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左賢王董木合身負重傷,不治身亡。右賢王呼韓邪被容漾活捉,帶回長安。
這一仗,北夏可謂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匈奴單於得知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後,當場暈死過去。
他不僅僅是心疼他的士兵,更是心疼他最優秀的兩個兒子。
單於本就年邁,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便直接病入膏肓,不省人事了。
他的孫子、董木合之子呼屠吾斯趁此機會發動兵變,取代了他的祖父,成為了新一任的單於。
因為此時匈奴大敗,兵力孱弱,呼屠吾斯生怕大齊會趁熱打鐵,將匈奴一網打儘,於是便主動向大齊求和,甚至表示願意向大齊稱臣。
而大齊並沒有立即對呼屠吾斯的請求作出答複。
儘管這一仗大齊勝得很漂亮,可身為大齊皇帝的裴清殊,卻無法全身心地沉浸在打了勝仗的喜悅之中。
因為他曾經最敬重的哥哥,沒能活著回來。
裴欽墨為國捐軀的消息,比容漾大軍更早一步傳回了京城。
可裴清殊一直不肯接受這個現實。
他總覺得他的四哥還在。隻要一日沒有看到屍體,他便一日不相信他的四哥已經死了。
直到大軍班師回朝,容漾親自扶棺,將裴欽墨的屍體抬了進來。
“皇上,請節哀。”容漾跪在裴清殊麵前,低下了頭。
裴清殊皺起眉,痛苦地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可他實在是忍不住。
他想起那年初見時,四哥才剛剛十二歲。他站在寶慈宮的涼亭裡作畫,一身墨綠色竹節紋長袍,襯得他身姿挺拔,玉樹臨風。
少年裴清墨對所有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就連對待向來與他十分親近的七皇子,也是經常不假辭色地加以訓斥。
隻有對待裴清殊時,四皇子的態度才會稍有緩和,甚至還會有一些隱隱的維護。
裴清殊記得,那會兒九皇子年幼不懂事,還曾笑話過裴清殊的出身,是四皇子出麵替他解圍……
後來他要上學了,父皇怕他跟不上,就讓四哥來給他啟蒙。
那時候的裴清殊還什麼都不懂,隻是一個平民出身、還沒有完全適應新身份的小傻瓜。
養母淑妃雖然給予了他生活上的照顧,卻從未在學業上引導過他,甚至還偷偷地幫裴清殊完成課業,隻為了讓他能夠多睡一會兒。
那個時候,是四皇子一臉認真地告訴他,讀書習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擱。
直至今日,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裴清殊還能清晰地記得四皇子當時說過的話。
“十二弟,你不要覺得自己年紀小,就可以整日玩樂,不思進取。”
“六弟他三歲便能識千字,五歲就會作詩。你同他當年比起來,已經差得遠了。這會兒若再不努力,將來可怎麼辦?難道叫淑妃娘娘護著你一輩子麼?”
“你要是寫的好,回頭四哥就給你……帶糖吃。”
“……”
裴清殊記得,他全都記得。
他還記得,不管自己寫歪了多少字,四哥都會耐心地幫他扶正。
他還記得,當年長華殿改製,每季度都要進行考試並且排名。那時候的裴清殊根基尚淺,成績連才學平庸的五皇子都比不過。是四皇子抓著他去修竹館,不求回報地替他補課……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
裴清殊發現了四皇子的秘密,私心裡對四皇子的觀感已經變了。
可四皇子依然待他如初。
他想奪嫡時,他便去尋求裴清殊的幫助,從未對裴清殊有過一絲懷疑。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緣皇位之時,就把自己所剩下的資源全都轉交給裴清殊。
當他知道匈奴人盯上了自己,想要利用他為北夏做事的時候……他選擇了第一時間向裴清殊坦白,並且冒著生命危險潛伏了整整六年。
最終他還甚至……為此而喪了命。
裴清殊沒辦法不去回想裴欽墨的好,也沒辦法不去自責。
他極其緩慢地從皇帝寶座上站了起來,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向躺在棺材裡的裴欽墨。
“四哥……”他聲音顫抖著喚了一句,當然沒有回應,也永遠都不會再有人回應。
“四哥,四哥你回來……”
裴清殊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五年前?十年前?還是更久?
裴清殊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麼久,已經漸漸脫離了尋常人的七情六欲,變得冷漠起來。可是直到看到裴欽墨的屍體擺在自己眼前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可以這樣心痛。
“四哥,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裴清殊死死地握住棺沿,看著裴欽墨冰冷的屍體痛苦地說道:“你快點醒過來,不要嚇我!算我求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