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鴿子討厭死,自己這張比腦子快的嘴。
她捅了婁子,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抬眼向知晴投去求救的目光。
自己則一副等待判刑的模樣。
“娘子不必憂心。”
“那位六分半堂的千金還未與蘇樓主完婚,兩家又勢同水火,怕是這姻緣難結。”
知晴怕虞兮多想,特意把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如今的關係點出。
楊總管每日都會過問娘子的事,這代表楊總管背後蘇樓主對娘子的心意。
一個男人若非對女子有意,何苦問得詳細?連‘娘子今日可笑過’、‘娘子用了多少食物,可有偏好’、‘娘子是否有問起公子’這類話都會,可想他的真心。
有知晴的描補,小鴿子如蒙大赦。
立刻蹲向虞兮身旁,拿腦袋小心翼翼靠向對方,幾分可憐小狗的味道。
小鴿子,附和道:“對對對,知晴姐姐說得最在理。六分半堂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他家女兒肯定是位羅刹女。”
身邊人的話並未讓虞兮浮起半點喜色,語氣平淡,道:“不可妄言。”
“蘇公子的未婚妻,豈是我們隨意議論的?再者,家人之過怎能落到柔弱女子身上。”
摸著才剪出輪廓的紅紙,虞兮似有所思,停頓片刻,重新動起剪子。
又言:“我倒覺得這位姑娘,或許是位才情驚豔的女子,或許是位性情堅毅,內裡如水般溫柔的女子。雖未曾一見,但想她與蘇公子之間能結下婚約,必然會是他的良配,也算佳偶天成。”
頭依靠在虞兮的腿邊,嗅著她身上的馨香,小鴿子嘟嚷道:“才不是,蘇樓主喜歡娘子。”
什麼雷家小姐,呸呸呸!
她可聽哥哥說了,此樓是蘇樓主自小居住的地方。能住進去的人,恐怕唯有樓裡未來的夫人。
瞧。現在這兒是她家娘子住的,什麼雷家小姐,人影都未見到。
作為老來得女,小鴿子又是被哥哥親手帶大,自是性格天真了些。
她要喜歡一人,就是天上的月亮,但要討厭一人,就是泥塘裡的泥鰍,愛恨分明。
被‘小狗兒’額前毛茸茸的碎發,蹭得小腿發癢。
虞兮收著剪子,用小指戳了戳‘小狗兒’,“渾說什麼胡話,蘇公子瓊枝玉樹,不是那等言而無信的人,這話一說,會陷他於不義。”
繼續剪花的同時,虞兮意味深長道:“喜歡是很廣泛的詞。對花的喜歡是喜歡,對貓狗的喜歡是喜歡,對誌趣相合的人的喜歡亦是喜歡,正如我對你們的喜歡。”
[小鴿子,好感100,心動值30。]
小鴿子感動得眼含熱淚,淚汪汪看向虞兮,最後抱住她的腿,“啊啊啊啊,娘子我也喜歡你。”
虞兮眼裡笑意漸濃,道“嗯,我知道。”
知晴在一旁不知作何想,望著笑靨如花的虞兮,不同小鴿子那般把此事拋之腦後。
取出素白的帕子,她蓮步輕移,用帕子蓋在虞兮左手,取走剪子。
見人疑惑地望向自己,知晴聲如細絲,道:“娘子歇會兒。不如讓我來剪紙花,我這手可不止會梳妝,對剪紙花同樣有些心得。”
將紅紙與剪子放置在石桌上,她動作輕柔地翻過虞兮的手,以掌心向上,那素白的帕子染著點點紅梅,那食指表麵被剪子戳了道口子,知晴不做多言地用帕子壓住傷口。
瞪著‘惹事精’小鴿子,知晴把她像提小雞似地提起來。
“不許賴在娘子身邊,過來。我記得你說家傳是製花,父親是汴京有名的屠待詔,這剪花對你該是不難吧。”
“唉喲,彆難為我嘛,”小鴿子縮著脖子,“家父是家父,娘子都說禍不及子女誒。”
知晴被小鴿子氣得兩眼發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沒學問就彆亂說話,哪有稱呼自家人是禍害的。”
小鴿子無奈,眼神漂浮:“父母嫌我愚鈍,沒教過我做簪花,你這剪子拿給我等同於……什麼來著,我哥說這叫寶劍蒙灰。”
知晴算服了,這丫頭不學無術,還挺自傲的。
把人按在身旁,準備手把手教學,嚴厲如師,弄得小鴿子欲哭無淚。
攥著素帕,指腹的疼來得後知後覺。
虞兮看著兩人鬥智鬥勇,猶如在看一場戲劇,既好笑,又好玩兒,尤其是小鴿子可憐巴巴的模樣,這一幕‘嚴師笨徒’的畫麵,讓那道口子帶來的疼痛都稍稍減弱。
》》
入夜。
月正圓,散發著瑩瑩光暈。
虞兮與兩人互道晚安,小鴿子從剪紙花的噩夢裡擺脫,高興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往樓下去,知晴反而落在後麵。
拉著人衣袖,虞兮悄聲道了聲謝,說等帕子洗乾淨在還給知晴。
知晴心疼地拉起虞兮的手,白日被剪子戳破的傷口,雖已結痂,但指腹紅腫隆起,傷口下結著黑紫的淤血,看得人心驚。
“娘子。若難過,彆憋在心裡。”
“小傷而已,”虞兮抽回手,歎道,“其實我並不難過,你們也不用掛在心上。”
她這話真實純度100。
早些時就想過,古代男子素來早婚,自己落地迷迷糊糊,若是睡錯人,那簡直比招來雷劈還難過。好在,蘇夢枕暫未成婚,算來算去,虞兮覺得便宜還是自己占居多,不虧就行。
知晴心覺虞兮不過是故作堅強,內宅中女子鬥爭,她看得太多,真怕自家娘子會陷入其中。
想再多說幾句,樓下小鴿子已然在催促,又怕觸痛虞兮,隻得作罷。
“娘子,早些就寢。”
一步三回頭,知晴看著獨立在燭光中的人,慢慢被黑暗、孤獨籠住。
終於……走完了。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虞兮轉身鑽入房間,動作熟練,利落關門,放下門欄。
背貼著門,雙腳一噔,繡鞋飛出。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始玩手機!
白日有小鴿子、知晴在,虞兮再做不了懶鬼。
那種整天躺在榻上的養老生活,已然與她漸行漸遠,現在是朝九晚六,梳妝就是一小時起步,晚上拆簪子頭發,又是一小時過去……。
虞兮猛地吸一口氣,有些許困意染紅眼眶,但這小小的困意還不足以阻撓她玩手機。
今日是月亮不睡,我不睡!
必要熬過《饑*》的第300天,可惡,龍蠅怎麼那麼難打!
她正要拔步,去往裡間,與手機相親相愛。
叩叩叩。
三聲間隔有序,禮貌的敲門聲,打斷虞兮的步伐。
誰?
總不能是知晴她們回來了吧。
“虞姑娘,你睡了嗎?”
蘇夢枕?!
他怎麼來了,大半夜不睡覺。
放在門欄,本意要開門的動作停下。
虞兮腦子裡把人來找自己的所有可能,通通想了個遍,自己近來乖巧懂事,就在小院內活動,應該未惹出什麼事情。
忽地,想起白天的事來。
她們討論到蘇夢枕的未婚妻,總不能是為幾句話,這時人就找上自己吧。
虞兮心想,她可半句壞話都未說過啊。
蘇夢枕等在門外。
從門上的窗欞上印出的倒映,能看到虞兮就在門後,隻是一直未做應答。
“聽知晴姑娘說今日你們在小院內剪紙花,不小心弄傷了手,我來給你送藥膏。”
知晴?
她比小鴿子要細膩,怎麼會把事情告知給蘇夢枕。
虞兮正奇怪,門口的人又說話了。
“如果虞姑娘不願意見蘇某,藥膏我先放在門口。”
彎下腰,將握了一路,已經握得發熱的小瓷瓶放在地上,依然未等到緊閉的房門打開。
蘇夢枕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就在他以為虞兮不會開門時。
那緊閉的房門,終究是被裡麵的人拉開。
燭光被擋住,卻依稀有光從兩側偷偷溜出來。
這淡淡微弱的光,宛如兩道浮木,救起沉入黑暗的心。
裙擺的褶襇,露出小小的腳,似玉,似藕,似雪蓮般可愛又羞澀。
或許是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感到不安地往後縮了縮,羞答答地相互靠著、疊著,重新被主人藏入裙擺中。
那抹玉色,晃過蘇夢枕的眼前。
“春日終寒,姑娘還是多注意身體。”
虞兮不知道蘇夢枕會來,放飛自我被抓包,使得她現在很乖巧。
麵對溫聲勸說,不置可否地嗯嗯幾聲。
握著小瓷瓶,蘇夢枕起身,目光全落向虞兮。
仿佛此刻,他也隻能看到她了,其他一切都成了幻影泡沫。
她的睫毛密似扇仙,掛著雨霧,他卻無法再為她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