憑什麼我就比他們第一等?”

一開始的時候,洛問九的語氣還是比較平靜的,但說著說著,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事情,越發的激動。

時城靜靜地聽著,無聲睜開眼睛瞟了他一眼:“那為什麼選擇和海盜合作?”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洛問九稍稍平靜下來,對他笑了一聲,“而且……時哥,我覺得我們是一路人。”

時城沒肯定也沒否定,垂眸看他,兀然開口:“你以前長得不是這樣的。”

“這話說得不準確。”事到如今,洛問九也不藏著掖著了,可謂是有問必答,“我其實……最早一開始就長這樣?”

“因為先天性生下來就是這樣,我爸媽以為我是白化病,就帶我去做了基因手術,強行改成了正常的樣子。但那時候技術不成熟,留下了後遺症,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被我媽帶去治療,直到被抓進來,沒有能做手術的地方和時間了,就慢慢長成了原樣。”

時城目光微頓。

他知道這個技術。

因為研發人員是霍普列。

“你到底多大了?”他問。

洛問九:“比你小五十來歲吧。”

那時間差不多正好。

霍普列和時城長得其實很像,這就讓霍普列非常不滿,有一段時間天天都把自己關在實驗室,把隻是一個雛形的基因手術方案給啟動開了。

如果按照這個時間線推,洛問九剛好是第一批“誌願者”。

當然,對外宣稱的誌願者,實際上就是霍普列的實驗品。

他敲了敲身側的椅子:“你爸媽對你不好?”

洛問九一愣,而後點頭:“不算好,隻想讓我按照他們的意願和要求活,我很累。”

這個故事總覺得有些耳熟。

時城沒說話,因為不管怎麼接下去都有些冒犯。

但洛問九還在自顧自說:“我爸很久之前就自殺了,他死的時候想帶著我一起死,結果沒死成,我太幸運了,刀子紮進我的胸口,卻沒有喪命。”

時城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在記憶中瘋狂搜索跟這幾行字有關的事情,最終瞳孔微縮,鎖定在了一個片段上。

薄唇闔動兩下,他試探性地開口:“我之前去過懲罰副本。”

洛問九詫異地看著他。

時城不害怕把信息暴露太多的原因之一是傅遇安消散之前給他說的一句話。

——“時城,我在世界儘頭等你。”

世界儘頭?

如果沒有理解錯,這應該就是說,下一個副本,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副本了。

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現在對他沒有威脅的隊友當然是能拉一個是一個。

直覺告訴他,最後的這個關卡並不好過,而且說不定還會碰上……霍普列。

帕維什監獄是霍普列早在一開始就著手準備的工程,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來建造,誰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麼。

現在這種忽然發生的情況,他很有理由懷疑這個世界的產生就是因為霍普列。

如果真的是因為這個人,那麼在最後,一定會遇見他。

時城想到傅遇安被絞碎成數據的樣子,閉了閉眼,把目前所了解到的信息經曆過的事情整理一番,挑著說了出來。

洛問九聽到一半就喊了停。

時城從善如流刹住話匣,靜靜觀察著他的反應。

男孩的表情很奇怪,尤其是在聽到王後的性格和國王公主的死因時。

他抿了抿唇:“你確定……那真的是個公主嗎?”

時城微微一愣,這個可能性還真是沒怎麼想到過。

洛問九:“我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明明情況不一樣,但總覺得跟我……”

“跟你的過去特彆相似?”時城接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話說下去。

洛問九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時城又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記憶或者彆的什麼地方,有哪裡不清晰的地方?”

洛問九一愣,絞儘腦汁想了會兒,徒然搖頭:“我記不得,應該是沒有的吧。不過就算真的有,記憶已經缺失了,又怎麼可能想得起來。”

這話不假,不是每個被抽取記憶的人都能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有缺失和損傷的。

但有了洛問九現在的反應,時城幾乎已經能確定了那個懲罰副本跟麵前這個男孩有關。

當時最後一雙粉紫色的眼睛和那句“我好像曾經見過你”就是最好的佐證。

有了這個判段,他現在更確定這個世界的出現和霍普列絕對有關係。

把犯人的記憶抽取出來創造這麼一個危險隱秘的世界,聽起來很離譜,但隻要聯係上霍普列這個人,就覺得也可以理解。

那個瘋子的腦回路和做派可不能和常人相提並論,即便現在並不清楚,這個副本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記憶抽取篡改是一個很久之前就被上頭封殺的想法理念,是霍普列後來仗著時家的地位把過去塵封的檔案調了出來。

而這個實驗,最一開始的一號實驗品就是他。

他是霍普列最成功的實驗品,也是最失敗的改造品。

成功在於他現在還好好活著,失敗在於手術並不成功,他被篡改奪取的記憶和原先的記憶都存留在他的腦海中,這導致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分不清虛假和真實。

他不甘心被這種情況左右大腦,把自己關在空空如也的屋子裡,對著過去所有和自己有關的記錄監控甚至是物品,日複一日多次強迫自己重新回憶起過去。

時家一共三個孩子,長子早早在戰場夭折,二子霍普列,剩下一個便是時城。

時城年齡最小,卻是家族裡對自己最狠的人。

混亂的記憶會讓人精神失常,但時城沒有,他每一次發現自己的兩個記憶交叉錯亂了,都會強製性在身上無數道傷口上刺上一刀。

那個時候的時城左手已經斷掉重新裝起義肢了,他還會把左手卸下,人工神經瘋狂攻擊著自己身上的傷口。

雙重常人無法承受的疼痛一起襲來,讓他瞬間清醒找回真實,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把已經經曆過的記憶再次加固,強行摒棄不存在的虛假。

這也是為什麼,時城的記憶力總是很好,好到傅遇安都稱讚了很多次。

後來他被抓進帕維什,心累和疲憊讓他強行把自己過去鎖起來,如果不是必要,很少回憶當年。

手不自覺撫上眉眼,時城忽然覺得很疲憊。

為了讓霍普列那家夥老實點,也讓自己休息一段時間,他放棄過一次逃出去的機會,卻不想自己人都在帕維什了,那家夥還是對自己這麼執著。

洛問九沉默好一會兒,忽然開口:“時哥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殺了齊浮嗎?”

時城側目看他:“嗯?你願意說?”

“都這個地步了,沒什麼不願意的。”洛問九說,“上一個副本,我是引導者,齊浮在我的記憶裡。”

作為一個引導者,洛問九並沒有像時城那樣把每一個出現的關鍵點設置成幫助的錨點,而是誤導齊浮,讓她陷入一個誤以為的“正確”場景之中,從而離正確的最後越來越遠。

時城很好奇:“你跟她無冤無仇,我記得她對你還挺好,為什麼?”

“哥,有時候我會覺得,你這人真挺善良的。”洛問九輕笑一聲,話音裡並沒有嘲諷,“你覺得,這鬼玩意兒真的會放我們走嗎?如果最後我們都沒死,可能讓我們全部通關嗎?”

時城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回答。

他從沒設想過這個問題的存在,因為這個係統如果真的是表麵上這麼簡單的設定,活著就能出去,那麼他一定可以出去。

如果不是這麼簡單,真的跟他所想一樣與霍普列有關,那他就更篤定了自己不會死。

霍普列這人不會殺他。

起碼在自己表現出對他完全有威脅之前,他不會殺死自己。

但洛問九並不知道這其中關係,自顧自搖了搖頭:“我覺得,現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競爭者。”

時城笑了。

洛問九不解地看向他。

時城一雙眼睛裡帶著濃濃的諷刺:“隻能活一個人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洛問九一愣,沒說話。

如果到最後隻能活一個人,他會選擇殺死時城自己活嗎?

他不敢篤定。

因為大概率會的。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時城沒有必要等一個確定的肯定答案,他站起身,懶懶伸了個懶腰:“你錯了,我不是善人。”

說著,用下巴指了指沙灘那邊琢磨衝浪板的兩個熟人:“米亞爾星的那位才是熟人。”

洛問九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心道確實。

索伊根本不像是個雇傭兵,心智過於單純不說,還很容易心軟,明知道這帕維什裡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還能麵對小孩子心軟,麵對外表弱勢的女生施舍善心。

時城眯了眯眼睛,壓下心中的猜測,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須子遙。”他喚道。

“哎時哥!”須子遙轉過腦袋,一雙眼睛亮晶晶看著他,“你要來跟我們一起玩嗎?”

時城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

之前說錯了,這個監獄的人也並不是全都不省油。

眼前這個就比較傻。

之前在那一年之中,傅遇安去找他“自己”的時候,時城偷摸著注意過這個人。

須子遙,聯盟首席核心計算機工程師傅遇安的私人團隊特彆顧問。

這個團隊是斯沃帕德公會的,一般都是和公會的會長直接接觸,本身的實力自然不需要多說。

傅遇安那個時候還不是會長,即便當上了聯盟的首席工程師,也跟家族的私人團隊沒有近距離接觸。

須子遙很厲害,也遠沒有厲害到團隊核心,跟傅遇安的接觸不多,一開始沒被傅遇安認出來很正常。

至於他為什麼會進帕維什……

這就要看傅遇安那個缺德貨的公會家族,以前到底讓團隊乾了什麼導致聯盟直接下通緝令的事兒了。

須子遙很有可能是公會推出來擔錯的擋箭牌。

這兩人之前的想吃方式看來,應該是已經認過親交過底了,時城對他招招手:“你先去玩吧,我在這等你,等會兒跟我過來一趟。”

須子遙了然:“那等我衝浪完去休息室找您!”

係統好不容易乾了一次人事,這回的休息時間沒再折騰他們,而是集體把他們送到了這片人工海,好好享受假期。

時城點點頭,看著兩人拿著衝浪板往海裡走去。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

——[經曆了被流放到海和星的事情,你還會覺得你家族知道這件事後,能保住你嗎?”]

這是傅遇安在上個副本中對小時候的自己說的。

那人不喜歡吃海鮮……會和這件事有關嗎?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時城總覺得,這件事對於傅遇安來說,並不是什麼容易忘掉的記憶。

海和星那種地方,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斯沃帕德公會把最受寵的小兒子扔到那裡去?

他攏了攏身上的白襯衫,蹲到海邊。

朵朵潔白的浪花撲在腳麵上,打濕了被風吹得鼓起的褲腳。

時城無視潔白的腳麵沾上的沙子,伸出手,接住了迎麵而來的浪花。

指尖被打濕,他收回手,放在唇邊,輕輕舔了一口。

鹹的。

味道很不好。

是不想再來一次的經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

身殘誌堅,狀態比前兩天好多了!感謝大家關心~

上章評論紅包已發放完畢!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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