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容漾見他這般模樣, 不由皺起了眉頭,提醒他說:“皇上,您失態了。人死不能複生, 還請您節哀順便。”
裴清殊聞言下意識地看向容漾,或者說是紅著眼睛瞪向容漾:“你……!”
許是被悲傷的情緒籠罩了心頭, 裴清殊突然間感到非常憤怒, 無名的憤怒。
他突然很想咒罵容漾幾句——他早就交待過容漾,務必要護裴欽墨周全。
可容漾卻一個人回來了……
然而事到如今, 他能怪容漾嗎?
當然不能。
易位而處的話, 裴清殊也想象不到在當時的情景之下, 自己該怎麼救回四哥的命。
要怪就怪他自己, 怪他當初因為懼怕亡國, 同意了四哥的提議, 任由他去冒險。
是他害死了四哥!
想到這裡, 裴清殊頓時不敢直視棺材中的男子,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兩步。
由於情緒太過激動, 他差點沒有站穩。
是容漾扶住了他。
“皇上,臣知道您心裡難過。隻是安郡王一個人的死,換回了大齊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太平, 這種犧牲是值得的!”
“彆再說了!朕想一個人靜一靜。”裴清殊現在實在不想和彆人說話, 更不想聽那些大道理, “你先下去吧。”
容漾聞言麵無表情, 向裴清殊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 這才依言退下。
容漾走後, 裴清殊靠坐在裴欽墨的棺木旁,望著容漾離去的方向發了許久的呆。
長久以來,他一直都被困在滅國屠城的陰影裡,日日夜夜擔驚受怕,沒有一刻真真正正放鬆下來的時候。
現在匈奴大敗,短時間內不成氣候,他終於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
可是他的哥哥卻不在了。
如果四哥還在……該有多好呢?
裴清殊控製不住地這樣去想。
屏退所有閒雜人等之後,他便對著裴欽墨的屍體說話。從二十多年前說到不久之前,從前生……說到今世。
“四哥,我不記得前世的你是怎樣的結局。被全貴妃母子陷害之後,你應當是被廢黜了親王之位,一直幽居在家中吧?嗬,我可真是可笑。之前重新啟用你的時候,我還自鳴得意,覺得自己給了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卻沒想到,讓你重新出山的代價,竟然是你的命……早知如此,我又何須自作聰明?”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般地說了許久,卻得不到任何回應。裴清殊不禁淚流滿麵,一邊撞著自己的頭一邊念叨:“四哥,四哥,四哥……”
他就這般把自己關在仁智殿裡好長時間,直到公孫明前來求見,說是榮貴太妃那邊出事了,裴清殊才擦乾眼淚,從悲傷中回過神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公孫明臉色不大好看地說道:“榮貴太妃得知安王爺的死訊之後,大哭了一場,還一度暈死過去。太後娘娘聽說之後,便前去慎刑司探望她,想要安慰榮貴太妃一番。誰知……榮貴太妃醒來之後,竟對太後惡語相向,還親口承認當年是她害得太後滑胎,然後嫁禍給純妃的……”
裴清殊心中一驚,忙問:“那母後現在怎麼樣了?”
“太後娘娘聽說之後,一直不肯接受這個現實,現在正把自己關在慈安宮裡。臣是外男,不便多言,隻能稟告給皇上了。”
裴清殊聽完之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公孫明覷著裴清殊的臉色說道:“皇上,現在榮貴太妃已經招供了,您打算……怎麼處置她?”
“既然她主動承認,便說明她已是心如死灰,主動求死。朕若在這個時候殺了她,豈不是遂了她的願嗎?更何況,四哥現在屍骨未寒,朕怎可下旨殺他生母?”
裴清殊麵露倦色,對一旁的福貴說道:“起駕,回乾元殿。另外派人傳內閣學士陳起覲見。”
福貴見裴清殊終於肯離開這間屋子了,不由大喜。
不過他麵上並未表現出來,仍舊是波瀾不驚地說道:“皇上,那安王爺的屍身……該怎麼辦?”
“先送回安王府吧。”
關於四哥的後事該如何處置,裴清殊打算一會兒讓陳起擬旨的時候一並說明,於是便沒有多言。
……
因為剛剛在仁智殿的時候頗有幾分狼狽,回到乾元殿之後,裴清殊先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出來見陳起。
雖然已經重新淨過了臉,不過裴清殊方才哭得太狠,眼睛鼻子現在還是有一些紅。
陳起事君多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於是對於裴清殊臉上的異樣,他完全視而不見,隻是按照裴清殊的吩咐規規矩矩地擬起聖旨來。
“安郡王為國捐軀,忠敬誠直,追封為安親王。其嫡長子敬霄襲爵,封……”