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而立。
一人眼裡掩藏著無儘纏綿,一人垂眼空空蕩蕩,徒留冷清。
“虞姑娘,此物有止血化瘀的效果,”蘇夢枕遞出瓷瓶,瓶身繪著精美的花,小小的,僅有一指長。
其實,虞兮的傷口已經結痂,隻是現在人送上門,要是拒絕還會往下牽扯。
道謝後,雙手欲接過藥瓶,剛觸碰到散發出溫熱的瓷瓶,手腕被人握住,強硬得不容虞兮抽手。
蘇夢枕瞧著傷口,若這傷落在自己身上,到覺得如蚊蟲叮咬的無足輕重,但落在虞兮身上,就變成一種駭人的景象。
“可還疼?”
虞兮眼神飄忽,落在右邊門倒出的兩人影子,想說疼到不疼,反正玩遊戲用不上。
“不疼。”
蘇夢枕看著淤血沉澱的傷口,“我幫你上藥。”
“不用。”
虞兮用力將手抽回,“其實,我自己可以。”
“如果無事,蘇公子還是早些就寢為好。”
夜深露重,你那身體受不得寒,虞兮看眼男人華麗麗大氅上一圈茸茸的圍脖,光是看著都熱和,身體不好還是不要折騰。
蘇夢枕怔住,他被虞兮拒絕了。
看著虞兮避開的目光,說不清是忍不住握緊是手心傳來的疼痛,還是心裡更痛。
他不會糾纏。
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黯淡,連唇瓣都白的驚人。
“如此,便不打擾。”
虞兮不作聲,但還是點頭示意。
“姑娘可有要問蘇某的?”
蘇夢枕走出幾步,披著的深色大氅與夜色融合,忽然發出問。
虞兮為保證腦子裡清心寡欲,塞滿關於遊戲的一切。
聽融入陰影裡的人拋出問題,一時白日裡的事情再度占據上風,還是問出不該問的。
“蘇公子,雷姑娘是位如何的女子。”
人影像棵頑固又瀕死的樹,因虞兮的問題正在枯萎。
久久才答道:“雷姑娘冰雪聰明,才情絕絕,雖生於六分半堂,卻是經寒綻放出的清麗女子,也是雷堂主獨女。”
此話一出。
虞兮倒像是鬆了口氣。
注視著蘇夢枕在陰影裡變得佝僂的背影,她道:“若公子謊言想告,虞兮會覺得錯看了公子。但聽公子如此讚譽雷姑娘,更覺公子像玉潔白,像冰清淨,是為真正品性高潔之人。”
蘇夢枕轉過身,他看見燭光微弱間,女子笑得釋然,又潔淨。
“虞兮祝公子有佳偶相伴,幸福美滿。”
“一直在此地叨擾公子,實在不便。虞兮也該離開了。”
……。
離開。
她又能去何處?
佳偶相伴……。
他以前未曾想過能與雷姑娘成為佳偶,兩人隔著的不僅是山海,更是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還有雷堂主。
“公子?”
“公子?”
茶花是急地原地打轉,連連喚人許久,蘇夢枕充耳不聞,隻愣愣地看著展開的畫軸。
楊無邪比茶花,更冷靜,這畫麵他見過。
隻讓人彆在自己眼前轉悠,轉得人頭疼,結果到把人激怒。
瞅著淡定的楊無邪,茶花氣得磨牙,“公子都這樣了,那樓上的人,有何能耐,我茶花得會會!”
楊無邪挑眉,“好啊,你去。”
茶花大步一邁,轉頭提壺,仰頭大灌。
“那是茶,不是酒。”
楊無邪知道茶花不敢上樓。
他從虞兮住在樓上起,都快變成老鼠,繞著小樓走。所以聽他要去找虞兮‘會會’,就差拍手熱烈相送,果不其然,這糙漢子遇見‘貓’了。
茶花當然知道喝得是茶,不是酒。
爽快地一抹嘴,又是拍大腿,道:“還不許人喝茶壯膽咯。”
“那人住公子的樓,吃公子的飯菜,還那樣公子,”茶花梗起脖頸,“這還想走?”
得嘞。
又是一傻子。
楊無邪甚至不欲施舍眼神給茶花,那樣公子是那樣?
兩人間的事情,外人彆參合,越參合越亂。
茶花往椅子上一坐,氣喘籲籲。
他怕虞兮,他怕虞兮看上公子,到時雞犬升天,還真把自己給抓到天宮去過那種喝風飲露的日子,才根本不敢出現在對方的眼前,甚至是小樓附近。
楊無邪問:“不去了?”
“我、我明天去,”茶花身體一僵,嘴硬道。
楊無邪搖頭,“去什麼去,發完茶瘋,給公子熱些水來。”
茶花騰地站起來,不服氣,怎麼又讓他熱水。
楊無邪不多解釋,一眼掃過去,高大威猛的漢子立刻把脖子一縮,硬氣得去燒水了。
等到傻子退場。
他覺得空氣都寧靜不少,在蘇夢枕對麵坐下,見他眼裡都是畫中人,歎氣著,這哪有當著心儀人去讚譽彆姑娘,問題讚譽的對象還是‘未婚妻’。
“虞姑娘……。”
“無邪。”
想做心靈導師,奈何有人不給機會,楊無邪揣手,等著自己家傻公子繼續。
蘇夢枕道:“我愛雷姑娘。”
窒息。
真正的窒息。
楊無邪溫文爾雅的麵容都有些繃不住,是一口氣憋在胸膛發不出,哽咽許久,“此話莫要當著虞姑娘說為好。”
公子。
你這樣不止虞姑娘追不到,換任何一位姑娘都會把你出門的。
蘇夢枕蹙眉,他盯著畫裡的女子,“但,如果我愛雷姑娘,為什麼虞姑娘說要離開好時,我的心好像也隨著她走了。”
常年心無旁騖,沉浸在情報的海洋,對男女的事……看的最多的是情報裡麵的愛恨情仇,東家八卦,西家狗血。
楊無邪細想了許久,“其實,今日小鴿姑娘,知晴姑娘來回報時,虞姑娘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喜歡是廣泛的詞。對花的,對貓狗,對人的喜歡都是喜歡。”
“愛同理。”
楊無邪見蘇夢枕聽得認真,繼續道:“公子素來聰慧,善於未雨綢繆。”
“難道你真的分不清,對虞姑娘的感情。”
“你的心想留下虞姑娘,可你的理智卻在讓你放手。”
楊無邪感慨。
他已經許久未跟公子如此詳聊。
自老樓主手中接過金風細雨樓,公子的成長是一日千裡,要看顧樓裡的兄弟,還要與六分半堂爭出金風細雨樓的未來,那段時間裡公子總是身先士卒,將自己至於一切之後。
但,如今的金風細雨樓已非往日。
公子該好好抓住想要的才對。
說完,楊無邪背手起身,高深莫測看向蘇夢枕。
“我說過,人心不可逆。公子,愛才會生怖。”
能在公子麵前,成為情感導師,楊無邪眉眼飛揚,自覺有種高人的出世氣質。
或許是經楊無邪此話。
蘇夢枕仿佛把‘愛而生怖’的話在心底默念,許久後瞄見楊無邪眼角的笑紋。
“明日送張波斯絨毯到小樓,如今天氣依舊寒冷,虞姑娘愛赤腳而行,彆惹了風寒。”
楊無邪看向蘇夢枕,“公子已有決斷?”
愛惜地將畫軸卷起,蘇夢枕未答,隻說:“先把毯子送去。”
“好。讓茶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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