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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所以你是說, 傅遇安通過非法手段聯係上了一個黑客采購集團,打算私自販賣能源炮?”

時城看著麵前大口大口吃羊肉的須子遙,嫌棄地仰了仰身子。

“是啊。不過這個被斯沃帕德發現了, 會長以為他是在售賣什麼不重要的珠寶,以為發現了商機,直接讓我們摻一腳, 打算和自家繼承人搶錢賺。”須子遙說得坦坦蕩蕩, 好像這是彆人的故事和他無關一樣。

“我們這種社畜, 你懂的, 老板讓乾什麼就是什麼,也不敢多問,就照做唄。”

“所以事實證明啊, ”須子遙重重歎了口氣, “咱選擇就業的時候就得選好有良心的公司老板,彆像我一樣, 被賣到這裡了後悔都來不及。”

時城笑了一聲:“真的隻是因為他們把你推出來,你就進來了嗎?”

須子遙眨巴眼睛:“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斯沃帕德推出來的替罪羊, 那當你見到他們的繼承人的時候, 應該是恨不得讓對方立即暴斃吧。”時城說,“可你竟然毫無怨恨,甚至還願意繼續為這個人賣命。”

頓了頓, 又道:“我該誇你以德報怨, 心懷天下嗎?”

須子遙:“……”

傅哥說得對,這個人還真是……非常的敏銳啊。

他按了按太陽穴,無奈妥協道:“好吧好吧, 我確實……不是完全無辜的。”

“傅小少爺其實在進行的買賣是我先發現的, 他通過自己的渠道向一個我不知名的顧客再偷渡火/藥、槍支機械等東西。我當時的發現後第一反應就是報告給會長。”

“可我沒有證據, 你知道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和老板告繼承人的狀,這無異於活膩了直接去送死。於是我就開始暗戳戳調查傅哥。”

時城嘴角抽了一下:“私自調查繼承人,難道就不是活膩了?”

“唉,當年年少輕狂,沒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光想著要是成從犯了得被抓緊去,告狀沒證據就得掉腦袋了。”須子遙慚愧地摸了摸頭,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調查著調查著,我就發現事情不簡單。”

廢話,都走私軍火了事情能簡單嗎?

但時城還是很給麵子的點了下頭:“嗯?”

須子遙:“時哥你知道星際盜竊團吧?我順著傅哥的交易對象ip追蹤,追蹤到了他們的一個名為‘M’的id上!”

時城怔住了。

半晌,他語氣晦澀:“你說……‘M’?”

“對啊!真沒想到傅哥竟然是跟他們做的交易,我當時還以為像盜竊團那樣的都是偷來的火藥呢!”須子遙感慨一聲,“我當時就想著把證據留下來交給會長嘛,但我在一次恐怖襲擊的現場看到了這批彈藥的殘骸,這些殘骸……”

“這些殘骸來自抵禦恐怖襲擊的一方?”時城接過了他的話。

須子遙意外地點點頭:“時哥你真聰明!對,就是因為這個,我在後來很多反抗奇襲事件中都找到了這些產自斯沃帕德的武器痕跡,那時候我就覺得,盜竊團夥那波人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這麼壞,甚至可能有點懲惡揚善的感覺?”

說完,他又自我肯定一般“嗯”了半天:“也是,傅哥這麼聰明這麼正直的繼承人,應該也做不出狼狽為奸這種事情。”

“所以你就開始暗中幫助他這件事了?”不知怎的,時城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以至於後來這件事情暴露,你都借此機會把自己的事情曝光,退出斯沃帕德公會成立獨立個體,在不驚擾傅遇安的情況下,作為個體戶被聯盟通緝抓捕。”

“我操!您是神算子啊?”須子遙直接鼓起了掌,語氣中的驚訝不加掩飾。

他是帕維什難得的幾乎沒犯大錯的人,進來也隻是因為主動幫彆人攬了錯。

誠然,就算當時傅遇安是始作俑者的事情被查出來了,斯沃帕德肯定也會儘力保他,傅遇安自己也必然有後路。

但須子遙並不想這樣。

他的價值觀和堅守的理念告訴他應該遵紀守法,傅遇安的這種做法從道德層麵來說是正確的,也是對百姓有利的,但這並不是合法的。

須子遙既然主動踏上了這條賊船,就早在一開始就做好了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

沒有理由可以淩駕於法律之上,可同樣的,如果這件事情不做,會導致很多的災難和慘案發生。

聯盟是一個很亂的大世界,想要圈地為王成為下一個“海盜”的人不在少數,為此,這群星之間的戰火就不會少,這些想要圈地為王的人總是會先霸占比自己弱的星球。

不是每一次突然爆發的戰爭都是勢均力敵,起碼給盜竊團販賣這些東西,會保證一些人的生命。

須子遙承認自己並不是個勇敢的人,也不是個善於抉擇的人。

他做不到向傅遇安這樣以“善”為目的不擇手段,也做不到為了所謂的“合法”對這些已經知道事情視而不見。

於是順其自然的,在這件事暴露之後,他根本沒有反抗,主動選擇了被捉拿歸案這條路。

至於為什麼要幫傅遇安攬下所有的錯?

須子遙自認自己的罪行不至於被關在帕維什,可不知怎麼,霍普列就是這麼乾了。

他乾脆就把自己的罪行加到足以進去的地步。

幫凶不至於,但包攬無法無天的同夥甚至為對方鋪好未來的路,那可就不僅僅是“幫凶”了。

他選擇自己被抓捕,留下了傅遇安。

這樣……或許也是讓那“交易”能夠繼續進行的最好選擇。

時城挑了下眉,用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叉起一塊牛排:“這不是猜的。”

這是結合已知事實總結下來的。

須子遙不會知道,那個“M”和盜竊團完全沒有關係,ip後麵掩蓋的地址其實是海盜。

他當年還挺好奇,一直暗中和海盜做交易的神秘人到底是誰,多次派人去調查都沒找到結果,當然,對方也一直都在盜竊團探索“M”的消息,自然也是被時城藏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露餡。

時間久了,一來二去的兩人發現對方是誰都無關緊要,反正大家目的一樣,膈應了聯盟就對了。

如果傅遇安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在上個副本一年當中,海盜的每一次戰爭使用武器都是他當年暗中賣出去的那一波。

可惜那家夥一股腦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過去身上,對這些“自己的東西”直接視而不見。

想到這,他又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

這樣的笑容在時城臉上可以說是罕見,須子遙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怎麼了?”

“沒什麼。”時城咽下最後一塊肉,放下了刀叉。

隻是意外的發現,他還有個共犯而已。

在那場爆炸中,使用的原料和能源核都是傅遇安賣給他的。

這麼看來,還真是“共犯”不假。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孤軍奮戰。

心情頗好地把手裡一直摩挲的金屬紐扣放到須子遙麵前,指尖點了點桌子:“傅遇安讓你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麼。”

這句話不是傅遇安說的,但從對方遞給自己東西的動作,猜出這個意思並不是難事。

須子遙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這個小小的東西,結巴道:“傅哥還真、真是信任您……”這玩意兒是能隨便給人的嗎?!

時城挑了下眉:“看來這東西很重要啊。”

須子遙壓抑不住脫口而出:“這當然很重要啊!這是傅哥的命啊!”

這個答案切切實實超出了時城的預料。

他張了張嘴,手指下意識握緊:“怎麼說?”

須子遙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他正了表情,難得嚴肅壓低嗓音:“時哥,你實話實說,你是真的和這個世界不對付,跟我們傅哥是一條線上的吧?”

時城目光沉沉:“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我就不會告訴你的!”須子遙語氣非常認真,“就算是你殺了我,就算我自己想辦法,也不會把傅哥的事情告訴你,讓你對他造成威脅。”

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搶麵前這個金屬紐扣。

時城眼疾手快抽了一根乾淨的筷子,把他的手架在了半空。

“不要這麼急躁。這是我,麵對你這種語氣和態度,不會和你計較。”時城手腕微動,就把他死死往下壓的手抬開來,筷子頭輕輕一勾,將那金屬紐扣重新攬回了自己手心,“如果換了個人真的不跟你們一夥,你現在真的會生死不明,知道嗎?”

須子遙的手腕被剛剛那根筷子支得生疼,聞言額頭冒了冷汗,後知後覺感到了害怕。

如果時城真的心狠手辣把他殺了,或者嚴刑逼供,以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必然是難逃一死。

這樣,傅遇安不就更危險了?

他吞了口口水:“對、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時城也不過是看他對傅遇安是絕對的忠心上多提點了幾句,“放心吧,隻要我死不了,傅遇安就不會死。”

“他的命,我會護著的。”

傅遇安這人心實在是大。

時城掌心的溫度暖了那金屬紐扣,他忽然想到了在公主的菜單中,對方把這東西塞到自己手裡,美其名曰——解悶。

他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那自己的命給他解悶,多大方啊!

須子遙覺得時城表情有些奇怪,要笑不笑的,挺滲人。

但這應該不是想害傅遇安的表情。

他判斷了好久,知道一記微微透著不耐煩的眼神掃過來,他才神色一凜:“咳!我說,我說。”

“你現在看到的傅哥,應該不是傅哥的真身。”

第一句話,就讓時城神情微僵。

須子遙:“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們進來的原因傅哥也不知道,我們也沒推測出個所以然。但這個世界的存在,傅哥倒是知道一點原因。”

“聯盟當年沒有向外宣發,帕維什的核心監管係統,其實是一個超高量子智腦,這個智腦控製著帕維什所有高科技,包括監控、數據……還有所有犯人的命。”

“而傅哥,就是這個智腦的創造者。”

“……”

[我原本不用進來,但因為一些……可能是我釀成的因,就不得不進來給自己清理一下尾巴。]

傅遇安之前說過的話,一瞬間湧上了時城的腦海。

須子遙:“但這個智腦創造出來以後,就被霍普列掌管了,我被抓進來之前就看到傅哥一直在跟霍普列爭搶這個智腦的控製權,但斯沃帕德家族那邊為了不得罪聯盟,也暗中阻攔了傅哥。”

“他們不懂得這東西的重要性,隻是覺得一個普通智腦而已,讓給統帥換一個人情,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拋開斯沃帕德繼承人的身份,傅哥其實自己的勢力並不是很強,就算是首席工程師,也是為聯盟而工作的人。要說個人身份,除了海盜的那位首領,好像還真沒有人能跟霍普列這個統帥畫等號。”

須子遙知道時城的身份不簡單,但還不知道時城就是海盜首領。

“所以幾十年過去,傅哥都沒能把智腦的控製權收回。”

“這個智腦一誕生就被搶走了,根本來不及再三檢查,所以等到傅哥懷疑這智腦可能會造成一些無法控製的能量變化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這個世界的誕生就是因為智腦的失控嗎?

時城總覺得沒這麼簡單,這麼大的問題,創造出這個之智腦的人卻過了這麼久才察覺到不對勁,不是傅遇安能乾出來的事。

“這都是他告訴你的?”

“對,但傅哥應該還有沒告訴我的地方,我能幫到他的地方不多,也就沒多問。”須子遙說,“傅哥他……用了一種方法,把自己的思維意識導入智腦了。”

時城瞳孔驟縮,猛地抓緊了手:“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看到的他其實是虛擬的意識體,他的實體還在現實世界?”

這反應過於激烈,須子遙嚇了一跳,怔怔道:“對、對吧……”

時城閉了閉眼。

該死。

他曾在時家的書房中看到過霍普列桌子上的檔案,其中有一個,就是在人活著的情況下剝離意識。

而被剝離的意識一旦消亡,也就意味著現實的死亡;同樣,現實中身體的損毀,也會導致意識直接消散。

那個白癡就這麼把自己身體扔在外麵,不怕被人找到嗎?!

時城深吸一口氣,暗罵了一句。

就連霍普列都不敢對他輕易進行這個實驗,傅遇安就這麼心狠地對自己用了,真是……瘋得讓人害怕。

瞧著是個不正經的混子,怎麼行為這麼讓人生氣?

他沉著臉起身:“那麼這個紐扣裡,就是他主意識的本體?”

“是的,這是傅哥最後的保命符了。”須子遙跟上他的腳步,“意識不散,真身不死。傅哥在進來的時候用了點彆的方法,把他設計過最優秀的可控程序智腦和他本身的一抹意識放到了這裡,隻要這個東西壞不掉,就算他人沒了也不會死,隻要……”

“找到他其他被散落在這個世界各個角落的意識碎片。”時城接過他的話,“是嗎?”

“對。”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間,須子遙滿意地點點頭,“時哥等會兒我會教你怎麼操作,你要是見到了疑似傅哥的人,順勢操作一下就好了!”

“但是切記啊!一定不要收錯數據了!萬一收了個阿貓阿狗,傅哥就不是完整思想的傅哥了。”

時城:“嚴重點的話,萬一真的收錯了,他會怎麼樣?”

須子遙:“輕則性格大變,重則癡呆智障。”

想到這人對自己這麼狠的下手,時城冷笑一聲。

“他還不如癡傻。”

須子遙:“?”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都是在交代世界觀~下一章進副本!

確實是已經開始收尾啦,但最後一個副本比較長,副本之後的主線也要交代,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沒法完結的,我會儘量在這個月底或者下個月月初完結噠!屆時給大家發大紅包~

愛你們,感謝支持,比心!

——

第8卷 審判

第82章 一審-饑荒島

“注意安全。”

這是時城在休息倒計時的最後給須子遙說的話。

他把自己身上之前所有拿到的道具, 除了繃帶以外全都給了須子遙。

須子遙當時的震驚寫了滿臉:“為什麼?”

時城沒多解釋,隻說:“拿著就好,彆死了。”

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和霍普列有關, 他就敢篤定自己不會死,那人舍不得殺死自己。

所以這些道具在彆人手裡,比在他手裡更有用。

至於第二個原因, 則是因為須子遙怎麼說在進來之前都算是對傅遇安和他有過幫助的,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攬下所有罪名, 他和傅遇安後來的交易不可能還這麼順利。

權當是報答好了。

須子遙知道自己的水平, 也沒有假惺惺作態,在得了這句話後,乾脆直接應了下來。

這個副本沒有傅遇安, 就代表著他們的生存幾率直線下降。

時城蹙眉看著麵前的倒計時, 手指不停轉著金屬紐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顯示到“0”的時候, 他眼前忽然一白。

本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意識消散,但這次他隻是短暫的暈了片刻, 就聽到一聲曖昧的呢喃。

“時城啊。”

霍普列?!

他瞬間繃緊神經, 集中了注意力勉強把視線聚焦。

“你是在找我嗎?”對方好像預測到了他的動作,輕笑一聲,“沒用的, 你找不到我的。”

“這麼多年沒見, 你想不想我?”

“我快想死你了。”

“你就是這麼想我的?”時城扯了扯嘴角,對周邊什麼都看不見的情況嗤之以鼻。

意料之中,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裝神弄鬼。

“我知道我親愛的弟弟不會因為這點小困難就把命丟在那裡。”霍普列的聲音宛若甩不掉的毒蛇, 讓人惡心, “哥哥在外麵等你。”

時城沉默了, 沒有浪費口舌跟對方交流。

答非所問,這可不是霍普列的性格。

要按照往常,他問了一句“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對方得跟他貧半天。

他剛剛也是抱著對方多說多錯找信息的目的開口的。

但現在這樣簡潔明了不上當,要麼是他聽不見時城的聲音,要麼是——

這段語音,並非實時語音。

霍普列應該是用了什麼方法在最後這個階段插入了自己的語音。

麵前的景象在一瞬間的模糊後,重新定格到了一個類似教堂的地方。

強烈刺眼的光芒讓時城生理性眯了眯眼,模糊不清地看向高高的台階上,那個穿著白袍子一般聖潔的老者。

“歡迎你的到來,”老者緩緩開口,聲音慈祥悲憫,“審判官。”

他向下麵的時城伸出手,一直似是而非的長階終於像上了色描了邊一樣,穿過虛無縹緲的雲層顯露出來。

時城垂眸看了片刻,確定現在這裡隻有他一個“人”,長腿一邁,走了上去。

……

瞿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都沒怎麼穿衣服,隻有腰上可憐巴巴圍了一個動物皮一樣的皮草。

而且……這皮草上還帶著血腥味。

他皺著眉,伸手摸了一把。

這一摸,差點讓他失態叫出來。

是血!

勉強冷靜下來以後,瞿紹指腹撚起,搓了搓手上黏糊糊的血跡。

這不是自己的血,應該是皮毛上自帶的。

看著血的新鮮程度,應該是剛從某個不知名的動物身上扒下來的皮。

確定了自己無傷大雅沒缺胳膊少腿後,他稍稍鬆了口氣,這才有功夫打探起身邊的情況。

現在……這是一個雨林中,他頭頂是一個草率簡陋的草棚,周圍稀稀拉拉下著小雨,放眼望去,一片泥濘坑窪。

身邊還有些未醒過來的人,身上的裝扮和自己差不多,看來他是第一個……

“喲,醒了?”

一聲溫潤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瞿紹一驚,連忙抬眼望去:“誰?!”

“彆緊張,都是一隊人。”來人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身形比例都是個中翹楚。

但這些都不是讓瞿紹關注的點,他一雙眼睛一直都死死黏在對方的身上。

這人身上穿著簡易的背心和短褲。

“為什麼你的衣服和我們都不一樣?”

“啊……”那人把手裡的兔肉扔到一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隨手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我醒來的時候是三天前。”

瞿紹一驚,他才醒了這一會兒,對方早早就……

“彆這麼有敵意,我真是帕維什的,你的獄友。”男人指了指他頭頂的草棚,“這還是我搭起來的,不讓你謝謝我就可以了。”

瞿紹聽到“帕維什”三個字,終於鬆了口氣。

緊接著很快在心裡自嘲了一聲,原來這麼厭惡避之不及的監獄現在在這裡都成了讓人安心的詞了。

他疲憊道:“你叫什麼?”

男人沒吭聲。

瞿紹:“……我叫瞿紹,”

男人溫和一笑:“路憫。”

路憫笑起來的時候特彆好看,有種很舒服的親和力。

瞿紹卻不敢小看他,但眼下這種情況好像也沒有彆的能說話的人了。

他看了看外麵的小雨,又瞥了眼角落的兔肉:“你醒來的時候,附近有引導者嗎?”

說著,手還後知後覺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

“找顯示屏呢?”路憫見他這動作就知道對方在乾什麼,下巴指了指那草垛,“喏,都在那兒了。我醒來的時候我們的顯示屏都濕了,放在那邊晾著了。”

他指的地方是個乾草垛,上麵擺著瘋男五個顯示屏。

“早說啊!”瞿紹鬆了口氣,小跑過去拿起了自己的那個顯示屏。

他點開詳情信息,看到了這次的任務。

【《審判——饑荒島》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人死後會進入審判堂,由審判官裁決你的罪行,決定你靈魂的歸路。】

【四麵臨海的孤島上,你真的可以堅持選擇作為“人”活下去嗎?】

【任務目標:活滿一年。】

瞿紹看著這一個“無”字,沉默了很久。

他身邊的路憫等了好一會兒才出聲:“你怎麼看?”

瞿紹誠實地搖搖頭:“說實話,這個任務目標從來沒見過。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應該就是我死後的兩條路吧。結合著後麵不要喪失人性的暗示,從字麵來看,隻要我活著的時候儘量做好事不犯事兒,應該就能去天堂了。”

路憫笑了一下,示意他翻頁。

瞿紹這才發現這次的任務有兩頁。

【注:審判官無處不在,他會在這個世界看著你們,注視著你們的一言一行。在審判堂上,審判官的話代表著絕對的正確。】

【如若犯人發現審判官的身份,請在顯示屏舉報界麵輸入人名,係統將對審判官進行處分,本輪勞改任務直接完成。】

瞿紹驚了一下:“這個意思是……隻要發現了審判官是我們身邊的誰,就可以直接或者出去了是嗎?”

“是。”路憫肯定了他的說法,“但你遺漏了上一句。”

指尖點了點上麵那個“絕對的正確”,他說:“如果沒發現審判官,等我們死後去了這個所謂的審判堂,那可就是任其擺布了。”

瞿紹的後背霎時冒出一層冷汗:“所以,如果我們在這期間一直在找審判官的真實身份,甚至點了舉報,很有可能被審判官記恨,到時候直接被打入地獄?”

“不是很有可能,”路憫說,“這幾乎是一定。”

瞿紹喉結滾了滾。

要命。

兩人沉默許久,到底還是瞿紹先開口:“我先去找點木柴生點火,還要活一年,總不能就這麼餓死。”

“不用去了,找不到的。”路憫說,“我剛醒來的時候就想到了,出去轉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一截乾木柴。這雨從我醒來開始就沒停過,前幾天甚至更大,想要按照古老的原始方法鑽木取火……異想天開。”

瞿紹:“那你這三天什麼都沒吃?”

路憫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兔子:“當然吃了,不然怎麼活?”

瞿紹一臉的不可置信:“生吃?!”

“不然呢?”路憫聳了聳肩,“我都用雨水和上流的河水洗乾淨了,想活著,隻能這麼將就。哦,你吃嗎?你要吃我再去捉一隻。”

“不吃。”瞿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的好心。

再怎麼說,他進帕維什之前也是個貴族少爺,讓他生吃野味?這他媽殺了他也做不到啊!

路憫“哦”了一聲,不在意他的過激反應,見他不吃,走過去撿起兔肉,用外麵的雨水衝洗乾淨,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瞿紹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黑得像鍋底,如果不是及時移開視線,下一秒估計都要吐出來了。

他難以置信道:“難道我們就要這樣過一年嗎?!”

“彆嚷嚷。”路憫平靜的黑眸中浮現一抹不耐煩,“不至於。係統給的任務不管多難都會有生門,等到大家都醒了,估計正式的劇情才開始。”

瞿紹慢慢冷靜下來,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分彆是一個老人,一個小姑娘,還有兩個中年男人。

老人的頭發已全部斑白,枯草一樣裹著他的腦袋,叫人看不清麵容,隻能從下巴的褶皺看出,這是個活不久的老頭。

小姑娘就清秀很多,下巴尖尖的,身高約莫一米六,清瘦苗條。

至於另外兩個中年男人,長得平平無奇,沒什麼特彆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在路憫饒有興致的注視下,厚著臉皮依次看過其他四個顯示屏。

四個名字分彆為:解梨,巫燁良,龐飛池,邇彌。

單看名字的話,和臉實在是對不上號。

瞿紹咬了咬牙,看向路憫:“你……知道他們分彆叫什麼嗎?”

這些顯示屏都是這個人從他們身上拿下來的,他不信這人會這麼高尚,拿到手的信息看都不看。

但他想錯了。

路憫真的沒看。

男人慢悠悠咽下最後一口肉:“我沒有看人隱私的興趣。”

瞿紹臉有一瞬間的燥熱,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語氣不屑:“這種時候,都快死了,要這些所謂的道德有什麼用?”

路憫笑了一聲:“可這個關乎你性命的任務,需要的不就是你的道德嗎?”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瞧瞧,這還沒開始,就已經有人快堅持不住了。

瞿紹臉色煞白。

剛剛太衝動了,現在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這個任務。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挨個關上顯示屏。

到底是帕維什的人,該有的心理素質在短暫的失控後還能找回來。

“現在……審判官應該不在。從這一刻開始,不會再犯了。”

“你跟我保證沒用,我不關心你的死活。”路憫的話直白無情。

就在瞿紹以為他們兩人的關係要開始僵持的時候,卻聽對方又說:“不過我知道這些顯示屏是誰的。”

說著,他就走上前來,拿過瞿紹手中的顯示屏,一一對應放在了那四個人的手邊。

瞿紹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

這人的記憶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路憫放好後,悠哉悠哉靠在了牆邊,對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瞿紹:“你不是說要做好事嗎?”

“是啊,所以我讓你看啊。”路憫的語氣理直氣壯,好像說的是什麼大道理一樣。

“你!”瞿紹沉下臉色,“你找事?”

“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路憫半點不怵,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看都看了,在乎再多看一眼?如果審判官在這附近,那從你剛開始看,就已經犯錯了,如果不在這,豈不是正好?”

瞿紹一開始隻是有些發懵,現在反應過來了可就沒這麼好騙了。

他冷笑一聲:“你框誰呢?我要是現在再看,那就是罪加一等。”

路憫“哎呀”一聲,遺憾地歎了口氣。

瞿紹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就是想用我套信息!”

路憫樂了:“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瞿紹眼睛瞪得滾圓。

路憫:“這些信息我都知道,為什麼要套你的?”

瞿紹:!

路憫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沒了原先溫文爾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嘲諷。

“瞿紹,誘拐兒童,非法人口販賣組織的頭目,地下人體器官交易的媒介人,多次恐怖奇襲的參與者,於二十七年前被捉捕入獄。”每說一句話,路憫的聲音就冷一份,到最後笑了一聲,“我說的有錯嗎?”

瞿紹手指甲死死嵌進肉裡。

沒錯……一點都沒錯。

他嗓音顫抖:“你怎麼知道的?”

路憫歪了歪腦袋,沒說話。

他怎麼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

從醒來的時候他就在腦子裡找到了這些信息,像是原本就應該知道一樣。

而且他發現自己沒有顯示屏,對目前的情況和這個副本的內容卻非常了解知情,包括瞿紹,包括地上還沒醒的四個人。除了……他本人的來曆,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其他的信息他都了解,對於自身卻隻知道一個名字,這太不對勁了。

路憫在附近轉悠了三天,一點線索都沒找到,隻好暫時放下了對自己來曆的執念,打算先把這個任務給過了再說。

還沒來及回答瞿紹的話,就聽到一聲微弱的嚶嚀。

兩人齊齊低頭看去,發現是那個小姑娘醒了。

小姑娘一睜眼,就鎖定了瞿紹,臉上的睡意都沒完全退散就驚愕道:“是你?!”

瞿紹快麻木了:“你也認識我?”

小姑娘冷笑一聲,表情忽然變得憤恨:“能不認識你嗎?要不是你,我現在也未必會出現在這裡。”

瞿紹大腦空白一瞬,訝然:“你是我……”

“對,你拐賣過的孩子。”小姑娘的語氣淡然,看他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路憫適時地降低存在感,打算看一出好戲。

但小姑娘沒有瞿紹這麼莽撞,她隻是短暫地情緒外泄一瞬,就強行壓製住了自己的衝動,打開自己的顯示屏。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她小聲呢喃著八個字,忽然樂了。

再抬起頭的時候,眼裡的笑意更為明顯。

隻不過這一次,是她發自內心,愉悅的笑意:“不著急,一年的時間呢,我們慢慢來。”

好戲應該是看不成了,路憫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

有些遺憾呢。

“好看嗎?”一道很輕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側傳來。

路憫一驚,立刻繃緊神經側目看去。

那裡站著一個黑袍青年。

青年臉上帶著麵具,把容貌遮得嚴嚴實實,但不難從他的眼睛看出,這是個俊美非凡的男人。

這人竟然能在自己毫無發覺的情況下接近自己。

路憫緊緊盯著對方暗紅色的眸子,壓低聲音,小聲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

時城很意外。

他其實很早就在這附近轉悠了,還以上帝視角看了一出好戲。

在聽到這“路憫”油嘴滑舌的腔調時,就確定了這人絕對就是傅某人。

第一眼照麵沒認出自己,看樣子應該是失憶了。

不過還覺得自己眼熟,已經很好了。

被遮掩在麵具下的唇角上揚幾分,他清了清嗓子,沒有回答對方這句話,把視線轉向了另外兩個發現這邊動靜的人。

“不用害怕。”他說,“我是你們的引導者,失盞祭祀。”

作為審判官,這就是他在本次的審核中,為自己選擇的身份。

這些人總會下意識的將引導者和副本核心畫不等於號,時城有自信讓這些人對自己的偽裝看不出一絲端倪,作為最“親近”他們的人,去觀察裁決所需要的“善”與“惡”。

隻是沒想到,姓傅的在這個審核中的身份是和這些“犯人”一夥的。

希望這人有點腦子,他還沒有絕對自信到能瞞過這個人自己的身份。

要是因為這貨,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時城眯了眯眼睛。

嗬。

作者有話要說:

時城:你要是敢拆我台……(核善微笑)

傅遇安(路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脊背發涼呢OwO

感謝大家支持呀~貼貼你們,比心!

——

第83章 一審-饑荒島

“祭司?”

時城的話一說出口, 除了路憫以外的兩個人麵麵相覷片刻,女孩遲疑道:“你是來帶我們走的?”

“不,”時城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對這個副本的基本設定十分了解的人,坦然道,“我是來帶你們回去的。”

回去?回哪裡?

兩人不明所以。

時城沒給他們多糾結的機會:“想辦法把他們喊醒, 一小時內, 我們要出發。”

女孩不為所動:“如果我們拒絕呢?”

時城淡然瞥她一眼:“那就自生自滅吧。”

女孩咬了咬牙。

麵前這個麵具人說的沒錯, 雨林裡的氣候本就不適宜生存, 路上崎嶇不說,危險也都是未知,如果不跟著祭司走, 那能不能在這裡活到一年還是個問題。

衡量之後, 她選擇了妥協,蹲下去拍了拍還在熟睡的老人。

瞿紹見狀, 猶豫再三也過去叫人了。

跟著引導者出去正常走任務,總比在這裡找生肉吃好啊!

兩人的動作都在時城的預料之中, 他慵懶地單手撐胯, 眼都不抬對一直盯著他看的人說:“我臉上有你想要的信息?”

路憫意味不明笑了一聲:“說不定呢?畢竟我總覺得你很眼熟。”

“隔著一個麵具覺得我眼熟,你套近乎的水平不太行。”時城說。

“也是。”路憫笑了一下,“你是引導者, 按理說, 我們之前不該見過。”

“知道就好。”時城說著,走過去對著地上生死不明的幾個人一人踹了一腳,“醒醒。”

明明也沒見著他動作怎麼大, 但踹上**的聲音非常沉悶, 聽著就疼。

路憫挑了下眉。

武力值挺高。

地上的幾個人終於察覺到了動靜, 一個接著一個慢悠悠睜開了眼。

老人眼睛已經因為眼皮的下垂變成倒三角了,他沒有另外兩人剛醒來時候的茫然,一下就看到了黑袍青年:“……引導者?”

時城多看了他一眼:“嗯。”

看來這群人裡,還是有聰明的,比如這個小姑娘,比如這位老人。

“跟上,帶你們出去。”說著,轉身就走。

路過路憫的時候,他聽見對方說:“隻是按理說,我沒見過你。”

“但萬一我們之前不按常理呢?”

這句話讓時城不由得側目。

視線交織在一起,時城對著麵前目光灼灼意味十足的某人勾了下唇角:“不按常理的隻有你,我一直都很循規蹈矩。”

這也算是沒拒絕了。

路憫看著隨對方走動而揚起的黑袍,悶聲笑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了快要略過他的衣角:“等等我。”

對於他敢對引導者上手這一大膽的舉動,身後四個人齊齊多打量了他一會兒。

路憫也不在意,抓著對麵這位失盞祭司的衣角,亦步亦趨緊緊跟著走。

雨林很大,頭頂的小雨更是為他們的路程增添了不少困難。

這一路上後麵四人多多少少都吃了點虧,隻有時城和路憫兩個人走得還算得體,不怎麼狼狽,一邊爬著山還能一邊聊天。

瞿紹也想過大著膽子去抓祭司的衣角,但手都還沒碰到,就被麵具祭司和路憫的眼神給嚇退了。

他很鬱悶,前者是因為不想讓人親近還勉強能理解,後者是因為什麼啊?!

路憫瞪走了他們躍躍欲試扒拉引導者的想法,在心裡輕哼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哼什麼,但當時看到有人想湊過來,他就很不爽。

他從來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不爽就讓自己爽,乾脆就這麼做了。

倒是某位祭司意味深長瞥他一眼,沒多說什麼,默許了他的小動作。

路憫覺得自己可能腦子吃生肉吃傻了,見對方這種態度,竟然有點小開心。

這一趟所謂的“歸程”走了三天三夜。

期間,六人紛紛做了自我介紹。

小姑娘叫解梨,老人叫巫燁良,矮一些瘦一些的中年男人叫龐飛池,中等身高有些駝背的男人叫邇彌。

解梨是因為被瞿紹拐賣的路上自己跑走,被地下製藥化工廠的老板撿到,培養成為了接班人,後來星際最大的違禁藥品製造廠都是從他的化工廠生產出口的。

邇彌和龐飛池長得普通,乾得事也比較普通,對比起一些特殊的犯人,這兩人一個是中規中矩的連環殺人狂,一個是天天混跡各種博物館盜竊文物的大盜,沒什麼特彆的。

巫燁良沒做自我介紹,但路憫偷偷附在時城耳邊,小聲告訴他:“這位可是個神人,三百來歲了吧,二十多歲就上戰場。那時候有個星域南北鬨獨立,這位是北邊的總司令,最後被自己人背刺抓進來的。”

時城頭也不回:“給我說乾什麼?和我沒關係。”

路憫脾氣挺好,不生氣:“那你當我自言自語好了。”

時城:“……”失憶了臉皮還這麼厚。

雖然自己不想多管閒事,但既然選擇了引導者這個身份,該負的責任還是得擔起。

他長話短說,把目前這個副本的狀況告訴了這些人。

饑荒島是一個四麵環海的孤島,麵積不大,大多數都是危險的雨林和看不到儘頭的荒野。

在荒野中,有一個群居的原始部落,約莫二百多原住民。

這些原住民智商不達標,無法正常和人類溝通,他們力大無比,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原始部落的酋長是他們之中最有威望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組織一些人去打獵,捕食……以維係他們的生存。

而失盞祭司,就是酋長封的最有智慧的人。

祭司的任務是每個月都會出門去小島上尋找向他們一樣被遺棄流放到這座小島的人,並且帶回部落交由酋長處置;安排平日裡部落的建設和活動;適時把大家群居到一起進行教育等等。

可以說,除了酋長,失盞祭司是整個部落最有威望的人。

而現在,這個祭司是他們的引導者。

一行人悄悄鬆了口氣。

雖然這個祭司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從目前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幫著他們站在他們這邊的。

抱著這樣一種僥幸心理,眾人被帶到了部落。

三天不眠不休的行程讓一行人都疲憊不堪,還沒來及鬆口氣,就被人強行按著押送到了一個碩大的書屋中。

書屋的最上方,坐著一個滿臉胡腮的男人。

男人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穿著的衣服和他們一樣,都隻在腰間關鍵處圍了個毛皮,典型的原始裝扮。

唯一異於眾人的,大概就是男人的頭頂用畫筆多畫上了一隻眼睛。

時城帶著麵具,敷衍地對著男人點點頭,算是行過禮了。

“跪著吧,這是酋長。”

他話音剛落,押著他們肩膀的手忽然用力,讓人來不及反抗,噗通幾聲,一一跪了下去。

隻有一個人例外。

時城在壓著路憫那雙手用力的時候,把對方的手打掉了。

路憫眨眨眼睛,側目看著他。

時城對此視而不見,走到酋長身邊,輕聲說了句:“這個人……還有那個小姑娘,有用,我要帶走。”

酋長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迷茫。

時城歎口氣,比劃著手勢,又說了一次:“那個,還有那個,跟我,走。”

酋長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時城一臉的麻木——雖然隔著麵具看不出來。

他走回去拍拍路憫肩膀,又把目光移向解梨:“跟我來。”

其實解梨沒什麼用,他要帶走的自始至終隻有路憫一個人而已。

但這家夥現在被這麼多人盯著,忽然消失不見肯定要讓他被懷疑,而隻帶走這一個也很奇怪,無奈,他隻能多選一個解梨帶走。

這樣一來,酋長不會多問,剩下的四個人也隻會以為是他們安排的任務不一樣。

至於後來有什麼不一樣的任務……給他們胡謅一個就好了。

引導者這個身份對於帕維什的人來說是可怕又神秘的,因為不知道這位引導者到底是以一種什麼態度在給他們提供幫助。

瞿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兩個人跟著那黑袍青年身後離開,想到自己的處境,又覺得自己也挺可憐的。

倒是老人若有所思低著頭想了會兒,沒吭聲。

酋長等到祭司帶著人出去了,方才開口:“老規矩。乾活,你三,我七。”

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不清楚,像是剛學會語言的三歲小孩,隻能用關鍵詞組成自己的意思。

但老人明白了。

他聲音低沉,咳了兩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給你乾活,拿到的物資我們三成,你們七成?”

酋長想了想,點點頭,又強調一次:“老規矩。”

這就代表著之前被抓來的“外來者”,麵對的也是這個不平等條約。

瞿紹皺眉:“如果我們拒絕呢?”

酋長沉默片刻,理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才說:“出去,死。”

瞿紹:“……”

不得不承認,這三個字的威脅很有用。

不同意可以嗎?

當然可以,無非就是重新把他們扔回雨林,讓他們自生自滅而已。

而在那種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野獸毒蛇的環境中,什麼設備都沒有,也沒有支援和幫手,真的能活一年嗎?

答案是幾乎不可能。

瞿紹看了眼老人,老人不動聲色點了下頭。

他了然:“如果我們給你乾活,還能獲得什麼便利?”

酋長似乎是被問過這個問題,這次答得飛快:“住。”

龐飛池立即答道:“就這?”

酋長瞥他一眼,不說話。

邇彌小聲嘟囔了一句:“隻是住處的話,我們也太虧了。”

“不一定。”老人深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抱怨,“這地方簡陋,我們找個山洞折騰一下,也未必比這村莊差,但他既然把這個當做條件……除非住在這裡,有什麼好處。或者……”

瞿紹接上他的話:“或者有什麼情況,是隻有住在這裡才能活下去的原因。”

邇彌一愣:“那是什麼?”

“不知道。”老人搖搖頭,“先答應下來吧,等會兒出去……可以問問那兩個人,或者那位引導者。”

另外三人考慮一番,紛紛表示同意。

反正隻是口頭答應一下,不吃虧。

酋長在得到應允後,就把他們放開,派人帶著他們去他們自己的住所。

路上,瞿紹小聲問老人:“如果沒有彆的條件和意外,是不是就真的這樣活一年,安安穩穩不犯事就好?”

老人的眼睛裡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渾濁,意有所指:“你真的覺得,這種情況下可以不犯事兒嗎?”

瞿紹不理解:“有什麼難的嗎?”

大家都是一個村落,一起獲得物資,聽著還挺溫馨勵誌。

老人嗤笑一聲,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想法過於天真。

他看著地上隨處可見的魚骨和動物殘骸,喃喃自語:“這可未必啊……”

邇彌也道:“總之,我們不能這麼簡單的坐以待斃,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一年,比把我關在帕維什一百年還要可怕!”

“你也就是嘴上說說,真要把你在帕維什關一百年,你不得瘋?”龐飛池和邇彌在上個副本就見過,比起其他人也熟絡不少,吐槽的話張口就來。

不過他也沒有否認邇彌的前半句話:“這確實不是人能過的日子,如果可以,還是儘早結束的好。”

瞿紹頓悟:“你們的意思是找審判官?”

龐飛池:“對,你忘了顯示屏上說得嗎?隻要找到審判官並舉報正確,就可以直接結束任務。”

瞿紹搖搖頭:“可你看到最後一行小字了嗎,每個人的舉報機會隻有一次,當三個及以上的人同時舉報這個人的時候,才能直接宣判成功。”

這行小子很不起眼,小到他差點忽視這一點。

龐飛池也看到了,聞言說:“我知道,所以才要更加仔細地觀察周圍的人!如果那個審判官露出了馬腳真的被我們發現了呢?有方法總比一條不知道什麼的路要好。”

這說的也是。

瞿紹沉思片刻:“那你剛剛……在那個樹屋中,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

“除了我們的引導者和那個叫路憫的男人,其他的還真沒啥。”邇彌無奈聳肩。

龐飛池語出驚人:“那會不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不可能,都說了審判官是NPC,不可能是路憫。”瞿紹直接否定了這個說辭,“而且祭司也不太可能,畢竟那可是引導者!”

龐飛池想了想,妥協:“說的也是。”

一直沉默的老人忽然開口:“你們說,失盞祭司,把那兩人帶走是乾什麼的?”

三人也是一頭霧水:“分配任務?”

老人沒應,但從神態能看出他並不讚同這個說辭。

邇彌為了緩解這個沉重的氛圍,開了個玩笑:“總不能是為了保護他們吧?”

果然,瞿紹樂了:“怎麼可能?!”

……

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引導者”正在用蠻力打開自家的大門。

時城看著麵前荊棘叢生的花園,被麵具遮住的表情非常精彩。

他從未來過這裡,能成功找到這也是全靠著來之前看到的基礎設定記憶,沒想到回個房子要這麼麻煩。

路憫在他身邊笑了一聲,看著他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過簡易魚叉,迅速地斬落一堆荊棘,硬生生開出一條路。

原先的小路過於崎嶇,走起來沒個半天一天下不來,現在被這麼一斬,應是從坑濘小路變成了康莊大道。

他對著黑袍祭司豎了個大拇指:“好厲害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腳邊發出一聲掉落聲。

低頭一看,是一根同款的魚叉。

“彆廢話,來幫忙。”

時城見不得自己忙碌他清閒。

路憫挑了下眉,從容拿起魚叉。

解梨見狀,也打算上前幫忙。

結果步子剛邁出一半,就被黑袍祭司攔住了腳步。

“細胳膊細腿,跟著我們就好了。”時城的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

但他攔著對方的動作卻紳士禮貌。

路憫“哇”了一聲。

時城看他,眼神裡寫著:又犯什麼病?

路憫:“差彆對待?”

時城:“……你細胳膊細腿?”

雖然傅某人現在的樣子和之前不一樣,身高和身材也沒有之前那麼對他胃口,但好歹也是個一米多的大男人,乾點活怎麼還委屈上了?

路憫表情有一瞬間的古怪。

他默了默,強行忽略心裡忽閃而過的一絲微妙不爽,轉頭老實砍荊棘。

解梨沒有經曆過這種態度,儘量和善地笑道:“謝謝。”

時城頷首,語氣溫和:“不客氣。”

解梨不由得對他多了一點正麵形象。

這個引導者,好像比之前遇到的都要有人性啊!

半小時後——

有人性的引導者趁著解梨不注意,一個手刃劈到她脖頸處。

左胳膊展開,接住了軟趴趴倒下的身體。

時城左手握拳,避開了掌心和姑娘身體的接觸,抬眼看向眉頭緊蹙的男人:“想個辦法,把她放到剛才的荊棘叢中。”

說著,四周環視了一圈:“你幫我撥開那邊的口,我把她送進去。”

路憫:“抱進去?”

時城:“總不能拖著進去吧。”

彆的暫且不提,單就外表來看,這確實是個實打實的小姑娘。

荊棘叢茂盛繁雜,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傷,時城抱著她都不敢保證能一點不劃到,更彆說拖著人家進去了,那不是人能乾出來的……

路憫:“不可以嗎?”

時城:“……?”

不是,這是失憶還是失人性?

讓細皮嫩肉的小姑娘被拖著從一地荊棘倒刺的地上劃走,這是之前的傅遇安能乾出來的事兒?

疑惑中,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傅遇安對齊浮雲壇洛問九他們的生死視而不見的態度。

……得,還真是傅姓棒槌能乾出來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更新不定時致歉,大概都在夜裡!寫完就發~

親愛的們不用等,美美睡醒起來看~

感謝支持呀,愛你們,麼麼比心!

——

第84章 一審-饑荒島

最後路憫還是老老實實給時城開了路, 兩人一起把解梨送到了荊棘叢的中央。

“這是為了攔住她?”路憫看著正在清理周圍倒刺的黑袍祭司,皺了皺眉。

“這是為了讓她覺得我把她帶來是有目的、故意為難的。”時城坦然,“不然我怎麼解釋把你們拉出來?”

路憫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點:“你是隻想把我帶走的?”

“不然呢?”時城輕笑一聲, “你不是說你見過我嗎?說說,怎麼見的?什麼時候見的?”

路憫的心情宛若雨過天晴,連帶著看解梨都順眼許多:“我不記得了, 但就是這麼一種直覺, 不知道你懂不懂?”

“不是很懂。”時城習慣性懟他一句, “不記得算了, 跟我過來,給你說點事兒。”

見他這樣子,路憫篤定了自己的直覺。

“我真的見過你。”

“現在說這個沒用, 等你想起來什麼時候見過再說。”時城沒想著瞞著這人, 要不是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他甚至想把緣由給這人說一遍, 省得像個一問三不知的大白,有用的話說不出, 沒用的話能把他耳朵塞滿。

“我需要你幫個忙。”回到小屋, 他直接開門見山。

路憫掃了一圈屋內的擺設。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小玩意兒,烏鴉模型、腐朽的木頭、鳥獸的骸骨……乍一看,以為這是誤入了什麼陣法。

不過這些東西和“失盞祭司”的身份, 其實還挺配。

但路憫卻篤定道:“這不是你的房間吧?”

時城從滿屋子雜七雜八的東西中找到兩個杯子, 認認真真洗乾淨給他倒了杯水:“嗯,不是我的。”

路憫笑了,也不知是笑對方的坦誠, 還是對方的不設防:“不怕我告訴他們啊?”

“你可以試試。”時城慢悠悠道, “你敢說出去, 我就敢編故事,到時候你看他們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嘖,好凶。”路憫歎口氣,端起水杯一飲而儘,“我不說我不說。”

“坐好,杵在那裡給我擋風嗎?”時城踢了個椅子給他。

“你還挺難伺候。”路憫順勢坐下,“說吧,你想讓我幫什麼忙?”

“在你儘可能的範圍之內……”時城說到這,頓了頓,過了幾秒才繼續說,“彆讓他們乾出有悖道德的事情。”

路憫怔愣片刻,不解:“為什麼?”

他以為這人是那種淡漠不管彆人生死的人,怎麼會這麼……善良?

“彆想多了。”時城看他表情就知道這個沒有記憶的“傅遇安”想岔了,他在心裡歎口氣,遺憾地想,要是傅遇安完好無損坐在這裡,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死不死我不在意,但起碼不可以在這裡死。”

手指敲擊著桌麵,他想到了剛來到這個副本的那一幕。

……

第一眼見到的老人長著一張慈悲為懷的臉,說的話也慢聲細語,叫人很容易就能卸下防備。

但時城從未輕視過對方。

果然,當老人強硬按著他肩膀把一個守則放在他麵前的時候,饒是時城都無法掙脫。

“審判官,任務開始之前,要牢記這些規矩啊。”

時城不悅地看向對方按著自己肩膀的手:“隻能看這一次?”

老人鬆開手:“是的。”

時城:“如果後來違背了,我會怎麼樣?”

老人忽然笑了。

“審判官大人,您或許還不明白規則的意義。”他的語氣悲憫,“既然製定了,違背自然有規則的處理方法,您的命是建立在神的恩賜之上的,建議您不要輕舉妄動。”

說得很唬人,但是對於時城這種無法無天的人來說,都是扯淡。

尤其是知道了這個世界和霍普列有關後,他更是無所畏懼。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霍普列的狂妄,以及舍對自己的“舍不得”。

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還是翻開了麵前的“守則”。

守則很薄很薄,拋開兩麵厚重的牛皮封,裡麵隻有薄薄三張紙。

第一麵上隻有三行。

第一條:不能告知他人自己的身份。

第二條:不得以個人身份對他人的行為進行乾預。

第三條:不得在審判的時候徇私。

意料之中,他沒有停留,翻開了第二麵。

這一麵全都是審判的標準,關於何為“善念”,何為“惡念”,該如何加減,如何裁決……

詳細程度是小學生都能看懂的地步。

仗著自己腦子好,他草草看過記在心中,打開了最後一麵。

這一麵就是他想看的了。

裁決守則。

其一,審判官將根據P2法則,不徇私,對每位犯人進行審判,最終結果大於0,則判定“善”,結果小於等於0,則判定“惡”。

其二,“善”者可上天堂,生門,靈魂得以救贖;“惡”者下地獄,死門,不得善終。黑白兩條路,錯入,無論善惡,皆亡。

其三,審判官作為法則最高執行者,不為行為付出任何代價。

“……”

時城的視線落在最後一行,眸色微深。

審判官掌控人的生死,如果誤判了,卻不會有任何事。

但從這一條上麵看,他就已經是站在不恒定的天平所傾向的那一端了。

他看著老人溫潤的視線,忽然明白了什麼。

審判官的任務隻是把這一關過去、給所有人規定好善惡就可以了,至於正確率和結果,根本就不重要,他的任務隻是個流程。

既然如此,問題就出來了。

如果這個審判官不是他,換上一個自私自利卑鄙的小人,那麼對方碰到這樣的任務,怕不是嘴角都能咧到耳根。

可以說整個帕維什,應該隻有不超過三個人會選擇認真對待這個任務,觀察每一個人的行為進行判定。而其中,隻有時城一個人,會爭取負責到不讓任何一個人錯死。

畢竟帕維什的每一個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無辜人的鮮血,錯殺一個罪大惡極的“同類”,對於他們來說,隻是筆墨厚重的人生多了一筆無關痛癢的記錄罷了。

那為什麼還要設定這樣一個任務一個角色?

聯想到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前霍普列的聲音,時城很難不去懷疑,這個角色很有可能……就是為了他設計的。

畢竟像這樣被迫主宰他人生命的事情,霍普列之前也不是沒乾過。

時城隻有五歲的時候,時家當年底蘊還足,家裡也不是霍普列掌管。

那年冬天,時城被爸媽帶出遠門,因為這趟行程過於匆忙,猝不及防到他忘記把家門口的流浪狗安頓好。

小小的孩子全然不知道寒冷的冬天會帶給瘦弱的流浪狗什麼,等到時城兩個月後回來,家門口的垃圾桶旁就隻剩下了小狗因為耐不住寒冷而僵硬冰冷的屍體。

時城那會兒是真的難過,第一次見到“死亡”的東西,哭了好幾天,把家裡的大人都鬨得頭疼不已。

直到一周後,他才緩過來。

然而就是在第七天,霍普列敲響了他的房門,對他笑了一下,神秘兮兮道:“小城,哥哥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雖然不哭了,但小時城當時的心情依舊沮喪不怎麼美好,聞言想都不想就搖了搖頭:“不要。”

霍普列不氣餒,半哄半騙蹲在他身邊,誘惑道:“跟燃樂有關。”

小時城終於抬眼看了他。

燃樂,是那隻流浪狗的名字。

小狗是個瘸腿的殘疾狗狗,一身的毛發是紅棕色,眼睛圓圓的黑黑的,一見到時城就叫個不停,很有活力,平時吃得不多,卻像是打了什麼興奮劑,每天東跑西竄不老實,於是便得了這麼個名字。

小時城一雙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看著霍普列,聲音糯糯的:“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哥什麼時候騙過你?”霍普列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現在要不要跟我走?”

小時城隻猶豫了兩秒,就乾脆點頭:“要!”

霍普列牽著小孩子的手,繞過一條彎曲寂靜、沒有下人仆從的長路,來到了小時城從未來過的地下室。

“哥哥,這是哪裡?”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這裡還有個房間。

“這是哥哥的秘密基地。”霍普列捏了捏掌心的小手,一臉滿足,“現在它是我們的了。”

說著,大門就被他抬手緩緩推開。

微弱的光亮從門縫開始緩緩變大,直到時城被刺眼的白光激的眯起眼睛。

等到眼前的空白散去,他才努力睜開眼,看到麵前的場景——

空曠明亮的房間內有十二個玻璃罩,每個玻璃罩內,都有一隻和燃樂很像的小狗。

它們的叫聲被隔絕在玻璃罩內,即便罩內的動靜很大,這“秘密基地”依舊寂靜無聲。

小孩子微愣,緊接著神情有些著急,問:“哥哥你為什麼要把他們關起來?”

“關起來送給你啊。”霍普列手腕用力,半拉半引把他帶到了一個玻璃罩前,“小城,來,跟哥哥玩個遊戲。”

“看到這個屏幕了嗎?這裡有十二道生態溫度題,每個題目都隻有一個數字答案。現在,哥哥需要小城在兩小時內,把這些題目都做出來,一個個輸進玻璃罩連接的按鈕上。”

小時城下意識的認為,這些答案就是解開玻璃罩的密碼。

他堅定地點點頭:“好!”

兩個小時,十二道題,這就代表著一道題目從讀題到結束隻有十分鐘的時間讓他解答。

但對於從小就開始高強度培養的時城來說,這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霍普列的沙漏開始倒計時的時候,小孩白白胖胖的左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就沒停過,他全神貫注研究著這些題目,完全沒有發現一旁他哥哥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著迷。

時城是左撇子,平時寫字會比他們慢一點,速度剛好能讓人看清他每一筆的走勢,

終於,在沙漏還差一個小三角沒有落完的時候,時城鬆開了手中的筆。

霍普列笑意盈盈:“做完了?”

小時城的臉上不自覺漫上笑意:“嗯!”

霍普列站起身,優雅地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時城活動了一下手指,邁著小短腿朝著玻璃罩噠噠跑去。

第一個,121。

第二個,5400。

第三個,36。

第四個,-147。

……

他每輸一個答案,玻璃罩上的燈就會變成綠色。

時城知道,這是因為他輸入的答案是正確的。

終於,一路下來到了第十二個,左手高高揚起,一下一下認真的戳了三次屏幕:-62。

隨著“滴”的一聲,十二個綠燈全部亮起。

小孩子心性,在看到這些象征著滿分的燈亮起後,五歲的男孩難免驕傲開心:“哥你看,全對。”

“哥哥看到了。”霍普列聲音輕柔,站在時城身後,眼睛裡的欣賞不加掩飾。

他的手緩緩爬上小孩的肩膀,鼓勵性捏了捏:“小城真棒啊!”

得到誇獎的小孩總是會不由自主飄一飄,當年的時城也不例外。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摸到它……”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小孩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個很精致小巧的手銬銬住了。

“……哥哥?”

“我在。”霍普列拎著手銬的鏈子,轉身朝著忽然出現的一把椅子走去。

兩人的身高相差很多,體型年齡都懸殊很大,時城掙脫不開,隻得被迫跟著他往前走。

霍普列輕柔地攬著他,讓他坐在了大廳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接著,腳銬,頸環,腰鎖……

在時城不解和恐慌的眼神中,一道道禁錮拴在了他身上。

最後,他整個身子都變成了正襟危坐的樣子,動彈不得,腦袋被固定在一個角度,隻剩下眼珠子還能動。

他試探著眨了下眼,忽然全身抖了一下。

這椅子上有電!

“儘量不要眨眼哦。”霍普列站在他身後,像普通長輩給小輩緩解壓力那樣,有一下沒一下得捏著他後頸,“小城,來看看遊戲的結果。”

隨著他話音剛落,第一個玻璃罩內忽然傳來吵鬨的狗吠。

這個罩內隔音功能被關閉了。

霍普列俯身,附在時城耳邊細聲細語:“第一個,121度。”

狗吠聲忽然變得淒厲刺耳!

時城瞳孔驟縮,全身都泛出冷汗,似乎不敢去想眼前這一幕到底是什麼。

他全身都在發抖,幾乎忘記了眨眼,手死死攥成拳頭,看著玻璃罩內的小狗吐著舌頭,大幅度喘氣,身子逐漸變得軟弱無力,癱倒在地上。

狗吠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漸漸的,徹底沒了聲息。

小狗死了。

被活生生熱死的。

霍普列的聲音帶上了興奮和激動,一向低沉溫潤的嗓音竟然憑空提升了一個度:“看!小城!這就是121度的情況下狗的死法!”

時城抖著身子,硬生生把舌尖咬破了,血腥味霎時充斥口腔,他厲聲道:“哥!你快放了它們!你知道你在乾什麼嗎?”

“我在乾什麼?”霍普列訝然,似乎對他提出這個問題很不理解,“當然是告訴你,你的燃樂為什麼會死啊!”

他不悅道:“哥哥這麼用心良苦,你在吼什麼?”

“你混蛋!”小孩幾乎破了音,一雙漆黑的眼睛裡泛上了水霧,“你快放開我!放了他們!”

“不行啊小城。”霍普列大度地沒有計較他對自己的稱呼,“從小就告訴你,做事情要善始善終,遊戲都開始了,好孩子是不可以反悔的。”

“胡說!這算是什麼遊戲?”時城身體動不了,徒然叫道,“你明明說——”

他說不出來了。

霍普列笑道:“說什麼?”

說什麼?

時城恍然回神。

霍普列自始至終都隻是說“玩個遊戲”,卻從來沒說是什麼遊戲。

是他自以為是的把這個遊戲列為“做題算答案救小狗”。

是他的自以為是……害死了這些狗。

霍普列沒有在意他慘白的臉色,自顧自開啟了下一個玻璃罩。

依舊是同樣的吠叫聲。

但這一次,時城根本就來不及仔細看。

5400度的高溫,讓小狗都來不及掙紮,直接被化成蒸汽消失不見。

他在那一瞬間,目眥欲裂,稚嫩慘白的小臉上滿是絕望和驚恐。

充斥著紅血絲的眼睛酸楚難耐,他聲音帶上了哭腔:“不、不要……”

“哥,哥我錯了……”

“哥我求你停下好嗎?”

霍普列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站到時城對麵,狠狠掐住他的臉:“再說一句?”

“求……”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了時城的話。

時城雪白的臉頰上霎時印上一個鮮紅帶著淤青的掌印,因為脖子被束縛著無法動彈,頭不能順勢被打偏,隻能聽到脖子“哢噠”一聲,鑽心的疼痛從臉頰和脖子延展。

小孩被打懵了,嘴角的血絲都顧不上,驚愕地看著麵前這個剛剛還柔聲細語的親哥哥。

臉頰迅速的紅腫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霍普列緩緩蹲下,凝視著他的眼睛:“為了個畜生求人?誰教你的?”

時城年齡雖小,但死倔這方麵可是一點不輸給長大以後。

他忍著疼痛張口:“這不是因為小狗!霍普列!你不是個東西!”

人是乾不出這種事的!

霍普列看著他努力張開嘴罵自己,忽然笑了。

“小城,你不會做人。”

“不過沒關係,我來教你。”

他移開身子,露出第三個玻璃罩。

時城下意識就閉眼。

但很快,全身劇烈的點擊讓他不得不大汗淋漓地重新睜開眼睛。

他喘著粗氣,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

“不許閉眼,不許移開視線。”霍普列輕輕點了點他紅腫的麵頰,動作輕得像怕碰疼他一樣,“給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好了。”

三十六度,雖然熱,但這隻小狗頑強地活下來了。

時城微不可查鬆了口氣。

這點小動作被霍普列看在眼裡,無聲嗤笑一下,果斷開啟了下一個玻璃罩。

剩下的九個,無一例外,每一隻小狗都從聒噪的叫喚變成了淒厲的嘶吼,被凍死,被熱死……還有幾個全屍都沒能留下。

時城從聲嘶力竭的呐喊,變成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嗚咽。

“你看,最後一隻,應該就是燃樂死的時候的樣子了。”霍普列裝模作樣遺憾地歎了口氣,“狗的生命就是這麼短暫,太容易拿捏了,你一個五歲小孩都可以輕輕鬆鬆殺死他們。”

“不是我殺的!”時城眼角的淚水已經有些淡粉色了,稚嫩的嗓音變得沙啞無力,卻還是激動地說,“是你殺的!你個混蛋!”

他嘴裡不停地重複著“不是我殺的”,從聲嘶力竭的辯解,變成了喃喃自語。

霍普列笑了好久,看好戲一般看著他的表情變化。

終於,在小孩瀕臨崩潰的時候,鬆開了他身上全部的束縛。

時城跌落下來,顧不得脖子的痛楚和被指甲掐破的血肉模糊的掌心,抬腳就想衝上去不知死活地和霍普列拚命。

但好巧不巧,這時候,那第三個玻璃罩打開了。

裡麵關著的是唯一一隻苟活下來的小狗。

時城刹住腳步,愣怔一秒後,連忙踉踉蹌蹌朝著那跑去。

救它!它還活著!

它沒被自己殺死……不,它沒被霍普列殺死!

一定要救它!

這個念頭反複在腦海中重播,一時間,小孩的腦海裡隻剩下了眼前一個小小的身影。

連摸帶滾,他終於快到玻璃罩的邊緣。

而那隻虛弱的小狗也努力朝著他這邊爬。

時城一直蓄滿淚水和絕望的眼睛終於亮起了一絲光。

但就在這時,突變發生了……

那爬到邊緣的小狗不止為何全身一陣痙攣。

時城表情凝固了。

小小的身影縮放在瞳孔中,他看著小狗宛若慢動作電影一樣,緩緩倒下去,從高台跌在地上。

腳步霎時停住,他沒穩住,一個踉蹌跟著摔倒在屍體旁邊。

啪、啪、啪。

三聲響亮的掌聲從身後響起,霍普列誇張的聲音傳來:“看,意外總是不可避免,為什麼它要自己動呢?要是不動,是不是也不會碰到高台旁邊的隱形電網?”

“小城,你看,它們的命都太脆弱了。”

“這種東西,不值得我們掉眼淚。而你竟然哭了一個星期,小城,我可沒有這麼沒用的弟弟。”

他說著,走上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對方的小臉,轉向自己。

“你聽懂了嗎?以後不許為了這種事情哭,你是我最好的弟弟。我……真的特彆、特彆,喜歡你。”

小時城確實沒哭。

他半邊臉高高腫起,摻雜著嘴角的血絲,早已狼狽不堪。麻木僵硬看著對方,眼角的淚水也不知什麼時候隻剩下了兩道乾涸的印記。

隻有右眼漆黑的眸中,有一絲暗紅色。

霍普列眯了眯眼,矮身湊近看了片刻。

這是……那狗摔下來濺出的血。

恰好落在眼眶中,瞧著,跟澆滅了什麼東西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本章又是主線章啦啦啦……

本酒先在這裡帶頭心疼一波城崽了!OwO(輕輕跪下)

感謝寶貝們支持!愛你們,比心~

——

第85章 一審-饑荒島

[小城, 你永遠是哥哥的最愛。]

[時城啊,你逃不掉的。]

[時城……]

“祭司?”

一聲疑惑的聲音拉回了時城出神的狀態。

他移回視線,看著麵前的人:“怎麼?想好了嗎?幫不幫忙?”

“你這是不打算跟我再詳細解釋一下了?”路憫單手支著腦袋, 對他眨眨眼睛,“真的真的不解釋嗎?”

時城:“……解釋不需要時間?這段時間你來給我保證他們的正常操作?”

路憫歎口氣:“說得也是。”

時城略有些不耐煩了:“到底幫不幫,一句話。”

路憫:“幫幫幫, 怎麼能不幫呢。”

話說出來, 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怎麼就答應的這麼利索呢?

連回報都不圖, 這和自己的性子不一樣啊!

可惜不等他過多思考, 就被得到正麵回應的黑袍青年趕了出去。

“那就快去乾活吧。”

路憫:“……”過河拆橋也沒有他臉色變得這麼快!

他帶著一臉的自我懷疑,跟著門口領路的繞過很多個崎嶇小道,見到了另外四個人。

四人正在努力適應他們小小的茅草屋, 一見到他回來, 齊齊愣了片刻,都放下手中做的事情圍了上去。

“怎麼說怎麼說?引導者有給你發布什麼彆的任務或者透露什麼嗎?”

“沒事, 就是個小測試。”路憫隨口編了個瞎話,“他讓我提醒你們, 這一年之間, 最好什麼壞事兒都彆乾。”

“隻是這樣?”瞿紹麵露懷疑,“如果隻是這樣也太簡單了吧。”

路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想到之前自己偷看彆人顯示屏的事情,瞿紹的麵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老人倒是沒多說什麼, 隻問了一句話:“他真的是引導者?”

路憫笑眯眯看著他:“那不然呢?”

老將軍小小的眼睛盯著他看了會兒, 收回視線:“知道了。”

龐飛池左看右看,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得好奇:“那個小丫頭呢?”

“耽誤了, 但死不了。”路憫說。

黑袍祭司不會讓那小姑娘出事的, 頂多編一個合理的故事和事件唬住小丫頭, 然後暗戳戳下套讓小姑娘幫他做事。

那祭司的心比他袍子還要黑。

他不多說,眾人也識趣兒的沒有多問。

邇彌開口道:“那現在,我們開始乾活?”

“乾什麼活?”遲到的路憫不解。

邇彌歎口氣:“收拾屋子啊。”

“這有什麼收拾的?”路憫看向他們身後的破草屋,“就破一點,還是挺整潔的。”

“咱們住的不是這裡。”龐飛池殘忍地指了一個方向,“是那。”

路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隻一眼,就沉默了。

那是破草屋的一個類似於倉庫的地方。

屋頂隻有一半不說,還在隨著風搖擺,腐朽的氣息還未走近便撲麵而來。

關鍵是,這小破倉庫大概隻有十五平米,五個大男人站在一起都嫌擁擠,更彆說是躺著睡覺了。

饒是路憫這種能吃得下生肉的人,也不由得抽了口氣:“我睡外麵。”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瞿紹歎口氣,語氣有些沉重和鬱悶,“這地方夜裡特彆的冷,還會下酸雨,那雨滴落在皮膚上就會腐蝕爛。”

祭司帶著他們回來的三天中,晚上趕路從來都是挑著枝繁葉茂的地方走,那段時間他們腿上難免被蛇蟲咬幾口,為此還私下抱怨了這位引導者一看就是故意在整他們。

現在知曉了酸雨的存在,才後知後覺恍然,引導者或許真的在保護他們。

這是不得不住的意思。

路憫沉默片刻:“那解梨怎麼辦?”

解梨是個小姑娘,跟五個大老爺們住在一起自然不合適。

“她睡房梁。”老將軍慢吞吞走進屋,用下巴點了點最角落一塊半掉下來卡在拐角處的長木頭,“我試過了,那小丫頭睡上去足夠。”

這已經不是簡陋了。

這是慘烈。

但眼下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路憫歎口氣:“先收拾吧。”

雖然地方很破,還漏雨,但收拾收拾勉強也還能住人。

五個很少乾活的男人被迫做起家務,速度算不上快,但至少也在晚飯開始之前做完了。

外麵有人喊他們去吃飯,瞿紹終於呼出一口氣。

總算是能吃上一次熱乎的飯菜了。

可他這口氣沒鬆多久,在坐到飯桌前的時候,就窒在了鼻腔中。

“這是……晚飯?”他匪夷所思地看著麵前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粥,勺子伸下去舀兩下,全是不知名的糊狀物。

“這裡的晚餐都是這樣,中午吃剩下的料全都和河水攪拌在一起,填飽肚子明天好乾活就行。”時城領著解梨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五張和碗裡的倒黴東西麵麵相覷的臉。

解梨臉上的神情比一開始沉重不少,進來後一聲不吭蹲在角落。

瞿紹淒慘地看著他:“中午的飯會好一點,對嗎?”

時城點頭:“起碼人能吃。”

瞿紹:“那我現在……”

“不想吃可以不吃,沒人強迫你,飯菜給他們就好,他們可能吃不飽。”時城指了指他們前麵那些埋頭扒飯,時不時還側目看他們一眼的原住民。

這種飯比生肉還要惡心,瞿紹沒怎麼猶豫,豪氣把手裡的碗往前麵一遞。

手剛伸出一半,碗就被搶走了。

瞿紹震驚地看著麵前這些人狼吞虎咽。

邇彌也猶豫一瞬,試探著吃了兩口,把手裡的碗也遞了出去。

龐飛池吃得比他多一點,但也隻是一點,一碗糊狀物下肚一班就被嫌棄到一邊了。

隻有巫燁良這位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一聲不吭快速吃完了碗裡的東西。

戰場上出來的人,比其他人都狠上不少,更彆說是將軍了。

時城對此沒什麼意外,讓他頻頻側目的是路憫。

這家夥……竟然也不怎麼嫌棄。

雖然這糊狀物是剩菜剩飯攪和在一起的,但因為有他的監管,用的材料都是大多數人沒碰過的乾淨邊角料,雖然口感不好味道不好,填飽肚子不成問題。

他看著這人悶不吭聲扒拉了兩口,皺了下眉,奪下他的碗:“彆吃了。”

路憫訝然看他一眼:“我會餓。”

“我知道。”時城剛想著隨手把碗給出去,忽然想起這碗是某人吃過的,給出去……

他手腕一動,連碗帶飯扔到了外麵。

眾人:“……”

路憫:“……或許我可不可以知道一個原因?”

時城:“……”

他多想說他也不知道原因啊,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這麼乾了。

佯裝鎮定地清了清嗓子:“來了。”

什麼來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六人都不再糾結那一碗飯,不約而同轉過頭,看向門口。

是酋長。

酋長拄著象征著地位身份的拐杖,一進門就精準點了他們六個人:“木頭。”

瞿紹求助性看向時城。

時城:“他讓你們砍柴。”

“砍柴生火?”老將軍畢竟見識多些。

時城不言,看向了某人。

路憫接著他的話:“是砍柴做柵欄吧?”

“嗯。”他讚許地點點頭。

龐飛池:“這怎麼猜出來的?”

這次回答的是解梨。

“我們進來的時候,村莊外麵都是倒塌爛成不規律形狀的木屑,一看就不是因為時間自然坍塌,那是被猛烈撞擊的殘骸。”

三四米左右高的柵欄一段一段碎在地上,不難想象到底經曆了多麼猛烈的撞擊。

“不要一臉的匪夷所思。”時城淡定道,“外麵是雨林,有那麼些凶猛的野獸攻擊文明部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神他媽正常!

眾人很想吐槽。

但時城輕描淡寫說的話讓他們都閉了嘴。

“與其在這裡跟我抱怨,還不如趕緊修完,不然晚上真的被奇襲,第一個倒黴的,你們猜是誰?”

是誰?

還用問嗎?

作為住在最門口的破屋中的“外來者”,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他們啊!

瞿紹反應過來之前,巫燁良和解梨已經走出去了。

時城慢慢補了一句:“午夜十二點,酸雨準時降臨。”

龐飛池看了眼顯示屏。

九點四十七分。

隻剩下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有了時間的限製,他們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

路憫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腳也準備去幫忙。

但就在路過黑袍祭司的時候,對方長袍揚起,掃過了他的腰間。

路憫走到門口,借著夜色無人看見,摸了下自己的腰。

那裡的口袋中剛剛被塞了一個東西,拿出來後才發現……

是一塊很簡易的、用熟肉做成的壓縮餅乾。

這壓縮餅乾醜是真的醜,味道聞起來也不怎麼樣。

懷揣著一種莫名的期待,他淺淺咬上餅乾。

“……”

期待錯付了,這味道也是一言難儘。

不過比起那一坨麵糊,現在手中的餅乾已經能算美味了,而且這麼厚實,很壓餓。

路憫三下五除二吃下去墊飽肚子,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那黑袍祭司正低著頭摸耳朵。

……這樣子,活像偷窺被發現後慌亂無措的樣子。

但是怎麼可能呢?

路憫搖搖頭,把腦內奇奇怪怪的想法和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覺揮散,趕忙去乾活了。

兩個小時,時間確實不多。

六人到地方才發現,這裡根本就沒有彆人。

六把魚叉擺在這裡,明顯就已經算計好了隻有他們在做這些事。

“我操,這什麼意思啊?”瞿紹頓時就怒了,“把我們當什麼?”

邇彌雖然沒這麼激動,但臉色也不好看:“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旁邊監管他們的原住民似乎是個能聽懂正常說話的,兩人話音剛落,他忽然走向了那間剛收拾好的小屋。

在六人的注視下,他一叉把剛收拾好的屋子全都打亂。

“你!!”邇彌忍不住了。

“淡定點!”巫燁良沉聲喝道,“這村落這麼多人,你想我們被按著打?”

這一聲,屬於老將軍的氣勢終於展露出來了。

“抱怨有什麼用?不乾最後先死的還是我們。”

巫燁良沒有時城懶散偶爾還陰陽怪氣的調子,開口就是威嚴震耳的訓斥。

邇彌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願拿起魚叉。

這個荒島沒有斧頭刀具,沒有火種,隻有一根可憐巴巴的尖銳木頭權當武器。

在巫燁良的指導下,一行人分工明確,沉默乾起來,堪堪在十二點到來之前把柵欄全都加固好。

當第一滴雨水落下來的時候,幾人都有一瞬間的慌亂。

他們來不及再次檢查身後的柵欄,轉身朝著破舊的屋子跑去。

路憫也跟著他們一起轉身,卻在角落的地方發現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皺眉確定了一下,方才發現舉著一個手工簡易版紙傘的人正是那個神秘兮兮的引導者。

鬼使神差的,他腳下換了個方向,朝著那人跑去。

那人單手撐著傘,另一隻手虛虛搭在身側,整個人被籠罩在黑袍之下,無端顯得幾分瘦削和寂寥。

也不知道站在那裡等了多久。

路憫側了下頭,鑽到傘下。

同一時刻,碩大的雨點落在了傘麵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這把傘不大,容納兩個成年男人有些勉強,他看著麵前這人想把傘往他這邊側,不由得上前兩步,直接拉進了兩人的距離,都避免了被雨水淋到。

路憫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具,開口就道:“在等我?”

時城“嗯”了一聲:“接你回去。”

路憫笑了。

他看著這人調轉方向,忽然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時城腳步一頓。

就在路憫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這人語氣不太美好。

“第三次了。”時城說。

“但凡換一個人第三次問我同一個問題,那ta估計就不在了。”

他一向討厭一個答案反複回應。

路憫微怔,沒反應過來。

黑袍祭司說:“時城。”

雖然是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但時城也選擇了第三次回答。

這一刻,路憫腦子裡忽然出現了一個畫麵。

那是一個陰暗的圖書館二樓,四周都黑漆漆的,有些書籍和架子淩亂倒在地上。

有一個俊美無儔的黑發青年,暗紅色的眼睛尤為好看,他聲音淡然,癱著手對他無奈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時城”。

路憫想,麵前這位祭司要是摘掉麵具,應該也是那副模樣。

可是……他為什麼會有這段記憶?

不等多想,恍然又是一個畫麵出現在了他腦海中。

這次的場景變成了酒莊。

雅致貴氣的酒莊來人都穿著高定,是上層精英中的精英。

但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撞見了一個滿身是血汙的少年。

少年的左膝蓋潰爛到幾乎無法逆轉的程度,滿臉都是泥濘和鮮血,讓人根本記不得麵容究竟長什麼樣。

路憫不知道記憶中的主視角是不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在少年麵前蹲下,伸出手漫不經心指了指地上破碎的酒瓶,語氣欠揍:“你知道嗎,這瓶酒,就算整個薩穆酒莊也就僅此一瓶,你拿什麼陪?”

少年喘著粗氣,滿額頭的冷汗:“等我回家還你,你給我個地址。”

他強裝鎮定,卻還是藏不住聲音的顫抖。

“自己”笑了一聲:“人就這麼丁點大,口氣倒是不小。”

說著,用養尊處優的一雙手直接把少年抱了起來。

少年瘦得幾乎隻剩下了皮包骨,跟發育不良一樣,“自己”很容易就能把他攬到懷裡。

小少年被放到了柔軟的床上,“自己”想去給他打盆水洗洗身子,卻被拉住了衣角:“不用了,謝謝。”

“不用?”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碰上了對方的膝蓋。

少年猝不及防,疼得一哆嗦。

那欠揍的聲音又響起了:“哎喲,還知道疼啊?”

少年:“……”

即便隔著滿臉汙漬,還是能看出對方小臉黑了一個度。

“自己”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頗好地伸了個懶腰,一邊朝著浴室走去,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沒說話,而“自己”好像也就是禮貌性隨口一問,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

暖呼呼的熱水剛被端出來,外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少年抬起頭,見到麵前的人表情有些不耐煩,但對他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吊兒郎當,把毛巾和水盆放在他麵前:“你自己洗洗吧,彆鬨出動靜,我出去一下。”

說著,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而在無法看到的視角中,少年看著他的背影,薄唇張了張,無聲吐出兩個字:時城。

他沒有清洗身子,而是用毛巾和熱水擦乾淨了這間屋子因為自己的到來留下的汙漬和血跡,最後清理好了毛巾和盆,轉身準備翻窗離開。

離開前一秒,他餘光瞥到了書桌。

書桌上有一支很好看的鋼筆,鋼筆下麵壓著一張名片和一份文件。

匆匆一眼看不太清,隻能記得那文件上的字特彆好看,隻能記得名片上有一個名字很好聽。

傅憫。

是那個人的名字吧。

腳步聲從外間響起,時城來不及多看,翻了個身,跳出窗外。

……

路憫看到“自己”回來後四下尋找一番,沒找到人便作罷。

和往常一樣生活,隻是在一月之後重返酒莊,收到了一封寄到酒莊的信。

信的署名是C。

他拆開信封,看到了裡麵的一張支票和一張小便簽。

支票上的數字很大,剛好是一個月前破碎的那瓶酒的價格。

而便簽上一個字都沒有。

隻有一個塗鴉——被貼上創口貼的膝蓋。

“自己”看著這張便簽笑了半天,最後大筆一揮,在便簽背麵寫下一句“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愛記仇?”,順著原路寄了回去。

他沒有刨根問底探究這封信到底是從哪裡寄來的,留下字,寄走,就拋之腦後了。

這些一切看上去都沒什麼問題。

主視角的這位人際關係太過複雜,人生也太過精彩,對於這樣的小插曲,忘記是無可厚非的,包括那個不知來意不知姓名的少年,他們都隻能算是對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可此刻,路憫卻想到了一段對話。

——[看不出來,你還挺記仇。]

——[現在知道了也不晚。]

[這次彆忘了。]

……

怪不得,是“這次”彆忘了。

原來之前有個人就已經忘了一次了。

路憫很確定,腦海中的那個“主視角”,以及後來對話的主人公都是自己。

把這些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也是自己。

而畫麵中的那個少年,包括暗紅色眼睛的俊美青年……

他視線落在了身邊的人身上。

倏然,不動聲色挪了腳步,側了側身子,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

時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做什麼?”

路憫憋了半天。

最終隻憋了一句:“……小心點,彆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最近是瘋狂搞回憶殺的通宵熬夜酒!

最後那段對話,不記得的寶貝可以回去看看第五章 ~

當年的老傅:不重要,都是過客(冷漠臉

現在的老傅:老婆呢?我那麼大一城崽呢?!QwQ

感謝大家支持呀!愛你們,比心麼麼麼~

——

第86章 一審-饑荒島

第二天不出所料, 一行人在淩晨被強行抓起來扔到了木船上。

這木船……不,都算不上是木船,頂多是個很多竹子木頭捆在一起的竹筏。

簡陋得仿佛一陣浪撲過來就能掀翻一樣。

六個人兩兩坐一起, 小心翼翼支著竹竿和魚叉在荒島附近捕魚。

——這是酋長大早上給他們下發的任務。

雨林危機叢生,從昨夜野獸撞擊柵欄的聲音就能聽出這危險到底有多大。

他們無從選擇,要避雨, 也要活命, 就算死也得是在一年後才能結束。

在黑袍祭司的解說下, 他們明白了酋長的意思。

六個人想要在這裡住下去, 要求就是每天淩晨出去跟著他們的部落一起捕獵,食材上交七分給部落,剩下的三分可以留給自己, 晚上去幫忙修柵欄, 巡邏,保證不會有什麼突襲闖進來。

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他們大多數人都經曆過狼狽的逃亡生涯, 在帕維什的這些年也自認受儘苦,隻是餓肚子睡不好覺操勞一年, 乍看上去沒什麼難的。

但很快, 他們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啊!!”

龐飛池在用魚叉捕魚的時候,腳下沒注意,踩到了竹筏上的苔蘚, 直接腳滑摔了下去。

洶湧的海水很快就淹沒他的頭頂, 眨眼間的功夫就被浪卷到了距離竹筏很遠的地方,他費勁兒冒出腦袋:“救命!我水性不好!!”

和他一艘竹筏的是邇彌。

畢竟兩人關係比其他人要熟絡一些,邇彌小心趴在竹筏上, 朝著那邊遞出魚叉:“握著!我拉你回來!”

龐飛池手腳慌亂, 想要趕緊抓住魚叉。

可越是慌亂越是壞事,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撲騰兩下,離那邊越來越遠。

“不、不行!”他狼狽地喝了一口海水,嗆了半天,“我碰不到!”

邇彌皺了皺眉。

現在這個浪潮越來越大,水麵比之前要凶猛很多,自己劃船的技術原本就小白,還貿然過去,很可能是千裡送人頭。

他猶豫了,坐在竹筏上久久不動。

龐飛池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這一幕,心霎時涼了半截。

“邇彌……你!?”

“我也想救你啊!”邇彌提高了嗓音,確保他能聽見,“但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啊!”

他回去都未必能順利回去,更彆說救人了。

簡直就是泥菩薩過河。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卻聽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你有基本的救援常識,從之前你在河邊抓魚看,水下功夫應該也挺不錯的吧?”

邇彌一驚,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路憫正悠哉悠哉劃著小竹筏朝著這邊趕來。

“不過你編理由和表演能力真是上上乘,把自己都感動哭了吧?”

邇彌的笑容有些勉強:“你什麼意思?說我故意不想救他?”

“沒什麼意思,就隨口聊聊天,你彆多想。”路憫剛準備落井下石兩句就去逮自己剛剛看中的大魚,忽然想到了某人昨晚在他耳邊反複念叨的事情。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沒有?”

這個問題一晚上被某人提及了好幾次。

他想到自己之前一口氣就答應下來的樣子就覺得自己沒出息,於是昨晚硬是憋著沒吭聲。

直到時城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語氣不善:“出爾反爾?”

路憫:“……不敢。”

於是便再次稀裡糊塗答應下來了。

不過讓這些人做好事當好人……這不是為難他嗎?

路憫在心裡歎口氣,不悅看了眼邇彌,說:“你還記得這個副本是什麼嗎?”

“一念天堂,一念……”話音戛然而止,邇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語氣一下子不確定起來:“可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不救他怎麼能算是我的問題?而且……”

環顧一圈周圍,壓低了聲音:“現在這隻有我們幾個,審判官應該不在這裡吧?”

“誰知道呢?”路憫哼笑一聲。

這人現在是裝都不裝了,無非就是不敢冒一點險去救人。

“任務不是說審判官無處不在嗎?”

他像是閒聊,這句話說完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漫不經心看了眼那邊逐漸變小的水花:“喲,快掛了。”

邇彌咬了咬牙。

瞿紹和巫燁良離他們很遠,幫不上忙,而麵前這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男人和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顯然也沒什麼用。

如果真的要救龐飛池,隻能是自己……

邇彌閉上眼睛,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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